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思一惊,直视清南君,急道:“她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如果你愿意,我就告诉你一切,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请你立刻回天朝去!”清南君盯着他冷冷道。
“如果她是我生母,我愿意。”萧慎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听他此言,屋内姑姑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却依然没有将门打开。
清南君望着萧慎思坚定的神情,眸中射出的无限痛意,慢慢松开手来,轻声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既是如此,好吧,我就告诉你一切吧。”说着踉跄着走到院中相思树下,缓缓坐于地上。
萧慎思却觉全身酸软,一时竟无法站起身来,清洛忙上前扶住他,两人走到清南君身边坐下,三人沉默不语,一时只闻屋内姑姑的低低饮泣和相思树上的阵阵蝉鸣。
清南君仰面向天,半晌后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道:“我所讲的这些真相,一部分是姑姑告诉我的,一部分是从昏君口中逼问来的。最开始要讲的这些话,是作为一个龙氏子孙、作为未来的青国君王所不能讲的,所以我现在不是龙祈墨,而只是一个说书人。”
萧慎思和清洛觉他这段话说得有些古怪,忍不住互相望了一眼,清洛见萧慎思面色严竣,眼神忧郁,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双手,萧慎思心情稍稍得以平定。
“你们可能都知道,青国开国祖先是龙——,龙千海。”清南君缓缓道:“他幼年时遭逢大难,后拜在‘璇玑老人’门下学艺。‘璇玑老人’通古博今、穷究天人,尤精星象和术算,在民间享有极高威望。”
“龙千海拜在他门下,由于资质超群,最为他所钟爱,本欲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但这龙千海却因为复仇和夺权的原因,不辞而别。下山后他与天朝开国皇帝解文宇,剑谷中人秦紫辰一起,利用‘璇玑老人’在民间的威望,采用了一种较阴毒的方法推翻了庆氏皇朝,再将庆氏一族屠杀殆尽,并由此从解文宇手中拿到了这西南十六州,建立了青国。”
这段历史,清洛在剑江边曾听萧慎思提起过,却没有清南君说得如此直白,现在听说是解龙两氏和剑谷合力灭了庆氏,想起正与怀玉呆在一起的小鱼儿,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清南君续道:“‘璇玑老人’知道后,由于心疼这个弟子,没有直接出面替庆氏族人雪冤,而是先到青国来质问龙千海,为何要行此阴毒之计,并滥用自己声名。龙千海表面痛哭忏悔,却暗使阴谋,将老人重创并毁去他的容貌,这样老人所说之话再无人相信,庆氏之冤再也无法昭雪。”
听得这龙千海如此阴狠毒辣,欺师灭祖,清洛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璇玑老人’好不容易逃回璇玑山,留下一首谶词之后便与世长辞。龙千海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知师父星象预言之术十分精准,不由有些害怕,便想方设法查探,终让他得知那谶词中有一句言道:将有一位龙氏王族女子所生的孩子会应运而生,替庆氏昭雪,让解龙两氏和剑谷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而这个孩子生下来胸前便会有一个泪珠似的印记,是为‘泪印’。”
“龙千海得知这个谶言之后,十分不安,遂定下祖制,凡龙氏王族的公主和郡主必须在王宫生产,所生婴孩需经过严格的检查,凡胸前有印记者,不管是不是泪印,一律处死。但他又觉天意难违,便将这段秘史记载下来,藏于王宫绝秘之处。”
“所以这么多年来,龙氏王族的公主和郡主除了嫁去天朝的,其余诸人均于王宫生产,因胸前有胎记或疤痕而被疑杀的后裔更是不计其数。而天朝皇室也知这个预言,嫁去天朝的青国公主所生的孩子能活下来的也廖廖可数。”
听到这里,萧慎思虽知自己胸口并没有什么泪珠似的印记,也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清南君所述历史太过惊世骇俗,连树上的蝉鸣声都渐渐地小了下来,屋内姑姑也再无声息,高墙上空却隐隐吹来阵风,潮湿温润,吹得相思树叶轻轻摇晃。
清南君转头望向姑姑所居厢房,脸上露出崇敬仰慕的神情来:“到了二十多年前,我姑姑,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正值芳龄,生得高贵典雅,风华绝尘,又多才多艺,学识渊博,被称为‘青国第一美女’,南疆苗人更称她为月亮上下来的仙女,所以被当时的青王,昏君的父亲封为‘思月郡主’。”
萧慎思听得自己生母当年竟是如此风采,再想起在酒肆时见过的她那枯瘦如柴的手臂,转头望向西首紧闭的门扉,心中一酸,眼角慢慢滴下泪来。
“因为我王爷爷和奶奶去世得早,父王很早就承袭了郡位,姑姑与我父王自幼相依为命,两人感情极好。但姑姑素来性情洒脱,不愿拘于小小郡王府中,便带着自幼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明霞,两人一起去江湖上游历。她生性好学,凡遇不明之事便要穷究其根源,甚至还学会了酿上一手好酒。十五六岁时她便走遍了青国各地,写下了许多游记。”他转头向清洛望去:“小丫头,‘鬼哭峡’旁的那条秘道,我就是从姑姑留下的游记中看来的。”
清洛听言,只觉大哥的生母,这个思月郡主实是十分高洁出尘的女子,见大哥脸上孺慕之情渐浓,便轻轻替他将眼角泪珠拭去。
清南君悄悄转过头去续道:“那一年,昏君登基,适逢姑姑游历至王都,见堂兄登基,便代父王前往王宫祝贺。那昏君荒淫无道,见闻名青国的‘思月郡主’前来,竟要姑姑在宴会上献歌献舞,辱她如乐人一般。姑姑为了父王着想,忍气吞声,当众歌舞一曲,艳惊四座,却让那昏君起了不轨之心。”
“昏君荒淫,枉顾人伦,竟对自己这个堂妹起了歹念,将姑姑骗入室内意图行暴,姑姑使尽办法,遍体鳞伤才保得清白,逃出宫外。”
萧慎思听到此处,指间关节喀喀作响,眼中逐渐射出仇恨之意。
“姑姑刚逃出宫中,便昏倒在地,被一名路过的天朝男子所救,苏醒之后那天朝男子问清原委,便将她一路护送回南疆。这天朝男子相貌俊雅,学识丰富,谈吐不俗,恭谨守礼。姑姑对他一见倾心,一路南下,两人渐生情愫,便私订了终身。”
萧慎思忍不住“啊”了一声,急问道:“那他,他是不是———”
“不错,他就是你的生父,我已请姑姑看过他这些年与我的书信往来,姑姑认得他的笔迹,正是你现在的恩师,孟鸣风孟相,不过他当时的名字不叫孟鸣风,而是叫萧睿方。”
天上云团由淡转浓,由薄而厚,卷着一股铅沉沉的乌气,压抑沉闷。
萧慎思闭上眼来,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么多年来,恩师对自己的如海深恩他时刻放在心上,觉得自己纵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其恩德,却万万没有想过他竟是自己的生父。他为什么不认自己呢?
“他将姑姑护送回南疆之后,在郡王府盘桓了一些时日,与我父王非常投契,结为莫逆之交,父王得知他与姑姑两情相悦,更是十分欢喜,也默许了他们的婚事。只是将要谈婚论嫁之时,你父亲却接到天朝来信,道家中出了点事,需赶回去,便与姑姑和父王依依惜别,言道家中之事处理妥当之后再来正式迎娶姑姑。”
“却不料那昏君,因为逼|奸不遂,对姑姑起了报复之心,知她不愿过深宫生活,在她逃走之后便行书给那天朝平帝,言道青国‘思月郡主’美如天仙,愿以亲妹之仪献为帝妃。平帝听后,大为意动,便差人来迎娶姑姑。”
清洛掩口惊呼,万万料不到自己的生父平帝,竟与大哥的生母之间有这么一段恩怨,萧慎思知她心意,反握住她的双手,默默不语。
“昏君便下了一道旨意,逼我姑姑嫁去天朝,否则便要夺去我父王的郡位,将南疆辖权收归王廷。姑姑为了保住我父王及南疆安宁,便欲答应下来,却于此时,她,她发现自己已身怀有孕了。”
“父王与姑姑正在措手无策之时,姑姑的贴身侍女明霞挺身而出,言道她愿意代姑姑嫁去天朝,明霞姑姑当年也是容貌清丽,才情出众的女子,相貌甚至与我姑姑有几分相似。姑姑本不肯,禁不得父王母妃和明霞劝说,为肚中孩儿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所以,现在天朝宫中的那个太妃,秀雅公主的生母,她不是你的姑姑,而是那个侍女明霞?!”萧慎思问道。
清南君点头道:“正是。经过一番遮掩,明霞替姑姑远嫁天朝之后,姑姑便躲在郡王府中等候你父亲前来接她。不料几个月过去,眼见要临产了,你父亲仍是杳无音讯。”
“终于历尽千辛万苦,将你生了下来,姑姑却与父王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说到此处,清南君抬起头来,盯着萧慎思,眼光冷竣森严。
“什么残酷的事实?”萧慎思回望着他问道,心头一阵狂跳。
“那就是你一生下来,胸口便有着核桃般大小,如泪珠一般的红色印记!”清南君一字一顿的咬牙说道。
随着他这句话,天空中忽然响起一串闷雷之声。萧慎思与清洛同时惊呼,萧慎思更是“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拉开衣襟,露出伟岸厚实的胸肌来,朗声道:“看来郡王是认错人了,萧某胸前并无这等印记,您现在可要看清楚了!”
清洛曾与林归远一起替萧慎思解开衣衫疗伤,也知他胸前并无泪印,点头道:“郡王,只怕你真是弄错了,我大哥身上没有什么‘泪印’的。”
清南君却只是呵呵笑了一下,悠悠道:“你们又何必如此心急,故事还没有讲完呢。素闻天朝萧慎思萧大将军沉着冷静,怎么也这么冲动啊!”
听他这样说,萧慎思慢慢地坐了下来,沉声道:“郡王,请继续说。”
清南君叹了一口气道:“父王与姑姑发现你是祖制当中提及的‘泪印’之人,万分惊恐,却是绝不愿意将你杀死。父王更道,这谶言之说实是无稽之谈,不可相信。他与母妃商议,因我母妃成亲后多年未曾生育,乍见你可爱模样十分喜欢,便决定将你收养,对外谎称是我母妃所生,这样,你便成了南疆郡王的长子。”
“父王想尽办法,替你遮掩胸前泪印,姑姑却知此事绝不可以让昏君知晓,她未嫁去天朝之事也得保密,为了不给父王带来麻烦,她欲带着你离开郡王府,母妃这时已对你生出深厚的感情,舍不得你,便将你留了下来。姑姑只得一人踏上江湖,去天朝寻找你的父亲。”
“而你,就在郡王府中无忧无虑的长大,两年以后,母妃便身怀有孕,生下我来。她早就将满腔母爱倾注在你的身上,又认为是因为有你,所以才能成亲多年后首次怀孕产子,说你是她命中的福星,所以对你百般疼爱,胜过身为亲生儿子的我。”清南君说到此处,想起那温柔善良的母妃,渐渐有些泣不成声。
“那后来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慎思见他忆起母亲,身同感受,轻声问道。
清南君并不回答,只是从颈间取下一块玉佩来:“母妃还以南疆云玉替我们兄弟制了一对雌雄双佩,一人一块,想让我们一生互相扶持,永保兄弟之情。”
萧慎思颤抖着取下自己颈间玉佩,和清南君手中玉佩合在一起,只见两块玉佩云纹丝丝入扣,天衣无缝,精巧细腻,温润如脂。
此时他对自己身世再无怀疑,与清南君互望一眼,各各呜咽一声,同时掉下泪来。
雷声巨响,劲风飚扬,乌云厚积,天色昏暗,清洛抬眼望去,知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暴雨,但见他二人俱是情绪激动之中,一时无从相劝。
不知过了多久,清南君逐渐平静,轻声道:“自幼我们兄弟,十分亲厚,你更是对我百般溺爱,时时带着我到处玩耍,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让着我,纵使父王母妃疼爱偏心于你,你也从不欺负我,那时实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姑姑在天朝转了几年都未找到你的父亲,无奈之下回到南疆,眼见你越长越大,胸前泪印也越来越是清晰吓人,她知不但是青国,就是天朝也绝容不得你。便毅然上了月诏山,去找巫神爷爷,求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将你胸前的印记消去。”
“巫神爷爷听言之后大惊失色,说这是天意,绝不可以违抗的。姑姑苦苦哀求,巫神爷爷才告诉了她一个方法,可以将你胸前的泪印封住,不再让它显现,但这种方法,付出的代价极大。”
萧慎思渐渐有些明白,颤声问道:“什么方法?”
清南君低头片刻,终低低说道:“那就是下‘封印咒’,以姑姑身上的鲜血起咒,将你的‘泪印’封住,但你也会失去以前所有的记忆,姑姑却会全身鲜血慢慢枯竭,直至血尽人枯!”
“啊!”清洛一声惊呼,萧慎思更是身形剧晃,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摇头道:“太残酷了,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印记,就真的要这样做吗?”转头望向那紧闭的房门,想起母亲那枯瘦如柴,焦黑如炭的手臂,热泪滚滚而下。
“姑姑乍知这个方法,也十分犹豫,不愿轻易这样做。她下得月诏山,经过琅州,却在那处意外发现了你父亲的踪迹,于是便留在琅州细细寻找于他。”
“但当时琅州发生瑶民暴乱,父王得信之后,爱妹情深,怕她有什么闪失,又怕她要寻找情郎,不肯回来,便带着几千人马和母妃还有你前去琅州接姑姑回来。”
“琅州瑶民暴乱并不是太凶,父王认为带了几千人马便尽可保得安全。谁知,谁知那昏君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知姑姑竟未嫁去天朝,又知你是姑姑和那萧睿方所生,且身带‘泪印’,更早对南疆苗民一力支持我父王,不肯让王廷收回辖权一事十分不满。”
“但昏君不敢明着用姑姑和你的事情来下旨责难父王,因为这是王室绝秘之事,他也不能让天朝知道明霞代嫁一事,否则会让天朝皇室兴问罪之实,于是他便悄悄带着三万人马也赶到了琅州。”
萧慎思的心慢慢下坠,当年真相抽丝剥茧般逐渐明朗,他忆起梦中那场冲天的大火,血腥的屠杀,心如刀绞,悲痛难言。
雨点终于啪啪地落了下来,打在相思树叶上,滴在三人身上,三人发间渐渐湿润,却谁也无法移动一步。
清南君沉默良久,终咬牙说道:“那昏君展开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将我父王带去的人马杀光,并抓住了母妃和姑姑,只余几百名亲卫护着父王拼死抗争,只是父王见形势不妙,早就将你藏匿在了某处。”
“昏君以我母妃性命相逼,要父王投降并将你交出来,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养子兼最疼爱的妹妹的儿子,父王痛苦万分,母妃见状,不愿他为难,又一心护着你,更因被昏君当众羞辱,了无生念,大声叫我父王快逃之后,终咬舌自尽——”说到此处,清南君再也控制不住,将头埋于膝间,放声大哭。
他想起自己那个温柔善良的母妃,想起她惨死真相,便觉天地悠悠,如斯痛苦,这一生,自己再也见不到双亲,再也没有人象母妃那样疼爱自己了,纵是王权宝座,纵是万里河山,要来又有何用?
萧慎思站起身来,双拳紧握,仰天长啸,啸声中饱含悲愤,如静夜中初起的狂风,卷过原野,卷起层层风涛,啸声过处,风雨交加,雷电齐鸣,似与他啸声应和,为那惨死的温柔王妃哀鸣悲泣。
清洛抬头望着他痛苦模样,心便如同有千把利刃在同时绞割,偏又无力反抗,只能任它血肉模糊,痛入五脏六腑。
萧慎思啸声渐歇,他上前两步,跪于清南君身前,颤抖着伸出手来将他双肩抱住,清南君抬起头来,见他虎目含泪,凝望着自己,哽咽片刻,终也伸出手来与他相拥,兄弟二人抱头痛哭。
雨越下越大,院中积水渐深,三人衣衫尽湿,清洛奔近欲将他二人劝扶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将他们拉起。一道闪电劈过,清南君猛然将萧慎思往后一推,萧慎思站立不稳,只得靠在相思树上,呆呆地望着他。
清南君五官扭曲,喘道:“姑姑一见母妃自尽,便昏了过去。等她醒来,醒来之后———”
萧慎思痛苦地闭上双眼,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愿去知道,但他心里能猜到,叫他如何去面对这样残酷的真相。此刻,他宁愿自己昏迷过去,宁愿自己永远也不要知道真相,甚至此刻,他宁愿自己是一个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意识的人。
但清南君切齿的声音仍在漫天的风雨中传入他的耳中:“姑姑醒来之后,才知父王已,已被那昏君抓住,用最残忍的方法杀害了。而姑姑也,也被昏君给———”
“不要再说了!”萧慎思猛喝道:“我不想再听了!”
清南君狞笑着扑到他面前,扼住他的喉咙,恨声道:“你连听都不愿意听吗?父王母妃为你而死,姑姑为你受那昏君凌|辱,为了你以自己的鲜血下了‘封印咒’,还有我,我因为你受尽欺辱长大,你就连听都不愿意听吗?”
萧慎思脸上已分不清什么是泪水,什么是雨水,心痛至无法言语,眼前一片模糊,绝望地摇着头。
清洛被这真相惊呆,纵是之前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也没料到如斯残酷,半天才清醒过来,眼见他二人越来越是疯狂,心内焦虑,奔过去欲将他们分开,却被清南君猛地推了开来。
“姑姑受尽凌|辱,曲意逢迎,才从昏君魔掌下逃了出来,找到了你,正在此时,她却在琅州城外远远地看见了你的父亲。”清南君贴到萧慎思耳边说道:“姑姑既失清白,更心痛愧疚于兄嫂的惨死,她怎还有勇气去与你父亲重逢,她知昏君定会满世界搜寻你,纵是你到天朝生活,也绝不可让人知你是‘泪印’之人。于是便狠下决心给你下了‘封印咒’,从此,你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胸前泪印也消失不见。”
“姑姑暗地给你父亲留书,说明一切,只是谎称自己已经中了剧毒,不久于人世,想寻一个地方独自死去。让你父亲把你带去天朝,并让他隐姓埋名,再也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存在。她躲在暗处,亲眼见着你父亲将你接走,便赶到南疆郡王府寻找于我,却被昏君抢先一步,将我掳走。”
“昏君为安抚南疆民众,谎称是琅州瑶民暴乱将郡王、王妃及长子杀害,并欲收回南疆辖权,却因母妃出身苗族,苗人不服,他无力平息民愤,遂假借将我收养,说待我长大后再回南疆承袭郡位。姑姑万般无奈,终漂泊他乡十八年,直至听到我讨伐昏君的消息这才回到青国。”
萧慎思早已全身麻木,雨水淋湿了他的全身,却浇不灭他心头那一团痛苦之火。他只觉自己就要崩溃,就要坠入无底的深渊,电闪雷鸣间,他嘶嚎一声,跪落在泥水之中,头狠狠地撞上相思树干,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也未想过因为自己给这么多至亲带来如许灾难,他一生坦荡,只求无愧于心,却怎知遗忘的过去竟背负了这么沉重的罪孽。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真是天意吗?只是为什么要由自己来承担,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亲人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清洛呆立于一旁,知他此时心中是如何痛苦,纵是相劝,纵是相扶,也毫无意义。只能默默地立于一旁,看着他宣泄挣扎,任他用身体上的疼痛来麻醉心灵上的创伤。
清南君却不肯放过他,凑到他身边冷笑着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枉我还对你思念了十八年!九岁那年你父亲想方设法告诉我父母是被昏君暗杀,我兄长还存活于世,叫我隐忍复仇。那时我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听说你还在世,日夜盼着你来将我救出王宫,日夜思念着你,怎知这十八年来,你却从未想起过我!你说,你欠我父母的,欠我的这笔债,你要如何来还?你又要让我这个未来的青国君王如何处置你?!”
他越说越是激动,揪起萧慎思来,右拳狠狠击出,萧慎思茫茫然倒于地上,躺于泥水之中,轻声道:“你将我杀了吧!你来将我杀了吧!”
清洛伤心痛楚,扑上去欲将他扶起,却被他一手推了开来,眼见这兄弟二人处于崩溃的边缘,她忽然心头一跳,觉得有一些不对劲,院中闹得如此之凶,为何大哥的母亲会毫无反应?
她猛然大叫:“不好!你们快来啊!”急步跃到西首厢房前,运力震开门闩,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