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盅两件 正文 第026章 别的选择
第026章别的选择
“……阿蕊……阿蕊啊，你有无在听我讲话？”
杜蕊回神，擡眸看向茶几另一侧的杜母，点点头说：“有的，我有在听，你继续讲。”
“唉，不讲了不讲了，现在讲完你也记不住的，到时候我把年份和内容都贴到罐子上，你就能一目了然啦。”杜母把怀里的那罐廿年陈皮放到茶几空位处，同其他的陈年陈皮、陈年咸金桔摆在一块儿。
她见杜蕊面无表情，挪了挪位置，一把握住女儿的手，惊叹一声：“我的天，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阿蕊，你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总是无精打采的。”
母亲十指粗糙，杜蕊手心手背触及那些痕迹，心中生出酸涩。
她低声道：“没事，可能就是最近降温，有点儿着凉了。”
杜母心疼道：“你从小就体寒，身子弱，我这些年给你煲多少汤水都补不回来，哎，之后你生孩子肯定要遭罪的。”
“这倒不一定，这些有的没的小毛病，生完孩子什么都好啦，我们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没那么娇贵的。”
忽然插上一嘴的是杜蕊姑姑，她坐在一旁看着电视，眼珠子斜过来乜了一眼桌上地上的瓶瓶罐罐，轻蔑不屑，“阿英，你整日讲给阿蕊备了好贵的嫁妆，结果就是这些陈皮咸金桔啊？这样子阿蕊嫁过去，会被她婆家看不起的。”
杜母和这位大姑姐向来不对付，但她最近因为就要嫁女，心情好，懒得跟她吵架，只翻了个白眼说：“当然不止这些啊，我还要去给阿蕊多打几条金链和金戒指的！”
大姑姐感叹：“那阿蕊真是好命，家里就她一个‘皇帝女’，现在还挑了个好老公，家里准备拆迁，将来等她老爷奶奶指公婆两脚一伸，阿蕊下半辈子打跛脚都不用愁了。”
杜母不悦，皱起眉头：“呸呸呸，说什么打跛脚？难道就不能健健康康也有大屋住吗？还有，我们家有比蔡家差很多吗？农村自建房不是大屋吗？”
大姑姐被她顶得没话说，恼怒起身上楼。
杜母没放过她，继续念叨：“啧，阿蕊你别理你姑姑说的话，她不过是眼红你嫁得好、嫉妒你抢了本来属于她女儿的老公！”
杜蕊眉心一拧，浑身如虫咬般不适。
而杜母没察觉女儿的异常，拿手机点开照片递到她面前：“阿蕊，我给你找了一些金项链金戒指的款式，还有龙凤镯，你看看有没有钟意的，过些天去金铺量量尺寸，阿妈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杜蕊根本心不在此，随便看一眼说“都行都好看”，就找了个借口回房间。
回房间后，她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停留在她半小时前发出的私信页面。
她还没有收到回复。
杜蕊关注陈沐冉有一段时间了，在她跟蔡耀宗在一起之后。
她爸爸和蔡耀宗的父亲早年相识，两家虽谈不上来往得特别紧密，但有好几个过年，杜蕊都有跟着父母去七星村蔡家拜年。
她出生长大的五岭村，离七星村有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过规模比七星村小很多，人口也少，村民们和附近其他小村落一样经营着花卉种植，杜家也是。
杜蕊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这种情况在村里极为罕见，可除了这一点，她的人生轨迹和村里其他姑娘并没有太大差别。
职高毕业后，她回家帮忙，刚过二十岁，就有人上门说媒。
大人们都说，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早早结婚成家，早早生完孩子，就完成人生第一阶段的任务了。
无论是妈妈、姑姑、奶奶，还是其他亲戚，她们都会说，她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时候的杜蕊懵懵懂懂，大人们说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仿佛结婚生子是农村女孩的一项指标，完成了它的人生才能继续往前走，和蔡耀宗相亲没多久后，两人就确定了关系。
——她还是半年前才知晓，原来杜父一开始给蔡耀宗介绍的是杜蕊的表姐，因为他俩年纪更合适一些，但蔡家没看上表姐，后来才安排了她和蔡耀宗见面。
五岭村太小了，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从村头传到村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村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杜蕊未来的夫家要拆迁、要分好几套大房子，人人一见到她，都会恭喜她下半辈子在家里当包租婆、当少奶奶就好。
可杜蕊并没有想要当这个所谓的“少奶奶”。
……
她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小红书。
因为太经常看相关的内容，大数据如今给她推送的，十有八九都是“订婚前和男友分手”“刚领完证就和丈夫离婚”之类的内容。
她真的很需要有位不是“这样过来”的女士，来告诉她，人生是不是还有别的选择。
*
又一个周六，杨荏迎来了第一节拳击课。
她之前有看过陆鹿上课，知道大概的流程，虽然她不擅长体育，但她寻思着，这段时间她的日常运动量比以前多出不少，应该能够支撑得了她上完一节课……吧？
没想到李曼安排的成年人课程和儿童的截然不同，而且对上成年人学生，李曼严格许多，要求和强度都往上提，光是热身，杨荏已经觉得快要撑不住了。
更丢脸的是，陆鹿的跳绳已经进步了那么多，而杨荏跳得还不如她女儿，垫脚跳出现了人传人现象，李曼在一旁不停拍手大声喊，叫她加速加速再加速，她只想像女儿当初跳不好绳时狠狠丢掉绳子。
上半节课的体能训练耗掉了杨荏几乎大半条“血条”，到下半节课的对练，她已经没力气了，出拳轻飘飘的，李曼都忍不住笑了，问她是来学拳击，还是要跟她撒娇。
最痛苦的是课后的拉伸，李曼拿泡沫轴给杨荏放松肌肉，杨荏趴在垫子上嗷嗷大叫，泪花狂飙。
但是女儿给她的情绪价值拉到最满，小姑娘嘴甜，一直夸她“妈咪好厉害”“妈咪youarethebest”，杨荏迷失在这一声声的夸赞中，咬牙坚持了下来。
结束后，肖屿过来问她：“怎么样？能坚持吗？”
杨荏倚着擂台边坐，脸色煞白，缓缓摇头，嘴里嘟哝的却是：“很棒……没问题……我可以……”
肖屿笑弯了眼，把水壶递给她：“行，那下个礼拜还来不来呢？”
杨荏连甩他眼刀都没力气：“肯定要来啊……钱都交了，不来上课你又不退钱的……”
肖屿哈哈大笑。
上周那场闹剧搞得那么难看，后来陆广涛和孙兰仿佛没了这回事，不再主动提反对陆鹿学拳击的事。
这也是陆家母子的常见操作了，就像之前杨荏跟陆广涛提离婚，但好多次都被他们找理由往后拖延。
他们似乎觉得，有些事情拖着拖着，就可以变淡了，就可以没影了。
这周陆家没说要来接陆鹿，于是上完课，杨荏送女儿到张茜那边。
杨荏下午有事忙，罗家浩之前就拜托她今日一起去确认一下求婚场地，再去补充一些求婚需要用的物件，杨荏应承了。
嗯，明天就是陈沐冉的生日了。
Sol是这两年城中话题性很高的一家餐厅，主做粤菜融合料理，菜单每季更换，环境简约高级，一开业坊间觉得它噱头大于内容，评价褒贬不一。但餐厅于创新中一直保持着水准，经过两年的沉淀与积累，在一众嘴刁的食客中好评连连，杨荏就算没去吃过，也知道他家需要提前一两个月预约才能吃得上。
罗家浩提前许久定了位，并跟餐厅谈好，明晚需要借用餐厅的小庭院进行求婚。
独栋洋楼，红瓦白砖，绿藤沿着砖墙蜿蜒，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上洒落五颜六色的糖。庭院不是很大，负责带他们看场地的店员说，院里种的是柠檬树，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看到结果了。
风吹过来，绿油油的一片推来攘去，杨荏眯了眯眼，仿佛提前闻到柠檬清香。
她觉得，陈沐冉应该会更喜欢白天院子里的光景。
之后两人又去了花店和商场，采买完已是傍晚，罗家浩想请杨荏吃饭。
“就当作辛苦你今天陪我跑东跑西，这段时间又给我提供那么多意见，让我请你吃顿便饭吧？”他说。
张茜下午带陆鹿去商场亲子乐园玩，此时已经在家庭群里发两婆孙吃饭的照片了，而陈高阳和陈沐冉两父女今晚的去饮喜酒，杨荏便答应了罗家浩：“行，随便吃点就可以，我晚点儿还得去接女儿。”
商场楼上有餐厅，两人准备从扶手电梯一层层往上，经过爱马仕门口时，正好有保安推开门，一位贵妇太太从内走出，身旁送客的销售和蔼亲切，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高壮男子，各拎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橙色纸袋。
带保镖逛爱马仕这几年在短视频里挺常见，现实中杨荏还是第一回瞧见，没忍住多打量了两眼。
那位贵妇姐姐保养得很好，看不太出来实际年龄，一身高定，手挽稀有kelly，发丝妆容均精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腕指间和脖上那几件帝王绿翡翠，晶莹剔透，雍容华贵。
正偷偷看着，没想到跟贵妇对上了目光，杨荏心觉失礼，忙看向别处，这时却听到贵妇开口唤：“Gilbert？”
这明显不是在喊她，杨荏擡头看罗家浩。
她有些意外，罗家浩此时竟板着一张脸，眉心微拧，杨荏和他见面次数不多，没见过他这神情，但是下一秒，罗家浩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扬起春风和煦般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杨荏的一时错觉。
罗家浩往前走：“Elly，你怎么会来广州？”
“我跟我先生一起来的，他去搞生意的事了，我一个人在酒店呆到好无聊，就来逛逛街买点东西。”贵妇眼波流转，对着杨荏盈盈笑着，“这位是……？”
“是我朋友。”
罗家浩回答，但没为两人多介绍对方。
杨荏对贵妇笑笑，之后站到一旁，两人没聊很久，简单寒暄几句后贵妇就带着俩保镖离开了。
罗家浩跟杨荏继续往前走，杨荏没多问，倒是罗家浩先开口：“刚刚那位是我在深圳工作时认识的客户，她平时满世界飞的，我还是第一次在广州这边遇到她。”
杨荏点点头：“看着就是富婆姐姐，身上那三件帝王绿都够买几层楼了吧？”
“嗯，那枚手镯——”
罗家浩说了几个字便顿住，杨荏疑惑：“嗯？”
“没，没事。”罗家浩换了个话题，“楼上有日料、越南菜和西餐，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上菜快的就行。”
两人前后上了扶手电梯，杨荏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
她再次感到意外，因为她又跟那位贵妇姐姐，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