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车轮滚下
接下来是非常混乱的三个月。
混乱得动魄惊心得谁也难以想象。
谢辞接到勤王圣旨之后,当即领兵掉头南下,这时候谁也顾不上是否和老皇帝有什么龃龉。
整个太行以东都被战火波及了,谢辞率军沿着汾水一路直下易州,之后途径刑州相州至堰州,中途还迎面遭遇了北戎的昆屠朔部,后者刚刚击溃了魏、偃、兖三路节度使的联兵,旋即直迎南下的朔方部。
双方展开了一场及其激烈的大战,最终昆屠朔部不敌谢辞,掉头往南遁去。
硝烟滚滚,融雪的原野战场泥泞凌乱焦黑一片一片,昆屠朔部往南汇合去了,谢辞驻马望南,冒头的小草青嫩已经被踩踏得厮混一片,天阴沉沉,他心沉甸甸的,追击三十里不得他立即召回了苏桢和寇文韶部。
全军上下气喘吁吁,收拾战场稍事休整,谢辞横枪立马一身殷赤血迹斑斑,他一收枪势,立即调转马头往后方奔去。
后方临时扎起的医营,顾莞受了伤,右手臂被划了一道,还挺深的。
谢辞来的时候,她刚龇牙咧嘴上药包扎完送走军医,脸色有些苍白。
顾莞在边缘一个很小的医帐里,她身上穿的还是红色的里衣,谢辞也是,得讯的时候,两人正在试穿婚服,直接把外头厚厚的大婚吉服扒了下来,匆匆就披甲上马点兵了。
一路仓促又动魄惊心。
“你怎么样?”
谢辞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他顾不上自己,一掀帘帐快步进来单膝半蹲她面前。
“没事,小伤。”
顾莞直接把里衣袖子血湿的那一截裁了,干净的棉布谢梓给她胡乱缀两针当袖子,就这么直接继续穿,要不是伤口,她连袖子都不加了。
顾莞脸上还有余妆,这次不是易容的,是两人试穿婚服时的试妆容,眉心画了嫣红的花钿,两鬓也贴了花黄,眉眼的妆有一层淡淡金色的妆粉,很浓很漂亮,一路上都掉擦得七零八落了,不过由于没用镜子也不仔细,如今眉头眼额还能见到几抹开的红晕和淡淡的金粉。
这样的她,看起来比平日娇妍,就是身上战后的脏兮,脸上汗渍晕开和微微苍白。
谢辞生出一股歉疚来,“莞莞,对不起,……”新嫁娘本来该漂漂亮亮备婚的,虽不是他的错,但两人的婚礼还不知能不能在春季举行,等会还得马上接着急行军,他心疼自责油然而生。
顾莞睨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她本来确实已经调整好心态,积极进入有点点紧张的备婚的状态的,预备好结婚当新娘子了,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进展太快,她这心还感觉有一半在朔方家里一半在这外头,有点不真切。
但又有谁想这样的呢?
她套好软甲背心,又披上谢辞专门命人给她做的轻量版明光甲,她抱了谢辞一下,他立即反手抱了一下她,顾莞说:“没事,我知道你很累了。”
她还能趴在马背上歇一下,休整期间就全程休息,谢辞还得把控全军飞信不断又刚进行了一场血战,他对这片土地和这个家国的感情比她深太多了,此刻他面色复上一层淡淡晦色,眼下见青黑,眼睛血丝明显,他很累。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焦迫压力。
不独独谢辞,自他以下的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苏维陈珞窦武等等大小将领俱是,甚至连普通兵甲的面色都很沉重紧张。
顾莞轻拍了拍他的背:“休息一下吧,其他的交给我。”
谢辞不禁深吐了一口气,他肩膀稍稍一松,半晌闭目掩住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小帐里面没有床,只有谢梓抱来的一层薄薄的枯枝松叶,谢辞栽躺在上面,闭目良久,终于睡了过去。
顾莞轻手轻脚出了去,冲帐外谢平张青等近卫打了手势,她随即飞跑了起来。
她骑马先去找了秦显苏桢等大将,让他们赶紧去休息,秦显等人也是积年老将了,道理都懂,个个眼睛是红的,但沉默片刻,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去了。
顾莞现在对军中的事情也很熟悉了,她带着陈珞苏维寇仲云几个把伤营、打扫战场、营地警戒、饮食等等大小的战后和琐碎事情都都处理好了。
只是休憩时间并没有太多,谢辞仅仅留够普通兵卒休息的时间,他很快就醒过来了,点了小将袁文钊留下照应重伤兵的事宜。
顾莞从后方快马赶上来的时候,谢辞已经重甲在身着装整齐,孟春月末阴云滚滚,他跨马在大军最前方,黑蓝色氅衣迎风猎猎翻飞。
身后是同样已经披甲跨马紧随其后的秦显苏桢等大小将领。
大家眺视西南京畿方向,面色沉沉,谁也轻松不起来。
天光微昏,漫漫的远山和丘陵原野,深黑浅黛一片,他们戴甲的身影格外黝深,定格了这一刻南望的一幕,很震撼很沉甸,很触动人心。
顾莞不禁深吸一口气,驱马快跑过去。
谢辞抽出佩剑,直指向前:“全军听令!全速往南,沿邺西道直下过黄河,明日午时前抵汜水关!”
……
谢辞率朔方军连夜急行军,午夜前抵达黄河北岸的,但找不到过河的船,于是他率军一路往西逆流而上,最后遇上了蕖州节度使杜文钺的信兵。
蕖州是个小州,因虞平之乱才设的节度使府,兵员才不过八千,北戎大军过江后把几大码头都毁了船只能征用征用,不能的全毁了。杜文钺就是怕这个,他兵力很小也没有接到调兵圣旨,但他抢先出兵,把最近的苍州码头的船提前抢回来大半。
如今整个太行以东乱哄哄的,他不断派人出来巡睃,发现南下的北军就立即把消息告知。
谢辞立即率朔方军急行军奔至蕖州,在杜文钺的帮助下,蕖州兵拼命摇船,把十三万大军很快载度过江。
蕖州相距太行不远,其实在这里,所有人都已经隐隐能听见大河对岸西南方向的震天大战声动。
无数兵甲前仆后继在反攻汜水关。
朔方军很快加入了其中,过了河,那隆隆的声动就更加明显了,谢辞下令急行军一路疾冲,那声动越来越明显,比之当初的西北大战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震的人一阵阵头晕目眩。
谢辞距离差不多是最远的,终于率朔方军赶到了,陈珞持他符节手令早一步飞马赶至与在攻大军联络上了,大军一抵达现场,谢辞“锵”一声抽出配刀,厉喝:“朔方军全军听令!攻——”
一声呐喊震天,谢辞细刀还鞘接过长枪,黑压压的大军隆隆冲锋而出,直奔关门!
顾莞没有上去,她有些发热了,伤后正常现象,但她伤口正好拉到关节的位置,右臂暂有点擡不起来,索性暂时退到大后方和秦瑛一起负责后勤。
秦瑛后背也受了伤,和她一样。
顾莞吊着手臂,秦瑛持剑站在她身边,两人看潮水般的兵马从身边而过,黑压压直冲硝烟滚滚的关门。
再远就看不清了,两人驻目许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顾莞按了按鼻梁,唉,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有点复杂又不真切的感觉。上辈子这个新帝就是被人掳了去,导致御驾亲征的五十万大军死伤大半,关门告破,胡骑铁蹄踏穿中原大地。
新帝就是这个三皇子了。
顾莞一直对这三皇子感官十分复杂,说坏,他不是坏透芯,上辈子给谢家翻案的就是他,并且是顶着他外公蔺国丈的压力硬翻的,除了为收拢保皇党,但其实不收拢也没多大问题,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谢家父子不是这样的。
以前蔺国丈要对谢信衷父子下手的时候,他就反对过,但反对无效,于是他就不出声了,也不生气,继续如从前一样。
然后登基了,他居然没忘这事儿,坚持要下旨给谢家翻案,三年不改父道他也不在意。
但也是他,让宣旨太监暗示谢家女眷自尽了。
没错,上辈子虽说荀夫人几个女人等到翻案圣旨仅存的一口心气泄了,苦难太多累得快活不下去了,但却也是被宣旨太监暗示不要回去的。
因为新帝顾忌他初初登基和损先帝及皇家的颜面,他觉得谢家女眷还是不要回来的比较好。
就非常奇葩的一个人,他好像和大家不是活在一个频道的。
上辈子一切也是发生得那么迅速的,半年不到的时间,北戎铁蹄踏穿中原大地,整个长江以北都陷入一片滚滚硝烟之中。最后北戎还差点就像辽、金一样建国成功了。
顾莞本来以为,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毕竟老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御驾亲征出关大战北戎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新帝被掳不存在,后续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不料三皇子没当上新帝,成了太子,却在国境内还是被掳了,还当了一回叫门太子。
她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唉。
顾莞昏沉沉的,还头痛,很久不生一次病的人,来上一会感觉特别劲道,骨子里积下的劳累好像也一下子一起翻上来了,不舒服的感觉尤为强烈。
她揉了揉额角,打起精神撑了撑眼皮,也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发展?
……
接下来,汜水关终于告破了。
自北戎大军叫开关门之后,鏖战了足足三十天,先后抵达的勤王地方军足足二十几路,少的数千人多的愈十万,连同东征掉头激战足大半月的东征大军,围着泗水关及轘辕关广成关日夜不停地车轮激战。
最终汜水关和自北强渡黄河的这两路大军先后成功破开关门和越过黄河攻克孟津关,冲进京畿平原。
北戎大军在中都掠劫已超过七天。北戎人知道京畿他们守不住,更不肯转优为劣占据中都将主要兵力用来守城,在关门告急的前一天,带着他们掠劫的东西离开中都,兵分两路,一路押着战利品浩浩荡荡北上黄河,跳上他们劫来的连片大船,顺水半天就回到他们占据的大本营去了,再掉头急行军与北戎王呼延德汇合。
而另一路北戎大军早就追着皇帝东去往一路穷追猛打,穿过旧都平原的大武关,险些追到嘉州,得讯火速掉头,直接往东绕过大魏大军后方和前一路北戎大军汇合了。
北戎两路大军的去向,暂时不是重点,汜水关终于被冲破,京畿平原终于被重新夺回了。
“轰”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关门倒地,后方大军不禁发出一声激动欢呼。
但以谢辞为首的大小将领们心沉甸甸的,谁也高兴不起来了,呼了一口气,马不停蹄,谢辞立即率大军越关门冲了进去。
沿途可见北戎大军践踏过的痕迹,七零八落,凡有屋宇镇甸,尽数门破墙毁,屋里屋外所用东西横七竖八倒了一些,撕扯,拖拽,农田尽毁,还有喷溅点点片片的鲜血痕迹和尸体。
越往中都越明显,北戎在此盘桓一个月,城外自发坊一片狼藉。
终于抵达中都城东门,离得远远,便听见震天的哭喊声和劫后余生的悲哭声。
秦关谢风谢云等人闻讯已经折返东城门,他们也是一身血迹喷染硝烟痕迹斑斑。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但谁也没有开怀的心情。
谢辞环视城门内外一圈,问秦关:“北戎军呢?都登船撤了?”
秦关双目红通通的,既是熬的也是愤慨的,八尺的青年将领,一身劲装黑衣,一开口先哽咽了一下,但他竭力忍住了,尽力自己让声音保持沉稳:“是!昨日撤出中都,带着他们的所有战利品,浩浩荡荡,自平津渡上船。”
他和谢风谢云等身手最高的一批谢家卫和流云卫,仗着身手想泼火油烧北戎抢来的船,可惜失败了,谢风还中了一箭,挺严重的,谢云正背着他想回来让自己的军医再处理一下伤口,见过礼后匆匆将人交给张应和谢梓了。
所有人都沉默听秦关说着,包括谢云谢凤几个,说着说着,秦关抑不住眼眶泛红,听的谢云等人也是。
说到“战利品”的时候,秦关哽顿了一下。
因为这些战利品里面,还包括了活人。女人,女人向来都是北戎人的常规战利品之一。
那凄厉的哭声和尖声悲呼,撕心裂肺,她们被赶着拖着上船的时候,秦关恨不得杀了自己,当时的他,是那么无能为力,他几次要冲出去,但被谢云死死拉住了。
“粮仓都空了,除了京西大仓以外和谷县大仓以外,包括城里大大小小的粮商,能带走他们全部带走,带不走的都一把火烧了。”
谢辞顾莞一行沉默,他们途径谷县的时候,已经望见了那冲天的黑烟了。
“钱财,珠宝,军械军服器物,各军备库俱被一空如洗,还有牲畜,和女人。”
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整个京畿平原一片狼藉。北戎撤军的时候,征用无数马车板车,还有替他们搬运推车的平民青壮,敢不听命,一刀杀死。
还有足足数千名青年女子,无数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被北戎兵冲破家门从家里拖出来,还有宫妃和貌美的宫人,被驱赶着跄踉往平津渡拖上船的时候,哭声凄厉震天。
秦关说着说着,低头用力抹了一下眼睛,他哽声道:“城破和皇帝没多大关系,应是有内应了,我们面见了皇帝,但荀逊和三戒已经跑了。”
“初六的时候,平津渡已经撑不住了,褒城侯丁讳父子飞鸽传书,上禀平津渡快要失守了。”
北戎大军一进关门,第一时间毁掉了除了他们所用的所有码头和船只,围攻丁讳父子所在的平津渡长达二十天。
当时的京畿之内,除了中都的五万禁军之外,还有平津营还有五万京军。
这五万京军,是专门看守平津渡船坞的。
而平津渡船坞的设置,本来就是用于类似今天这种王朝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用于天子朝廷撤退的,所以足足有五万兵力。
期间中都与平津渡无数次飞鸽传书,皆被射落,平津京军被围困了足足长达二十天,打到最后真的坚持不住了,把储养的最后所有信鸽和三只精心饲养用于最后关头的信鹰全部放出去。
最后有两只信鹰艰难突破重围,将信送到了老皇帝手中。
平津渡快顶不住了,就死剩下一万出头的兵马。
而恰好中都瓮城突然破了。
显然是有内奸细作。
谁也不知道内奸细作还有多少,霎时叫停了临时征召的平民接近城头和城门。
但五万禁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北戎攻城居然有模有样并且逐渐谙熟,非常激烈。
撑不了多久的。
然后,老皇帝很快下令收缩禁军,御驾出,连同当时在御前的朝臣,在五万禁军的护卫之下,打开城门,突围而出,直奔平津渡了。
秦关说得声泪俱下,他从小接受的忠君思想,老皇帝这样做好像理所当然,但他就是憋屈得慌!
一股忿懑在脉管里沸腾叫嚣着要破体而出!
秦关缓了半晌,哽声继续说:“五万禁军不计一切代价突围,和奋起的平津渡守军最终成功汇合,开了船库护銮驾登船,最终成功护驾离开,逆流而上故都平原方向了。”
还有一个重点,“一路战况都非常激烈,禁军防卫被冲开缺口好几次,一路疾行,皇子的车驾全部截停下来了。”
顾莞一怔:“意思是说,皇子们都被北戎抓住了?”
秦关点点头:“我们看到的,是这样的。”
离得远,混轮厮杀,看不清,但皇子车驾的一整节全部被打下来了,现场情景,几乎百分百确定了。
谢辞和顾莞沉默了半晌,谢辞慢慢侧头,环视一片凌乱一眼,带着血腥味和嘶哭声的风呼呼,两人听秦关说到最后,心里忽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
北戎大军。
中军旗下,主帐。
大获全胜,战利满满,全军士气如虹一片痛畅,北戎王呼延德一身左衽玄黑重甲,靠坐在王座长榻之上,也是眉目凌然畅快。
禀到那几个小皇子的时候,他笑道:“这几个皇子和那太子吧?”
他思索半晌,笑了两声:“送信去那中原的陪都!三百万两黄金,三百万两白银,三百万石粮食,一万个女人,为赎金!”
他可以把已经夺得东西算在内,大魏再开两个大粮仓,差两三千个女人,就够了。
呼延德哈哈大笑:“让大魏那老皇帝赶紧把人赎回去吧!七日为限,时间一到本王就把人给杀干净了!”
……
陪都嘉州。
勤王的兵马已经先后抵达了,老皇帝不再惊魂未定,但阴霾却始终笼罩着这座古朴陪都挥之不去。
行宫正殿大勤殿之内,哭声跪声疾喊声不绝于耳,甚至有人死谏,但老皇帝坐在龙椅上,他哑声:“所有皇子俱在敌营!”
并且那些金银和女人都绝对不可能要得回来了!!
他们算计过,再开两座粮仓就够了。
两座粮仓,换回所有皇子,皇帝厉声:“不然宗祧何以为继!!”
皇帝一意孤行,最终嘉州签下国书,同意交付赔款,赎回了皇子们。
……
消息传回中都的时候,正是攻破汜水关重新夺回中都的第二天。
谢辞又率军去平津渡一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
刚好和这个消息一起回来的。
整个中都哭声震天!
这不一样啊!
完全不一样,哪怕知道她们要不回来了,但作为赎金还是被掳走这根本不一样啊!
失去女儿的人家,披头散发,哭着冲出大街,他们拿起菜刀,冲着见到的穿着军服的兵卒就疯狂地砍!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杀死我吧!!我们一起死——”
年轻的兵卒手足无措,用手抱着头惊慌退后躲避,被砍出了一身血,同袍慌忙上前帮他,大家招架着往后退,都没有还手。
有人冲出来抱着家人,菜刀乱砍连自己人都砍了,最后被扑倒在地,抱头痛哭,悲哭声震天!
整条通天大街混乱成一片,顾莞冲了出去。她一整天都在忙碌城里的事,眼眶泛红,暗红布衣染血凌乱,她呼了一口气,她的伤还没好全,但在城里走一圈,这点伤她根本都不觉痛了。
她奔了出来,站在长巷街头,和城门口的谢辞相隔数十丈,中间悲哭震天混乱,两人受惊似地环视着这一切。
午后阳光正炽,可两人却感觉有些冷,尤其是谢辞,他一阵阵的晕眩。
他身畔还有隆谦和丁震。
丁震是丁讳之子,父子二人护着御驾上船之后,却没有跟着大船“南狩”往嘉州,而是跳下大船,狠狠和北戎人厮杀死战在一起。
他们完成了自己的军职,完成了臣子尽忠之后,要死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父子两人带着仅仅数百死忠部下,以船坞做据,杀到刀卷了刃,浑身大大小小伤口不计其数,竟足足战了一天一夜,杀死倍于他们的北戎兵,他父亲丁讳战死了,若不是隆准及时渡黄河,丁震也要战死了。
此刻他身上缠满厚厚的绷带,撑着站起上马,连上甲都没法穿,仅套一件薄薄的暗红军服外衣,襟口合不拢,看见厚厚的染血绷带。
丁震慢慢跪在地上,他捂住脸,俯身在地面上,失声痛哭。
隆谦也是。
隆谦其实是庞淮的好友,两人师从闻太师,差不多是一样的人,血战渡黄河,他竭尽全力到现在都没合过眼,一直都是各心理素质极佳的将领,不管他心里想什么,面上看不出来。
但此刻,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地上,他痛苦跪在地上,哽哭失声。
顾莞的心沉甸甸,像被什么坠着压上去一样,她一向乐观也有许多心理准备,但此一刻心里也绷得难受极了。
她想骂,我艹妈的!
谢辞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他慢慢转过身来,顾莞清晰看见他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目泛泪光,两行眼泪倏地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刀片轻点扔,王朝的车轮已经滚到最低点了,必须要有人醒觉蜕变,用最强有力的手腕去争取一个新的太平盛世。
阿秀已经尽量轻着写了,只有两章最低谷,最后面会安排把她们救回来的呜呜(捂住脑袋)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明天见~(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某不知名松鼠精”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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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所有给文文灌溉了营养液的大宝贝们,么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