头痛欲裂。
仿佛宿醉一般。
原来人在遭受严重打击时真的会晕过去。
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窗外早已一片黑。
我口干舌燥,艰难地爬起来。
一杯水及时递到了我面前。
我擡起头,看见李碎那张阴郁的脸。
“还好吗?”他伸手探我的额头,似乎担心我发烧。
我避开他的触碰,低头喝水,李碎坐了过来,欲将我揽进怀里。我连忙挣脱,结果被水呛住,大口咳嗽起来。
李碎看着快咳死过去的我,皱起眉:“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他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他是指望我在得知囚禁并强暴自己的变态杀手竟是失散多年的亲哥后还能喜笑颜开地拍手称快吗?
脑袋和胸口一起发出剧痛,我差点又被气晕过去。
我逼自己冷静,不要轻信他的一面之词。或许只是因为我当初在辛然面前假装跟李碎是兄妹,导致了他小心眼记仇,所以现在故意拿这件事整我。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父母从来没提过他们还有个儿子。
可转念一想,如果父母真的在年轻时被迫抛弃过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透露给我?从小到大,家里出任何困难他们都会瞒着我,总是在事情已经解决后才让我知道。而且据我所知,父母年轻时确实过得非常穷困,几乎到了饭都吃不饱的程度,后来之所以生下我,也是因为条件好转一点了。
大脑像要爆炸,我不自觉走到桌前拿起一把刀。
李碎反应迅速地夺过刀,猛地将我抵到墙上:“又要做什么?”
我直直瞪他:“滴血认亲。”
他一定是在骗我。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也肯定另有隐情。
或许他找错人家了,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也或许,像很多言情剧套路那样,我其实是被领养的。
总之我们不可能是亲兄妹,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不可能,不可以。
我祈求上天,不要这样对我。
李碎一愣,然后笑弯了眼睛,低头蹭我的颈窝,声音带着磁性:“傻瓜。”
我比之前更加恐惧与李碎的身体接触,猛地推开他,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
李碎从箱子里拿出一叠资料,彻底击垮了我的理智。
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DNA鉴定报告。
我颤着手翻开,看见了爸妈的名字,李碎的名字,我的名字。
以及,刺眼的99.9999%。
是了,既然他能轻松出入我家,自然也能搞到我和爸妈的样本去做鉴定。
此时此刻,就连骗一骗自己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我直视着近在咫尺的李碎,他的五官跟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或者说,他长得明显比我好看多了。不过似乎是心理作用,仔细端详后,发现他的眼睛竟有点像我妈,鼻子又有点像我爸,总之继承了我爸妈的所有优点。
小时候亲戚最喜欢取笑我,怎么遗传的全是爸妈缺点。原来是因为,优点被另一位拿走了。
心顿时凉透了,我又开始喘不过气,捂住胸口艰难地呼吸。
李碎露出担忧的神色,伸手想抱我,被我一掌挥开,仇恨地瞪视他:“所以,为了报复爸妈,你处心积虑囚禁我,然后躲在暗处偷窥他们心急如焚的样子,享受变态般的快感,是吗?”
李碎僵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半响才低声说:“我只是想要有个家人陪伴而已。”
我懵掉,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他继续说:“我偷拍父母的照片,也只是为了能在想念他们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
我如鲠在喉,失去言语。
李碎深深看着我:“暴风雨那天晚上,你拼命抱住我,哭着让我以后早点回来。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家里有个人在等我的感觉。我在那一刻下定决心,永远不会放开你。”
……
我那是被暴风雨吓的好吗?
只要是个活人,我都会冲上去死死抱住。
李碎继续说:“后来你告诉辛然我们是兄妹,我竟然暗暗有些开心,明知道你只是随口瞎编,却还是奢望着,你是真心把我当成家人的,是真心在乎我的。”
那时的我,还以为假装兄妹是个绝顶聪明的计策,殊不知随口的谎言竟会变成令我堕入地狱的惨烈事实。
我想起自己当初对李碎的性格分析:童年缺爱,内心孤独,这辈子从来没有人真正对他好过。
每一样都猜得很准,却没猜到致使他变成这样的原因,竟跟自己有关。
是啊,一个杀手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给人质按摩、买裙子、洗床单、造秋千呢?
除非,杀手是人质的亲哥哥。
我想笑,眼泪却直直流下来。
李碎伸手抚去我脸上的泪,声音微颤:“我被你们抛弃了那么多年,现在只是希望你待在幽林陪陪我,这也不可以吗?”
如果说,囚禁我只是因为他想要有个家人陪伴。
那么——
我攥紧拳头:“你明知道我们是兄妹,为什么还要对我做那种事?”
想到自己前一晚还在他身下呻吟,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痛。
回忆中他的每一次触摸与亲吻,都变成了带刺的毒蛇,将我生生撕裂。
更加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面对我的质问,李碎居然弯起了嘴角,很自然地回答:“因为我喜欢。”
我喉咙打着颤,发出一声冷笑:“喜欢什么?”
他低眸,吐出一个字:“你。”
变态也好,禽兽也好,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可唯独他不行。唯独李碎不行。从他口中说出的告白,简直是全世界最恐怖的字眼。
我终于将忍耐已久的巴掌用力挥向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兄妹?”
李碎脸上多了道红印,眼神变得冰冷:“你觉得我有机会知道吗?”
我一愣,努力平复心情,暗暗劝自己,不要以正常人的角度去看待李碎。他从小就被当成杀人机器,所接受的讯息只有杀戮和鲜血,自然不会有人教给他何为亲情。所以,错把兄妹之间的羁绊理解成男女之情,也是有可能的。
我尽力缓和语气:“兄妹是不会接吻的,更不可能……上床。”
何其荒谬,我居然会跟一个疑似亲哥的男人讨论这种话题。
“那兄妹平时都干什么?”李碎又把手放到了我腰上。
“反正哥哥肯定不会摸妹妹的腰。”我掰开他的手,“听朋友讲过,家里有兄弟姐妹的,都是从小打到大,会抢零食,抢玩具,抢遥控器,互相嫌弃,一言不合就掐架。甚至会为了一根棒棒糖打破对方的脑袋。妹妹通常都是被哥哥欺负的角色。”
李碎低笑:“我才不会欺负你。”
我不禁冷笑,这变态欺负得还不够狠吗?别家哥哥欺负妹妹不过是吵吵嘴罢了,他倒好,直接把人囚禁了。
我继续向他灌输兄妹指南:“当然打架归打架,小时候关系还是很亲的,有了秘密会第一时间告知对方,其中一方受了委屈,另一方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不过长大之后,有了各自的交际圈和男女朋友,就没有那么无话不谈了……”
李碎蓦地钳住我肩膀,脸色沉下来:“男女朋友?”
我恨极了他的阴晴不定,不耐烦道:“没错,正常的兄妹长大之后会各自恋爱结婚生子,然后渐行渐远,反正不可能互相陪伴一辈子。所以你赶紧去交个女朋友吧!”
“我不需要女朋友。”李碎冷眼瞪我。
“你不要我要!我的梦想是交八百个男朋友!”我也瞪向他。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幽林。”李碎的表情极其可怕。
“我开玩笑的。”我立即认输,咬牙切齿道,“其实我对谈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只爱学习和工作。”
“就算你真交男朋友也无所谓,”李碎勾唇一笑,“有一个我杀一个便是。”
“你能不能正常点?”我气结。
幸好我没跟他提过自己曾经暗恋的男同事,否则那位同志小命不保。
李碎的指尖从我脸颊缓缓划至下巴,温柔捏住,低声道:“你是我的。”
我抵住他贴过来的胸膛,深吸一口气:“李碎,我会慢慢教给你什么是真正的兄妹。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再随便碰我。”
这个男人,有很大可能是被我父母抛弃的孩子。是我的……哥哥。
他本该和我一样,在父母的关爱下健健康康长大,会为升学烦恼,会结交很多朋友,会和爸爸一起瘫在沙发上打游戏,会穿上妈妈熨好的正装去公司面试。
可他却在我享受这一切时,经历了世间最黑暗的事。
于是,他将我也拉入了黑暗。
我是如此恨他,怨他,但我知道,自己斗不过他。
所以我现在只能尽一切可能,把我们之间早已扭曲的关系努力掰正。之前遭受的种种屈辱,暂且吞进肚子里。
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一定有的。
如果不想被黑暗吞噬,就只能自己化身光明。
人类处于绝境时,永远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坚韧到什么程度。
这些本该令我崩溃发疯的事,因为发生在幽林深处,竟也可以咬牙承受。
与世隔绝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思想。
李碎思考了很久,神情犹豫:“这样你就会乖乖待在我身边吗?”
我拼命点头:“再也不会离开你。”
反正撒谎又不会死人。
“好。”李碎终于点头。
我微微松了口气,顿觉筋疲力尽。
肚子叫唤着提醒我应该进食了,然而我毫无胃口。
李碎从背后抱上来:“饿了吧?我煮粥给你吃好不好?”
我弯起手肘拨开他,怒目而视:“你刚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连抱一下都不行?”李碎皱眉。
“不可以,正常兄妹是不会拥抱的。”我严肃道。
“你骗人。”李碎,一个堂堂变态杀手,居然冲我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我头皮一麻,脱口而出:“滚!”
李碎似乎被我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我咳了咳:“呃,妹妹都是这么凶哥哥的。”
所幸李碎没跟我一般见识,低着头默默煮粥去了,像一只被主人呵斥的小狗。
那之后,“兄妹不可以这样”成了我的最新口头禅,每天都要重复八百遍,还好之后几日李碎收敛了很多。只是每一晚,当我洗完澡走出卫生间,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我,一直盯到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警告他自重,他则一脸无辜:“我又没做什么。”
气氛融洽时,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叫李碎这个名字,他说姓是头目给的,碎字是他自己起的,寓意他破碎不堪的人生。
见他神情落寞,我安慰道:“也可以理解为碎碎平安的碎嘛。”
“……”李碎的表情更复杂了。
我偶尔会想起辛然,不知她是生是死。放走她后,我的人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被杀手囚禁的人质变成了被哥哥囚禁的妹妹,恐怖片变成了伦理片。现在的我一头两个大,已经无暇顾及她,只能听天由命。
不久李碎又从外面买了好几套新衣服回来,甚至还有几样名贵化妆品。
“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李碎一副向我邀功的神情。
我岂能让他如愿:“谁造的谣?本女孩子一点不喜欢。”
李碎蹙起眉头:“我又做错了吗?”
我不理他。
没有自由,打扮得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如买点吃的回来比较实际。
李碎垂下眼眸:“哥哥给妹妹买东西也不可以吗?”
我嘟囔:“可以倒是可以。”
他马上将大包小包的衣服塞到我怀里:“那穿给我看。”
我劝自己要忍,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换上一件连衣裙,大小居然正好,比他第一次买的那些衣服合身多了。我先是疑惑,然后猛地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已被李碎摸遍,他当然知道我的尺码了。
我顿时羞愤不已,想立即脱下这件裙子扔进垃圾桶,却听见李碎在一旁轻笑:“渺渺真好看。”
我冷眼瞥他:“讲话要摸着良心。”
我可不会被随便夸一下就心花怒放。
李碎认真凝视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好看。”
他还真是什么疯话都敢讲。
“那你是瞎了。”我翻了个白眼,转身想进卫生间把裙子换下来,却被李碎一把抓住胳膊。
李碎将我拉近他,眼里带着责备:“不准你贬低自己。”
这人真的管很宽!
“实话实说罢了。”我故意跟他擡杠,“我可没你那么好命,遗传的全是爸妈优点,其他平平无奇的地方则都丢给我了。”
说罢我顿觉不妥,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叫好命?小小年纪就被迫接受惨无人道的杀手训练叫好命?
我心乱如麻,暗骂自己口不择言,肯定又会惹李碎生气。
幸而李碎只是露出浅笑:“渺渺是在夸我吗?”
他开心得像第一次被夸,不过仔细想想,以他那么变态的生活环境,说不定长这么大真的从来没被人夸过。
于是我直视李碎,一本正经道:“李碎,其实你长得非常好看,眼睛像妈妈,鼻子像爸爸,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算得上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李碎瞬间红了耳朵。
“不过,兄妹俩的长相为什么会差这么大?竟然毫无相像之处。”我很不爽,哪怕是单把他的鼻子挪给我,颜值也会立刻提升好几倍。
“有一个地方很像啊。”他盯着我笑。
“哪儿?”我刚发出疑问,嘴唇就被堵住了。
李碎手掌抵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箍进怀里,伸出舌尖轻舔我的唇,接着把他的唇压上来轻轻摩擦,四瓣唇纠缠在一起许久,等我想起来抵抗时,他已经放开了我,炙热的气息从我耳边依依不舍地拂过——
“嘴唇。我们的嘴唇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