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明此话一出,整个餐桌上的气氛都变了。
孟迪脸色发白,愠怒道:“玉佛是玉佛,跑车是跑车,你们好好的又扯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上去干嘛!”
一直没说话的雨澄摸着自己高隆的肚皮,轻飘飘笑道:“果然这隔了肚皮的就是不一样,这才不过十年,晚成哥哥就成陈芝麻烂谷子了。唉,想想也真是心寒,他要是活到现在,说不定都让我舅舅抱上孙子了呢。”
“那还用说?晚成从小就聪明,也招女孩子喜欢,他要是还在,那得顶上几个我,叔叔也不用那么辛苦!”贺家明惋惜道,有意无意地看了贺希声一眼。
贺希声坐着一动不动。
贺福年假装呵斥道:“你们这俩孩子胡说什么呢?不知道小希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吗?”
他夹了一块鲍鱼到贺希声碗里,慈祥道:“小希啊,别介意他们说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晚成再优秀,那人死也不能复生。”
“是啊,事情都这样了,我也一直劝二哥要想开些。”贺美华道,“人各有命,小希虽然不是长子,但人家命好,后来居上,最后还不是稳稳地成了继承人……”
贺晋年突然一把拎起贺希声面前那只碗,连同大伯夹过来的鲍鱼一块儿扔在地上,摔个粉碎!
贺希声心脏猛一抽缩。
“谁让你回来的!”贺晋年怒视着贺希声,每个字都充满了厌恶,“十年都销声匿迹不是很好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贺希声面白如纸。
孟迪也吓一跳,大着胆子劝道:“晋年你好好的发什么脾气,小希他终归要回来的啊,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
“我没有这样心肠歹毒的儿子!我宁可死的是他,而不是晚成!”贺晋年怒道。
贺希声木木地站起来,去捡地上碎瓷片。
药性已经发作出来,他能感觉到血液咚咚地冲上脑子,父亲的那句话就像一把重锤,每个字都猛烈地敲打在他心脏上,令他痛不欲生。可因为药物的作用,他外表看上去仍是平静的,甚至——迟钝。
碎瓷割伤了手指,一丝鲜血洇了出来,他也不觉得疼痛。
贺希声迟缓地回头,看见了那张价值不菲的红木圆桌上每一个人的表情。父亲是震怒,大伯他们幸灾乐祸,还有自己的母亲,她可能是唯一一个为自己担忧的,但也只是捂着嘴惊呼一声,并没有走过来。
倒是桂姨奔上来,心疼地扶起他,“划破口子了!二少爷快去上药,这里我来就行了。”
贺希声点点头,他用手撑住桌子,凝望着自己父亲。
“十年了,爸还是觉得哥的死,是我的错。我以为十年时间很长,我们都能慢慢痊愈,但其实谁都没有!哈哈……谁都没有,谁都没有!”
他突然就笑起来,牵动脸上麻木的神经,一边笑一边大步向外走。
出门那一刻,眼泪滚落下脸颊,却谁都没有看见——
黑色哈雷在高速上疾驰。
120、130、140……
一次次被超速抓拍,但依旧没有减速。
贺晚成怜悯地看着他,凑上他的耳朵,“小希,是不是很痛苦?”
贺希声惊觉后座多了个人,“哥!”
“我知道你很痛苦,放弃吧,到哥哥这里来好吗?”
“不!”贺希声惊恐道。
“被自己的亲人这样对待,谁都受不了的。”贺晚成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诱惑,“爸很清楚你是无辜的,可他还是选择恨你,因为车是他买的,他只有恨你,才能让他摆脱内心的负罪感,自己得到解脱。
还有你妈,她心里只有自己,就连你——她唯一的儿子,也被拿来当做她争夺权力的筹码。小希,你生病最严重的时候每天都生不如死,可她为了和你划清界限,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是,他们是我最亲的人,可他们都不爱我。哥,我很痛苦,帮帮我。”
“来吧,别再挣扎了。这世界那么自私,人和人总是冷漠。”
“可我不想就这么死。我在改变,我在救人。哥,我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可没人能救你。那些被你救过的人,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来吧,跟哥哥走吧!”
“等一等!不是的,不是这样!”贺希声大声道,“哥,还有一个人,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她谢过我,她还说我做的很对!”
那个人影在脑子里模模糊糊,同时还有个名字到了嘴边,偏又说不出来。
咚的一声!
黑色哈雷撞上隔离带,原地打了几个旋转。
贺希声整个人飞了出去——
直到被送进医院,整个昏迷状态中,贺希声的脑子还在想着这个人。
他越是拼命想让这个人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就越是模糊。可每当想放弃,想就这么睡过去的时候,这个影子又偏偏冒出来,怎么赶也赶不走。贺希声火冒三丈,他头痛得要命,真想用手把它从脑袋里抠出来,好好看个仔细。
“贺希声!贺希声!”那个影子在叫他。
贺希声生气地睁开眼睛,他被这个家伙折磨了好久都没睡着,累得全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决定好好骂他一顿。
可眼前是关青桐的脸——伴随着医院的苍白背景和一股不可描述的臭味。
“怎么是你?”贺希声惊讶道,本能地皱起鼻子。
“当然是我。”关青桐吸溜着螺蛳粉,那股不可描述的臭味就从她的碗里散发出来,让他差点以为是隔壁床拉了屎。
“怎么会这样?”
“你出车祸了。小子挺野啊,一直飙到220!知道这一路上吃了多少张罚单吗?要不是姐姐我去交警大队打招呼,说不定都吊销你驾照了!”
“我是说这个。”
贺希声晃了晃左手,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对,他的左手现在被拷在床架子上。是真的手铐,不是情趣的那种。
“哦,这个啊。”关青桐捧着碗,咕嘟咕嘟喝干了碗底最后一点汤,抹了抹嘴,“因为我是刑警,而你涉嫌录制淫-秽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