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绮罗殿内烛火辉耀,鎏金香炉里燃着上好的百合宫香,清香袅袅。
华榻之上,两位年轻小娘子对坐着,面前的朱漆茶几摆着一大堆小巧的珠宝首饰和绫罗小衣。
“嫂嫂,你看这件鸾尾长裙,这是我亲手给宝宝做的。”
裴瑶盘腿坐着,一手拿着个做工精致的磨喝乐,一手拿起一件湖蓝色镶草绿色宽边的襦裙往磨喝乐身上比划:“我缝了整整七天,手都扎破了好几个洞呢。”
明婳看着那件做工虽糙,但看得出用心的小裙子,轻笑道:“这颜色搭配得很好,宝宝有新裙子穿,一定也欢喜的。”
“是吧!”裴瑶满脸笑意,低头看向手中取名为“阿宝”的偶人:“宝宝,你听到没有,嫂嫂也说这裙子好看呢。”
明婳虽已过了玩磨喝乐的年岁,但看到小公主如此喜欢这个偶人,也想起幼年阿娘亲手给她和明娓做过两个布娃娃。
那时她们姐妹俩也给娃娃取了名,每天抱着娃娃睡,给娃娃洗澡梳发……
然随着年岁增长,那曾经爱不释手的玩偶,也渐渐被抛在脑后。
明婳神情恍惚地想,也不知道那两个布娃娃现下去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堆在库房积灰了。
“嫂嫂,你夜里都是几时歇下的呢?”
裴瑶将磨喝乐放回那锦绣堆叠的“小床”,一脸期待地朝明婳眨眨眼:“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吗?”
对于小姑子的亲近,明婳心里既欢喜又有些难为情:“可以呀,不过我睡觉可能会踢被子,你或许得多准备一条薄被。”
裴瑶一口应下:“那没问题!”
今晚能抱着香香软软的嫂子睡了!小公主欢喜不已。
她可喜欢抱着美人儿睡觉了。
七岁之前,她住在永乐宫,时不时还能挤走父皇,抱着母后一起睡。
可七岁一到,父皇说她已是个大孩子了,还将绮罗殿作为生辰礼送给她。
那时裴瑶沉浸在“大孩子”的夸奖里,兴高采烈地搬来了绮罗殿。
但很快她悟了,父皇就是个大忽悠,分明就是想一个人霸占母后。
发现被套路后,裴瑶还委屈巴巴地去找永熙帝讨说法。
永熙帝面不改色地给她说了一堆道理,把她说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乖乖回了绮罗殿。
这边厢姑嫂俩给磨喝乐换着一件件裙子,玩的不亦乐乎,裴瑶的贴身大宫女百合忽然走了过来,面色似有些慌张。
裴瑶不解地回过脸:“怎么了?”
“长乐殿下,太子妃。”百合屈膝行礼:“太子殿下来了。”
此话一出,姑嫂俩都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地想——
他来做什么?
因着已是夜晚,哪怕是嫡亲兄妹,裴琏也不好进妹妹寝殿,只在外殿静坐。
趁这档口,明婳和裴瑶赶紧起身,边穿鞋边嘀咕。
“皇兄是来寻嫂嫂吗?”
“……他寻我做什么?”
且不说他们还在闹别扭,就他这样大忙人,怎会有空专门来寻她?
经过那日在水榭的不欢而散,明婳觉着她还是少自作多情为好。
裴瑶穿上云头锦鞋,抱着明婳的胳膊:“反正我不管,嫂嫂答应今晚陪我睡的。”
明婳朝她点头:“嗯!不管他来做什么,我才不和他走。”
确定仪容并未不妥之处,两人一道往外走去。
外殿花厅内,一袭玄色长袍的裴琏端坐于黄花梨木扶手椅,手边是宫人刚沏的香茗,茶香幽幽,他却并无品茶之意。
待听得鹅黄色绣折枝莲纹的锦障后传来脚步声,垂下的眼帘撩起,不疾不徐地朝前看去。
只见灯火通明的殿内,一对衣着鲜妍的小娘子手挽着手,并肩走了出来。
裴琏只略看裴瑶一眼,视线便落向那乌发轻挽,身着绯裙的太子妃。
三日未见,她容色依旧,眉眼间那股倔意,也如那日一样。
显然是不知悔改。
裴瑶虽然会在背后蛐蛐自家皇兄,但当着他的面,还是敬畏更多。
她走上前,老实行礼,“皇兄万福。”
明婳虽有不服,但碍于礼数,也上前屈膝:“拜见殿下,殿下万福。”
裴琏敛眸,淡淡嗯了声。
裴瑶拉着明婳的手到一旁坐下,疑惑看向突然造访的裴琏:“这么晚了,皇兄怎么来我这了?”
裴琏扫过两个小娘子握着的手,见她们一个天真疑问,一个垂着脑袋不说话,薄唇轻启:“孤寻太子妃有事。”
裴瑶:“……!”
果然是来和她抢嫂嫂的。
“什么事这么要紧,不能明天再说?”裴瑶纳闷道。
裴琏乜她一眼:“兄嫂之事,你少打听。”
说着,又看向一直低着头的明婳:“收拾一下,随孤回东宫。”
明婳闻言,柳眉蹙起,他竟然真的是来找她的?
可他找她做什么呢?
她回不回东宫,也不妨碍他住在紫霄殿吧。
思及此处,明婳擡起脸,故作淡定道,“殿下,我和阿瑶妹妹说好了,今日在她这留宿。你若有事吩咐,明日再说吧。”
裴瑶在旁连连点头:“是呀是呀,嫂嫂今夜陪我睡呢。”
裴琏闻言,沉眸凝着明婳:“身为东宫正妃,擅自留宿其他宫室,成何体统。”
明婳:“……”
果然他特地寻来,又是为着规矩礼数这些。
她心下郁卒,便听到身旁的裴瑶脆生生开了口:“什么叫其他宫室,皇兄,难道我是外人吗?”
小公主撅起嘴,一脸不高兴:“还是说,你觉得嫂嫂是外人,不想我与她亲近?”
裴琏一顿,霎时有些失语。
明婳则是亮起双眸,朝小公主投去赞赏目光。
裴琏将她这表情尽入眼底,搭在膝头的长指拢了拢。
非但不知错,还仗着妹妹年幼无知,得意起来。
实在是错上加错。
天色已晚,哪怕公主尚幼,作为兄长也不好在她宫室久留。
何况裴琏也懒得与这两个幼稚的小娘子浪费时间。
他从交手椅起身,大步走到她们面前,朝明婳伸出手:“随孤回去。”
他身形高大挺拔,站在她们眼前,逆着烛光,宛若一道浓重阴影将她们密不透风地罩住。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周身那种久居高位的凌厉气场,宛若潮水铺天盖地渗透殿内每一寸空气。
裴瑶咽了咽口水,有点害怕和无措。
明婳心底也七上八下的,尤其一擡眼,便对上那双漆黑的狭眸,更是忍不住轻颤。
他好像生气了?
可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她不过就是来小公主殿里住一夜,这可是他的亲妹妹,她的亲小姑子!
“谢氏。”
裴琏唤道,视线淡淡扫过裴瑶拉着明婳的手:“长乐,松开你皇嫂。”
裴瑶心底一哆嗦。
皇兄喊她封号,就如母后喊她全名一样恐怖。
可她仍想挣扎一下,仰起小脸,放软语气:“皇兄,今夜就让嫂嫂陪我住一晚嘛,反正你这几日不是都睡在紫霄殿么……”
他自己不和嫂嫂睡觉,还不让嫂嫂陪她睡,未免也太蛮横。
裴琏闻言,眸光一凛,语气愈发肃穆:“兄嫂的私事,岂能容你随意置喙?你如今也有十岁,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知,看来明日孤得与父皇母后说说,让他们给你换一个教习嬷嬷才是。”
裴瑶小脸一白,“皇兄,你别!”
裴琏不再看她,转而看向明婳,语气不虞:“你还要继续留在这?”
明婳只觉着眼前的男人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
他对她凶也就算了,连对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都这般不近人情。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兄长!
明婳一时既心疼公主,又心生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小公主。
“阿瑶妹妹。”她垂下鸦黑羽睫,将衣袖从裴瑶的手中抽了出来,低低道:“今日就算了吧,我先回东宫,等下次有机会,我再来陪你……”
裴瑶不乐意,但她又的确挺怕兄长。
撇了撇嘴,她擡起一双盛满委屈的眼睛,没好气地看向自家皇兄。
裴琏淡淡瞥她一眼,道:“你枉顾宫规在先,有何好委屈?”
话音落下,裴瑶眼中似是泛起点点泪意。
裴琏薄唇轻抿,到底还是放缓语气,道:“孤并非不让你与你皇嫂亲近,只她是东宫之人,你是后宫之人,所属不同。下回你想留她作伴,便派人向母后和孤打声招呼,好叫我们心里有个数,也不至于乱了规矩。”
裴瑶是皇宫里长大的,也知道宫规森严,哪怕她贵为公主,有些规矩也得遵守。
譬如今日之事,若真的告到父皇母后面前,她和嫂嫂也是理亏的一方。
裴瑶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裴琏眉宇稍舒,再看另一个犟种。
那犟种正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沉沉吐了口气,裴琏弯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直接将人从座位拉了起来。
“夜已深了,你我不便再搅扰妹妹休息。”
他声线清冷,看向明婳的目光亦是清清冷冷,如寒月,如坚冰。
事到如今,明婳也知再赖着不走,不但自己倒霉,没准还会连累小公主。
她低下脑袋,“知道了。”
裴琏看一眼明婳的婢子采雁:“替太子妃收拾东西。”
采雁战战兢兢应了声“是”,忙不叠走进内殿。
这间隙,明婳看着裴瑶,裴瑶也看着她。
二人依依不舍,目光里也带着一种同仇敌忾的不满。
但再有不满,等采雁收拾好东西出来,明婳还是老老实实随裴琏离开了绮罗殿。
待兄嫂离去,裴瑶气得直锤榻:“坏皇兄,坏死了!”
百合在旁替她抚背,低低劝道:“殿下还是消消气吧,就方才那情况,便是太子妃真留下来住,也不算什么好事。”
裴瑶不解,擡起稚嫩小脸:“为什么?”
百合叹口气:“您没瞧出来,太子与太子妃在闹别扭么。”
裴瑶啊了声:“有吗?”
百合点头:“有。您和太子妃一走出来,太子的目光就直勾勾落在太子妃身上,太子妃却是不敢看太子呢。”
裴瑶不以为然:“那多正常,别说嫂嫂了,我和皇兄相处这么多年,我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呀。”
同样是生着一双凤眸,父皇总是笑眯眯的,太子哥哥的眼睛就冷森森的。
大夏天里被他扫一眼,简直比睡在冰鉴里还要冷。
百合还想再说,但见小公主一脸稚气,知晓她到底是年纪尚小,还不懂那些暗流涌动。
“总之殿下这几日还是少往东宫去吧。”百合温声劝道:“太子方才有句话说的对,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个小姑子不好掺和。”
裴瑶似懂非懂,但一想到马上拥入怀中的美人嫂嫂走了,再次恨得直锤床。
天边明月高悬,洒下一地清霜。
夜间昏暗寂静的冗长宫道上,明婳和裴琏共乘一舆。
刚一坐定,他就松开她的手,靠后端坐着。
明婳偷偷偏过脸,瞥向身侧那张在月色下愈发清冷的俊美脸庞,这几日稍稍散去的闷意又涌了心头。
规矩规矩规矩,他脑子里除了规矩,还有什么?
也难为他了,大晚上的还忙里抽空*跑来绮罗殿逮她。
新仇加旧恨,两股怨气堆在心里,明婳决定之后再也不和他说话。
于是这一路上,裴琏沉默,明婳也沉默。
裴琏朝前端坐,明婳就侧身朝外,只给他留半个饱满圆润的后脑勺。
这份赌气太过明显,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裴琏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直到肩舆稳稳当当停在了瑶光殿,明婳迫不及待地下了辇。
却不料裴琏也走了下来。
明婳满脸惊愕,他怎么下来了?
话到嘴边想问,陡然记着刚才发誓“再不和他说话”,只得掐紧掌心憋着,双目疑惑地看着他。
裴琏没解释,自顾自朝里走去。
明婳气结,这个人,这又不是他的地盘!
转念一想,是啊,他是太子,整个东宫都是他的地盘,小小的瑶光殿算什么呢。
这个认知让明婳有些沮丧,却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前。
待她磨磨蹭蹭地迈入内殿,只见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旁,那身姿如松的年轻男人,端坐在糊了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窗牖下。
暖色灯光斜斜地打在他骨相深邃的脸庞,那双狭长凤眸愈发晦暗不明。
明婳见他这般姿态,迟疑两息,打算改道去侧殿。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榻边男人沉声开口:“你们都退下,将门带上。”
殿内宫婢们面面相觑,不敢不从,边垂眼边往后退:“是。”
采雁担忧自家主子,深深看了明婳好几眼,却也无法忤逆太子之意,只得揣着担忧退到门口,又小心翼翼守在门边,时刻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一室之内,裴琏坐在榻边,明婳站在屏风旁,想跑,又无处跑。
两人隔空对视着,殿内一片阒静,那胶着的视线却好似有暗流攒动。
细白手指不禁揪紧衣摆,明婳觉着她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裴琏道:“过来。”
明婳咬了咬朱唇,脚步一动不动。
裴琏看着她那股倔劲儿,眸色微暗:“你不过来,等孤过去,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明婳:“……”
虽不知道他说的另一番光景是指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算了,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她深吸一口气,闷着脸走了过去。
行至榻边,本想绕到桌几另一侧坐下,裴琏却道:“孤许你坐了?”
明婳惊愕擡眸,连坐都不让她坐了?
裴琏道:“站过来。”
明婳不动,只睁着一双乌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裴琏额心隐隐作疼。
都说枕边教妻,可他这妻,是块顽石。
还是块脾气不小的顽石。
想撒手不管,但……
已经嫁入东宫,和他有了夫妻之实。
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也不愿轻易放弃。
稍缓心绪,他索性擡手,一把将她拉到身前。
他这一拽,好似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婳终于憋不住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细细软软的嗓音里似是挟着一丝哭腔。
裴琏疑心自己听错了,擡眼看去,便见小姑娘脑袋垂得低低的,一边挣脱着他的手,纤细的肩膀一边颤抖着。
他怔了下,问:“你哭了?”
“谁哭了,我才没哭……”
浓浓哭腔,压都压不住。
裴琏的表情微僵,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小娘子哭。
却是第一次惹哭小娘子。
他松开拽着她的那只手,薄唇抿了抿,道:“孤弄疼你了?”
明婳偏过脸,没理他,薄薄鼻翼却因抽噎而翕动。
她努力憋着眼泪,只觉得好丢人。
怎么才说一句话,就憋不住委屈哭了呢!
他肯定在心里笑话她了吧,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
裴琏并不擅长哄人,尤其是哄女人。
思忖片刻,他从榻边起身,而后擡手揽住她的肩。
明婳擡起一双泪眼朦胧的乌眸,惊愕看他。
裴琏唇角紧抿着,喉头滚了滚,欲言又止。
少倾,他只揽着她的肩,带到榻边坐下,低声问:“可要喝水?”
明婳:“……?”
她在哭,他竟问她喝不喝水?
她没回答,裴琏权当她默认,给她倒了杯水。
递到了面前,明婳才含泪看他一眼:“我不喝。”
裴琏:“……”
瞥过她眸中潋滟,他沉默地把茶杯搁回茶几,再次看她:“那别哭了。”
一贯冷硬的语气,好似命令。
明婳嘴角往下直捺,没忍住仰起脸,哽噎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欺负我,还不许我哭?”
裴琏一顿,浓眉紧蹙:“孤何时欺负你了?”
“你都要把我欺负死了,还说没欺负我?”
明婳只觉他实在欺人太甚,这几日憋在心里的闷意也化作泪水发泄出来,哭腔愈发浓重:“你在国公府凶我,把我的手都拽疼了,还罚我的婢子杖责和月钱。这三日你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算了,我去找阿瑶妹妹玩,你还专门寻来绮罗殿不许我留宿,凶我就算了,还凶阿瑶妹妹……方才…呜……方才甚至连坐都不许我坐……裴子玉,你怎么这么坏,为何总是欺负我……”
她越说越伤心,泪珠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雪白颊边颗颗淌落。
裴琏听到她的控诉直皱眉。
听到她大胆直呼他“裴子玉”,眉头更深。
但看到她哭得一张脸都涨得绯红,终是摁下心底闷意。
他道:“孤并非凶你,只你做错了事,须得有人纠正。小错不纠,必酿大祸,这个道理,你读过书应当知晓。”
明婳红着眼眶,啜泣看他:“我哪做错了?分明是你小题大做。”
裴琏眯眸:“孤小题大做?”
明婳道:“不是么?那日在国公府明明就那么件小事,你非揪着不放。”
裴琏气笑了,黑眸深深盯着她道:“你贵为太子妃,却与外男私下会面,且他蹲在你裙下,离你不过一步之距。你可想过,若那日撞见的不是孤,而是旁人,外头会传成什么样?”
明婳一噎。
稍顿,她眨了下湿漉漉的眼睫:“可我都与你说了,那就是个意外……”
“意外?”
裴琏冷嗤:“何人会大中午放纸鸢,且那纸鸢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在你经过那条路时落下?又有何人会在已婚妇人身侧诸婢环绕的情况下,枉顾礼数去扑女子裙衫?谢明婳,孤知道你从小被家中娇养着长大,不知人间险恶,但孤已经明明白白给你指出错误,你却仍执迷不悟,不思悔改,你简直是……”
话到嘴边,被她颤颤的泪光戛然止住。
裴琏深吸口气,提醒自己,这是他的妻,不是臣工下属。
可明婳却小脸泛白地望向他:“我简直是什么?”
裴琏:“没什么。”
“你是想说我笨,还是想骂我蠢?”
明婳眼中泪光闪烁,鼻尖发酸:“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是不是从我嫁过来的第一天,你就对我很不满意,所以才一直这般冷冰冰的,对我百般挑剔?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为何不早说,你早和父皇母后说不满意这门婚事,那我也不用离开我的爹爹阿娘,大老远跑到长安嫁给你,做这劳什子的太子妃……”
裴琏胸间升起一阵燥意,拧眉看她:“你冷静点。”
“我哪里不冷静了,我现下很冷静。既然你这般嫌弃我,大不了明日就去找父皇母后,我们和离好了……”
当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见她边掉眼泪,那张嫣色小嘴还说个不停,裴琏心下愈燥。
少倾,在她惊愕的泪眸里,他俯身,牢牢堵住那抹喋喋不休的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