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盅两件 正文 第027章 阴沉少年
第027章阴沉少年
同一时间，陈沐冉坐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中。
婚宴七点半开始，来宾陆续入场，陈沐冉和同事Karen坐的桌子靠近门口，从这道门进来的宾客她们都能瞧得见。
这位置，属于婚宴场地的“偏远地带”了。
陈沐冉这些年参加过许多场婚宴，从被安排在哪张桌子，她便能看出自己在新郎或新娘心里的位置是近是远。
Karen也是人精，拆了喜糖边吃边嘟囔：“冉姐你就是被我拖累了，要不然以你跟淼姐的关系，应该坐到前头才对。”
陈沐冉对此倒是没有太大所谓，毕竟她跟高家的关系千丝万缕，被安排在“边疆”是情有可原。
“这有什么关系，坐哪张桌子，吃的菜不都一样吗？而且往前坐，我包的人情可能就得加码了。”这张桌子还没来其他人，陈沐冉也拆了颗巧克力丢进嘴里，耸耸肩说，“我们之前收了他俩那么一大笔服务费，能上桌吃饭已经是额外福利，今晚的菜估计不会太差，你可要多吃点啊。”
Karen乐呵呵地笑：“那肯定！我得把份子钱吃回本！”
因为桌子坐得远，陈沐冉几乎能将整个宴会厅尽收眼里。
她往主舞台方向瞥一眼，陈高阳正坐在前排第二张桌子，跟桌旁的几个阿叔阿伯聊天，过了会儿，有一对夫妇走到那张桌子旁，陈高阳立刻站起来把位置还给了对方。
陈沐冉皱了皱眉。
那不是陈高阳的位置，他被安排在中间靠右的桌子，没跟他认识的那些朋友坐同一桌。
口中还没咽下的巧克力如蜡一般无味，陈沐冉见不得陈高阳站在桌子旁的模样。
脸上嘻嘻笑，好似跟那群人有多熟似的。
明明都好久没联系了。
陈沐冉起身，跟Karen说：“我去一下洗手间，差不多开席再回来。”
Karen点头：“你去吧姐，待会儿我通知你。”
没想到，陈沐冉一转身，就在门口遇到了老熟人。
是高晋和他老婆，还有他们的儿子。
大人们都愣得停住脚步，而小男孩不清楚状况，继续往前走，走出几步后发现父母还在身后，回头奶声奶气地问：“妈咪，我们是坐在哪张桌子啊？”
高晋先反应过来，指着前方：“呐，在舞台旁边，最前面的那张，你看，爷爷奶奶都在那里，你先过去吧。”
“好！”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了。
剩下三个成年人。
陈沐冉在心里头狂翻白眼，由这一刻开始后悔来饮喜酒，但她面上还要保持自然笑容：“高家今日有喜，恭喜你们啊。”
“我妈说要谢谢你，介绍了个好对象给我姐。”高晋擡手，轻搭妻子的肩膀，“之前没见过吧？介绍一下，我老婆宋凌。”
陈沐冉大方打招呼：“你好，我是高家姐弟的朋友，陈沐冉。”
宋凌微笑：“你好。”
高晋左右看一眼，问：“你一个人来啊？我以为你会带你男朋友来呢。”
陈沐冉淡了些语气：“他今天有事要忙，而且我今天是代表‘丘比特’来的。”
她指着旁边还在嚼喜糖的Karen：“这位是我同事。”
Karen认得老板的前男友，不敢乱讲话，只道一句“你好”。
高晋皱眉：“你们坐这一桌？”
陈沐冉道：“对啊。”
高晋眉心拧得更紧，挥手示意旁边的婚策公司工作人员过来：“你等等，我问问看这个座位还能不能调整。”
陈沐冉吓坏了：“不用！我坐这里挺好的！而且今天又不是你结婚，你操什么心？你姐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坐哪里都行。”
高晋还想说什么，这是宋凌擡头提醒他：“老公，奶奶家婆在那边挥手，好像是要我们快点儿过去哦。”
陈沐冉侧过脸，确实，高母在大厅另一头望着他们这边。
“你们快去吧，我也得去趟洗手间。”陈沐冉对宋凌提了提嘴角，“很高兴认识你。”
接着也不管高晋是不是还有话要讲，绕开他们走出门口。
高晋还站在原地，宋凌笑意渐收，可声音依然温柔：“老公？”
高晋松开妻子的肩膀：“嗯，我们过去吧。”
宋凌怔了怔，很快跟上去，主动揽住丈夫的臂弯。
*
陈沐冉原本想逃离那个让她有点窒息感的环境，殊不知她低估了自己的“人缘”，一直有人同她打招呼。
她跟高家姐弟的交友圈有一小部分是重合的，别的同龄人都拖家带口，就她孤家寡人。
“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饮你那餐喜酒”“有好消息别忘了通知啊”“你一个婚介公司的大老板怎么能到这岁数还不结婚”……陈沐冉已经习惯了长辈的催婚，可没想到同辈的催婚更可怕，烦得她往人少的地方躲。
酒店一楼后方有个小花园，陈沐冉见没什么人影，便出去吹吹冷风。
四下无人，她走到一根柱子旁避风，同时摸出手机给杨荏发语音信息，一段接一段吐槽。
“你知道吗，我刚刚遇到了高晋和他老婆，他老婆又大肚了耶！天啊，要是当初我跟他能走到最后，分分钟现在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了！杨荏，你能想象我三年抱俩的样子吗？！”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婆在身边，他还硬拉着我说话，就不能当个陌生人吗？尴不尴尬啊？还说要给我安排座位，他以为他谁啊，就是个前男友而已，爹里爹气给谁看啊？当爹当上瘾了啊？”
“他妈妈隔着老远都在瞪我，怪不得高淼要把我的座位安排在门口，离他们家十万八千里，真是有先见之明！笑死，我怀疑我稍微靠近高晋一点儿，他妈都会觉得我是来勾引她的好大儿——”
正说着，旁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
陈沐冉吓得倒抽一口气，还没说完的语音也脱手发了出去。
她连退几步，看向不远处发出声音的地方，从旁边另一根柱子后，缓慢走出一道颀长身影。
是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把玩着火机。
“咔嚓”一声，火光起，但很快又灭。
云散，月清，男人的脸在月光下逐渐清晰。
陈沐冉眼睛越睁越大，心想今晚真是冤家路窄。
那人和她一样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但因为他常常半耷着眼皮，看上去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对上他，陈沐冉连最表面的打招呼都懒了，直接质问：“你全都听到了？”
又是“咔嚓”一声。
“嗯。”男人垂下眸子，拢住火点燃唇间纸烟，含糊道，“你声音那么大，我想装听不到也没办法啊，沐冉姐姐。”
陈沐冉冷笑：“这么久没见面，你还跟以前一样那么钟意偷听啊，‘二五仔’弟弟。”
男人衔着烟笑：“你也跟以前一样脾气差耶。”
对方笑起来人畜无害，但眼里没什么温度。
男人叫周泽，是高晋的表弟，比陈沐冉小个五六岁的样子——具体是多少陈沐冉也忘了，她跟这小孩一贯不熟。
周泽小时候常在高家住，那时候陈沐冉有问过高晋原因，说是因为周泽父母感情不好，在家里动不动就上演“六国大封相”，大人们看不过去，就把周泽接到高家暂住，一来二去的，周泽也成了高家半个常住人口。
陈沐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惹这位小少爷不高兴，那些日子每次见他，他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他总像条跟屁虫一样一直跟在高晋身后，陈沐冉一开始对他没有戒心，后来发现高母总能知道她跟高晋的进展，甚至知道他俩之间谈过什么话，后来细想，估计就是这“二五仔”告的密，自那之后她对周泽也没好态度。
当年瘦巴巴还比她矮、戴眼镜又戴牙套的青春期小屁孩，尽管现在褪去稚气长高变帅，摘去眼镜和钢牙，穿上西装和皮鞋，还学大人抽起了烟，但在陈沐冉眼里，他还是那个跟海胆一样满身刺儿的阴沉少年。
以前在他面前，陈沐冉偶尔要维持一些“温柔知心大姐姐”的形象，现在她跟高晋早就分道扬镳，也就没必要在高家人面前装模作样了，她心里翻着白眼，脸上也同步了表情：“我脾气向来这样，你也别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我们不熟的。”
周泽挑眉：“现在装都不装一下了？”
“看来你也是啊，那我们彼此彼此。”
秋风瑟瑟，陈沐冉出来没穿外套，一下子身体就变冷了。
她吸吸鼻子，丢下一句：“被你听到就被你听到吧，我刚说的也都是大实话。反正接下来不会跟你们高家有太多联系了，你爱跟谁打小报告就去打。”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周泽一人站在影子里。
周泽目送她走远，脸上那副不咸不淡的笑容骤然消失。
那根虚张声势的香烟也没兴趣继续再抽，他叹了口气，找了个烟灰桶掐灭。
因为过分紧张，领带刚才就被他扯松了，他娴熟地重新打了一次，也走回酒店里。
回到宴会厅，周泽瞥一眼靠近入口的那几张桌子，很快寻到那人。
她以前是留长头发的，高中时是黑发，没染没烫，大学时染过棕色红色，也会烫卷，不过周泽觉得，现在及耳的乌黑短发才是最适合她的。
焦糖色的一字领上衣柔软，露出白皙肩膀和背脊，这也是周泽小时候没见过的陈沐冉。
她背对着他，周泽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从她跟身旁同伴谈话时的身体语言，可见她依然自信干练，身上散发的光彩让人无法忽视。
周泽收回视线，往前走到主桌，跟姑妈姑父、还有高晋一家人打了招呼。
主桌还坐着高淼的公婆和小姑子，高母起身，笑盈盈地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弟弟的儿子周泽，从小养在我们家里，我把他当做小儿子的。他之前在纽约留学，前几年回来，现在在东山口那边开了一家餐厅，还蛮出名的！”
高母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女婿的家妹，姑娘年轻貌美，她有意想要撮合这对小年轻，好来个“亲上加亲”。
周泽明白姑妈的意图，但他对此毫无兴趣，寒暄了几句，就到隔壁桌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低头看手机，一会儿在小红书里胡乱刷，一会儿点进“足迹”里陈沐冉的帖子，一会儿跳去微信回店员的信息，一会儿打开监控app查看现在店里的情况。
总之就是静不下心。
身边椅子被拉开，周泽擡眸，高晋坐下来，问：“我妈说你很早就来了，怎么我刚来的时候没见到你？”
“去楼下抽了根烟。”
“你不是已经戒了吗？”
“突然又想抽了。”周泽把手机翻面盖在桌上，“你找我有事？怎么啦？”
高晋往宴会厅后方看，低声道：“陈沐冉来了，在门口那边的桌子。”
“哦。”周泽歪了歪脑袋，也朝那边看，戏谑道，“那你们老情人见面，有分外眼红吗？”
高晋瞪他一眼：“乱讲什么？”
周泽笑得没脸没皮：“讲的是事实啊。”
“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你嫂子拉走了。”高晋鼻哼一声，“本来还以为她会带她男朋友过来，我也好过过眼，看看是哪路神仙。”
周泽伸了个懒腰，同时深吸一口气，把胸口里的烦躁往下压，淡笑道：“哥，跟你谈恋爱挺划算，还包售后的啊？她的每个现任你都要过目的话，那你得多忙啊？”
高晋默了片刻，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里，目光都变得飘渺起来：“唉，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没就没了的，再见亦是朋友，我还是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属于她的幸福的。”
闻言，周泽嫌弃地抿紧唇。
他觉得陈沐冉刚刚骂得真对，这男人真是当爹当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