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所有人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午后的阳光正炽,半开的侧窗外杂生的攀藤一片苍色,能听见围墙外兵马鳞动的声音,咴咴踢踏各节镇正渐次离开岱岗折返临时驻地。
野庄不大,除了正厅,后头的二进院匆匆洒扫铺上从马车上搬下来的简单被褥衾枕,闻太师半卧在床头上,被扶着喝下碗药咳喘声才稍平复下来。
其实荀逍和谢辞正在说的问题,闻太师也知道啊,但老皇帝做得太过了,哪怕老皇帝现在还活着并且洗心革面,都没法解决他制造的这个问题了。
闻太师苍老的面庞皱纹沟壑,他盯着半开的侧窗,花白的眉头下神情藏着几分深深的忧虑。
他长长叹了口气,“只盼着这次北伐,一切顺利。”
他真的很担心自己活不到战事结束。
闻太师打起精神,不行,他一定得撑下去。
想到这个,他似乎精神几分,撑着床头坐直了几分,商容和赵信河几个连忙上前扶他。
“会的老师,一定会顺利的,您趁着这几天,定得先好生歇一歇,……”
正说话间,李弈来了。
李弈去取了专程带来的温养滋补的药材和食疗干货,这些东西明面带进来不合适,于是他便等会谈结束之后,才折返取了从偏门过来了。
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和匣子,也没用什么名贵的匣子装,能不用匣就不用,实在需要的就用普通的薄松木匣,简朴,轻便,方便闻太师携带。
他把大包小包放下,坐在床头边关切问:“闻老师,你如何了?”他打开专程配好的药丸,“这是专门找大夫配的,生津止咳养元,一天三次,如果御医认为合适,您定要天天服。”
大夫找的都是好大夫,医术不逊御医的,配药的有一朵李弈前年珍藏下来的天山雪莲,是真的对症好药。
另外他还带着鲞鱼干,鲞鱼甘平、开胃、暖脏、补虚,最适宜体虚和年老者食补的。
闻太师微笑点头:“你有心了,都是好东西。”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李弈握住他的那只手。
李弈也没有久留,毕竟闻太师身体不怎么舒服,需要多休息。
李弈很快就离开了,伊仲龄去送,两人边走边说,沿着廊下往侧门绕了出去,说话声渐渐远去。
商容和小师弟赵信河对视一眼,屋里的人面色多少有点复杂,商容语气诧异:“范阳兵马不少啊。”
真没想到。
闻太师没说什么,盯着窗外在阳光下攀藤的牵牛花,轻叹了口气。
末了,他说:“多少都好,总之,合力把北戎打出去了就好。”
商容等人点头,确实如此,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老师,您躺下睡会吧,若有要事,我们再喊您。”
“……嗯。”
……
顾莞和谢辞已经放马疾行在青青的原野之上了。
小河流水,远方青山巍巍,一路行至星月高上,找了个有河有大片平整地方的小村落,便停下休整。
顾莞牵着马沿着河边走了一段,放开手让大黑马跑到河边去喝水吃草,她摸了摸下巴:“嗐,谢辞,你说冯坤是哪个?”
殷罗在军中,那冯坤肯定在,就是不知道,这六大节镇,哪个是冯坤的?
谢云已经去村落里找了几户人家,说可以雇宿了,谢辞本来是不愿意搞特殊的,但一想顾莞,他就同意下来了。
放开马,让两匹马撒欢去喝水吃草歇一歇,他跟着顾莞,沿着河边往小村方向行去。
差不多要拐进村道的时候,顾莞凑过来小声说:“还有李弈。”
想起李弈那大包小包,她说:“你说李弈是不是打朝廷大军的主意?”
谢辞说:“朝廷大军又不是闻太师的。”
哪能说给就给啊,朝廷那边和他们不一样,说到这里,谢辞叹了口气:“闻太师够不容易的了。”
主意肯定有打,但谁知道是什么呢?
顾莞想想,那倒也是哈,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两人已经拐入村道了,席地休整的兵士回头看不见,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半旧的村道里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她嗤嗤笑了一声,用胯骨碰碰他,撒娇:“我好累~”
谢辞半边心尖都发麻了,月光下,对着顾莞笑靥如花的弯弯眼睛,他小声说:“我背你?”
他说话的时候,赶紧回头望了眼,没人了,也望不见河边席地的亲部了。
他这紧张兮兮的样子,顾莞哈哈大笑,一蹦扑上他的背,“驾——”
他立即俯身一个马步,抄起她的腿弯,配合着她的声音,小跑起来了。
月光银纱般撒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不高的清脆笑声洒在弯弯的村道上,高处的风景果然不一样哈,顾莞昂首左顾右盼两下,搂住谢辞的脖子扑上去咬他的耳朵,轻轻啃一下,谢辞整个人一个激灵,差点喊出声,然后听到她喷着热气在他耳边嬉笑着小小声说:“今天,咱们不算在军营了吧?”
谢辞被她说得心尖一颤,脚趾都蜷缩了一下,浑身热血突然往一个地方涌。
……今天,严格来说确实不算。回去也没来时那么赶,可以睡半晚。消息已经发回去了,昨夜一宿没睡赶路,可以的话今夜可以休息一下,毕竟人不是铁打的。
所以他们停下来了。
谢辞霍地回头,顾莞已经吻他了,他“唔”一声,吻了回去。
他想吗?他当然想的,被她这么一说一亲,他整个人热血都快燃烧起来一般。
他手一托,顾莞转到他身前,两人用力亲吻着对方。顾莞后背贴在黄土夯的围墙上,谢辞呼吸紊乱,他听见村舍里外谢云他们戍守的位置,他托着她的大腿腾身一跃翻进后墙,两人推开后窗,从后窗翻进屋内。
唇没离开过彼此,昏暗的小屋子里,顾莞拉开他甲胄的口子手往里伸,谢辞动作也不禁用力起来了,两人用力扯扯对方衣服铠甲,翻滚倒在不大的架子床上。
月光洒在木窗的窗台外,屋子里温度却迅速攀升,很快传来架子床的晃动咯吱声,又重又急,撞翻一切似地燃烧起来。
一直过了许久,月上中天,才渐渐平息下来。
荀逍来过一次,没出声回去了,谢云他们都没察觉,不过谢辞听见了一点呼吸声。
荀逍小寐了半晚上,快寅时的时候,他提前一点动身,去数里外的小山里采了野果放在秦文萱窗台上,之后沿着不大的村道,一路走到谢辞休息的村舍外。
这是边缘的第一间,荀逍一路往前走,走到小巷尽头,便望见不远处睡着不过快醒来的亲部营地了。
夜色还是沉沉的,不过一线月亮已经移到另一边天了,他站了没一会儿,谢辞就推窗出来了。
顾莞还睡着,他给她掖了掖薄被,推窗一翻,人就立在墙外,出来后,眉目那点柔色就褪下去了。
荀逍其实今天中午那句话还没说完的,不过当时两个女孩都在,他就没说了。
谢辞行至他身边,两人盯着已经开始夜色下渐渐苏醒的营地,荀逍偏了下头,嘶哑的声音说:“如果我是呼延德,我就会用阳谋。”
谢辞呼了口气,“我知道。”
他肃容:“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务必稳住战场,不能让其往青州和河阳偏移。”
青州节度使汤显望,河阳节度使高巍。
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也即是目前北戎已经占领过半正盘踞的燕南平原,汤显望和高巍的地盘,正好一东一西。
战场对辖地毁灭性伤害,不用多说,若是持久大战的话,恐怕打完了也要完了。
谢辞和荀逍对视一眼,目光都沉重。
这是王朝沉疴,这情况哪怕老皇帝没问题并且还在位,都是无法避免的,两厢合一,成了最大的隐患了。
站了半晌,谢辞和荀逍侧身,两人拥抱了一下,谢辞吐了口气拍了拍荀逍的背,松开,他问:“铠甲还合身吗?”
谢辞只要戴甲出行,近卫都带有备用甲胄,他把这套给荀逍了。
荀逍点头:“腰身略宽,其他合适,已经在改了。”
月夜下,两人说完正事,聊起了其他。
声音不高,但围墙低矮后窗又近,顾莞听见了。
顾莞其实醒了。
她侧趴在屋里,笑容也下来了,不禁暗叹口气,多少有些担心,理想很好,实现千难万难。
她对最终结果是乐观的,但过程中还是难免会很担心啊!
……
可往往事情,就是向着最不想的方向发生。
四月初三,冠以朝廷名义的对北戎的第二场大战正式誓师开拔。
先前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现在俱用一场誓师大被掩过去,大军重新合作一股,兵锋百万,分作四路,浩浩荡荡奔赴黄河北上,旌旗招展,隐天蔽日,这让整个大江南北都大松了一口气。
不管官方民间,消息灵通的人士有的是,现在就连各地茶坊酒馆的说书先生都闭嘴了,要说只说最新战况。
在这样的万众期盼之下,大军士气高昂,于四月三日抵达黄河南岸,迂回观察至次日,开始渡河。
与大魏这边的谨慎昂扬相比,北戎方即是严阵以待了。
北戎王呼延德密切关注这河南的消息,信鹰飞鸽簌簌不断,但带来的都不利好的消息。
谢辞的弑帝弑太子,以及没了老皇帝掣肘的闻太师的连续大手笔,可以说,一下子粉碎了北戎王呼延德前期所有战略部署。
他当时一脚踹翻王案,暴怒:“可恶的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真好果断的一个谢辞,好厉害的一个老东西!
一直到大魏百万大军重新聚拢了,并且迅速集结北渡黄河,兵锋直指位于齐州至金州一线的北戎王庭大军主力。
北戎大营中。
呼呼的风声刮过齐州三层高的红顶箭楼,庞大的北戎王庭大营如虎狼般蛰伏着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一眼不见尽头。
呼延德立在箭楼之上,眯眼眺望南方的地平线方向,那就是大魏渡河进军的方向。
偌大的箭楼正厅,这是呼延德近日的王帐,内里铺就厚厚的金红羊绒地毯,北戎样式的屏风椅案大气威严,不过与呼延德赏下的无数金银女子给十八部首领勋贵勇将和王庭本部的贵族大小将领相比,他这王帐之内却是一点脂粉味都没有,他一个女人都没收用。
呼延德对汉女和放纵享乐不屑一顾。
军报一到,呼延德迅速调兵遣将,分开在燕南平原数处的北戎大军迅速集结,奔赴齐州平原,比正在抢渡的大魏大军还要更快一天。
齐州箭楼之上。
呼延德一目十行看过最新的渡河军报,他倏地把军报掷下,冷冷一笑:“我倒要瞧瞧,这百万大军是不是能一直同心协力下去?”
荀逍谢辞和闻太师的忧虑一点都没错。
分化乃最上善的战策,呼延德几乎是第一次时间,迅敏盯上的就是青州和河阳。
……
回到大魏这边。
四月初四,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百万大军成功渡河,陈兵于黄河北岸。
——北戎显然不擅长水战,而河岸线太过绵长,呼延德索性放弃了河岸阻截,回到北戎骑兵最擅长的陆地冲锋战之上。
如今浩浩荡荡,七十万大军集结齐州以东,虎狼一般面向南方。
双方战力其实是差不多了。呼延德率三十万大军入境之后,北戎北境和南边雪湖侧的七大部族及其余地方的四十多万大军,先后自西关入境。其中超过四十万的骑兵。
骑兵是以一当十的,北戎战力和大魏一百四十万大军不相上下。
北戎如狼似虎,常年都在马背上,草原的环境比中土恶劣太多,而那北戎勇士的单兵战力普遍都强;不过大魏这边是捍卫国土,士气高昂,普通兵卒都有那么一股心气在,也可以说不相上下了。
呼延德除了守西关的十万重兵,所有的兵力都迅速调集了。
当下了船,一脚踏在河北的土地上时,从上到下,都顷刻感受到那种滚滚硝烟即至的无声沉沉氛围,所有人都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实话说,这次百万大军北上,要面对的情况是很严峻的,普通兵卒不知道,但上层早就得到消息了。
北方毗邻西关的防州陈州等大大小小的一十七座城池,皆已落入呼延德之手。
想起这个,大家都不禁皱了皱眉,秦显道:“北戎军竟甚会攻城?”
并且有逐渐熟稔的趋势。
其实从中都就看出来了,如今的北戎王呼延德和前面的所有北戎王都不一样,他麾下的王庭大军和北戎诸部竟懂得攻城,并且拥有一定数量的攻城器械。
北方西关一带的北军,要么被打尽了,再远些的分兵勤王了,扫清之后,北戎竟开始攻城,呼延德率军重新北渡之后,加快了这一进程。大河这边春雨绵绵,但北方雨季早已结束,今年甚至没什么雨水,关内城池守兵不多,经验又少,慌乱之下,绝大部分都没撑过强攻。
短短大半个月,北戎连下十七城。
不过,这次,北戎王呼延德倒暂没允许掳掠搜刮。
但这反而让洞悉的人皱了皱眉头,这呼延德绝对不是个善男信女,这是所谋甚大的。
谢辞的心沉甸甸的,他敏锐察觉,这呼延德竟然会战时民心基础,这人真的不简单。
他说:“必须要尽快将北戎击溃驱逐出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闻太师这么急,他和谢辞虽不知辽金,但都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类似方向。
雨水一去,进入初夏,太阳一下子升起暴晒了,夕阳时分,却依然异常的炎热,厚重的牛皮精铁明光重铠和绒面氅衣加身又热又闷,迎面的河风又潮又黏没有一点的凉意。
谢辞下船之后,率军往东而去,抵达苍州码头,离得远远,正望见和中路大军一起南渡的闻太师的船,闻太师是被人擡着下船的,闻太师没有传出病讯,但这样的天气,他是阖目半昏迷被擡下来的,并且是趁着入暮才过河,半遮掩下船,看着情况并不怎么好。
谢辞目力极佳,看得分明,他心沉沉下坠,“我们这接下来这一战,必须要旗开得胜才好。”
他身边的大小将领和亲卫对视一眼,大家有看清有看不清,但不约而同,面色不禁一沉。
倘若不胜,甚至战事旷日持久一些,那只怕是要不好了。
……
然而,事情却事与愿违了。
因为,就在百万魏军北渡黄河并整军迅速北上,北戎大军汹汹南下,双方都持先发制人的悍战心态,经过几轮短促的侦查和试探交锋之后,很快就进行了第一轮的全面大战。
将近两百万的大军血战,骑兵占据了快三分之一,战场之大,撼天动地。
魏军百万雄师是本着捍卫国土的决心厮杀的,而此时此刻,也正是百万大军士气最好最同心协力的当下,闻太师已经带病再三叮嘱,把话说明白了,务必不能让战场往东西的河阳和青州移去。
大家也明白为什么,一意竭尽全力,死死左右拖住战场,悍战持续了两天一夜,杀得山岳震颤日月色变,杂草丛生的平原都磨平了一层地皮,褐土被鲜血覆盖,但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最终,这一战不分胜负,呈持平之势。
然就在歇战的当夜,呼延德终于等来了荀逊。
呼延德刚下战场,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眉目凌厉,一听王卫禀报荀逊已经等在帐中,登时大喜过望。
“大哥!”
呼延德快马疾驰而回,荀逊已经撩帘迎出,后者一脸喜色,也很激动。两人一拍肩,快步进了王帐,荀逊迅速将自己带来的羊皮草图摊开。
图虽潦草些,却绘画得非常清晰,一东一西,两条通道已经用红线标化出来了,“从鹿阳道往东,即抵青州的鹿县;而从西歧道往西,即直达河阳。”
最妙的是,这一东一西两条道中间的闵州一带,恰好非常平坦,厮杀间胶着到这里,最正常不过。
闻太师和汤显望高巍本人,对此自然是高度防备的,就连谢辞打探过,都轮不上他出手了。
未开战之前,甚至早在北戎大军刚刚破西关的时候,汤显望和高巍就已经高度戒备起来了。接到勤王圣旨后两人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率军去了,临行前留下心腹,若有必要时,将所有通往青州和河阳的通道全部炸毁,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大本营保住。
种种的利用山川河流,其中就不详述了,反正准备功夫已经做了多时,眼见不好,在第二场大战伊始,双方首脑明里暗里将视线焦点放在河阳和青州之时,汤显望和高巍当机立断,及时传令回去,点燃了早就埋好的黑.火.药。
一路轰过去,山不够的也运来足够的土石,把通道一埋,自损二百拒敌一千。
幸好有荀逊啊,荀逊在北地经营多年,到现在他在各地埋下的眼线都还有。多年来,他描绘精准整个北地的山川地势图和兵力布防图,很多地方甚至是他亲自去勘测的,而后全图汇总亲自经手。
他对河阳和青州这两个重镇,当然有重点关注。
关键时刻,是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鹿阳道和西歧道,就是他抢出来了。
及时率人把该处负责行动的河阳军和青州军全部拿下,并偷天换日短时瞒住,连夜挖掘已经炸塌的那部分土方,最终在悄无声息之际,打通了这两条通道。
荀逊扬眉一笑:“一边是河阳,一边是青州,届时让汤显望或高巍选,不知他们会怎么选呢?”
要分化,就分化都极致啊,土崩瓦解,从今往后都再也无法拧到一块去!
呼延德鹰隼般的锐利目光迅速扫过羊皮地图,和荀逊对视一眼,两人不禁哈哈大笑。
笑罢之后,呼延德搂荀逊的肩,拍了拍:“好兄弟!”
呼延德城府深沉,取下中都掠劫的女人财宝自己一个不要,尽数分给麾下的部将勋贵,把手底下的人喂得饱饱的,徐淮北撤的时候拖都拖不动扔下打碎极多,他再下令不许动十七城,也就没人有意见了。
有人问,呼延德不悦:“急什么?以后有的是。”也就控住下来了。
呼延德端详荀逊,后者一身灰蓝汉服风尘仆仆,嘴唇都有些干裂,他笑了一下:“辛苦你了,你我兄弟,日后同享权荣富贵,就在他日!”
说到这个,荀逊心口一涩,他摇了摇头,“只要将我的一半尸骨,埋在昆羽陵的胡杨林下就好了。”
“诶,”呼延德拍拍他,“别说这些了,我以下令凡具我戎国血脉者,不管一半还是四分一,不拘另外血统为何,只要此战建功,统统同擢论功,前事一笔勾销!”
像荀逊这样的半汉子,也不例外。
他说:“你有大功,好好过日子,再不许说那般的话。”
荀逊动容,但还想说些什么,呼延德不许他说了,叫了近卫进来,“快去休息,大哥需要你襄助之处还多着呢,快去快去。”
再说得几句,荀逊便去了,跟着近卫一掀王帐的门帘,往后面的帐篷去了。
烛光还没点燃,呼延德深邃的眉目没入阴影之中,他幽深目光盯着荀逊的背影消失在羊皮帐帘之外。
须臾,才收回视线。
近卫进来,点燃了灯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王帐。
呼延德重新将目光放在王案上的羊皮地图上,不禁哈哈大笑:“叫安翰舒过来!”
近卫急忙转身,去叫左贤王安翰舒。
呼延德笑声畅快又凌厉,倏地一收,双目如鹰隼一般,“闻太师那老东西也快死了。”
“这回本王倒要瞧瞧,汤显望和高巍会怎么选?那八方合军还维持不维持得下去?”
“哈哈那老东西还要如何阻我?!”
笑声肆意,畅意凌厉。
……
一切发生在第二场大战的。
沉沉阴影,北戎和大魏的血战终于第一次分出了高下。
四月廿二,齐州与高州南北之间的漳水平原之上,双方百万大军再度展开了全面大战。
这规模的战事,打到了这个程度,已经遍地开花犬牙胶着,非人力所能控了。
一个超级大战场圈着的大大小小战场,所有人都杀,杀,杀——执着矛提着弯刀骑着战马,竭尽全力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退后一步,都可能死得更快,拼命地往前冲。
整个战场如同海的波浪一般,不断的挪移转动,各部和各部之间的厮杀,间隙休憩都不同步,只看自己的情况和附近环境所定。
大战一直持续了六天五夜,在呼延德的竭尽全力之下,终于来到了他目标闵州一带。厮杀的喧声之间,高巍察觉不对,因为再往东去,就是西歧道前的兜凹川,都已经堵住了,不可能进得去那么多厮杀的兵马的啊?
他悚然一惊,急忙命心腹部将前去察看!
彼时正是深夜,连日的厮杀让全军都既累且疲,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已经到了白热化胶战的顶峰。
就在这时,和高巍正面大战的正是呼延德心腹将阙尔浑,阙尔浑大笑:“你真幸运!”他厉声大喊,“鹿阳道和西歧道,你要怎么选?!”
战声闷雷一般滚动着,心脏都在战颤,夜色漆黑伸手难五指,只有满目粘稠的鲜血和喊杀声。
高巍确实有选择,他确实非常幸运,因为他恰好将近三分之二的兵马都在这边,接下来倘若他全力堵截驱杀,确实能北戎大军和战场推往另外一边的鹿阳道。
这个时候,他的哨骑飞马来报:“不好啦将军!西歧道和鹿阳道都是通的!”
高巍的飞马来报,但他们赶到半途的时候,汤显望那边的哨骑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正拼命寻找汤显望。
高巍一身冷汗尽出,他几乎是嘶声大喊:“传我将令!赶紧传讯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堵住西歧道!!”
疾声厉喊,声音高到破音,以最快的速度传令河阳军诸部,顷刻竭尽全力大动起来了。
呼延德得讯,他哈哈大笑。
……
整个战场不断变动挪移,在急速往东推动,但战场实在太大了,鹿阳道沦陷的时候,很多地方还不知道。
但汤显望肯定是知道,他飞马竭力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转头正好望见浑身浴血的高巍,汤显望目眦尽裂,血色战场中,他驱马杀过去,一把拽住高巍的衣领,厉喝:“高巍!你这个狗杂种!!入你娘的,老子要宰了你——”
汤显望恨不得生吃了高巍,高巍恼羞成怒,反手一刀格开汤显望,恨道:“若反之,我不信,你不会!”
死道友不死贫道,谁都这样,装什么装?!
……
事发的时候,谢辞还在战场的南隅,差不多是距两道最远的地方。
厮杀撼天震地,白日中午在漳川附近吃了一顿,直到现在。对战双方终于暂停下来,各自拉开距离,栽坐下扯下自己的干粮袋子。
谢辞喘息着,浑身鲜血浸透,但好在绝大部分都是别人的,他就手臂和左腿各自浅浅划伤一道,前天和中午已经包扎过了。
顾莞猫下身体,跑到小丘旁的谢辞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叶子包着麦饭团,还暖暖的,塞进他的手里。
——这种大战顾莞续航能力不行,谢辞也不放心她厮杀血战在最前线,于是她负责后勤送干粮,这样的持久大战干粮袋是要不断补充的,这也是项非常重要的工作。
新的干粮刚刚送上来,食材是一样的食材,不过做的是方便携带的干麦饼,里面掺了一点肉末。
谢辞其他的也是麦饼,他不搞特殊的。但这新鲜的一顿,顾莞麦饭舀在叶子里,放在布囊挂在腰间,等半路没那么热了,她又揣进怀里,现在还暖暖的。
大叶子打开一看,黄黄的麦糜,肉末都放在中间,还热手的。
谢辞赶紧左右看了一眼,“……怎么我带这个了!”
但顾莞心疼他,他知道,又舍不得说她,更舍不得推回去,只好接过来,没有筷子,他就这么捧着吃。
吃两口,又擡头望她一眼。
“我给你挡着。”顾莞蹭过来,“都是麦糜啦,一个锅里舀出来的。”
不过她添了一点水,还热的,吃着会舒服多了。
两人不时擡头瞅对方,都笑,谢辞捧着麦饭给她,顾莞也低头咬了口,两人相视一笑。
谢辞狼吞虎咽,他很饿,中午到现在,大战是非常消耗体力的。
顾莞就蹲在一边看着他,她怀里还有点烫烫的,忽想起朱元璋他老婆马皇后,这算不算异曲同工?她不禁笑了起来了,“喂,你以后可不许二色的,不然,哼哼。”
她不当马皇后的哦。
谢辞怎么会?“我肯定不能啊!”
他急忙擡起头,脸上还沾了点麦糜,他急得瞪了顾莞一眼,顾莞“哼哼”还比划往他某个位置咔嚓一下,是个男人都吓一跳。
谢辞一下子瞪圆眼睛。
两人又瞪又笑,最后忍不住都笑起来,顾莞身后给他撚了脸上的麦糜,刚要说什么,谁知忽然,感觉战场隐隐骚动,似乎发生了什么大变化。
紧接着哨兵飞马而至,他们这边终于接到了鹿阳道的消息了。
是陈璜亲自来报的,他声音都变了,“不好了,战场最前方,已经进了青州!”
谢辞霍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在场人听到了,全部脸色大变。
顾莞一下子笑不出来,“……”
我靠,不是吧?!
天,不是所有道口都炸了的吗?!
作者有话说:
感情是上升的,越来越如胶似漆了,然而局势是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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