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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 正文 第165章

    第165章

    一只草编的小蚱蜢,一件蓬松白兔毛的斗篷和手套,他不知道女孩子会不会喜欢,但每一件小礼物都是精挑细选,十分贴心。

    那个对她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的俊朗青年,那年瑞雪纷飞,两人纵马郊外,他牵着她的马缰下坡,回头一笑,白雪黑树,旷原郊野,夕阳为他镀上一片金灿灿的镶边。

    当年神熙女帝赐婚,在齐国公府侧门的小巷路,他泪洒当场,但沈星只得硬着心肠,说清楚之后,转身离去。

    过后,他让蒋平私下送来的一封信。

    信中看似已经平静,叮嘱她要好好过,照顾在自己还有沈爹。

    信的末尾几段,留了特殊的联络方式,说是绝对隐蔽的,宫中神策卫、蒋家的国公府邸、京营。蒋无涯身兼二职,他也不知道会不会长久这样,但他设想了很多的情况,好的、不好的,沈星只要想,都能联系到他。

    这些种种,沈星不知情。

    但信中他说,绝对隐蔽可靠的。

    将来,若裴玄素负她,或她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

    千山万水,只管寻他。

    他们当不了未婚夫妻,仍是多年世交,可以当兄妹。

    最后短短两句话,让沈星当时的心绪百转复杂难言,蒋平一直在外面等她,她就提笔给他回了一封信,寥寥几行,好,你也有珍重自己。

    当时的心情就不赘说了,沈星本来从来没想过用的,但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并且更重要的是,她了解蒋无涯的为人,只要真相写入书信,蒋无涯大约惊怒交加,但他绝对不会声张的。

    只要蒋无涯接到信,并遣心腹去查实大堤情况——数百里的大堤,不管是裴玄素还是明太子都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暗中人手去盯得密不透风的。只有有心且提防着,很快就能勘察清楚真实的情况。

    只要蒋无涯勘察清楚大堤情况,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

    ——蒋无涯的京营部兵力足足十一万有余,占据圣山海大军的五分之一。在其他两人找不到合适保险的联系方式的情况下,甚至只要成功策反劝降蒋无涯一个就够了!

    只要蒋无涯这边后续一切顺利,他一个人引发的变化就足以影响这场大战的胜败!

    沈星说得认真,但兹事体大。

    张聚之等人急忙看裴玄素。

    裴玄素心里有些醋,但他点点头:“她曾经是蒋无涯的未婚妻,很多年,蒋无涯待她情谊极深。”

    他面无表情说道。

    沈星:“……”

    张聚之等人对视一眼,大家恍然,原来如此,但大家默契闭上嘴巴,没有再问其他。

    “好了!”

    这点插曲一过去,大家马上回到正事上,精神一振,大喜过望,张聚之忙道:“主帅!若不嫌,在下来写这封劝降书如何?”

    裴玄素颔首:“可。”

    这次劝降,都不用再说出来,很明显就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是先送书信,说明情况和大力劝降,留一些时间让蒋无涯去确定大堤情况。

    若成。第二,则是见面,亲自劝降。

    “若成,到时候,老夫随沈大人等去劝降如何?”孙鹏举拱手。

    书信为什么张聚之自荐亲自去写,裴玄素立即允了,因为张陵鉴之子和张家,本身能为信上所叙情况背书,并给劝降重重加上一层砝码。

    张聚之道:“届时,老夫也去。”他匆匆往侧帐写信区了,他得好好腹稿一下,这边太吵杂。

    孙鹏举也是同一道理。

    作为神熙女帝亲信心腹之一,俱是国朝重要大营中的主将,蒋家父子、蒋无涯肯定是知道他的,和孙鹏举本人齐名的还有他的又臭又硬的脾气秉性和一贯厌恶盒大力抨击阉人出内应任外官。

    孙鹏举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有力明证。

    裴玄素点头:“可。”

    他言简意赅说罢,在场所有文官武将都硬压着有些激动又紧张的情绪。

    张聚之和沈星已经掉头往侧帐去了。

    沈星肯定也得去信一封的。

    两人前后脚快步进了侧帐,董道登和孙传廷云吕儒等人已经急忙起身把桌面乱糟糟的东西搂到一边去,连忙帮忙铺纸研墨。

    沈星侧头冲云吕儒笑了下,她敛了笑,坐下来,酝酿措辞一阵子,急忙提起了笔。

    现在时间紧迫得很,所以裴玄素也十分言简意赅直击重点,他方才那句话说出来,她有些尴尬,但这点情绪转瞬即逝了。

    有些事情不去细想,但不代表不存在。

    曾经赤忱对待自己的人,并且是恩人,虽缘悭一面,当不成夫妻,但沈星是一直盼着蒋无涯能事事顺遂,能一直好的。

    偏偏现在两人各有阵营。

    沈星是绝对不会盼着己方失败了。

    但圣山海若兵败,蒋无涯大约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前生,他是那样的一个惊才绝艳的人。

    如果可以,沈星想己方获胜,也想蒋无涯能有好下场。

    现在终于有一个这样的契机,她情绪是有激动的,几乎是一气呵成,她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写到信上去了。

    包括裴玄素冷静下来之后立即命赵怀义再度严刑拷打,从胥吏和其他人口中得出更加详细的一些零碎东西,有些东西拼凑一下,终于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幕后推动的疑似痕迹,还有张聚之等人的判断。

    她不知道张聚之是怎么写的信,但她把裴玄素变好的了事情告知蒋无涯,并且在这个基础上真情实感去劝降他。

    言语朴素,娓娓道来,有些激动,但全都是真的。

    张聚之的笔锋则要犀利太多了,结合重重的情报和现实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几乎百分百断言,这必是明太子或许还要加上南方门阀那个姓夏的算计!真是一群该死的东西啊,竟然拿千万百姓和整个嵊州平原为代价来算计裴玄素!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为他卖命吗?

    你蒋无涯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淹死在这个初冬?千万计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困病交加,整个嵊州平原毁于一旦?!这可是养育了中土民族千载的沃野肥田啊!!

    简直罪在千秋万代!!

    你蒋无涯若敢这么做了,我回头就把你老子坟头头扒了,让他敢养出这么一个儿子来!

    张陵鉴和蒋绍池当年是很熟悉的,毕竟开国之前一起打天下的,只是近十来年因为政治的原因,张家渐渐淡出台前,和大家也不怎么联系罢了。大家也默契不去打搅张家。

    张聚之和蒋无涯是同辈,但因为蒋绍池晚婚晚育的原因,张聚之比蒋无涯大了二十多年,张聚之和蒋绍池当年也是熟悉的。

    这里这样的口气,完全没有问题。

    两人很快就写好了信,携带封皮火漆匆匆拿出来,先呈于裴玄素过目。

    张聚之那封自然没有问题,裴玄素看沈星那封,在“无涯哥哥”这次称呼上视线顿了一下,心里哼了一声,但他也没说什么,迅速把信递回给两人。

    张聚之和沈星亲自给信装封加火漆盖上私印,然后沈星用一个略大一点的信封,把两封信都装进去,然后也加了蜡,提笔在封皮写“蒋无涯亲启”。

    然后,她赶紧叫来徐喜,让他跟着裴玄素那边的人赶紧出去,马上按照她说的方式,赶紧尝试联系圣山海大军京营部的人。

    徐喜前段时间负伤,已经不再沈星跟前和帅帐这边走动有一段时间,他伤好得差不多了,这次悄悄去送信再合适不过。

    徐喜连忙把信小心揣进怀里,匆匆掉头,从侧帐那边小心出去了。

    帅帐这边也没有散,仍然一副商讨严峻的样子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散,这是预防着有眼线盯着,为徐喜那边掩护

    蒋无涯当然不可能把一切消息渠道都交由明太子发下来的,他对明太子这人的节操可一点都不信任。

    他在大军之外是有耳目渠道的。

    虽如今两军非常紧绷,大营之外的巡哨异常严密,但若本身安排各营巡防的内部人物想私下安排一条自用的线,只要能力足够,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蒋无涯当初设想的情景实在足够充裕,徐喜带着几个人小心徘徊寻找了没有太长的时间,很快就和蒋无涯放在外面的人给联系上了。

    那封信,很快就秘密送进了圣山海大营,交到蒋无涯的手里。

    厚厚一封信,褐黄色的封皮,上书“蒋无涯亲启”,娟秀的字迹。

    沈星小的时候,就个沈爹沈云卿徐景昌他们一起写过感谢的信给蒋绍池。每收到东西,就写一封。蒋绍池每每收到回信,就会把沈星的那封抽出来给蒋无涯看,专门告诉他,这是你的未婚妻写的。

    ——这是再三潜移默化告诉儿子,这门亲事他们蒋家是认的。

    蒋无涯当时并没有意见,不过他当时并不认识沈星。

    后来认识了。

    他让沈星想要什么东西,就写个字条给他,他买了送进来。

    沈星不经常写的,偶尔写过一两次,是她在宫里看见别人有的小玩意。

    所以,蒋无涯对沈星的字迹一眼就认出来了。

    虽然眼下这个情况,也不知沈星为什么写信给他,但他还是立即就拆开看了。

    但谁知信封拆开,里面却掉出了两封信来。

    一封是沈星的,另一封是张聚之的。

    一看张聚之这个署名,蒋无涯登时就意识到了什么,心下一凛,面上的微微急切顷刻就收敛了,马上变得严肃万分,他沉着脸拿起着两封信,还是先拆开沈星的。

    先看了沈星的,再看张聚之的。

    但从第一封信匆匆看了几眼,他脸色霎时变了,简直不可置信。

    刷刷刷飞快看完沈星的信,他都顾不上其他,立即拆开张聚之的心。

    真的岂有此理!!

    真的岂有此理啊!!

    这是疯了吗?!

    蒋无涯也是经过无数烽火和战役走出来的人,从十六鹰扬府到边关,又从边关回到东都和京营,他可是历练出来的人,蒋家继承人,能从他父亲手里毅然带走一半的京营兵马,如今又称为圣山海大军的五大主将之一,真的全凭真本事的,绝对不是那浪得虚名只借祖荫的二代来着。

    他也算见多识广了,不管官场军中还是民间。

    但这一次,他真的被震动了,蒋无涯简直不敢置信,数百里的葵水怀水大堤,过去朝廷再不趁手的时候也保证南方的修堤拨款,修了足足几年的时间,竟然修出了的是脆如累卵的伪劣大堤,这些国蠹害虫,他们怎么敢啊?!

    还有这个什么夏以崖?!

    还有明太子!!

    竟然敢这样掏空大堤,竟然还敢以炮轰大堤千万百姓和整个嵊州平原为代价,冷血阴毒算计裴玄素?!

    蒋无涯登时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不可置信和巨大的愤怒几乎井喷而出。

    “该死的东西,该死啊!简直该死!!”

    现在还没考证,但几乎是看到这两封信上提及的事情一刹那,蒋无涯闪电般就想起另外一件事了。

    楚淳风那边出事了。

    要知道蒋无涯之所以选择明太子,完全因为其继承人楚淳风,他本身是很讨厌明太子的。

    比起寇承嗣或权宦小皇帝组合,明太子命不久矣,最多两年,而楚淳风比太初宫那边的要明显优秀太多了。

    算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的选择。

    明太子虽然很恶心,但想着这人活不长了,蒋无涯捏着鼻子忍了。

    但蒋无涯一直担心明太子对楚淳风不真心,私下他非常关注楚淳风的。

    因此楚淳风不见人第二天,蒋无涯就发现了,他去过帅帐几次,最后一次看见了楚淳风,不过楚淳风确实生病了,当时发热昏迷当中,蒋无涯亲自探看过,把过脉,这才放下心。

    但先前几次都见不着,和见楚淳风是昏迷状态的。

    接到这两封信之后,蒋无涯一下子就闪电般触及真相了。

    倘若楚淳风知情,他百分百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

    所以,楚淳风先是不见人了两天。

    但蒋无涯一再坚持要看到楚淳风,最后楚淳风只得真“生病了”。

    明太子固然只有一个亲弟弟;明太子固然养大的楚淳风。

    但明太子是个疯子,明太子只要一天没死,蒋无涯就会一直对楚淳风存着一丝担忧。

    这会儿,闪电一刹,蒋无涯思及楚淳风那边的异常,这天底下真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吗?他几乎霎时就意识到信上说的内容很可能是真的,蒋无涯甚至对楚淳风的处境做了不大好的打算。

    但楚淳风那边,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了。

    蒋无涯再度拿起两封信,又详细看了一遍,简直咬牙切齿啊,明太子这个疯子!

    “去,蒋平!马上把蒋安几个叫进来!”

    蒋无涯放下这两封信,立即提笔,飞速写了一封用文字和密语组成的短信,这是命令他放在外面的亲信,马上前方葵水怀水大堤,去检查大堤情况的!

    “小心一点,咱们很可能被主帐那边的眼线严密盯梢着,出去一定要切切小心!”

    蒋无涯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明太子肯定会防范算计裴玄素失败对方反过来想策反自己这边的将领的,并且先前他一定要探望生病的楚淳风,明太子对他的盯梢和暗中警惕监视必然是最高级别的。

    蒋无涯咬紧牙关,重重锤了一下长案,肃容再三叮嘱蒋安几人,后者急忙应了,整理一下,匆匆如常出去。

    蒋无涯真是忿懑得喷火,倏地侧头隔着帐壁望一眼中军水师以及明太子驻跸的方向,他片刻才勉强收回视线,亲自抽出火折,把那两封信给烧了。

    蒋平方才也在场,听蒋无涯的吩咐以及看蒋无涯写的那封短信,简直动魄惊心完全不敢相信。

    属随其主,蒋无涯的贴身近卫和亲信,都是如他一般想法的人物。

    这个明太子简直疯了,这就不是个人啊!

    蒋平极小声问:“主子,倘若,倘若那是真的,那咱们咋办?”

    一思及这个明太子的冷血残暴,这个圣山海大营他站在里头都浑身不自在了,简直一个脑子有病啊!

    烧信的时候,火焰燃烧吞噬,蒋平也看见末尾张聚之劝降策反的好几段话语了。

    蒋无涯脸色沉沉,抿唇片刻:“等蒋安那边消息回来再说。”

    明太子那边觊觎蒋无涯已经多年,往京营内的渗透和放眼线也一直在进行当中。

    但怎么说呢,蒋家也不是没底蕴的功勋高门,京营蒋绍池经营多年,渗透不容易,往蒋无涯身边放眼线更是没有成功了。

    京营部体量这么大,蒋无涯如臂使指多年,他要确保不泄露传递消息,并不困难。

    很快,外面留的亲信蒋东紧急兵分两路,带人很快就勘察了葵水、怀水,好几个位置了。

    勘察还在继续,但蒋东立即把目前的讯息急忙发回营中给主子了。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站在浩汤湍急的大江边,看那黑乎乎的天地,流水急促奔涌,足下的大堤却如同豆腐渣一样,他们的心脏怦怦重跳,都目眦尽裂了起来。

    第一则消息悄悄发回圣山海大营之内,蒋东他们还在继续往一头勘探上去。但其实到了这里,已经基本百分百可以确定了。

    蒋无涯重重踹了一下长案,克制又隐忍,但神色都不禁狰狞了起来了。

    他简直怒不可遏!

    张聚之和沈星信上最后都留有约见,进圣山海大营中来见他,这是要劝降了,地点时间由蒋无涯来定,主动权交给他。

    蒋无涯一身玄黑重铠,铠甲缝隙仍残留着血迹,他在大帐内踱步,大约踱了四五个来回,牙关一咬:“研墨。”

    他要给那边回信。

    蒋无涯提笔垂眸,思忖片刻地点,转念想到沈星,他在纸笺上写下“东大营,火头营西,白骁羽营,军马第七营。”

    “马上送出去!”

    “是!”

    ……

    朝廷大军那边一边忙碌一边焦急等待着。

    蒋无涯在当天夜间就传回了回信,敲定了明天黎明换防时的见面。

    几乎是所有知情者,喜声一片。

    沈星张聚之孙鹏举马上就准备起来了,今夜没有当事人能睡得着。

    裴玄素也非常忙碌,这个劝降策反计划不管成不成功,后续的军事准备都非常之多。

    但看沈星露出笑脸,拿着蒋无涯写给她的那张短笺匆匆跑进帅帐去换布甲了,他心里不免不是滋味。

    东大营,是蒋无涯目前身处的营区。至于火头营西的白骁羽营的军马第七营,则是圣山海大营很边缘的位置。

    裴玄素几乎百分百洞悉了蒋无涯内心,既然走了这条传信的道路,蒋无涯和沈星又有这么亲近的关系,那么这次劝降,沈星肯定会来的。

    不管如何,蒋无涯这里尽可能地减少沈星要冒的险,尽可能隐蔽的见面地点,却同时极之侧重朝廷大军这边来人的安全。

    裴玄素匆匆吩咐下去之后,也急忙起身往内帐去了。

    他其实本心不想沈星去的,进入圣山海大营冒险性有些大了。但正如上面所述,沈星不去不合理,他若硬不让沈星去,不是不行,但张聚之等文臣武将面前,就显得私心太重。

    这在此刻,其实是不合适的。

    另外,沈星不是他的笼中鸟,他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能犯那个人的错,以爱为名把沈星禁锢起来。

    因为沈星本身是很愿意为这件事出力的。

    他只得再三叮嘱邓呈讳等人,甚至私下去寻了张聚之和孙鹏举等去的人,以私人的名义请托,务必请照顾留心沈星。

    他甚至半真半私,卖了一次惨,垂眸黯然,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了。

    张聚之孙鹏举二人不由慨叹,不想裴玄素竟也是这样的儿女情长有软肋的人,不过转念一想,合情合理,可怜可悲,俱郑重答应了。

    甚至孙鹏举还把心一横道,除非他死了,否则肯定带沈星全须全尾回来。

    这会儿,这些私下的事情,裴玄素也没有说。

    他进去的时候,沈星已经把布甲很快穿戴妥当,马上就先动身离开帅帐了。

    他没别的说的:“一切小心,多想想我。”

    沈星不禁瞅了他一眼,想起先前,但舍不得多说他,只道:“你记得就好。”

    “嗯,我知道了。”

    废话不多说了,沈星还要去和张聚之孙鹏举他们汇合,裴玄素将她送到侧帐,她撩起新开的小门,回头冲他点点头,带着邓呈讳徐芳匆匆就钻出去了

    沈星和蒋无涯是去年盛夏匆匆一别的,赵关山去世后没多久的时候。

    时间不是很长,也就一年多,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大,好像很漫长的样子。

    但回头细思当时和对方,就发现其实并没有很久。

    还记得那日暮色四合,那条满是砖石和青苔的长长小巷,彼此眉梢眼角的伤感和身影。

    不过此时此刻,在这场涉及了整个国朝命运走向的一触即发的超级南北大战面前,那些儿女私情不过匆匆一闪而逝,不管是沈星或者蒋无涯,都无法分多少的心神在这上面去怀缅或者黯伤。

    沈星他们花费了很多时间,从亥时接信就开始离开自己的营帐,化整为零悄悄离开了己方的大营,汇合后,和蒋无涯那边安排的人碰头之后,再换上圣山海大军那边对应的军服以及别上特有标志,等到快天明交班的时候,由蒋无涯安排的人接应,进了圣山海大营的最边缘的一出军马区。

    人马混合,吃喝拉撒,麦秆草豆,铲屎不断,马匹和人不一样,想补膘就得不停喂,想拉就拉,这边是最吵杂的区域之一,也是最合适碰头见面的地点之一。

    沈星一路上都在思考,要说什么?怎么说?蒋无涯迟疑的会是什么?

    而蒋无涯这边已经悄然更衣,换了普通的士官服饰,带着几个人快步来到了白骁羽营的军马第七营边缘。

    他一路上脸色沉沉,微微蹙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次蒋无涯和沈星再见面,是在一个临时堆放马粪点不远的青储帐中,内里草料用了大半,不大,有些杂乱,帐子也不高,只不过没人在意这些。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了。

    蒋无涯一撩起帐帘带人进入,这是个一层的普通帐篷,双方十几个人立即打了照面。

    蒋无涯一身士官的普通甲胄,但铁血俊朗,铮铮铁骨无声而威肃的模样,甲胄摩挲有声,步履铿锵沉稳,气势与曾经两人私下的相处相差很大,已全然是个独掌一军的威严军方大将军的样子。

    沈星变化也不小,她一身普通骑兵的甲胄,眼神清澈但坚毅,气质变化引动的是整个人,脱胎换骨似的。

    蒋无涯一眼就看出来了,裴玄素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心里难免一涩,但又替她感到高兴。

    私人情感,百转千回,但稍纵即逝,双方心神很快回到了正事上了。

    两边的人互相见过礼,接着试探性地交流了几句,张聚之沈星他们这边很快就发现了蒋无涯的沉吟下的犹疑。

    沈星立即道:“无涯哥哥,你是不是担心,权宦和小皇帝?”

    蒋无涯立即擡眼,是的,唯一让他始终有些犹疑未能下决断的,正是这个。

    明太子恶心,让他愤慨之余心生弃意,但朝廷那边的情况却没有发生变化的啊。

    沈星和蒋无涯对视了一眼,她轻拉了一下他的甲胄袖口,虽然地方这么小,张聚之孙鹏举他们估计仍然能听见,但有些话,却始终不适合当着面说的。

    蒋无涯偏头看了蒋安一眼,蒋安撩帘出去了,片刻就回来,无声冲蒋无涯点了点头。

    蒋无涯和沈星肩并肩,两人出去了。

    就在这个帐子外面,帐帘侧有一大堆草料,与帐篷的罅隙里,刚好能站一个人的狭窄罅隙。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带着水汽的北风呼呼的,晨光朦胧,马匹吵杂的声音。

    沈星和蒋无涯面对面站着,她擡头看他,小声说:“无涯哥哥,我不骗你,裴玄素他,以后肯定要在宗室选个小皇帝登基的。”

    “他也绝对不可能放下权柄。”

    风轻吹着,沈星没有忘记蒋无涯当年斜躺在雪坡上,和她闲聊事,又无奈轻叹,说过他的理想。

    希望激烈的党争到了最后,可以解决了那些开国遗留的问题。先有一个厉君,接着再有一个让英明些的仁君,后者最好可以年轻些。那么,届时门阀朋党扫清,皇权归一,那王朝就可以真正有机会进入中兴的中叶,海晏河清,让百姓安居乐业。

    那么美好的理想,多么美好的青年。

    时至今日,沈星相信蒋无涯初心志向未改,否则他也不会因为楚淳风则最终选择圣山海。

    眼前的人,依然是沈星衷心敬佩的那个青年。

    “无涯哥哥,你知道吗?裴玄素被那曹闵刺激,他疯狂过,差一点就炮轰大堤了。但他最后想起他身后的人,想起他的父亲,想起当年的自己,他最终悬崖勒马,放弃了这个战策。”

    “他真的一直在变好,越变越好。”

    “他和我,还有和他的老师董道登先生都承诺过,若此战得胜。他就能重新走出阳光下,对国朝和黎庶,他像曾经他立志方向的方式去做。百年后,也不会无颜面对他的父亲。”

    “他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忧国忧民,真正的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他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沈星深吸一口气:“无涯哥哥,其实现在这样,倘若朝廷大军大胜,在接下来的一战一举平叛成功,不就和你最理想的那样子差不多吗?”

    三十二门阀,两宫倾轧,这些开国遗留的问题不就正好全部解决了吗?

    “唯一的区别,就是皇帝吧?”

    沈星一瞬不瞬看着蒋无涯的眼睛,她问他:“可于天下的普通老百姓,底层的军民、官吏而言,顶头的是权臣还是皇帝,真的很重要吗?区别真的很大吗?”

    对于这广大的底层,这大江南北绝大部分的人而言,区别其实是没有的吧?

    只要这个权臣,不该做的他不做,不就一样吗?

    沈星说:“张大人和孙指挥使,他们可以告诉你的。裴玄素他真的不是那等乌烟瘴气的阉宦,不然两位大人就不会来了。”

    她认真地说:“并且,我和董先生,都会看着他的。”

    是的,她不否认将来裴玄素会掌帝位更替,权势熏天,但只有他这个人把住底线,治理好这个国家,不就是和明君仁君在朝一样吗?

    明君仁君就没有私心了?不可能的;他们治下就没有冤案错案或各种奇葩事情了,绝大部分都是有的,只是瑕不掩瑜罢了。

    大姐夫楚淳风,想起他沈星心情复杂,但退一万步说:“明太子留下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夏以崖之流,这么多的门阀,姐夫就算成功割据南方登基,恐怕也不是不是没有掣肘啊。”

    前世,就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了。

    饶是帝党内部,张陵鉴这边和高子文等人都不是没有分歧的。

    现在还添了夏以崖这样的人,还有这么多门阀。

    其实圣山海大军这边,哪怕楚淳风称帝了,麻烦也是很多的。

    “你姐夫出事了,不知道被禁锢还是被下药。后续如何,还不知道。”

    蒋无涯深吸一口气,低声告诉了沈星。

    不得不说,沈星说得这些,有些出乎了蒋无涯的昔日认知和三观了,但细思一下,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沈星和蒋无涯在外面待了有一阵子,蒋无涯侧头望了麦秆堆片刻,他和沈星很快就回到帐内去了。

    其实里面也影影绰绰听到外面说话,张聚之和孙鹏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深呼了一口气,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先解决眼前。

    反正再如何,也不可能比明太子成功分裂南方更让人如鲠在喉了!

    蒋无涯进来之后,张聚之和孙鹏举分别拉着他往青储堆的后面去了。

    两人也没有废话,只说了裴玄素这次的表现,他们所知裴玄素的过去,还有他们的观感。

    真的是太难得了!

    哪怕将来会有些龃龉,哪怕将来会发生矛盾,彼此拉锯斡旋,但此刻他们愿意相信裴玄素有底线。

    最后,大燕朝绝对不能分割南北,那么血战二十余年才一统的中土,必然就会重新陷入分崩瓦解的当中。

    还有明太子和夏以崖这两个恶心东西的毒计!

    绝对不能让其得逞啊!

    葵水、怀水大堤一决,数以千万计的百姓遭殃,嵊州平原彻底毁掉。

    倘若蒋无涯冥顽不灵,那他也当是这个千古罪人!!

    张聚之说得斩钉截铁,孙鹏举唾沫横飞,心中那个天平其实早有倾斜得厉害了。

    沈星加了一个强而有力的砝码。

    张聚之孙鹏举最后的劝说可以说直击人心,没有花费了太长的时间,最终天平“匡当”一声彻底落下。

    蒋无涯深呼吸,来回踱了几步,他牙关一咬:“好!我答应你们。”

    这句话一出,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压着满腔忿懑怒火,也就跟着喷涌而出了。

    明太子,让他去死吧!

    纵观历朝历代,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竟以千万百姓生命和整个大粮仓级别的平原沃土来最代价的。

    简直疯子!

    这直接踩过了蒋无涯的底线了,他不敢相信,他根本接受不了!

    简直是,此人不死,此人不败,天理何在!

    心底犹疑的那一关跨过去之后,蒋无涯当机立断,立即就答应了朝廷大军的劝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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