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泠月寒星,遥遥照着前方青石板大道的路。
沈星也在擡头仰望,朱门大户和各司衙署的高墙翘檐交错间,远处宏伟的宫城在黢黑中成了一个个巍峨暗影,熟悉又陌生,两仪宫和太初宫的宫殿群遥遥相对一东一西。
她遥望两宫的方向,也不知大姐姐夫、景昌和爹爹怎么样了?
她整理一下午的文牍,连赵关山都赞她做得好,遥望宫城除了慨然,还有那种连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满溢,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很想立即分享给她最亲近的亲人知道。
“星星。”
裴玄素喊了她一声。
车轮滚滚,马上就要转弯,裴玄素喊了她一声,沈星连忙低下头,专门控缰。
今晚很多人都没有乘车,前面的赵关山、韩勃,裴玄素沈星也是。
车队呼哨转过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冲出坊门,沿着两坊交夹的长街往西一路疾驰而去。
这三天时间里,赵关山忙是真忙,连裴玄素迁居都没空过来,只因目前涉案的四大王府已被围封住了,不许进不许出,西城几近半壁戒严。
两宫轮番召见心腹重臣,通宵达旦,除此之外还在争取中立派的老臣重臣,后者只得称病避召,等待三日后的朝天门大朝方出。
朝堂上下皆清楚,整个东都和朝堂紧绷氛围僵持了大半年时间后,终于要在马上到来的九月大朝迎来重大转折了。
西提辖司夤夜而出,裴玄素等人抵达宫城之际,日华门外已经挨挨挤挤都是身穿朝服的大小官员在等候入朝了。
逢九大朝,东都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除戍守城禁宫禁的当值将领,余者俱需赴大朝。
原来是四品的,但女帝登基后第三年就改成六品,有资格具奏上折上达天听的内外官员也由三品改为五品,硬性规定每月至少一次,并且得言之有物。
客观来说,女帝有雷霆血腥手段,但确实非常勤政。
日华门外,有人低头思索,有人忧心忡忡,有人交头接耳,但很快被一轮奔雷般的跑马声打断了,众官员引首望去。
只见漆黑夜色中,春运坊与赞善坊交界的都水监大街中奔出汹汹一队奔马大车,矫健的奔马,华丽的赐服和大车,一色数百深蓝色朱黑西提辖司及宦营的番役宦卫拱卫。
日华门一侧的西侧门承运门打开,隆隆奔马车架直驱而入,不少人或忿忿或撇嘴,甚至呸了一声。
一群以佞伺主的鹰犬走狗阉宦。
寅时正。
大朝钟声沉沉敲响,日华门缓缓被拉开,一众文武朝臣按照各自等级,列队进入朱红色的大宫门,往朝天门和其后的朝天大殿而去。
今日朝天门外的守卫非常复杂,有正常当值的禁军,亦有两仪宫掌控的左右武卫及金吾左卫的精英,还有就是太初宫这边羽林卫骁果卫的健儿。
最后,就是让整个东都都闻风丧胆的西提辖司赵关山韩勃裴玄素这一群人了。
黑斗篷已经卸了,赵关山裴玄素等正侍立在朝天大殿殿门外的朱红宫廊下,殿内济济一堂文武重臣,超过二品就站不下了,从殿门的围廊一路站下台阶,满满当当站满了朝天门内外大广场。
晨曦初露,静鞭响,东西两边銮驾几乎同时而至,最终皇帝稍停一步,按礼制让太上女帝的御驾先行一步。
九层玉阶之上,髹金九龙大椅皇座在上,再往左下手稍下两阶的位置,设置另一张相同规格的九龙宝座。
这是昨日太初宫过来布置的,两仪宫的人也在,但名分在此,最终也无法争执。
銮驾一到,众臣各卫齐刷刷伏跪,山呼万岁,威严整肃,皇家气象毕露。
不论如何,天家威严和掌管天下生杀仍高高在上,丝毫不更改。
不管是太初宫一派还是两仪宫一派抑或中立派,皆悉数伏跪叩见两副銮驾。
静鞭声越来越近,明黄色玉辂御驾于御道登上台阶直抵朝天殿大殿殿门之外,“咯”“咯”两声轻微降下,精绣九龙腾云纹的帘子一层层掀开,沈星跪的地方距离大殿殿门近,她偷偷擡眼,先后见到两拨滚边明黄行龙纹黑底帝皇大朝服的下摆在内侍宫人御前禁军的簇拥下进入大殿。
皇帝心情并不怎么美好,但面上看不出来,微微拱手,“皇嫂。”
神熙女帝目光如冷电,心中冷哼,这叔嫂二人视线触了一下,女帝假笑点头,信步登上玉阶。
皇帝亦然。
山呼万岁,众卿请起之后。
今天大朝也没有废话,一上来就是高潮真章!
女帝示意大理寺卿徐闻舟及监察御史卢凯之,后两者顷刻出列,将持续近一年时间的龙江刺驾案及这三天的审讯结果当朝呈上,朗声上禀二圣。
“岐山王、东江王、常山王及越王世子及王子刺杀帝皇御驾证据确凿!四王府其心可诛!尚存隐患!请陛下即刻降下圣旨,彻查到底,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请二圣降旨,羁押四王,严查此案!”
徐闻舟战力过人,卢凯之老头也不遑多让,太初宫一派纷纷出列,辟啪跪了一地。
当即满朝哗然,知道是一回事,确切于大朝亲见又是一回事!
被点名的四王面沉如水,赶紧转头往玉阶上望。
女帝倏地擡眼,望向左下首:“皇帝以为如何?”
皇帝脸色沉沉,并未说话。
女帝一拍髹金龙椅扶手,厉喝:“准奏!来人,立即将此四贼羁押入诏狱,严加审讯!”
整个大朝的大高潮来了,真正内情究竟是什么,大殿内的高阶官员没有不知道的。
于殿外等候已久的西提辖司诸人顷刻转身跨进殿门,夺目华丽的赐服,赵关山为首,韩勃裴玄素紧随其后,御赐雁翎刀疾冲而入,虎狼汹汹之势,殿内哗然,裴玄素反手一扣,就掐住了其中之一的越王脖颈,将其一翻踩压在地上。
他心中恨极,差点把越王踩吐血。
“不可,不可啊!”
中立派终于还是动了,现在这样的局面,这些老臣功勋们并没有偏倚哪一边,但一旦四王落入诏狱和阉宦之手,不但是实情,恐怕女帝想要什么都得屈打成招!
两宫斗争无法避免,但绝对不能这样的。
两仪宫一方的武将和彪悍的文官已经冲上来和西提辖司抢人,甚至发生肢体冲突。
梁彻韩勃毫不留情,一脚将几个人踹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住手!”
首辅文仲寅暴怒,喝了一声西提辖司的人,“这里是朝堂!!”
一时群情汹涌,“你们这些阉狗,不但登堂入朝,还敢打人!!”
唾骂者不计其数,甚至吐唾沫的。
不管哪一党哪一派偏哪边的,这些年西提辖司和宦营行雷霆血腥手段罗织罪名之事太多,恶名昭著,人人对阉狗那是唾骂憎恨排斥。
平时最多私下唾弃,但这一下爆发冲突,很多人直接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罗织罪名的西司走狗!”
韩勃大怒:“谁是走狗!老东西你骂谁?!”
赵关山神色一厉,狠狠剐了他一眼,韩勃偷眼望一下上首无声俯视的女帝,这才闭上嘴巴。
朝堂大人们吵架,是常有的事,激动起来打架也不罕见,但西提辖司不能,没有资格。
裴玄素第一次以宦官鹰犬进入朝堂,一步迈进,感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本以为官场纵横半生,宰辅入阁,结果却‘去势’进了西提辖司和宦营,
穿上这一身赐服,一下子官居二品。
但他必定高兴不起来。
过去,要么显贵老功臣要么阉宦走狗头目,才有资格穿上赐服,前者少,后者如过江之鲗,清流官场皆鄙夷之。
他的出现,他的老师、他的师兄弟,大殿内外昔日相交熟人无数,很多隐晦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不少已变成怒其不争陌生鄙视痛恨的。
大约他们认为,君子毋宁死,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岂可成阉宦走狗。
裴玄素的手掐得很紧,他甚至不用演,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过分艳美摄人的面庞,本身成年阉割对身形外貌影响不会太大,加上凌厉的神色,就非常像阉宦。
他的老师是内阁次辅宋濂,才华横溢纵横官场半生的耿固老头,曾经裴玄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一朝骤然再见,他恨道:“裴玄素,你给我放手!”
裴玄素没有动,他没有侧身,也没有放手。
宋濂又喝了几声,裴玄素漂亮丹凤目眼睫微垂,抿着唇塑像般一动不动。
宋濂痛恨至极:“收你做弟子,是老夫此生最后悔的事!”
沈星忍不住往殿内走了半步,她在殿门边缘,她穿的是监察司女官服,众目睽睽不能一起上前的。
裴玄素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今日进宫,该面对的他早已想过。
他不想死,不甘心死,鄙骂唾弃所有的一切,他都有心理准备!
裴玄素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他依然咬着牙关没有出声,除了女帝的令和赵关山的动作,他也不会松手。
这一场争执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左平章政事张守仁叹了口气,拱手上禀:“陛下,臣以为四王下诏狱不妥。”
“一为宗室,尚未定罪,不得折辱;二则诏狱恶名昭著,唯恐案平不能服众,有损二圣圣名。不如先选个人,负责看管四王,让其不能外联沟通,以待结案?”
意思就是,找个大家都心服口服的人,负责把四王看管起来。
其他的,等结案再说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刺杀皇帝肯定要撤查到底没说的,至于后续两宫交锋如何,当臣下的也管不着控制不住了。
这样折中的办法,两党都能接受,静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众臣要么附议,要么默认。
最后大家讨论了一下,建议由护国大将军蒋绍池负责在彻查期间看管四王。
女帝脸色沉沉,皇帝亦然。
女帝淡淡:“皇帝以为如何?”
“可。”
皇帝垂了垂眸复擡起,和他预料的结果差不多。
龙江案前情一失,朝天门大朝会发生什么大家心中有数,皇帝面沉如水。
“好!”
女帝霍地站起:“由蒋绍池负责看管四贼!朕谕旨,即日起,西提辖司彻底四大王府刺驾一案,务必查清前情内因,不得有误!”
赵关山裴玄素等人放开越王等,“啪”一声下跪领旨!
女帝冷冷:“退朝。赵关山等人往太初宫一趟。”
女帝拂袖而去。
皇帝面色阴沉,也随即起驾离去。
……
赵关山带着裴玄素韩勃梁彻二十余人出了朝天殿,沿着宫廊下了汉白玉台基,往太初宫方向奔去。
秋日的朝阳已经出来了,不晒,但朝天殿内剑拔弩张走一遭,人人都见了薄汗。
一出来,韩勃忿忿:“说得好像我愿意罗织罪名似的,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过去和寇承婴两看生厌,他也没想弄死对方。
赵关山喝道:“好了,别说了!”
他瞪了韩勃一眼,“在宫里也敢胡说八道?”
韩勃只好忿忿闭嘴。
赵关山深吸一口气:“这是天恩,陛下给阉人的活路。”
“你想想,没有陛下和提辖司,你现在该在哪里?刷马桶还是当脚凳?”
韩勃这回彻底没话说了。
沈星有点担心,忍不住拉了一下裴玄素的衣袖。
她知道刚才骂他的是他老师,刚才朝会大约有好些他的师兄弟同僚和故交。
朝阳金红,她仰着头,小脸有点担忧。
裴玄素赤红麒麟袍的领口背心也被湿了一片,他微微冲沈星摇了摇头。
他看着还好,沈星就放下心,这时赵关山和韩勃的对话也结束了,沈星的注意力回到这里,其实她也有点忿忿不平,也不用很多,深入接触一两天后,她和西提辖司的宦官叔伯大哥们都处得挺好的。
他们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眉目狰狞如同修罗,也不像上辈子奉命于裴玄素那样冷硬严肃,深入内部,站在他们的立场,她深切体会到宦营的不易。
她忍不住小小声:“你们也不想的。”
韩勃之前拜义父的时候,还给沈星撇嘴,这下子对小姑娘好感大增。
他偷眼望一下义父,小声附和:“就是。”
裴玄素瞥了韩勃一眼,后者撇撇嘴,不再说话。
裴玄素低声:“以后不许再说了,尤其和你那上峰。”他叮嘱沈星。
沈星“哦”了一声,皱皱鼻子,“我知道。”
当然知道啦,又不是傻子。
她和韩勃偷偷对视一眼,一高一矮两少年男女,露出一个差不多的撇嘴表情。
奔跑在阳光下,驱走了朝天殿高大阔旷久不启用的阴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又很快恢复过来了。
不过快要接近太初宫的时候,大家都闭上嘴巴,神色严肃起来了。
女帝很快把他们召进去。
女帝已经把大朝服换下来了,穿一身天青色团龙常服,她站在槛窗内侧,看着梁恩带着宫人内侍撤去十二扇金丝楠大屏风,小心挂起收拾木桁上的冕冠和一件件制式繁复的帝皇朝服。
良久,女帝方转身,仰望窗外金红朝阳及高远的天空。
她这仗打了二十多年,倾尽寇氏一切,才助太.祖平定天下,凭什么被人铲除和接收一切呢?
忆起昔日良婿枕边人,她眼中闪过一抹痛恨到极点之色。
女帝冷哼一声。
她必须赢!
也好,危也机也,大家都是疾风高浪走过来的,她正好借此把这些宗室势力一网打尽!
赵关山带着裴玄素韩勃梁彻等人进殿跪见的时候,女帝仍站在窗侧,缓了些时日她身体舒坦了不少,长挑健美的身形仍可见昔日开国女将风姿。
身后站着刚刚召来的司礼监提督梁默笙,梁默笙见了赵关山,默默转到赵关山身侧,和赵关山同排跪下以待谕训。
女帝朝天殿那愤怒神色已经尽褪了,神情威肃冷然,她转身叫起。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朕与两仪宫只能存一。”
女帝在窗畔的短榻坐下,她道:“这次是很好的机会,你们断不可让朕失望。”
“是!”
女帝道:“你们有你们存在的道理,他们有他们的定位,不必理会,不必介怀。”
女帝垂眸看着跪在最前方的梁默笙赵关山梁彻及陈英顺,韩勃跪在赵关山稍后,女帝擡眼:“裴玄素也上来。”
裴玄素应“是”,起身跪到最前排。
“梁默笙带着你的人,负责岐山王府;赵关山负责东江王府;梁彻及陈英顺负责越王府,至于裴玄素韩勃则负责常山王府。”
谁负责哪个王府,女帝已经细细斟酌过,裴玄素曾任沛州刺史,沛州距常山州非常近——所以裴玄素最开始在冰川下把直接就常山王世子认出来了,他和韩勃被分到常山王府。
“全力以赴,这次必须要有确切的真凭实据!”
西提辖司有时会罗织编造罪名,这个女帝心知肚明,但她的目的是稳固皇权和铲除威胁她帝位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不行,这次每一环都必须要有过硬的铁证。
“内阁和刑部会遣人和你们一起前去。”作为监督。
“要注意关联曹州疟疾,与两仪宫必有关联。”这个是皇帝登基的原因。
女帝霍地站起,环视她面前的二十多人,这些都是她一手提拔和发掘出来的权阉,西提辖司的顶阶力量,她厉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见了没?!”
“他日论功行赏,封爵封侯,擢升加官,乃至出朝为官,都不在话下!”
“奴婢/卑下/臣领旨!”
梁默笙赵关山裴玄素等人厉声应是。
沈星得承认,女帝确实和以后的裴玄素一样,有一种让人心脏为之战栗的触觉,眼前恩威并施,让人浑身血液都上涌一般。
女帝瞥一眼沈星,自称臣的就她一个,她跪在后面,女帝也没管她,踱了两步,来到裴玄素的面前。
一双簇新的明黄黑底缎面行龙纹的硬底靴停在裴玄素面前的地毯上,女帝的声音低醇微苍极具威严,居高临下,道:“好好干,不要让朕失望。”
“只要你做好了,你父母脱罪,兄弟脱宫籍也不是不可以。”
所有的一切加官进爵、出朝外放,都及不上这一句。
先前在朝天殿,裴玄素不是没有难受,但这些难受一下子被这句话抚平,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
裴玄素忍不住捏拳,他额头贴在地面,“是!”
从咽喉里挤出这一个字。
“好了,汝等立即动身。”
“是!”
众人一俯身,立即就起,走了几步,往殿门方向疾冲而出。
一路快步冲过大广场,在承运门外,西提辖司和宦营人马齐备等待已久,很快就分成四队。
裴玄素已经披上披风,猎猎狂风落过承运门内玉露殿高高的台基上,黑色披风在翻飞狂舞。
他仰头望天,日光大胜刺目,他终于要开始复仇了!
坚持了这么久,这一日终于要开始了。
他血液在脉管中奔涌,甚至想大喝呐喊出声。
久久才勉强平息下来。
裴玄素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他后方,正转头张望的沈星。
“星星。”
他和韩勃并肩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沈星差点没刹住,撞到他后背去了。
“你和徐家不一样。”
龙江之后,他早就将两者分开看了,他今天将一个决定告诉她。
裴玄素顿了半晌,轻声:“只要徐家没有深入参与我爹的事,我愿意原谅徐家。”
沈星一下子站住了,她脚下石板有点裂硌,她本来低头看了一下的,猛地擡起头。
炙炽的艳阳下,背着光,他的那双丹凤眼有暗涌隐忍,他一动不动站着。
她眼眶忽有些热,“好!”
“谢谢你。”
只有亲身陪伴他经历过一切,见识过他以后的疯狂,才深切地知晓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沈星那一天情绪激动之下那么恳求了,过后却没有再提起问过,她会感觉自己过分了。
他说想,就真在想,不知想了几个夜晚,才终于给了她这个答案。
“我是不是很过分?”
沈星这人最受不得别人对她好,手足无措,突然泪目,她急忙说:“姐夫人很好的,他就曾惋惜过你爹爹,他和我姐还捞了好些被无辜牵连的人!……”
裴玄素点头,他仰头一下,轻声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
此刻沈星也不会去思考了,她连连点头,泪珠子都甩出来了,赶紧伸手抹了,又努力笑,她忙上前一步。
裴玄素展臂,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
温暖,有些瘦了,触碰到她那一刻,他的心脏都不禁战栗起来了。
他不禁,深深地吸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