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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 正文 第88章

    第88章

    裴玄素是四月二十八深夜回来的,他离开新邑的第七天。

    这几天都是断断续续的鸿雨。

    回来从头到靴都湿透的,饶是精力旺盛如他,连日的高强度脑力和体力消耗之下,也疲惫得不行。

    下马的时候,身后很多人宦卫直接双腿僵硬足下发酸,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赶紧扶住马鞍才没有出丑。

    裴玄素下马的时候,也顿了顿,片刻才提着马缰疾步而入。

    寇承嗣等人已经往五关三所去处理那些假页前后事宜,得了裴玄素折返的信,已经后脚往新邑急赶回来了,目前还没到。

    东宫那些人,裴玄素直接绕路,一眼都不想看。

    不用应对那些纷纷杂杂的人和事,裴玄素疾步往行辕中路的主使正院而去。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这院子他甚至没有住过和见过。

    只是一路行来,他沿着甬道快步穿过甬道,一脚踏进月亮门,便见一泓橘黄的柔和灯光自东厢倾泻而出,驱走一边雨后深夜的黑暗,整个院子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院子贾平徐芳他们侍立,有人人影人气,而东厢的左侧窗棂被支了起来,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正盘腿坐在窗边榻上,低头整理大小的私报。

    整个院子都因为有了她,而变得鲜活又温馨起来。

    裴玄素绷紧僵硬许久的情绪和肩背,在擡头碰触到一院子的柔和灯光和窗畔的那个人,这才真正松懈下来。

    他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裴玄素把马鞭往身后的冯维怀里一扔,面上已经现出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登上台阶。

    ……

    沈星这几天整理裴玄素底下的密报和徐、霍、蔺三家的旧部的线。

    前者原来是冯维孙传廷和邓呈讳负责整理的。次要日常的目前没急着往裴玄素跟前送。冯维孙传廷跟出去了,邓呈讳也累得不行,他还要负责沈星的安全警戒,轮到他休息的时候直接把这些东西往沈星手里一递,沈星只好接过来了,叮嘱他快快去休息。

    整理好密报,还有裴玄素先前已经大致弄好的徐、霍、蔺三家的旧部的线,她也接过来把细节也给顺清楚。

    顺是都顺好了,但看着一个个人名后面标着小小红字的“徐”,甚至还有几个真的姓徐,是硕果仅存徐家的远房族人,她抚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人名,情绪不禁有些低落。

    正出神间,忽听见蓑衣解下仍在庭院石子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以及矫健熟悉的步伐声和有点纷杂的人声。

    她回神,赶紧一侧头,是裴玄素回来了!

    夜色有点深了,那个颀长威势的熟悉人影身姿矫健,正快步进了月亮门。

    沈星一喜,急忙起身套上靴子就迎出来。

    她跑到门槛后站定,便见裴玄素一身苍蓝蟒袍,疾步冲她迎来。

    檐下灯笼晕黄,他身上被雨水浸湿的繁复蟒纹云海纹的苍蓝云锦赐服色泽愈发湮浓,和他艳丽摄人的面庞和矫健步伐一并撞进眼帘,就像一片化不开的深海般的侵人深海色泽。

    熟悉锋锐的眉目,红唇勾起深深的笑意。

    这颜色他上辈子几乎没穿过。

    不一样的颜色,同一个他,昭示着两人崭新的未来。

    沈星突然很高兴,方才那些低落和隐忧情绪几乎是顷刻就一扫而空了。

    她快步迎出去了,她洗过澡了,新的玉龙补服和短靴子,晚风灯光下,脸颊水润一片,鬓边几缕散发还有点微湿,但她突然露出的一脸灿烂笑靥,让裴玄素心花怒放。

    她还有点想搂他的样子,裴玄素赶紧避开,“我身上都湿着呢,等一会好不好?”

    说得好像她很想抱他一样,当然,她方才确实想了。

    沈星瞪了他一眼,两人都笑了。

    不抱,但两只手拉在一起了。

    裴玄素单手卸下披风,外面张合已经指挥着人擡水进来了。这次直接烧的祛寒汤药和大姜汤,一桶桶注入屏风后的大浴桶里,整个房间蒸汽腾腾的,辛辣的味道。

    裴玄素拉着她没让她走,沈星也没刻意去避,就算是以前,她也帮裴玄素掩饰沐浴的。

    她赶紧跑到窗边,借着收拾炕几上的东西,顺手把刚才支开的窗户关了栓上了。

    两人吹灭了一些灯,让室内别那么亮,一一检查过门窗和气窗,调整了浴桶和屏风的位置,裴玄素这才站屏风后把湿透了衣物脱了,发髻解开,整个人坐进浴桶的热水一刻,四肢百骸一阵麻痒的舒适,让他仰头几乎申.吟出声。

    真的太累了。

    沈星则搬个小板凳在外面用铁钳子拨铜炭盆里的火,等把炭火拨旺,她用铁钳子从屏风一侧的缝隙把炭盆推进去,这是给裴玄素焙烤头发用的。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屏风另一边,小声问:“怎么样了?”

    关隘卫所和裴玄素那边五门阀讯报一直有,但那都是表面消息。

    她当然很关切这个。

    听见里面的水声,她有种很安心和开心的感觉,忙着琐事,她急不迫待小声问。

    里面水声动了一下,裴玄素笑着说:“我等会告诉你。”

    沈星就有点不满意了,“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呢。”

    她顺手把裴玄素的发簪翼善冠等物收拾好,等会放到他外间的衣箱顶上。

    里头他小声说:“可我想搂着你说。”

    带着笑。

    他想怎么样怎么样。这个句式不是第一次,譬如赐婚那次,他就说他想用这个办法。

    只是和从前的强硬执拗不顾一切近乎伤人伤己相比,此刻却是满满的甜蜜,甚至还有一点点撒娇。

    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呢。

    沈星不禁笑了起来了。

    她低头,翘起唇角,双手勾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她品尝到他这句话里面的亲昵和想贴近的甜蜜。

    从前的委屈、生气,种种情绪。此刻回忆起来,却成了另一种滋味。

    她不生气了。

    甚至还有一些庆幸他在她懵懂迟疑、时的执拗强势坚持。

    雨过天青之后,她嘟囔一句:“坏人。”也不禁甜甜笑起来了。

    ……

    裴玄素的心恨不得飞到屏风后面,但他总算很在意自己的身体。连日淋雨湿衣,他旧伤深的位置确实有些阴痛,当时就赶紧让人拿虎骨酒给搓了,又服了驱寒的成药,他现在对他和沈星的将来充满希冀,对身体健康非常重视的。

    在浴桶里泡足了半个时辰,期间添了两次热水,他才起身擦干穿衣,头发一边泡一边焙烤已经差不多了,他直接束起,快手快脚把脸给描了,还有喉结。

    沈星等得都有些困了,她为了巩固还在吃风寒的成药丸子,晚上临睡前吃,吃了会发困了。

    原本裴玄素不回来,她准备睡的了。

    裴玄素舍不得了,他赶紧催促她去睡,不过沈星没去,她就坐在稍间的榻上等着,裴玄素出来的时候,她困得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裴玄素坐上榻沿,俯身亲了她脸颊一下,沈星忙睁开眼睛,他搂着她的腰,她也伸手虚虚圈着他,两人亲昵了一下,裴玄素赶紧长话短说:“东宫近日多次拜谒东陵,他大约很快就找到机会出来了。”

    说到明太子,裴玄素情绪淡了几分,不过怀里温软依靠的她的身躯让人让他心情还算平静的,总体来说,目前的结果是让他满意的:“那个跛脚的已经查清是前宋国公蔺长风的嫡出幼子蔺卓卿。这两人手里可能有些什么东西,或信息,是明太子必须得到的!”

    “这两个人应该还没被他们找到。不过我猜也快了。”

    快了是根据沈星讲述的东西判断的。

    至于还没被找到,则是卢凯之。

    卢凯之突然出事,被囚禁,他手下心腹被杀了多个,剩下的遁跑出去一些的。这些年不是没折腾过拆穿假卢凯之及试图营救主子,但前者因为从笔迹指模等确认卢凯之还没死,以及两位小公子,投鼠忌器,始终没敢大动作。

    都没成功。

    不过作为心腹近卫,对于当年卢凯之试图查长子之死的那件事有人是知情的。

    卢家是地头蛇,这些人在外头的时候,始终没有放弃查这件事。

    “查了好些年,查到了这两个人在溧水侧的甘溧州一带落脚。”

    “我已经令陈英顺梁彻带人便服连夜赶赴甘溧州,和卢凯之及他的心腹一起。”

    灯影下,裴玄素拥着她,低声道:“咱们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动身去甘溧州。”

    马上睡了,裴玄素也不穿外面衣裳了,直接在寝衣外披上黑色绣银海澜纹的披风,华丽云锦的披风,让他看起来依然威势赫赫。

    但这些冷硬和威势厉色,进入这间暖融融房间之后,就如冰雪消融般褪去了。

    要是以前,裴玄素可能不休息不换衣服就直接赶赴甘溧州了,最多遣人通知寇承嗣吴柏等人一下,让后者带着他们的人来。

    但此时此刻,有了沈星之后,他却不愿意这样了。

    陈英顺非常老练能干,梁彻也是,这些前期的工作交给他们带人去也很合适。

    他需要休息一下,他和星星还有将来,他不能消耗自己的身体。

    军人尸骸和卢凯之所见已经对上了,他也迅速获得了这两人的身份和大概位置。

    这个结果裴玄素还算满意。

    在外雷厉风行,疾风骤雨都不皱一下眉的男人,此时却现出几分疑似撒娇之色,裴玄素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疲态,侧头靠在沈星的肩膀上,冷风冷雨了几天,肩膀一松,贴着她的他根本都不愿意分开。

    “嗯,好!”

    沈星打起精神,认真听着,心里先是紧张,听完之后,心里有数,她想着,裴玄素这么快,应该来得及的吧?

    她松了口气,外面已经是三更梆子的声音了,她赶紧跳下来,“快睡吧,你看你的脸。”

    裴玄素是真的难掩疲惫,人笑着,眼底血丝都出来了,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

    他这人精力充沛得可怕,这个样子,真是很累很累了。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两人都没预料到的。

    沈星先从暖瓶里倒了胡椒姜母汤来,让他热热喝下一碗,裴玄素亦步亦趋,端碗微笑饮着,另一手却拉着她的手不放。洗了澡之后,其实他感觉好多了,紧绷的肩背肌肉都松懈下来,几天不见,他都有点舍不得睡了。

    裴玄素真的很想很想她,触及她暖热的体温和柔软的手身都不想放手。

    看得沈星心软,两人唇对唇,亲了一下,又抱着说了好一会的私密话。

    恋爱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真的很甜很甜,沈星也不禁甜甜笑着。

    这么折腾好一会,其实她也不困了,不过还是要睡的,她推他的胸膛,“快睡觉,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吗?”

    现在睡下,最多就睡三个时辰。

    她还打开衣箱,帮他把铺盖取出来,铺在外面的榻上,然后直接把灯吹灭了。

    可裴玄素这次不愿意了,他舍不得沈星,他被安排躺在外面的榻上,铺盖她备着两层蓬松舒服,但辗转反侧就是不想睡,最后他直接抱着铺盖跑到她的内间,铺在床前的脚踏上,“我睡这里。”

    他真的舍不得沈星。

    这个黑黢黢的房间,墙壁和房门隔开了外面的人,好像一个人只有两个人的小世界,他想靠她近一点,最近的一点。

    他心里也担心沈星生气,把垂下来的床帐拉密一点,严丝合缝,而后打开一点,小声说:“帐子放下我看不见的。”

    他重新把帐子合拢,然后躺下去了。

    “喂,喂喂,你怎么这样!快回去呀,……”

    房间里黑乎乎的,沈星刚躺下来,揉揉脸准备睡了,心里还想着明天出发她打包小包袱该带什么?勘探是有工具的,勘察台的工具现在越来越完善,如果轻车简行,大的东西都没法带了。

    被他这骚操作惊了一跳,沈星赶紧支起身,连声喊,趴下来推了几次,但裴玄素死活不动就是不回去。

    什么琢磨都飞了,这人简直了,沈星气结。

    奈何裴玄素就是死赖着不回去,推得急了,他小声说:“我舍不得你,想陪着你。你别管我,起夜踩我身上也不怕的。”

    这时候裴玄素,还是只是单纯想陪伴,他想待着离沈星更近一点的地方。

    他还笑着说:“我给你守夜,我就更放心了。”

    “你不在这几天,芳叔邓大哥他们不是守着好好的?”

    可这人就是死活不走了。

    裴玄素铺平铺盖,在脚踏上睡下来。

    沈星和他拉扯一会儿,秀发斜披背后和肩侧,最后声音大了点,她看见门外的徐芳影子往门扉这边侧头望了眼,她赶紧松手,最后只有让他睡了。

    沈星气恼瞪了他一眼,躺回去了。

    两人合拢了帐子,一上一下,就这么睡了。

    裴玄素挺心满意足的,挪了挪枕头,小声说:“星星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躺下之后,所有疲惫涌上四肢百骸,但心是安稳的,甜的。

    他愿意这么守着沈星一辈子。

    屋里黑乎乎的,只有隔扇窗纱外檐下灯笼滤进来的一点光。整个行辕人马折返大动的动作也安静下来,从上到下都很疲惫,大家很快就睡下了。

    疾风骤雨,哗啦啦的,沈星却有点睡不着。

    他语气里的那种满足和眷恋,就像一阵柔风,将她心里的生气给抚平了。

    心里酸酸窝心,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珍视的感觉,让她毫不怀疑她在这人心里很珍贵很珍贵。

    气也气不起来了,还有点担心。

    这个衙门的房间当然比不得东都侯府或提辖司,房舍规制要低很多,房间外间大,里间小,床是普通的架子床,脚踏也不大。

    裴玄素这么高的一个人,他睡脚踏,肯定臀部以下都得露在外面,果然听见他折叠褥子垫着的声音。

    他睡下了。

    但脚踏肯定睡不舒服。

    他疲惫得不行,睡觉时间本来就少,还硬睡脚踏。并且他身上旧患不少,睡这么贴近地面的地方,终归是不好的。

    如无意外,他将要睡很长一段时间脚踏的。

    沈星太了解裴玄素了,他进了来这里,肯定不会退出外面榻上了。

    一直睡到……上了她的床。

    想到这里,沈星不禁咬了一下唇。

    但她思来想去,听着帐子外的呼吸声,她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

    沈星翻来覆去一会儿,最后撩起床帐,她小声:“要不,你上来睡吧。”

    都睡床,这总可以了吧。

    她支棱了一会儿,终究是泄气了,她见过他太多旧伤复发那种痛得不能动弹的样子的了,那时候她还骂他,两人还矛盾吵架,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就是难受。

    反正……早晚都是要睡在一起的。

    她肯定拗不过他。

    而且,既然在一起了,这也确实是早晚的事情。

    沈星咬了下唇,最后直接盘腿坐起来,和床外脚踏上的人说了。

    黑黢黢的房间,她撩起床帐,看见她一截优美弧度的下颌和颈项,隐隐可见白皙润腻,长发披泻下来,他一下子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橙青草的体香。

    裴玄素愣住了。

    想当初他挤进外间多不容易啊。

    刚才更是死活赖着才睡了脚踏。

    裴玄素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么快能和她睡一床的。

    他本来侧睡,脸向着沈星的床底,蓦地睁开眼睛,擡头对上她柔美漂亮的面庞和眼睛。

    裴玄素:“……”

    他竟有些结巴了,“我,上来吗?”

    这么快,就要同床共枕了吗?

    ……

    屋外有风声雨声,雨不知何时重新下来了,昏暗的卧房里,帐外西索起身的声音,接着帐子内撩起来了。

    “那我上来了。”

    裴玄素心里紧张,心脏咄咄狂跳,但他这个人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抓住机会。

    他的声音沉稳如昔,甚至比平时还要更沉着一些,听起来仿佛坐在正堂上首发号施令,少了阴柔和刻意佯装出来的微尖,听起来靠谱极了。

    裴玄素撩起纱帐,直接躺在床上,他甚至撩起沈星的被子,要分一半盖在他自己的身上。

    沈星做出这个决定,心里也松口气,其实两人睡一床,她也不是很不能接受,听着他躺下的西索声,她有点不自然,小声说:“你下面不是有被子吗?”

    “哦,对。”

    他起身把被子捞上来,沈星已经把被子扯回去卷着,退到里侧,把床外侧让给他。

    这个人就躺下来的,黑暗里他的山根嘴唇和轮廓线,一进来,皂角味龙脑香和这人的存在感立即充斥了整个帐子。

    沈星其实开始真没太多羞涩的,更多是心疼,毕竟,她前生也不是没有和这人一起睡过,更何况,也不是做那种事。

    但这人躺进来之后,除了皂角味和龙脑熏香之外,还有另一种淡淡的、属于真正男性的那种味道。阳刚的,微微有一点似麝香味,但也不全像。

    很微,在外面其实嗅不到的,裴玄素用味道馥郁浓烈的熏香,其实更多是遮掩这种味道和气息。

    但在这个小小的帐子里面,寝卧之内,却被沈星嗅到了。

    裴玄素躺了一会儿,他伸手慢慢摸索,握住了沈星的手。沈星眼睫颤了颤,她不禁有点紧张了。

    骤然他一翻身,两人面对面,清晰在黑暗中看见彼此的眼睛,他呼吸很重一瞬不瞬凝视了一会儿,亲吻下来了。

    尔鬓厮磨,唇舌轻触的亲吻,亲一下又分开,亲一下又分开,夏日的单被很薄,相拥亲了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到紧紧相拥着的薄被,他身体产生了变化。

    她一愣。

    两人分开了,裴玄素也是颜面充血,他呼吸很重,但沈星惊慌挣扎了一下,他就松开了,弓着身体。

    他心里也紧张得很,咄咄狂跳,他也没真敢想做什么。

    沈星小声:“你,你别这样,快睡吧。”

    再不睡,就要睡不了。

    她没有心理准备,而且喊他上来,是让他更睡得好些,不是让他不睡的。

    “哦,好。”

    裴玄素翻转身躺回去了,他双手交叠在腹前,一副认真睡觉的样子。

    黑暗里,沈星也退后一些,她贴到墙边才停下。

    她也后知后觉地,有一种无措漫上心头。

    那是上辈子没有过的东西。

    这辈子他要弄她,用不着玉-势。

    生理上的迥异,还有刚才那种滚汤映度,她心砰砰跳,终于后知后觉地涌起一种不知所措,还有和前生不一样的羞涩。

    倒没有后悔喊他上来,但这会儿她轮到不自在了。

    黑暗里睁着眼睛瞅着裴玄素好半晌,好在他一动不动,她紧张的心才渐渐松下来了一点。

    其实刚才事情,裴玄素也不知怎么发生的,一下太多他措手不及的情绪和环境改变,他好像只是遁了本能去做。

    完事以后,他已经躺在床上,和她亲吻过了。

    他盯着黑黢黢的帐顶,听着她有些紧张的细碎呼吸,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充斥心头。

    黑暗里,裴玄素轻声说:“星星,你还记得吗?咱们从蚕食出宫的那个夜晚,也是这么黑的。”

    伸手不见五指般,雨后的深夜。

    他扛着高烧和明天就会死的孤绝,杀了那几个欺凌他母亲的狱卒牢头,两人在夜色下狂奔逃遁,跑到永南坊,躲进一户人家的放杂物的后罩院。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喃喃叮嘱,让她千万不要去请大夫。

    他身体往下滑,她惊慌失措,急忙撑住他。两人往下跄,她拚命撑着,扶他往那张厚厚灰尘的旧榻。

    现在再回忆这些,满满都是动容。

    爱从那时就生了,灌得满满的,溢了出来,倾泻这辈子都不断。

    裴玄素开始说时是笑的,他满满的欢喜和躁动,但说着说着,那种躁动被情绪覆盖了,他眼角甚至有了泪光,声音笑着几分哽咽起来。

    这都是爱,这都是满满的回忆。

    今天他躺在沈星的床上,亲吻她,再会回忆那些东西,他都还是抑不住热泪盈眶。

    听到沈星都眼睛发热了,她忍不住喊了一声,“裴玄素!”

    “我在!”

    我永远都在。

    裴玄素一个侧身,眼角水光沁进软枕里,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像盛了星辰大海,黑黢黢里,能隐隐看见他眼里闪的光。

    裴玄素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在这个夜里,小声说着他曾经对她的情感变化。

    在何时,龙江回归,不知不觉感到遗憾,未能在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是遇上她;但又庆幸,从前没有遇上她。

    何时,他看着她不知不觉就感到欢喜。

    何时,爱意悄然而生,连他自己都察觉了。

    何时,因为现实情况的不允许,他落泪难过,欲斩断青丝。

    终究斩不断。

    他的情,越来越深。

    他笨拙地表达自己,却遭遇了不少打击。

    再后来的后来,狱中她哭着和他说的那番话,他简直疯了,情感决堤,不顾一切。

    再后来,她都知道。他强求,他咄咄逼人欺负她。万幸,结果是好的。

    两人有了婚约,同衾共枕,许诺余生。

    听得沈星泪流满面。

    她其实已经在韩勃处听过大部分了,那也是她当初迟疑的根本原因。但今时今日,在这个长夜听他细细说着,他语气里蕴藏着淡淡的甜意、甘之如饴和喜悦。

    即便过去再艰难,此刻他的回忆,却是那么的好。

    沈星忍不住捂住唇,泪意喷涌。

    裴玄素急了,急忙给她擦眼泪,“我今天真的很高兴很高兴,累都忘了,才说的。你别哭,你别哭啊!”

    沈星赶紧也用手抹泪,两人各枕一个枕头,看着对方,夜色他的山根轮廓是那样的熟悉,她凑过去,虔诚在他的额头印上一个吻,“谢谢你,裴玄素。”

    谢谢你的执拗,谢谢你的爱,谢谢你这辈子如此执拗地爱着我。

    我笨,我转不过弯,你还死死拉着我。

    她笑了,“好了,我们不说了,我们睡了好不好,”她抹干净眼睛,露出一抹粲然的笑,“我不哭了。”

    很晚了,他这么累,再不睡真的太晚了。

    沈星擡眼,瞅了他一眼,噙着笑看他,躺回去躺好了。

    裴玄素不禁伸手碰了一下被她吻过的地方,沈星是第一次这样主动、充满情感的,珍视倾泻而出的,亲吻了他。

    裴玄素感觉心都要化了,所有疲惫困倦在在这一刻都消弭无踪。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探手,给她轻轻盖好薄被。

    他躺了回去,双手盖在腹上,看着帐顶好一会儿,才闭上了眼睛。

    ……

    当夜,裴玄素做了个梦。

    梦里,他有点阴沉,倚在床头上,床帐放下来,帐子里黑乎乎的,有些居高临下俯瞰她。

    沈星小小的,有点负气瞅他一眼。

    两人都一身雪白寝衣。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沈星瞅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凑过来,亲他的脸颊上。

    她亲上来的一刻,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愉悦欢喜,刹那驱散了方才那种淡淡的阴沉。

    他亲她一下,她觊了他一眼,发现他不生气了。

    两人互相啄,而后拥抱亲吻在一起,滚在柔软的被褥里。

    真是日有经历,夜有所梦。

    裴玄素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心情雨过天青,像鸟一样飞起来一般。

    ……

    他起得很早,醒的时候沈星还睡着,裴玄素轻轻撩起床帐下地,拢好帐子,穿戴整齐,去隔壁梳洗了。

    沈星起来的时候,也不晚,不过卯正,但裴玄素已经起来大半个时辰了,她赶紧穿戴妥当跑出来,正好望见裴玄素一身玄紫蟒袍背对着她站在门槛外,低声和顾敏衡张韶年说些什么,韩勃快步出去,披风一动刚出院子的月亮门。

    裴玄素同色披风,奢华夺目,肩宽背直身形颀长,侵略感极盛。

    顾敏衡张韶年也领命快步下了台阶而去了。

    裴玄素转身,“醒了?”

    他紧绷眉目威肃神态一转,顷刻露出笑意。

    两人眼神对了一下,经过昨夜,他们之间添了一点什么,眉目间的情感有点化不开的缠绵感觉。

    裴玄素快步进来,牵着沈星的手,“你快吃早饭,歇一会儿就该出发了,咱们便装。”

    沈星服了风寒药丸睡得沉,裴玄素起来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寇承嗣昨天半夜回到新邑行辕的,但第二天谁都早早起身。

    裴玄素已经去了前面的大值房和寇承嗣吴柏费景烈等人小议完毕。

    裴玄素略略思忖过,最后决定先头便装出发,大部队正装后行。

    这是既怕打草惊蛇,裴玄素却有种预感,这徐分蔺卓卿二人的下落很可能是明太子目前紧着要处理的事情之一。

    很可能会撞上。

    大部队官服出行,动静太大。

    很可能会导致失之交臂的。

    遂他决定先头小队先化整为零,便装出行,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至于后面的大批宦卫宦军、羽林卫和寇承嗣的南衙禁军,则后续错开半天出发,随时听令而动。

    这是慎防万一。

    万一有遇上必须要官方大量人马出面的情况下,能及时补上。

    ——反正不管是太初宫和东宫之间,抑或他和明太子之间,其实已经处于半透明的心知肚明状态的了。

    纯文臣吴柏唐甄等或年纪大的,急赶跟不上的,就留在新邑。头一拨裴玄素也不想带太多人。

    及羽林卫副指挥使陈梦阳,另裴玄素还吩咐何舟带部分的宦卫宦兵留下,既注意这边的可能的其他突发情况,又应付东宫那群人。

    裴玄素就似从前一样,给沈星摆箸放碟子,沈星也吃得很快,拿着干的松花卷芋头肉丸子吃了几个,再喝半碗稠粥,就好了。

    裴玄素语速很快,她的情绪也紧张起来了,她整理一下碎发,裴玄素给她把三山帽带上。

    另外,裴玄素问她把内甲穿上了没有——这是他特地命人制的,他、沈星、裴明恭、韩勃一人一件,金丝软甲。裴玄素准备东西提辖司上层人手一件,不过材料不好寻,先制着逊一些的,后续慢慢增足。

    沈星当然穿了。

    裴玄素身后摸了下她的腰,内甲在里面了。

    沈星扶正帽子,听到徐分这个名字,她不禁呼了口气,她忍不住问她爹:“我爹那边怎么样了?”

    岳丈大人?

    想起沈爹,其实裴玄素现在地位身份早前者天差地别,碾压式超越,但就算不提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他报,但他这人哪怕当初跪地他都不亢不卑的。

    但此刻心情完全不一样了,这是沈星的亲爹,他的岳父。

    “别担心,都好着。”

    裴玄素已经安排人盯着护着了,莲花海那个井亭地道他和沈星商量后,他亲自进宫告诉了沈爹。一旦有什么,从狗洞钻进去,跑到井亭,就直接下地道撤离了。

    沈爹是最好保的,没有掺和外面,闷头待在宫里。

    裴玄素说:“除非我垮台,或死了,否则爹肯定没事。”

    他现在也不叫沈叔了。

    你爹他认为不合适,出口的手,去了一个“你”的,就成了爹。

    囫囵一句话,心境又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他和沈星将来成了真正的夫妻,他也是喊爹的。

    沈星没留意这个,她放心之余,赶紧呸呸呸。她经历过神异,心里是很敬畏的,赶紧合十:“菩萨在上,神仙在上,他胡说八道的。”

    她让他赶紧呸掉,重新说一遍。

    她人小小的,合十一脸一脸紧张。

    裴玄素含笑看着她念叨,依言做了,忍不住俯身亲了一下她白皙玲珑的脸颊,“好了,快去换衣服,记得把内甲穿好。”

    外面换好便服低调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沈星赶紧跑进去,把鱼龙补服换下来了,穿上一身青蓝色的棉布胡服。

    裴玄素也转身去另一边稍间把蟒袍换了,一身玄黑绸衣武士服,俊美凌厉。

    两人对视一眼,裴玄素率先转身,快步出去。

    沈星深吸一口气,也跟上去了。

    徐芳邓呈讳张合等人已等在门槛外,一出来立即就跟上她了。

    裴玄素严厉叮咛,接下来,他们将寸步不离。

    今天总算没有下雨了,但风很大,铅灰色的积云在天空盘旋流动。

    裴玄素黑披风迎风翻涌,疾步转到正房前的高阶上,和寇承嗣窦世安等人微微颔首,后者也回了一下。

    裴玄素眉目已经彻底沉肃起来了,天还没彻底亮全,但后门已经打开了,他毫不迟疑道:“走!”

    灰云涌动,一刻不停,直奔甘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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