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殿内烛火通明,福庆躬着身子道:“骊山来的信,听刘贵儿说,今日一早太子妃身边的宫人就给他送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妥善交到殿下您手上呢。”
裴琏瞥过那两封信和那个蓝灰色花罗包袱,抿了抿唇,掀袍坐下。
他先拿起明婳的信,封皮上书:「太子亲启」。
拆开之后第一句却是:「子玉哥哥,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一旁的福庆清楚看到太子原本微绷的侧脸,竟在看到太子妃的书信后柔和了几分。
心下不禁稀奇,太子妃写什么了?竟有这般奇效。
其实明婳也没写什么,都是些吃喝玩乐的琐碎小事,譬如今日结交了某某家的小娘子,明日宴会上吃到的獐子肉特别鲜嫩,后日小娘子们在花园里办了个裙幄宴……诸如此类,没甚意义,却满满写了两页纸。
最后一句倒是显露些许情绪,大意是说骊山日子丰富多彩,他不来实在是亏大了。
裴琏扯扯嘴角,将信放下,又拆开了裴瑶送来的那封。
小公主送来的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皇兄,我每晚都抱着嫂嫂睡哦!嫂嫂可香了!嘻!」
裴琏的眉头不觉蹙起。
福庆在旁看得心惊胆战,长乐殿下是写了什么,竟叫殿下这般不虞。
可他问也不敢问,只得屏息凝神,揣着小心看着太子放下书信,拆开那个包袱。
包袱里也是一堆琐碎,几枚红彤彤的野山楂、两朵已经蔫儿的蔷薇花、一只草编的小狗,小狗脑袋上还插着个草编的小蝴蝶……
这奇怪的造型,裴琏拿起,看了又看。
福庆见状,笑道:“这是长乐殿下编的吗?怪有趣的呢。”
裴琏:“………”
按照书信里所写,这蝴蝶小狗应该是他那小妻子亲手编的。
果真还是个孩子心性。
裴琏无奈摇了下头,又吩咐福庆将那几颗野山楂拿下去分食,那两朵蔫儿的蔷薇花和草编小狗则随着书信收进了匣子里。
福庆接过野山楂,谢了赏赐,又轻声询问:“殿下可要回信,明日刘贵儿便回骊山了。”
裴琏思忖片刻,道:“晚些写一封,你明早送去。”
福庆笑着称是,正要退至一旁,忽又想到一事来:“殿下,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太子妃的生辰了,这生辰礼是否提前筹备起来,免得您忙起来顾不上。”
裴琏微怔,而后也记起钦天监送来的生辰八字上,她的生辰正是在八月初三。
八月初,按理说御驾已经回銮了。
如玉长指轻敲了敲桌面,他问,“库房里还有字画吗?”
福庆一噎,讪讪道:“上回您说都送去给太子妃,奴才就都寻出来送去瑶光殿了。”
裴琏:“”
那回的确忘了还有生辰这回事,只想着库里那些字画留着他也没空欣赏,倒不如赠给懂画之人。
沉吟片刻,他道:“你这两日去宫外各家书画铺子转转,若有什么稀罕的名家珍藏,觉着合适便买回来。”
福庆听罢,怔了怔:“这……”
裴琏瞧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掀起黑眸:“怎么?”
福庆赔着笑脸悻悻道:“奴才想着您上回已经送过好些名家字画了,这回又是送字画,太子妃是否会觉着您在敷衍?毕竟这是她嫁来长安的第一个生辰。”
裴琏拧眉:“她喜欢字画,孤投其所好,怎么叫敷衍?”
况且她除了字画,好似也没什么其他爱好。
难不成他去书肆给她搜罗一堆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或是送她一箩筐*的羊肉馅饼?
那成何体统。
福庆也只敢提个醒,真叫他出主意他也没那胆子,万一想出来的点子还不如字画,岂非是自讨苦吃,于是他老老实实闭了嘴。
好在太子也没多问,坐在桌边摊开宣纸,开始写信。
翌日上午忙完政务,裴琏出宫办事,回城途径一家古玩铺子,不觉勒住缰绳,放慢了步调。
身后的郑禹跟上前,疑惑:“殿下想逛铺子?”
裴琏没答,只看向郑禹:“若孤没记错,你娶妻已有三年?”
郑禹没想到太子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点头:“是,有三年了。”
裴琏沉吟道:“你妻子过生辰,你都送些什么?”
“嗐,女人嘛,都喜欢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那些……”
郑禹说着,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向裴琏:“殿下要给太子妃送礼?”
裴琏并未否认,转了转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你有何建议?”
郑禹思忖道:“若是给寻常女子送礼,漂亮衣裙、金银首饰足矣,不过太子妃并非寻常女子,她出身高门,又被肃王夫妇娇养着长大,什么好东西没有?就属下的经验来看,礼物固然要贵重,但更重要的是送礼之人的那份心意。”
裴琏眼波微动:“心意?”
郑禹点头:“是啊,世间女子多重情,不然怎有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呢?”
裴琏淡淡扫了郑禹一眼,“你倒是很懂女人。”
也不等郑禹回答,他便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孤进去逛逛。”-
骊山行宫,月华殿。
“信,主子,东宫送来的信!”
采月一拿到信,就拎着裙子喜孜孜赶了回来。
明婳原本在和小公主打双陆,一听到有信来,霎时撂下棋子:“信在哪?给我看看。”
待她接过那薄薄一封书信拆开来看,裴瑶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嫂嫂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就皇兄那个寡言少语的性子,见面都不怎么说话,写信估计也没几句。”
到底是亲兄妹,明婳一拆开信,果然如裴瑶说的一样,总共就三句话。
第一句是说收到她的信和礼物了,第二句让她在骊山别只顾着和裴瑶这个小孩玩,有空多读书练字,第三句便是寻常的“顺颂时祺,敬请妆安”。
唰唰唰三下就看完了,明婳柳眉拧起:“就这么点?”
裴瑶探着小脑袋:“我能看嘛?”
很规矩的一封信,没什么不可看的,明婳递给了她。
裴瑶看过,撅起小嘴:“他不陪我玩就算了,还不让你和我玩,哼,坏皇兄!”
余光瞥见自家嫂嫂郁闷的表情,她连忙安慰:“嫂嫂你也别失望,皇兄好歹还给你回了信,却是一个字也没回我呢。”
人有的时候的确是靠比惨,才能看出优越。
听了裴瑶这话,明婳突然觉得这封简短的信也不算太糟了。
但想到自己写了满满两页纸,且还送了亲手做的小礼物,却只换来三句话,心底依旧空落落的。
这情绪一直延续到第二日和裴瑶去后山溯溪,眼前古木参天,山峦连绵,溪水叮咚,一片怡然惬意的山野风光,她却生出几分岁月沧桑的惆怅之感。
裴瑶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一到山野间,就如脱了笼的小鸟,撒欢儿到处跑,高兴的不得了。
“嫂嫂,你快看,那里有兔子!”
裴瑶忽的惊喜出声,连忙拉着明婳:“还是只小兔子,嫂嫂,咱们去逮兔子吧!”
也不等明婳反应,小公主拉着她的袖子就跑了起来。
明婳也看到了草丛里的兔子,本来没想追的,但见小姑子兴致勃勃,也不愿扫兴,便跟着她一起抓了。
一干宫人忙跟上前,那动静吓得小兔子蹦的更欢了,裴瑶连忙回头:“你们远着点跟,别把兔子吓跑了!”
小公主有亲自逮兔子的兴致,宫人们只好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姑嫂俩气喘吁吁追了一阵,裴瑶跑得没力气了,脚步也慢下来。
那兔子似乎也累了,窝在草丛里一动一动。
明婳见状,连忙朝裴瑶做了个“嘘”的动作,而后自己拎起翠绿罗裙,屏着呼吸,蹑手蹑脚朝那兔子一点点靠近。
眼见那兔子近在咫尺,明婳面上一喜,张开双臂就直接扑了上去。
她的手都摸到兔子尾巴了,却还是差一点,叫那兔子从掌心逃了出去。
衣裙都弄脏了,兔子却没逮到,真是气死人!
明婳懊恼地捶了下地,下一刻却听得“咻”一声,一支箭矢破风飞来。
“啊!”
“嫂嫂小心!”
“太子妃!”
那箭矢却是从明婳眼前掠过,直接击中了那只兔子。
饶是如此,明婳也吓得不轻,跌坐在地上小脸雪白。
直到一人骑马赶来,很快揪住那只兔子的耳朵,朝着明婳赔罪:“太子妃恕罪,某并非存心惊扰。”
明婳捂着扑通直跳的胸口,擡头看向来人,却见面前之人正是前日才在马球场见过的魏明舟。
她正惊愕着,裴瑶也很快跑了过来,小小的身子揽在了明婳身前,横眉冷竖,瞪向那突然出现的年轻儿郎:“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吓到我嫂嫂,仔细我砍了你的脑袋!”
到底是大渊唯一的嫡公主,哪怕年纪尚小,发起怒来也威仪赫赫。
魏明舟忙单膝跪下,“长乐殿下恕罪,某乃靖远侯第六子,随友人们一道出来游猎,未曾想太子妃与殿下也在此处,某并非有意惊扰太子妃,只是见到这兔子即将溜走,一时情急才出了手。”
稍顿,他一手抓着兔子,一手拿起那枚箭矢:“殿下请看,箭矢用布缠上了,伤不了人,兔子也只是砸晕了。”
明婳也理好衣裙站起身来,见那箭头果然缠着布,不免多看了魏明舟一眼。
他看到兔子第一反应竟是射晕,而非射死,可见是个纯善细致之人。
“阿瑶妹妹,看来是个误会。”
明婳拍了下裴瑶的肩头,对于小公主方才开口便是砍脑袋,心下有些微妙。不过那份微妙很快闪了过去,她看向魏明舟:“魏郎君,你起来吧。”
魏明舟松口气,“多谢太子妃。”
待直起身,他微微擡头,看了眼面前罗裙轻盈,乌发高盘的娇丽美人,又迅速垂下眼,双手奉上那只晕过去的小兔子:“太子妃,兔子。”
跟在后头的宫人们也都急匆匆跑了过来,“太子妃您没事吧?”
“我没事。”
明婳轻笑一下,见魏明舟还举着那只兔子,她示意采月接过。
采月会意,走上前接过那兔子,又凑到明婳身后:“有气儿,还活着。”
明婳颔首,朝魏明舟道:“那就多谢魏郎君了。”
魏明舟听到她的感谢,耳根微红:“太子妃实在客气了。”
稍顿,他看向明婳:“太子妃喜欢兔子?”
不等明婳开口,裴瑶就板着小脸上前:“兔子是我要的,我嫂嫂最讨厌兔子!虽说你帮我抓了兔子,但你也吓到了我嫂嫂,功过相抵,我便不予你计较,你快速速离去!”
这副不近人情的跋扈冷傲模样,让明婳都恍惚了一瞬。
这还是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子吗。
魏明舟见公主不悦,也不再多留,擡手深深挹礼,“无意惊扰殿下与太子妃踏青雅兴,某这就告退。”
见明婳朝他这边看来,魏明舟抿了抿唇,,再次挹礼,便骑马离去。
那道清隽的单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明婳收回目光,示意采月将兔子递给裴瑶:“阿瑶妹妹,你的兔子。”
裴瑶看了眼,撅起小嘴:“我不要了。”
明婳惊愕:“为什么?”
裴瑶道:“被外人碰过了,我不想要了。”
见明婳还愣怔着,裴瑶又恢复平日活泼可爱的模样,牵住她的手,走回溪边的休憩处:“嫂嫂想养就养,不想养就送旁人好了。”
明婳看着那只晕掉的小兔子,想了想,问采月:“要养吗?”
采月怔了下:“养着也行,奴婢都依主子。”
明婳像裴瑶这么大的年纪时,倒是养过兔子,不过现下对养小动物也没什么兴趣。
见裴瑶真的不肯要了,叹了口气,吩咐采月:“放了吧。”
采月有些不解,但还是领命放了。
裴瑶见嫂嫂也没留下这兔子,眼底闪过一抹欢喜,面上却不显,只拉着明婳坐下,低声问她:“嫂嫂认识方才那人?我听你问也没问,便喊了他魏郎君。”
明婳没想到小姑子这般敏锐,于是将与魏明舟相识的经过如实说了。
哪知裴瑶越听小脸越黑,到最后干脆皱着眉头道:“嫂嫂以后离这个人远些吧!若下次再遇上,直接派人打他打一顿!”
明婳:“啊?”
裴瑶:“这人就是个登徒子!几次三番来你面前晃,实在讨厌!”
明婳闻言,再看裴瑶板着小脸的正经模样,不禁失笑。
从前觉得裴瑶与裴琏完全是两种性情,可这会儿一瞧,当真是亲兄妹,连说的话都一样。
“也没几次三番,除却西市那回,今日不过是第三次见……”
前日马球赛那个也不算见,她和明娓只是站场外远远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估计人家魏郎君都不知道。
裴瑶却不管,抱着明婳的胳膊道:“反正我不喜欢他,嫂嫂你别再理他。”
不然……
不然她就让人杀掉那个讨厌鬼,叫他再也不能出现嫂嫂面前。
明婳并不知道小公主的心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不理不理,下次见到就躲得远远好吧。”
这日夜里,裴瑶没留在月华殿用膳,而是去了帝后的太极殿。
永熙帝一见女儿来了,打趣道:“哟,这是谁家小娘子,怎么跑我们这来了?”
裴瑶知道父皇这是调侃她这阵子天天在月华殿缠着明婳,都不来陪她们用膳,忙上前撒了会儿娇。
待一家三口一起用过晚膳,裴瑶忽然看向永熙帝:“父皇,您下封圣旨让皇兄来骊山吧。”
永熙帝挑眉:“想你皇兄了?”
“我才不想他。”裴瑶道,“只是他和嫂嫂才成婚不久,不是该多陪陪嫂嫂吗?我看嫂嫂很想他呢。”
永熙帝叹道:“要是你皇兄有你一半知情知趣,也不枉朕一番苦心了。”
裴瑶一见有戏,忙道:“那父皇快点下旨吧,皇兄定不会违逆旨意的。”
不等永熙帝开口,皇后蹙眉乜来一眼:“旨意岂是儿戏,瞎胡闹。”
又板着脸看向女儿:“你叫你父皇下旨让你皇兄过来,万一你皇兄以为是你嫂嫂告状或是抱怨呢?大人的事,你个孩子掺和作甚。”
永熙帝和皇后在女儿面前,是典型的慈父严母。
被母后一教训,小公主霎时不敢再吱声。
只是等皇后去外间安排事时,永熙帝悄悄将女儿拉到一旁:“怎么突然想到叫你皇兄来骊山了?”
父女俩向来一条心,裴瑶有些事会瞒着皇后,却从来不瞒皇帝,于是将白日里那魏六郎送兔子的事说了。
永熙帝听罢,凤眸一眯。
魏六郎,靖远侯魏洛中的第六子。
待裴瑶离开太极殿,永熙帝招来太监总管刘进忠:“若朕没记错,魏洛中就这么一个嫡子?”
刘进忠应道:“是,前头五个都是庶出的,侯夫人老蚌生珠,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嫡子,实在是宝贝的不得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永熙帝望着长安的方向,越发觉着自己有先见之明:“若非朕赐婚及时,谢家女哪还轮到他。”
“你去,把这消息往东宫透一透,且看他知不知道急。”-
明婳并不知太极殿发生的一切,连林间抓兔子那事也很快忘到了脑后。
转眼又过了几日,她和明娓去春晖殿给许太后请安时,明娓忽的起身,向许太后和皇后求个恩典。
“八月初三是我们姐妹俩的生辰,往年家中都在同一日给我们庆生,臣女知晓如今婳婳成了太子妃,是要在宫中庆生的。但过完这个生辰,臣女和兄长便要离开长安了,下次再一起庆生也不知是何年。是以臣女和兄长商议一番,想请两位娘娘开恩,准允妹妹过府,我们兄妹三人再一起过个生辰。”
虽说太子妃回娘家庆生,于礼不合,但想到他们兄妹三人即将分离,从此山高水远,再见一面属实艰难。
人心都是肉长的,许太后和皇后也愿给予一些宽容。
婆媳俩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你们兄妹三人便趁着这日子,再好好聚一聚。”
明娓和明婳闻言皆是一喜,连忙起身谢恩。
许太后慈蔼地示意她们坐下,又劝道:“八月初三离中秋很近了,你们兄妹俩不如再多留几日,在长安过个中秋再走,也好过在路上过节。”
皇后也是这么个想法:“陛下打算八月初八回銮,左右也不差那么几日。”
明娓自然也是想多陪陪妹妹的,但他们此趟是送亲的,怕在长安滞留太久,惹得闲话。
不过太后和皇后都这样说了,明娓心念稍动,朝两位叉手:“那臣女回去与兄长再商议一番。”
又闲坐聊了会儿家常,明婳和明娓先告退。
许太后和皇后婆媳坐着,问起:“婳婳生辰,琏儿可知?”
皇后:“……”
她也不知儿子知不知。
许太后叹口气:“那孩子是随了你,生得一副冷淡性子。”
皇后无法反驳,她育有一双儿女,对女儿自问是尽心尽力毫无亏欠,但对于儿子,哪怕她这些年一直试图弥补,但终归有所亏欠。
“婳婳在长安的第一个生辰,他总得有些表示。”许太后道:“你回头派人给他传个信,若是能抽空赶来陪她庆生最好,若是太忙无暇分身,生辰礼总得厚厚备上。”
皇后颔首:“是,儿这就回去安排。”-
行宫的日子悠闲惬意,转眼盛夏七月过去,步入八月,夜里的晚风也有了些许瑟瑟秋凉。
八月初三这日一早,得了皇后令牌的明婳穿着一身新裁的鲜亮裙衫,珠光宝气地坐上马车,前往兄长和姐姐在骊山暂居的宅院。
行宫外围供臣子们居住的宅院规格大同小异,虽比不上他们自己在长安置办的府邸气派华丽,却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且清丽朴素,颇有几分山居野趣。
今日为着给姐妹俩庆生,太后、皇后一早派人给明婳送来生辰礼时,还让膳房送来了几样好菜和宫廷御酒。
明婳下了马车,便招呼宫人将那些吃食,连同太后、皇后送给明娓的生辰礼也一起送进府里。
太后送给明娓的是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镯,皇后送的是一把黄金做的算盘。
明娓爱财,见着金子两眼就放光,拿起这把金算盘时简直欢喜得嘴角都咧到耳后根:“这礼物简直送到我心坎里了,我今晚要枕着这把算盘睡觉!”
明婳噗嗤一笑:“你也不嫌硌得慌。”
“我这也是托了你的福,才得了这样丰厚的生辰礼。”明娓笑着,又好奇:“她们都送了你什么?”
明婳道:“皇祖母也送了我一枚玉镯,母后送的是一套红宝石头面。”
同是玉镯,太后送自家孙媳妇的,是更为贵重精巧的缠金白玉镯。
而皇后送的那套红宝石头面,更是珠光灿烂,精美无双。
明婳虽没细说,明娓也知两位长辈自是不会亏待妹妹,笑吟吟挽着妹妹的手道:“走吧,看看我和兄长送你的礼物。”
明婳弯眸:“我也给姐姐准备了礼物。”
毕竟是十六岁的生辰,又是她们离家过得第一个生辰,自然是热热闹闹,用心对待。
一直待到傍晚,明婳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明娓喝得有点多,抱着柱子一直喊:“婳婳,妹妹,我们又长大一岁啦!”
谢明霁本想送明婳出府的,明婳见姐姐醉成这样,也是又心酸又心疼,怕哥哥再送她,她会憋不住掉眼泪,便挤出一抹笑容道:“哥哥你去照顾姐姐吧,就这么几步路,我自己出门便是。”
谢明霁看着小妹妹红红的眼眶,点头,笑道:“好。”
又叮嘱采月和采雁:“扶好你们娘子。”
采月采雁称是,一左一右扶着明婳出门。
明婳也就喝了两杯酒,微醺,脑袋还是清醒的,绕过影壁就松开采月采雁:“不必扶,我能走的。”
不曾想刚走出宅院,正准备上马车,忽的前方一道哒哒马蹄声传来。
明婳循声看去,不禁诧异。
来人却是大半个月没见的魏明舟。
左右宫婢们也都惊愕不已,下意识护在明婳身前。
魏明舟翻身下马,言简意赅:“上回惊扰太子妃,是某疏忽。得知今日是太子妃生辰,备礼一份,既是赔罪,也是贺礼,还望太子妃能不计前嫌收下。”
明婳便是再迟钝,也觉察出这位魏郎君实在太客气了。
只是对方态度始终和煦有礼,现下还专门来赔罪送礼,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摇头婉拒着:“上回之事你也是好意,怪不得你,也不必赔罪。这礼我不能收,魏郎君还是拿回去吧。”
说着,她便要上车。
魏明舟抿了抿唇,想到太监总管刘公公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道:“若太子妃真的不怪某惊扰之罪,便将这贺礼当做是当日对您在西市仗义执言的谢礼吧。”
他举着那礼盒,双手擡起,朝明婳深深躬身。
这般客气恭敬,叫明婳不收都不好意思了。
“那…那就多谢魏郎君了。”
明婳面露窘色,以眼神示意采月接过,有意和魏明舟说以后还是别再碰面,转念一想,这话似有歧义,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踩着杌凳,掀帘上车。
当看到马车里端坐的玄袍男人时,她乌眸微睁,惊喜唤道:“太子哥哥!”
光线昏暗的车厢里,男人深邃的脸庞瞧不出情绪,唯有那幽暗的眸子不疾不徐扫过她的脸,而后沉沉落向了她怀中那个精致小巧的雕花妆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