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秋风呼呼掠过巍峨的宫城,阴天微凉,染上一丝黄色寂寥萧瑟。
雨水悄然褪却,偌大的汉白玉广场和红墙金瓦的罅隙都渐渐干透,崭露出平日的色泽。
裴玄素倒是按捺着不急,可神熙女帝精力不济,很多事宜,他并不主动,倒女帝下令,已经找他开始接手了。
譬如梅花内卫的王德裕,譬如十三道虎符对应的天下十三道兵府,属于神熙女帝明里暗里的多年发展出来的心腹亲信将领,等等。
甚至如今太初宫的一应重要政务和对外事宜,都已经由他和寇承嗣去接手或处理了。
宣旨当时,虽圣山海的朝臣勋贵都不在,但东宫肯定有细作在太初宫阵营中往那边通风报讯的,两仪宫很快就得悉了详细的消息了。
当天,两仪宫那边的朝臣呼啦啦往太初宫来,打头的正是司马南李如松等须发皆白的老资格开国功勋,吵着要给神熙女帝请安。
——请安是假,神熙女帝既清醒,亲眼看一看她究竟伤到一个什么程度好心里有数才是真。
太初大殿下喧声一起,前面的羽林卫立即来请裴玄素出面去出来。
当然,寇承嗣也很快脸色沉沉过来了。
郑必臻、吴柏、房载舟和吴柏等等太初宫的武英殿内阁阁臣和三省的平章政事黄郎政事,一直都待在武英殿内阁、政事堂又或者外朝。
包括大理寺卿虞荣和刑部尚书石涛等等六部的主次要高官们,都全部待在衙门,这关头可没人敢回家。
闻讯先后飞速赶至,和李如松等人推搡当中。
还有羽林卫指挥使窦世安、金吾卫指挥使简从应、果毅营指挥使颜征等等;一直守在太初宫这边的同样是开国功勋的襄阳侯唐冲荣安侯李继谦等人,都先后冲出来。
明太子这人手段太过狠戾了,可以预料,假若圣山海彻底获胜,太初宫这边阵营的大大小小人物,不管和明太子有没有旧怨的,都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抄家死人甚至族灭都不在话下。
神熙女帝圣旨一下,给他们名正言顺点了一个党魁,高举摄政掌朝的圣旨大旗,几乎是没有悬念,整个太初宫不管是三省六部还是五军都督府抑或其他,所有的从上到下,除了寇氏党羽以外,立即以裴玄素为中心,紧紧归附在他的身后,团结在一起,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正如此刻,裴玄素在莲花台基顶端站了一会儿,身后站了简从应和殷厚渠的父亲左军右都督殷继开等人,正在低声和他说东宫的人突然浩浩荡荡出现的详情。
底下己方文官居多,李如松等开国老功勋,普通羽林卫军士和小将忌惮又仇视,已经有人拔刀了,但又顾忌着没刺上去。推搡己方吃亏了,窦世安和暴脾气的颜征怒骂一声,立即带着七八个禁军将领从裴玄素身后冲下去了。
裴玄素在须弥台上看了一会儿,在带着一群人呼啦啦下去。
后续陆续有官将从外朝飞跑赶过来,要么加入推搡混战,要么簇拥在裴玄素的两边。
寇承嗣带着寇勋德及平章政事冯景垣工部尚书陈盼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着一幕,寇氏的臣将也立马簇拥过来,但裴玄素站在中心的位置,寇承嗣只能站到一边,后者脸色不禁沉了沉。
——自从圣旨下来后,寇承嗣脸色就没好看过。
裴玄素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冷冷道:“好大的胆子,陛下并未宣召,谁敢擅闯?!”
微微尖细阴柔,华丽的声线,一声冷喝,在场的所有武将和配刀军士立即“唰唰唰”拔出兵刃,冷冷对着李如松等数十名圣山海臣将。
连寇承嗣那边的,慢了一拍,也神色凛冽抽出刀剑,对着李如松等人。
李如松和司马南不禁擡头望了一眼这个艳丽得过分的青年阉宦,对方神色冷冷,居高临下,被一众文臣武将所簇拥,玄黑描金披风上粼粼的金纹沉着他微见几分苍白阴柔的俊美面庞,高大颀长,眉目凌然,威势摄人,俨然是太初宫众臣将之首。
连寇承嗣这人都只能站到偏位上去了。
果真了不得啊。
但李如松和司马南南征北战到今日,却是一点不怕的,两人冷哼一声,把持刀对着他们的窦世安等青年将领以及襄阳侯唐冲荣等人一推,往前跨了一步,厉喝:“老子今天就非得见到皇帝不可,焉知不是你这阉狗趁机封锁消息,怠慢皇帝伤情?!”
裴玄素都被这些人的厚颜给气笑了,皇帝的伤,可是拜他们所赐啊,他们可是有一份功劳的啊!
裴玄素眉目一厉,正要下令再擅闯者格杀勿论,伤他一个两个给点颜色这两个老东西看看的时候,梁恩匆匆跑下来传神熙女帝口谕了。
“陛下有召,召履国公平章政事司马南、戚国公右军左都督兼武卫大将军李如松。”
梁恩冷冷道:“二位,且随咱家来罢。”
裴玄素瞥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但并未说什么,神熙女帝既决意传位明太子,她就不会真杀了司马南等人。
但要说神熙女帝会对这些人冰释前嫌,也绝对不可能。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明太子,能勾起神熙女帝的愧悔之心。
思及此,裴玄素心里冷冷一声阴嗤。
果然,神熙女帝把司马南和李如松两个老东西召进去之后,女帝是见到了,面无血色,室内淡淡的血腥味和浓郁的辛涩药味。
但神熙女帝一个茶壶砸过来,“乒彭”一声,碎瓷飞溅,司马南的额头见了红,两人一身的热水茶叶,狼狈不堪。
神熙女帝虚弱但冷冷:“看到了吗?滚下去——”
司马南和李如松再横,在皇帝和昔日主母面前也横不起来,老脸紧紧板着,低头跪安,退了出去。
一出懿阳宫殿门,李如松和司马南立即对视一眼,神熙女帝状态,确实很差,但好像又没有想像中的那个差,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两人都没说话,立即急匆匆回去了。
神熙女帝靠坐在殿内龙榻,这两人一出去,她立即捂住腹部紧紧皱眉,脱力靠在引枕上,冷汗霎时浸透了明黄寝衣。
她又愤又怒,更加剧痛,梁恩等人急忙冲上去,“陛下!陛下——”
一阵兵荒马乱。
……
时间回溯到司马南和李如松来之前,刚刚得讯不久,东皇宫,两仪宫内。
随着神熙女帝的圣旨,和明面上没有痛斥和废太子。
剑拔弩张的局势其实是变得稍微缓和了一些的,因为神熙女帝显然沉默了,她自省了,她要传位给明太子的。
但是,她知道了九皇子。
所以神熙女帝迅速将太初宫势力一拢,除寇氏以外,全部交给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裴玄素,而太初宫文臣武将立即紧紧团结在后者身后,甚至比以前还要紧密。
因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切身的危机。
两宫对垒的局面没变,但有可能止兵戈。
如果神熙女帝很快驾崩,明太子顺利登基,那么理论上城外的大军就该退去,禁军也该重返东都了。
神熙女帝不追究玉山行宫的政变兵谏,这件事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反正,现在的局面,不管将来如何变化,随着神熙女帝的清醒而没有下旨废太子,虽两宫对垒没变,但整个东都拉紧得快断弦般的氛围确实立时松了一些。
不少躲在衙门的小官员都松了一口气,又继续紧张观望。
只不过,明太子并没有多高兴。
第一个,楚淳风的身份终究被扒出来了让他不虞;再有极其重要的一个,这件事直接让裴玄素彻底上位了,登上的权力的巅峰接掌太初宫过半数的势力,真正结成了心腹大患。
裴玄素这个人,上去之后,手握重权,绝对的心腹巨患啊!
两者叠加,让明太子脸色顷刻阴沉如雨。
当然,他更阴沉的的还有神熙女帝没下废太子圣旨。
非常矛盾。
圣山海立场上,连明太子的自上往下,没有一个人希望这道废太子诏书出来的,因为那是最糟糕的局面。
可明太子作为当事人,他和别的亲信心腹直接大松一口气不一样,因为神熙女帝不废太子,密旨传位给他,那就意味着神熙女帝后悔自己当初所为,原谅他,补偿他。
偏偏就是这轻飘飘的后悔、原谅、补偿,让明太子简直难受到极点!
他恨不得把所见的一切连同自己都撕成碎片的那么憋屈和难受!!
谁要她的原谅后悔和补偿!!狗屁,去他全家的!都去死——
他要抢,要夺,要撕破一切登上帝位,而不是这个所为的后悔原谅!!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任何一个!!
消息传回的时候,明太子与诸心腹亲信共坐一堂,秦岑司马南李如松等人面露松色,说着说着,已经在低声讨论,该如何三请三让了——皇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但要么皇帝旨意继位,要么三请三让,总不能直不楞登自己上去,要走个流程。
待神熙女帝的三道圣旨昭告天下之后,裴玄素有摄政掌朝之名,新出炉的满朝最大最贵权臣,理论上该他率领群臣来请的。
但对方肯定不会。
肯定会推三阻四拖延的。
所以还是得尽快登基,如果真到了那份上,他们该怎么做呢?
当然,神熙女帝现在还没死呢,秦岑他们也想着明太子可能多少会心情复杂,毕竟是母子俩,就没多说这个,只商量着必须看看神熙女帝的状况,请示明太子之后,领命匆匆往太初宫请见去了。
但明太子其实并没有丝毫的心情复杂。
他反而是恶心、憋屈,难受,偏偏又只能接着!现在这局面他是绝对不可能冲出去问为什么不废他的?!
明太子旋风般冲回内殿,脸色登时就变了,他有些肺衰,呼吸又急又重,脸色因为狂暴的情绪变得铁青,他狠狠地一脚踹在金柱一侧的高几上,花盆和高几“匡当”重重倒下,摔了个稀碎,又疯一样扑过去,把所有见到的东西全部都砸碎。
可能旁人真的无法体会到这种火烧火燎般的癫狂情绪,真的快难受死他了——
内殿乒乓哗啦,明太子的厉喊,楚淳风送了司马南等人,立即掉头折返的,他走到一半听到声音,急得跑起来了,冲进内殿,“哥,哥!四哥——”
楚淳风急忙从后面抱着明太子,紧紧箍着他,这时候明太子力大惊人,连他都被拖着走。楚淳风也不敢强用力,跟着被拖了一阵子,才慢慢拽着明太子,把他硬按在罗汉榻上。
楚淳风急切半跪下,依然不敢松开,看见明太子这样他快难受死了,但楚淳风很了解他明太子,他知道现在说别的都没用有的,看着明太子铁青又涨红脸色骇人的一张脸,他急得不行,劝说:“四哥,四哥,您别生气!别生气!等登上帝位就好,就好了。”
“等登上了帝位,把太初宫的残留势力解决了,到时候还不是您说了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你想怎么改怎么写都行。”
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到时候想怎么写,就一句话的事。
别的不说,前两仪宫皇帝,不直接被神熙女帝抹了起居注吗?
他们当代人还知道,往后,谁还知道有个两仪宫皇帝,不就是谋逆罪王吗?神熙女帝还宏量宽恕了几个孩子呢。
这话说得很对。
明太子紧绷的身体终于停顿下来了,内殿长明烛点得不多,半昏半明的,他深呼吸,哑声:“你说得对。”
他其实有些脱力了,靠在罗汉榻上缓了一阵,才坐直一点。
楚淳风情急之下,箍着他直接跪在碎瓷上面的,明太子瞥一眼,直接伸手把弟弟拉起来了,“起来,去上点药。”
楚淳风膝盖被扎破了一点,里绸裤见血,但他不在意,“我等会去。”
他拉过引枕,小心扶着明太子让其依靠在上面歇着。楚淳风和刚才惊慌失措的虞清郑安对视一眼,三人都松了口气,楚淳风低声吩咐:“去端午膳来。早膳四哥没怎么吃,要克化的,还要壶温牛乳。”
虞清和郑安一个叫人轻手轻脚收拾,一个飞跑出去了,很快把午膳端进来。
明太子并不在意吃的,他毕生的心神和精力都在复仇和讨回公道上面,吃食并不挑剔,他身体不好,吃得也清淡简单,也就三四碟子的蒸煮菜肴,和一小碗米饭,用食盒温着,楚淳风先给他到了半盏温牛乳,暖和一下胃,开开胃口,不然等下又吃不下什么。
明太子食量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差,楚淳风心里其实焦急的。
他已经快没了妻子,他无论如何,都想四哥能能够再活长一些,好好活着。
楚淳风种种心念别人不知,他倒了半盏温热牛乳,也就两口的量,递给明太子。
明太子低头看了眼,一饮而尽了。
明太子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情绪宣泄过来,他倚在朱红引枕上,开始思虑正事了。
他脸色沉沉,确实没错,还是先登基再说!
明太子大致神熙女帝伤势,他心知,神熙女帝大约是撑不了多少时候的了。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先顺利登基。
裴玄素和太初宫势力,登基后,定下名分大义,总有大把的法子收拾的。
……
明太子能想到的,裴玄素当然也能。
神熙女帝清醒了三四个时辰之后,之后陆续在这两天内醒过几次。
第二天下午,她开始昏沉,之醒了大概一刻钟最后,被震伤的胸背疼痛加剧,到底压不下了,突然喷出一口血,染红了明黄色的帐帷和锦被,直接栽倒,重度昏迷过去了。
神熙女帝昏迷不醒之后,整个御医太医队伍就落入了裴玄素和寇承嗣之后,第一次救治无果,李仲亨等御医直接吓得跪倒在地上,裴玄素和寇承嗣立即一直等候在外偏殿角房的老刘等军医以及寇家医士都匆匆召进来了。
同时,裴玄素下令加强巡守,太初宫内外戒严,十二宦营和窦世安的羽林卫直接进了懿阳宫内外腹心,寇承嗣也不甘示弱,早早挑出来的南衙禁军也进驻了。
也算泾渭分明。
偌大的懿阳宫内外殿,长明烛火全部点燃,内外明亮一片,老刘带着一群宦医御医和寇氏医士忙碌了一番,他医术高超,很快就占据了主导的位置,一直到了申氏,终于将神熙女帝的状态勉强重新稳定下来。
大家都一后脊的汗,有累的紧张的,也有怕的,李御医等一旦治死了神熙女帝,他们全部怕都保不住小命的。
老刘和他们不一样,老刘已经换上了御医服饰了,看起来一点都不扎眼,他快步走到槛窗前裴玄素的身边,禀道:“督主,和先前判断的一样。”
“陛下情况很不好。但属下有个秘方,服下去封闭七窍,但能保住一口气。”
老刘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大概能保持昏迷长达三月以上,但如活死人,再也不会醒来了。”
老刘提高声音:“陛下情况很危殆,如用重药,或能坚持下去,但后续唯恐都会昏迷不醒了。请督主定夺。”
裴玄素缓缓踱步,行至龙榻前,寇承嗣也在另一边听寇氏医士禀告,其他人都束手无策,刚才老刘已经把最后一句话和他们都讨论过了。
裴玄素站在龙榻前,连梁恩都不得不让开了,神熙女帝昏迷垂死,整个太初宫的宫人太监霎时就没了着落。
在已经明确得到圣旨代掌朝政和一切事宜的裴太师和寇太保面前,他们都已经沉默和退让了。
裴玄素精心挑选的太监和宫人,甚至已经大量进去懿阳宫内当差了。寇承嗣也是。
权势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裴玄素踏上脚踏,站在龙床前,居高临下冷眼审视深陷衾枕的神熙女帝,后者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双目紧紧闭阖。
原来,她很瘦,颧骨凸显,眼角有皱纹,法令纹不浅,白发也不少,原来是个瘦削中老年妇人的样子。
可惜,他义父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赐死了。
整个东西提辖司和宦营也因为她一念之间,如履薄冰,可生可死。
不过,这个女人终究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裴玄素心里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外殿。
寇承嗣后脚也来到龙床前,他看神熙女帝,又冷冷暼裴玄素侧面,后者转身出去,他暗哼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裴玄素在偌大外殿慢慢踱步往外走,等寇承嗣走到他身边,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太监,他站定,寇承嗣也站住了。
裴玄素眺望朱红门槛之外,慢慢转动了几下玉扳指,他没看寇承嗣,但他知道对方在听。
“陛下需坚强一些啊。”裴玄素淡淡地道。
他怎么可能让明太子登基呢?
他绝对不可能让明太子登基的!
什么三请三让,说早了,只要神熙女帝不死,再名正言顺的皇太子都不可能登基。
裴玄素道:“我拟用重药,寇兄以为如何?”
寇承嗣沉默了一下,他听明白了所谓重要是什么意思,就是所有生机用来掉一口气,做个活死人。
寇承嗣思及神熙女帝,有一瞬面色胀红,呼呼的秋风自大敞的殿门灌进来,他僵立沉默片刻,垂了垂眼睑:“那就按裴兄说的做,我也同意。”
寇承嗣大约有几分坐立不安,待不下去,他说完顿了一下,快步走了。
裴玄素不禁勾唇,毫无笑意,冷哼一声。
神熙女帝对他不说,但对寇家,对寇承嗣这个侄儿可没话说的。
寇承嗣这块不大如意的塘泥,神熙女帝多年来也一再教导,苦心想将他糊上墙。
如果裴玄素猜测无误,神熙女帝大约也给寇承嗣和寇氏留了些保命底牌的。
不过,寇承嗣能力不怎么样,但心够大,他大约觉得姑母亏待了他,满心不忿呢。
裴玄素冷笑一声,心里就一个字,该!
但也不妨碍他不屑寇承嗣这个人。
寇承嗣大约也觉有些待不下去,暂时走了,裴玄素直接转身,把老刘喊过来,他肃容,一本正经吩咐:“陛下性命为要,当然要用尽一切办法!”
“用重药。”
“是!”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也不知道,老刘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快速掉头,开药方亲自熬药去了。
……
风很大,太初宫三大主宫的须弥台基太高,呼啸风声特别大,有俯瞰一切的恢宏气势。
裴玄素也没留在懿阳宫殿内,他一步踏出朱红门槛,风猎猎扬起他的鬓边碎发和甲胄下的衣摆,玄黑绣金的披风猎猎而飞。
神熙女帝终于进入他最理想的状态了,会昏迷长达至少数个月。
而寇承嗣,他并不怎么放在眼内。
多久了?
简直度日如年啊!
裴玄素接了圣旨之后也凝神屏息了两天,在今日此事才算终于砸实尘埃落定了。
他在太初殿懿阳宫进出自如,手里握着太初宫大半的势力,他既然拿了,他就百分百能握住。
太长太长的时间了,漫长得那些血海深仇一直在啃噬他的心,已经血肉模糊变得钝钝锥骨痛楚了。
他终于登上了国朝权力巅峰的舞台了。
今时今日,裴玄素就算和明太子抗衡也不逊半分,甚至还要占据一些上风了。
所以寇承嗣情绪复杂,他平静沉着的表面下,亦是血脉贲张心潮澎湃。
呼呼的秋风刮过,太阳露头了,粼粼金光折射刺目但痛快!
裴玄素深吸一口气,他霍地转身,快步沿着长长的宫廊往回走
他的目的地是他暂居的偏殿。
那里已经鸟枪换炮了,都是他的人,并且沈星就在那!
他突然很想很想见到沈星,想和她一起分享此刻滂湃的情绪。
……
裴玄素快步往回走,当然,他的脑子也没有闲下来。
距离神熙女帝伤重第一次清醒,已经过去了两天半。
裴玄素这人非常聪敏,他猜测,神熙女帝会不会给明太子留了继位密旨呢?
虽然神熙女帝一时半会醒不来,但这份圣旨若存在,他必须拿到手。
不过梁恩倒也忠心,专心带着人照顾神熙女帝,其他的都说不知道。
但裴玄素心念转了一圈,立马就想到了梁默笙。
他低声吩咐陈英顺和梁彻启用多个人,“盯紧梁默笙,看他最近有什么动静。这个人,很可能已经骑墙了,务必小心在意。”
“他手里可能会有传位密旨。”
陈英顺梁彻韩勃等人急急跟着裴玄素身后,闻言心中一紧,陈英顺梁彻是老人,立即秒懂,斟酌着应声,匆匆掉头离去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抵达偏殿殿门外,裴玄素站定,陈英顺梁彻两人领命。
沈星闻声匆匆从殿内跑出来,她忍不住说:“我二姐夫手里应该有能用上的人。”
陈同鉴暴露梅花内卫身份之前,另一职,司礼监秉笔,梁默笙的左右手。他在宫中长大的,经营不浅,曾经和沈星说过,他宫里还有些人手,要是有需要用就告诉他。
裴玄素立即瞥了她一眼,沈星身上脸上有些细细碎碎的伤口,但父女重逢,他这边又顺利,她终于露出几分喜悦轻松之色。
裴玄素点点头,侧头吩咐韩勃一声,让他立即传讯冯维,让现在在宫外的冯维马上去找沈云卿陈同鉴夫妻。
沈星听他疾声吩咐,她就退回去了。
等他说完再进来。
但裴玄素说得很快,她刚进来入了内殿,往洗手的脸盘架铜盆兑了热水好让他洗个手脸,他就“匡当”一声推门进来了。
裴玄素这门推得又重又急,并且霍地反手将殿门给掩上了。
他情绪汹涌滂湃,欲念来得又重又快,历经无数惊涛骇浪,终于一脚重重踏在前方的泥地上。
那种压抑已久,压力太大,渴望希冀太多太重,一朝得偿所愿。
兼且,他和沈星直至今时今日,才终于敢说有了可以期盼的未来了!
在外不能表露,但情绪汹涌,实在来得太急,他急欲宣泄,很想用一些狂肆的动作,却将他心中的情感稍稍宣泄平息。
如今这个偏殿,里外都是裴玄素的人了;他阉人的身份,也已经经过前事盖棺定论;并且这个偏殿,他已经命人和亲自检查过,没有暗道之类的东西。正在他掌控之内。
裴玄素推门骤一眼,半下午的斜阳照在厚厚的窗纱上,室外明亮,室内昏暗,宫里的东西都很大,超大的朱红门槛,朱红隔扇窗和金柱。
沈星正弯腰给他兑水洗手洗脸,蹲下把暖壶放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颈脖,如天鹅颈一样,纤细而美丽,映着窗纱滤进的金色斜阳,柔美而动魄惊心。
柔软他的心,美入他的魂,他始终没有忘记今生今世第一眼那个纤细年少的女孩。
她从一开始,就撼动他的神魂。
只是当时他太过悲恸,以至于自己都没有顾及注意罢了。
沈星听见门响,她连忙放下暖壶,站起身转身。
她刚喊了一声,那个人就冲她快步走来。
她也下意识往他飞奔而去。
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好像很多天都没有私下交谈过,变化太大太大的,但偏偏两人没有一点的生疏。
在人后见到彼此的一刻,下意识就冲对方飞奔而来。
裴玄素呼吸很粗很重,他很激动的,确实,他今天应该情绪滂湃。
他甚至在亲上她的脸颊一刻,就扯下了她的下衣,很快重重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