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不到十五分钟就赶到了。
珞珈觉得很奇怪:如果他跟千木在一起的话,应该是住在鹭阳区。现在是早班高峰,从鹭阳开车到鹭口,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珞珈抱着桃花在等候室里焦急不安地坐着,心中暗自打鼓,不知见到关城会是怎样的一种灾难现场。妹妹不久前烧光了他的店,现在自己又弄残了他的狗?
一个人得有多倒霉才会接二连三地遇到这样的灾星!
珞珈无能为力,只能从钱财上补偿。如果决定手术,她就出手术费。如果决定针灸,她会负责跟进后续的所有治疗。只要关城让她在甜品店继续上班,日子再难,只要有工资,总能过下去。
正在这时,手机大响,倒把珞珈吓了一跳,一看显示,是珞薇所在的活动中心的李老师。
“小何,你能到活动中心来一趟吗?”李老师负责珞薇这个班,珞珈每天接送,跟她十分相熟。
“请问有什么事吗?”
“珞薇又跟陈小虎打架了,这一次,她把小虎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小虎摔得很厉害,都晕迷了。我们叫了救护车,准备送他去医院。”
“天啊!怎么会这样?”珞珈急着站了起来,“珞薇呢?她有没有受伤?”
“她还好,脸上出了点血,打架时被小虎抓了几道印子。”李老师的声音十分着急,“小虎的爸妈都到了、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在咱们这大吵大闹,你能不能过来见见他们?安抚一下家长的情绪?”
珞珈看着手里的桃花,慌张地说:“我……现在有点事走不开,事情一完,马上就来?”
“唉呀呀——小何!人命关天呐!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大的?”电话那头,珞珈可以听到嘈杂的吵闹声,李老师大声道,“我跟你说喔,这陈小虎要是没事,咱们皆大欢喜。要是有事,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吵着说要投诉、要找记者、要打官司、闹大了活动中心只怕要被关掉呢,你赶紧过来关心一下,无论如何,先消消他们的火气再说……”
珞珈心知这活动中心其实是个草台班子。里面的孩子大部分是自闭症患者,也有一些是先天智障。这陈小虎就属于后者,年纪跟珞薇一般大,却是个一百六十斤的大块头,经常欺负身边的小孩。因为有病很难管束,也没法讲道理。珞珈一直想给珞薇换个地方也是因为这些不安全因素。
想到这里正要回答,不远处玻璃门“当”地一响,关城大步走了进来,看见她,眼一眯,脸一寒,似乎带着一团杀气,珞珈吓得身子一抖,对着手机道:“好的李老师,那麻烦您先照应一下,我尽快过来。”也不顾电话那头李老师的话还未讲完,连忙关掉手机。
关城从她怀中接过桃花,小心翼翼地放在膝上,沉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手术还是保守治疗——医生让您尽快决定。”看他一幅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珞珈的声音禁不住微微发颤。
“先保守治疗。”他果断地说。
在等候的过程中,珞珈自己上网看了一圈这才知道腰椎问题是法斗的常见病,是手术好还是针灸好,网上各有说辞,听起来都十分有道理,珞珈比较了半天也无定论。心想桃花毕竟不是自己的狗,如果是关城,不知道要纠结成什么样子。没想到他刚一来,二话不说,就决定保守治疗,珞珈立马有了主心骨。
两人跟着医生去了理疗室。医生先给桃花打了一针维生素和一针神经因子,然后把她拴在一个特制的木座上,四脚朝天地绑起来,做十公斤的牵引。桃花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害怕,各种惨嚎,如丧考妣。关城跪在旁边,心痛不已,那神情恨不得以身代之。只见他将脸贴在桃花的耳边上,一边摸着她的脑袋,一边低声细语:“桃花Baby,不怕不怕,你很棒,你很勇敢,你是好样的!做完这次,咱们回家啃大骨头去。”
医生见他如此温柔,惹不住笑道:“哪有那么疼,你家狗可以当演员了。”
关城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做完牵引,开始针灸,那桃花每扎一针就大声尖叫,医生见多不怪,关城却心疼得受不了,不禁埋怨他下手太重:“您动作能轻点吗?我家桃花从小就怕打针……”
“轻的话就没有效果了。”那医生号称是附近一带的名医,本来就拽,见他说话不客气,冷笑道:“我已经很轻了,我看你家桃花这是……戏精上身吧?”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珞珈连忙打岔:“那个……主任,我妹那边出了点事儿,如果您不需要我的话,我能不能……先走一步?”
“不能。”关城没好气地说,“给我守在这儿!”
见他发火,珞珈只好又坐下来。那手机不停地震动,一会儿是电话,一会儿是语音,一会儿是短信……都是李老师发来的:
——“小何,陈小虎已经醒了。医生的诊断是腿骨骨折,同时不排除脑震荡,等下要做核磁共振,你看能不能过来付下款?”
——“小何,小虎爸爸正式向我们提出了赔偿:什么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住院费、伙食补助费、营养费、辅助器具费、精神损害抚慰金……他说要打官司,已经开始找医生做受伤鉴定了。你这边要不要准备一下?”
——“对了,谢主任让我通知你,从明天开始,珞薇就不要再来活动中心了。她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再出什么事,我们应付不了,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条接一条的微.信看得珞珈一阵恍惚。没错,妹妹又给她惹事了。道歉赔偿是免不了的,花光奶奶账户里的钱恐怕都还不够。这边还有一只受伤的法斗在等待后续治疗,还有三百万的欠款要还……珞珈觉得脑子里好像被人点了鞭炮,嘭嘭嘭地炸开了。身子却是一阵一阵地发寒,好像沉在一团胶水中,粘粘的,湿湿的,坐不下去,又站不起来。
她茫然地看了关城一眼,再一次虚弱地请求:“主任,我还有事,非走不可……”
也不等关城点头,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梦游一般地往外走去。正好桃花的第一疗程也结束了,医生递给她一个单子,向前台方向呶呶嘴说:“一共需要十个疗程,先去交个费吧。”
珞珈已经没钱了,羞愧地问道:“信用卡可以吗?”
“我们只收银行卡或者现金。”
珞珈的嘴哆嗦了一下,讨好地看着关城,眼泪却在眼框里打转,颤声说:“关主任,我身上的钱不够,您能……先……帮我垫一下吗?”一面说一面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关城终于将视线从桃花移到了珞珈的身上,凝视片刻,问道:“你的脸很红,是不是发烧了?”
珞珈咬着嘴唇,用力地摇头:“没有,我没有。”
他将桃花往她怀里一塞,说:“在这等着,我去交钱。桃花是有医疗保险的,你还付了什么钱没有?”
珞珈不知道该不该说,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我还付了核磁共振的钱,四千五百块。”
他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下,珞珈听见叮地一声,四千五百块人民币已转账到了她的微.信。
她呆了呆,说了声“谢谢”,茫然地抱着桃花跟着关城向前走,看着他到前台结了账,跟他一起走出门外。
“你要去哪?我送你。”关城淡淡地说,语气似乎没那么傲慢了。
“方,方便的话,能在人民医院停一下吗?”
他点点头,和她一起上了车,对司机说:“飞廉,去一下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