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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 正文 第155章

    第155章

    “呜——”“呜——”“呜——”

    三声牛角大号连续吹响的长声,沉沉响彻了整个支流危水两岸,自驻马湾至臯兰县,战船连天接地,前锋已经起锚急速行驶汇入了绣水大河。

    中军帅船也动了起来,整个朝廷大军遁着大河往前方急追而去。

    这样的动静,响彻了整个京畿平原,很多先前闻战声惊醒不敢露头的平民如今陆续钻出,往北望去,交头接耳,鼎沸的议论一下子让整个京畿都嘈腾了起来。

    但这些琐事,身处大战之中的双方不管是谁都无暇理会。

    中军帅船舱楼四层,船身巨大,两边各有五门神武大炮和炮口,深褐色的甲板足有十数尺长宽。此时此刻,精锐兵甲凌厉,大将不断登舟进出,自东都内赶至的三省重臣都已经赶到上船了,此时正在偌大的舱厅内忙碌着。

    裴玄素铠甲也没有卸,仅仅换了一件披风,他立在船头,鲜红帅氅迎风猎猎翻飞,他神色沉肃凌然,身后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请示和领命之后匆匆而去。

    千帆竟渡,将士杀气腾腾和血腥味未散,神武大炮的炮膛已经反复擦拭得铮亮,填装上火药随时就能轰出重击。

    裴玄素人在船上,各方消息不断,圣山海大军登船结束比他们快些,前锋已经驶离绣水大河的京畿段了。

    双方战船速度都非常急促,方才副帅褚世梁和水师大将陈文宽、褚赢请示分兵战船自灞水、梁水等五条绣水支流包抄追截,采用炮轰战策。

    裴玄素应允,褚世梁和几名水师大将已经匆匆下去具体安排负责了。

    但不管能不能顺利冲出灞水把圣山海大军给及时拦截炮轰——敌军登船比他们快,不好说,哪怕追上也未必能占炮轰地利的优势,圣山海那边水陆优秀将领都不在少数,也是人才济济是。

    只是不管如何,废太子的诏书已经颁布天下了,舆论和大义上裴玄素彻底占据上风,他已经真正把摄政太师和代表大燕朝廷的身份给牢牢坐稳了。

    现在,送走了沈星之后,他很快换了披风,出了甲板,一连串的军报和暗报先后送到他跟前,处理好下令动军以及褚世梁和水师大将们包抄追击之后,紧接着,裴玄素一连串谕令就下达到三省了。

    现在三省内只剩太初宫一党的人,圣旨拟得飞快,裴玄素下令直接全国调兵,大燕一十三个兵府全部都飞马去了圣旨和虎符,先前忖度过出去必要的边关防守之外,十三兵府所辖的水师、陆军,将在接旨后迅速完成集结,而后以最快速度南下、西进。

    ——当年,明太子那边也是同样动作,明太子重伤昏迷,但在薛如庚张隆秦岑知悉一切的前情准备,立即就请示了楚淳风,楚淳风已经代明太子把命令紧急下达了,飞鸽簌簌,快马沓沓,十一门阀已经全动了,南方卫所也被渗透出了不少问题的。

    总而言之,双方登船之外,第一时间就是各种下令和紧急调遣,除去必要的驻防之外,整个国朝都大动了。倘若全部抵达,将会是逾百万大军的大战!

    当然,裴玄素是光明正大的圣旨和虎符调军的。

    经过一轮轮的磨合和适应,京畿大战就像一个大熔炉,不管军政都在迅速融合,以裴玄素魁首中心,他一声令下,如臂指使,圣旨以最快速度就给拟出来了。

    张韶年一直跟在裴玄素帅旗下,这时候他和孙传廷小心翼翼捧着两个托盘出来,明黄锦垫之上一排玄黑金纹飞虎铸铁,正是一十三道的帝持右半虎符。

    裴玄素瞥一眼,立即勒令五军都督府、兵部以及传令郎将持圣旨虎符马上出发。

    “啪啪啪啪”膝盖着地的声音,十三队人肃容接过所属圣旨和虎符,火速掉头下小舟去了,东西提辖司抽掉的人手和护军在乌篷船和岸上等着他们,将会以最快速度将调兵圣旨和虎符送达。

    那一块块代表着至高无上军权的沉凉虎符接手者都不由屏息郑重,这十三道帝持虎符在同一个人的手上,但并未帝皇本尊,绝对是大燕朝开国以外的第一个人。

    裴玄素瞥十三队人马下了主帅大船,猎猎明黄皇旗和红黑帅旗在头顶发出裂风的啪啪声,十三队人登上小舟,迅速往各自的护军方向赶去,半晌,他才收回视线。

    船头风很大,裴玄素目力过人,冲出绣水之后,他举目远眺,能望见前锋的战船的桅帆旗影。

    他望了片刻,又转眼远眺沈星他们南下离去的方向,半晌才终于收回视线,回到滚滚的硝烟和万千战船之上。

    千军万马,王朝顶峰。

    裴玄素从大理寺狱和莲花海的血泪蹚渡黑暗和泥泞至今,他终于登上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巅峰。

    现在,就差最重要的两件事,平叛和复仇了!

    裴玄素右手搭在船舷栏杆上,倏地收紧,大拇指上的坚硬的碧玉扳指硌得他生疼。

    时至今日,裴玄素早已经可以换更好的扳指了,他要什么的都有,但他却从来未想过更换这枚韩勃当初从手上摘下来扔给他的碧玉扳指。

    裴玄素性情执拗凌烈,但他其实是个极重情的人。

    唯一饮恨的就是,他这辈子得到的真情太少,失去的太多太惨烈。

    这一刹,他甚至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父亲携家人上任坐官船的画面,父亲和施文纶施叔叔怀揣理想和大志在船头挥斥方遒谈笑家国黎民,他第一次坐船新奇又有趣,都没带哥哥了,冯维跟在他身后,在红漆官船上的甲板跑来跑去。

    一眨眼,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

    真物似人非啊。

    今天是个阴天,深秋江风猎猎拂动他身后的赤红绒面披风,裴玄素薄唇紧紧抿着,他等这一天真的等得太久了!

    ……

    此时此刻,有太多人的筹谋到了最后最关键的关头了!

    京畿平原乌云滚滚,被硝烟一冲往东去了,冷风阴云翻涌稍稍遇暖,顷刻狂风暴雨大作。

    这已经是九月深秋的天了,这时候的雨能沁寒入骨,萧索冷风一吹,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只是这个时候,两边正急速南下的队人之中,只是咒骂几句,急忙披上蓑衣和斗笠,就继续冒着冷雨南下应京了。

    沈星那边暂且不说。

    夏以崖和姚文广这边,兜头的暴雨一浇,冲进路旁的成衣店,匆匆把衣裳给换了,夺过路边小贩的斗笠蓑衣,随从把银子摔下,一行人以最快速度重新翻身上马,往南边疾驰而去。

    瓢泼暴雨,冰冷入骨,路上除了马车,已经不见多少赶路的行人和商队了。但夏以崖一行连连挥鞭,马蹄踩踏黄黑泥泞,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倏地冲过。

    冷雨辟里啪啦打在斗笠顶上和蓑衣上,但这样的风雨,蓑衣斗笠并不能遮挡多少雨水,很快就浑身湿透大半,时间长了,饶是再厉害身手的人,都寒意浸体。

    但夏以崖抿唇咬牙,神色绷得极紧,扬鞭的手不断,速度并未减缓半分。

    暴风冷雨,正如他的人生啊!前面就是干爽,他必须冲出去!

    夏以崖从十几岁就开始奔走,伪装无能、生病,骗过他的叔叔,私下动作从未停止过。

    叔叔虽然设计让他的父亲意外去世,夺走了家主之位,但夏氏很多真正的暗中资源都父子之间、现任家主和继承人之间相传的,叔叔连知道都不知,根本夺不走。

    夏以崖长大十二三岁,就开始全部整合收拢父亲留给他的暗中资源,筹谋至今,已经快二十年了。

    江左夏氏因为当年距太.祖皇帝中期地盘太过接近,恨仇斑斑龃龉很多,没有办法及时投效,在开国之后自顶级门阀世家一坠堕落之末流,元气大伤,实力大减,连得到的门阀优待都是最少的。

    夏以崖和明太子当年的接触和相交,既是彼此需要,也是一拍即合。

    夏以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韬光养晦,暗中筹谋,南奔北走,殚精竭虑,前年一举夺回家主之位,只能说是时机已至瓜熟蒂落。

    之后,他对夏氏内外的整理快速而稳,搭乘明太子的快车,整个夏氏的实力和在南方十一门阀内的声望都大飙升。

    如今的江左夏氏,已经重新回到鼎盛时期,不弱于青州曹氏、杜阳卢氏之类的一流门阀了。

    当然,这还不够。

    不能摆脱大燕朝廷的绝对压制,门阀就不算真正站稳。

    夏以崖不同他那好叔叔,心存侥幸,他很多年前就看透了,大燕朝廷绝对容不下门阀世家的生存的!。

    好在,也终于到了今日局面了。

    眼下战局走向非常重要啊!

    江左夏氏乃至门阀世家是否重新获得肥沃的生存土壤,就看明太子大军能不能成功划江而治分半壁江山形成真正的对峙两国局面了。

    夏以崖心里是有不少把握的。

    这也是他亲自急赶往南都处理突变的真正原因。

    明太子自从裴玄素势起呈心腹之患势头之后,就主动和夏以崖重新亲密了起来。

    除去夏以崖确实了得,逐渐上位成为南方十一门阀的魁首,代表十一门阀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还捏着对付裴玄素的几道杀手锏!

    从过去的某些事情安排上,明太子隐约察觉到一些。

    没错,夏以崖确实有,并且捏得十分稳。

    十分要害,并且裴玄素做梦也猜不到。

    那就是他的舅家曹家。

    现在已经到了胜负成功与否就在此一举的关键时刻了!

    接下来估计得看南都大战了,有见识如夏以崖也看出来了,南都应京很重要啊;接下来曹家人及通过曹家布置下来的一切,也到了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夏以崖原来就打算寇氏的事情完了、京畿大战出结果之后,他紧接着就要返回南都的。

    不料封秉章和姚文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眼下这个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夏以崖又急又气,当年毫不迟疑连连挥鞭以最快速度赶回南都去。

    真是气死他了!

    没用的东西!!

    还有裴玄素,竟然把明太子手上的两部账册都弄到手了。

    不得不说,连夏以崖都有惊诧了,他是很了解明太子这个人的,虽然高傲孤僻,性情让人难以亲近,但明太子这人聪明绝顶果决而手腕过人,足可以称得上布局江山朝堂运筹帷幄的,也是一个让夏以崖花费了不少心思却忖度接触的厉害人物。

    竟然被裴玄素把两本各缺一半的账册都给撬夺过去了,简直称得上不可思议。

    并且,明太子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被逼到今时今日这个局面和地步了。

    虽说也不能不说合了夏以崖的意——夏以崖是绝对不会希望明太子在东都就解决全部,根本用不上南方十一门阀。

    他原来还打算暗中襄助借裴玄素这边的便利,暗中襄助太初宫两把。

    但根本不需要。

    裴玄素直接就把局面干到了这份上了。

    并且,还过了。

    让他此刻顶寒冒雨急不可耐,棘手麻烦接踵而来。

    夏以崖该说,他当初举荐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吗?

    裴玄素足可以称得上当世一柄最锋利的双刃剑啊。

    真是该死的!

    ……

    沈星一行人也是顶风冒雨,快马加鞭往南都应京而去。

    一路上冷雨呼啸,几近不能行走,沈云卿陈同鉴徐景昌他们担心沈星身体这个不说,就连陈英顺梁彻邓呈讳张合徐延他们也是,但前方浑身湿透的娇小少女身姿如坚韧杨柳,在冷雨中的马背上回头,说:“没事的,我可以,我们快些吧!”

    所有人心中都急切得很,见沈星一意坚持,遂不再废话,冒雨全速前行。

    冲出风雨区域之后,赶紧换了身衣服,在客店灌下两文钱一碗的大桶姜汤,大家立即换马重新上路。

    快马报讯的最快速度是六百里加急,但这需要驿兵不断换马,二十里就换一次。沈星他们其实也不断和明太子那边的人较量,没有这么频繁的换马条件,但这样昼夜不停,连睡觉都是并骑在马背上假寐一阵以养精储锐,一日也有三百里左右的行程速度。

    真的磨得大腿都红损了,但没有谁在意这个,连有旧患的沈云卿也是。

    京畿绣水南岸的驻马湾南下应京,官道八百里路,他们硬是跑了三天不到,就赶到了。

    应京这边还没接到明面战报,但表面也不是风平浪静,借口安庆台的遇刺身亡,孙鹏举联合应京参政刘延玉、别驾陈松如,把应京城门和整个应京平原的东南西北各关门都给关闭了。

    沈星他们持金令,叫开了关门,冲进应京平原,之后抵达应京城北门,同样叫开城门,匆匆抵达了应京京府衙门,和南都主将、应京大营都指挥使孙鹏举,应京参政刘延玉、别驾陈松如等人汇合见面了。

    还有先来的裴玄素的心腹赵怀义朱郢等人。

    当即就在府衙安庆台的办公书房开了一个碰头小会。

    事发到今日,已经三天时间过去了,南都这边已经被孙鹏举联合刘延玉陈松如等人紧急处理过,应京城内外如今表面平静,暗流汹涌。

    孙鹏举五旬左右,两鬓已见银丝,身材不算很高,但很横很强壮,法令纹很深,看着是个脾气很硬的有年纪高阶武将。

    不过能被神熙女帝放到陪都应京大营当十万精兵的都指挥使,也是个非常得她信任以及独当一面的心腹人物。

    沈星一行风尘仆仆而来,进入这临时充当议事厅的书房里面,沈星官阶三品,陈英顺梁彻赵怀义几个倒是比她高,但如非必要他们肯定不会坐到沈星前头去了。

    孙鹏举正二品都指挥使,还有成英侯的爵位,双方一开始都谁也没有往主位上坐,沈星推拒了一下,孙鹏举这个脾气臭硬的老头就不客气直接往上首上一坐。

    不过现在也没有在意这个,沈星陈英顺梁彻为首,和刘延玉陈松如立即分左右坐下来。

    “安府伊已经去世了,就不说他了。”

    孙鹏举此刻面上仍有气恼,好端端突然掉了这个大一个链子,暴脾气如他破口大骂,但也顾不上发脾气,匆匆收拾局面直到如今了。

    他也不说两句怀缅的废话,简单介绍了一番如今的情况,旁边的刘延玉陈松如不断补充两句,很快就说清楚了。

    简单来说,就是其他的情况,不管是安庆台被刺杀引发的明面混乱,还是这些日子有人想趁机行动浑水摸鱼,都已经在这几天内被孙鹏举联合府衙这边的刘延玉和陈松如给匆匆处理完毕或强行压下去了。

    而接下来,绝大部分的应京城内的问题也都继续由孙鹏举等原来职责内熟悉并负责这些事情的他们去处理就好了,其中包括没有被夺走的那半部账册之后的官将谈判和重新拉拢等软硬兼施的事宜。

    “需要诸位帮忙的,有两件事。”

    “第一个就是丢失的那半本账册,看宋颂他们的表现,他们这几天也在寻找。他们应该也还没找到,最多刚刚到手。我们得马上把丢失的半本账册给找回来。”

    孙鹏举语速很快,言简意赅。

    当时账册的丢失,安庆台的长子安载恒和司马蔡腾凤等人不顾一切追上去的,这本账册几经易手,后来孙鹏举他们根据明太子和十一门阀那边已经暴露在明面上的主要官将宋颂几人的反应,判断安载恒他们被杀死之前,应该把账册在掉头遁逃的期间不知道塞进哪个民坊的某个角落给藏着了。

    但孙鹏举马上让刘延玉和陈松如安排人戒严和挖地三尺把几个坊市都搜了多遍,结果硬是搜不到。

    反而宋颂那边紧迫的寻找动作似乎有所松懈,很可能账册已经到手了。

    就在沈星他们抵达的一个多时辰前,把孙鹏举气得破口大骂,说安庆台这个没用家伙,身边简直都成筛子了!一群人又急又气得不行。

    由此引发的,就是孙鹏举接下来要说的第二件事了:“由安府伊被刺这件事可见,隐藏细作肯定很多。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关门和城门绝对不容有失!!”

    实在是,现今南都内外,种种明太子的部署和十一门阀的手脚已经浮出水面,双方剧烈争斗拉扯的过程中,孙鹏举等人实在是无法僭越自己原本的职权,百般权衡之下,继续维持原来的权责范围才是对己方最有利的。

    所以在孙鹏举和刘延玉陈松如等人的竭力弹压保持之下,如今表面上各级将官的职权范围依然勉强维持着先前的样子。

    孙鹏举他们用来弹压别人,同样也禁锢了自己。

    应京大营有十万精兵驻守,孙鹏举他们日常和东都的京营是一样,手握重兵,就有很多条框去掣肘,不管外面怎么闹得沸反盈天,只要没有圣旨和调兵的虎符、又或者遇上突发情况南都应京府伊亲自致公文急请——比如突遇叛军这样的紧急情况,孙鹏举他们是不能动的。

    所以这个不管是应京城的八门,还是南都平原四面的陈山关等重要关隘的关门,实际掌管人其实应京府伊衙门。和孙鹏举他们的应京大营泾渭分明,没有关系的。

    应京是陪都,官制和军制几乎是第二个小京师,并且地形也相差不大——毕竟是当年太.祖皇帝南边称王是定都点,也是非常适合当一朝国都的。这边南都这边也一个大平原的盆地,土地肥沃,内河不少,水源丰沛,并且四面环山,和京畿平原是大差不差,唯一区别就是没有一面临水罢了,京畿平原北边是绣水大河当屏障,而南都平原则同样是山。

    这边的山没有京畿平原那么高耸险峻,但也连绵,当都城屏障是绰绰有余的。

    也正因为如此,南都在明太子眼中才如此重要。南都平原优势不亚于京畿平原,并且四关中的陈山、蚬山关是直通南方大腹地的。只要拿下南都平原和应京,划下国界,就能直接定都称帝了。

    应京平原四面环山,除去陈山和蚬山关之外,还有紫英关、吴山关,其中吴山关更是直面北方的正大门——两军直奔而来的方向。

    安庆台接到裴玄素的飞鸽传书之后,已经第一时间用印下令,把城门和关门的驻守连带底下衙军全部汰换掉了,尤其是关门!都用了心腹去接掌,并此刻关门是全部紧闭着的,且会一直持续这样的状态,严拒圣山海的大军的进入。

    ——沈星他们来的时候,就是用了金令和裴玄素的手谕,刘延玉陈松如他们派人等着,双方对照无误,这才开了关门把人接进来的。

    现在孙鹏举他们担心的是细作。

    明太子和十一门阀那边连安庆台身边都放了人,一举刺杀安庆台成功,还有这次搜寻账册暴露出来的。应京政官系统那边肯定很多被渗透人员,甚至安庆台的亲信及他们的手下中肯定也有不少。

    旁的也就罢了,内部处理就是,现在十万火急的是关门。

    偏偏孙鹏举和刘延玉陈松如又不敢乱动,因为安庆台也不是真酒囊饭袋,他紧急派遣接掌关门的的亲信心腹肯定绝大部分都是没问题的,临时更换,必会引发更大的漏洞。

    现在南都应京之内,人员成分复杂,双方都图穷匕见你死我活了,孙鹏举也遇上过刺杀但他都不提了,现在光账册和处理诸般事情,孙鹏举和刘陈二人已经焦头烂额,实在无力再去做这两样了,只能让赵怀义也就是现在沈星陈英顺这边去做。

    赵怀义和朱郢也不时在低声补充,现在也顾不上上面孙鹏举在说话,底下也在说尊不尊重了,也没人顾得上这些了。

    沈星和陈英顺坐在最前面,赵怀义何舟朱郢等人紧随其后,沈云卿陈同鉴梁喜她们则坐在后面的一排,随便拉把凳子坐下,甚至站着的,大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凝神仔细听着。

    偌大的书房有些嗡嗡的,大声小声,但又很静谧,后面基本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沈星手里拿着支炭笔,不断摘录着重要的信息,末了,她和陈英顺对视一眼,她转头冲孙鹏举点点头:“好的,孙将军!我们都听明白了。”

    这个时候,是个半上午,应京地处南方,没那么冷,也不下雨,艳阳高照自隔扇窗纱折射入内。

    沈星个头最小,半昏半明的长桌便,年轻的少女如夏季杨柳枝一般柔韧,她柳眉杏目生得温婉美丽但神态十分坚韧,一脸严肃认真,如经手过疾风骤雨都依然□□在枝头绽放的玉兰花。

    不过沈星虽然年轻,但她的官位和官阶却完全和裴玄素没有关系的,都是从前神熙女帝实封的。

    双方匆匆对照了一些细节,又问了一些想到的问题,很快沈星陈英顺就起身出去了,孙鹏举刘延玉等人也忙得焦头烂额,立马起身。

    沈星拉开隔扇门,跨出门槛,正要匆匆下台阶的时候。

    孙鹏举在门槛内停顿了一息,他看了沈云卿徐景昌一眼,又看沈星的背影,他忽然说:“厮是阉人,岂堪良配!你好好一个人,为何要跟个阉人?”

    这话是孙鹏举说得,硬邦邦的,痛心疾首,说得老实不客气。

    惹得陈英顺赵怀义等人骤然生怒,霍地回头望去。

    孙鹏举毫不躲闪,那鄙夷痛心疾首的表情依旧,甚至桀瞥了陈英顺等人一眼。

    沈星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竟是说她,她有点错愕回过头,却见日光折射,这个方才说话一脸严肃眉心有“川”字纹明显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一身黑色铠甲军服在身,站在门槛后,瞪着她,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

    她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父祖有些交往或神交的人。

    沈星的祖父伯父已经没有了,但依然是个脍炙人口的人物,沈星能这么快融入都是贵女出身的监察司,这么年轻就连续升官,异议的人不多,不得不说,除了真本事之外,她是徐家的女儿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她家虽然夺爵抄家了,但在很多人眼里,爵位反而不是重要的。

    面对这样的昔日徐家神交的、虽然说话很难听但细究其实算是为她好的人,沈星很认真说:“孙伯父,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原来是三元及第,还是谷城名将裘万仁裘的关门弟子,文武双全,不管从文从武都有光明的未来。只是遭遇变故了。他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他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沈星说得很认真,孙鹏举不禁撇撇嘴,他对阉人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但沈星这么认真给他解释,他也没见过裴玄素真人,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反驳什么,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但愿吧。”

    反正,他不看好。

    沈星也没多说什么,大家都忙,她扯唇冲孙鹏举笑了下,微微俯身致谢,转身带着如人匆匆往外出去了。

    阳光很炽热,沈星一瞬间心潮起伏,她忍不住攒拳,深呼吸了一口气。

    沈星也知道自己有些锱铢必较了,要不是刚才理智制止了她,她刚才甚至想说得更多。

    情绪有些激动了,大概一路急赶抵达南都以及接近了曹家人的原因。

    后者,是前生背叛了他,导致占据急转直下,他最终战败身死的罪魁祸首。

    阳光明晃晃的,沈星快步往外走着,她其实察觉裴玄素已经不再那么排斥“他”了,那么她也放任自己去想一想“他”。

    和前生那些以悲剧告终的一切。

    她认识的所有人,“他”和那个人的情。

    那个在旁人眼里千万不好的男人,在知悉他戏剧般的悲剧过往和病情,还有他藏在深处无言的深深爱意之后,她真的很难觉得他不好。

    他在他心里,可怜可悯,可恸悲伤,是这个万恶的世道和那些万恶的人负了他,导致他坠进深渊。否则,他本来有着光明灿烂的一生。

    而非阴郁病况缠身,千古唾骂,他还不满三十,英年早逝横死在满是他心腹亲信的战场城头之上。

    这辈子,裴玄素和她说过他梦,但关于最后这幕,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怕她难受。

    但沈星有时候忍不住想,“他”最后会是怎么样的?是……刀剑加身,还是中箭身亡?他肯定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受了很多伤,他最后会很痛很痛吧。

    不知道那个阴阴暗一生的他,最后垂死之际,有没有想起她?

    沈星有些哽咽,心里一刹绞着般的难受,但转念一想,她又想起新的这辈子刚刚认识裴玄素的时候。

    那个如懿君子的青年。

    她那个时候,不明觉厉,委实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感觉就是,这个青年,气质有点太陌生了,就好像天上的云,如此高洁,和自己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都有种不敢认为自己能碰触的感觉。

    要知道,那时候的裴玄素,已经慢慢的破碎和落魄。

    沈星现在回忆起来,她都不敢想像,再往前的几个月,处于家变之前的正常时期的裴玄素,又是一个何等风姿隽爽魅力无限的男人。

    难怪,这辈子两人在一起之后,他碰触她时闹出乌龙,他曾经窘迫提起过。他没碰过什么女人,甚至基本接触也没有,实在是从少年时期就被搞怕了。

    这样一个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时期都风靡万千女性的潘安卫玠般的男人,可不是会被一些疯狂的迷粉给弄怕了,如今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他不得忌惮着被人给赖上了。

    他说,他年少时曾想过,要娶一位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配的上他的妻子。

    但他甜蜜又庆幸无比说,幸好他遇上了她。

    原来最好的媳妇,是这个样子的。

    不需要琴棋书画,不需要身份高贵才名一方,只要是她,就都是好的。

    沈星扯了扯唇,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实在是难受极了,为两辈子的裴玄素,尤其前生那个彻底坠入黑暗的、未满三十兵败身死的“他”。

    沈星脾气向来都好的,她很包容,相处过交往过久没有讨厌她的,但此次此刻,她忍不住去咒骂!这些该死的人啊,明太子,夏以崖,他们手下那些助纣为孽的人!

    还有那个该死的曹家!!

    ……

    夏以崖和明太子如今最大的倚仗之一,或者说是暗棋,是曹家。

    也确实,坑得上辈子的裴玄素最终兵败身死。

    但这辈子却完全不一样了。

    沈星陈英顺何舟和先来一步的赵怀义他们稍稍商议,没有急得立即出去,找个比较偏的花厅当落脚点,让朱郢他们先带着人化整为零出去。

    沈星他们现在花厅里面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怀义一离开孙鹏举的视线,已经附在沈星和陈英顺何舟的耳边,低声说了,据监视的眼哨反应,曹家人很可能参与到这次提前搜夺账册的行动中来。

    “那半本账册,如今很可能就在曹家。”

    赵怀义刚刚接到消息,曹宅来人了,很可能是和沈星他们前后脚抵达的圣山海大船来的人。

    “并且根据我们的人判断,曹家应当在那边,至少是中上层的人物。”

    那还等什么了呢?

    沈星略略思忖,她马上就说:“现在千头万绪,绝对等不及我们细细去找其他线索了。我们动曹家!”

    曹家一直很安分,除了这次,监视这么久没有任何异常。当然,有可能是曹家人有暗中的通信渠道,他们不知道。毕竟先前的监视,一直都是多方顾忌,放长线,偏远程为主的。

    这趟南下应京,裴玄素和沈星私下说过了,如有必要,那就动曹家。不管对方有没有暴露嫌疑。现在已经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了。

    所以,沈星权衡了一下,毫不犹豫就下了这个决定了。

    赵怀义和何舟对视一眼,两人和陈英顺立即道:“好!”“是!”

    赵怀义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实在是曹家人身份太特殊,幸好有沈星在,不敢赵怀义拿主意的话就有些麻烦的。毕竟,这是裴玄素的亲舅家,一旦沾染上血缘,总是会很棘手的。

    犯了大错,将来也未必不会被原谅,到时候尴尬了。

    这还自罢了,要是过程中遇上些必须要杀要剐的时刻,那才是真的让人得硬着头皮上。

    现在有沈星在,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曹家再如何,在裴玄素跟前,那是绝对不可能比得上沈星的。

    沈星怎么拿主意都行。

    赵怀义登时感觉浑身都松快了很多,幸好沈星及时赶到,不然他就得硬着头皮上了。

    众人风尘仆仆,都很疲惫,匆匆就在这个大花厅给洗了一把脸和手脚,然后去换了一下装束打扮。

    这个应京衙门肯定被人盯着的,他们可没打算把行动暴露在敌方眼哨的眼皮子底下。

    拿定主意之后,接下来的具体安排都不用沈星去操心,赵怀义陈英顺何舟他们就会搞定的。

    大家商量了一阵之后,梁彻朱郢他们已经先行出去了,沈星陈英顺也匆匆去临时改装。

    花厅旁边左边房间给女官们梳洗换衣服,陈英顺他们则是右边,以最快速度整理出来之后,梁喜跟在沈星一边,还正整理束袖,一边匆匆动作,一边说:“话说究竟是为什么呀?这个曹家为什么会这么做?”

    什么原因,才能导致曹家人背叛裴玄素呢?

    眼看着,裴玄素若获得大胜,曹家就要扶摇直上了啊。

    明太子,或许是夏以崖吧,究竟给曹家人下了什么迷魂药吗?

    沈星抿唇,这个问题,她和裴玄素也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沈云卿也问过,沈星就有点隐晦地,把当年那个事情给模糊说了一下。

    梁喜何含玉等女官也听见了。

    不过听见也无碍,因为这次能来的女官,全族身家性命都已经押在裴玄素身上,彻底投效朝廷了。

    就是因为没有问题,并且私交关系也很好,沈星才没有避开说的。

    不过这会梁喜说到这个问题,何含玉动作倒是一顿,她反而说出些东西来了。

    “唔,你们不知道,或许有可能……这江左夏氏不是本朝一度落魄过的吗?”当年甚至投效太.祖皇帝的时候最晚,是迫不得已投效的,当时甚至一度不知道能不能留存下来。

    何含玉母亲娘家是门阀世家出身的,槐州上官氏的嫡长女,不过槐州上官氏是门阀中少有的除了杜阳卢氏六门阀以外,投向当初的太初宫,也就是现在的裴玄素的。

    所以何含玉知道门阀世家不少鲜为人知的操作的,“江左夏氏,千年传承,这样的世家大族,若遇上覆灭的危机,会有很多保存家族火苗传承的手段的。”

    “其中就有,分出若干的子弟,去外面改名换姓,星点散落,保存家族火种,以待将来的。”

    这是门阀世家隐藏族人的一种方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不管另一边如何荣华富贵,也难以撼动他们的心了。

    沈星心一震,她这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不会是这样吧?

    听到的这一小圈人,包括沈星,霍地全部侧头望过来,何含玉赶紧举手:“我也只是随便猜猜,不知道真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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