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1970]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鱼汤可真好喝。
她们把蚌壳也直接煮汤了,放了点盐，不算好吃，但三个小姑娘做吃的,本来就是吃个快乐。
这一次的事情,小孩子们之间瞒不住，唐国兴班上好多同学都没有去成，特别遗憾，于是课间其他同学都在讨论捉鱼这件事。
“河坝里有好多鱼，咱们也去捉鱼吧。”
“好啊，我们放学就去！”
“唐国兴，你去不去河坝？”
河坝是贯穿雨兰镇的一条大河。
唐国兴擡起头：“我不去河坝。”
河坝和小河沟不一样,河坝的水，看上去很浅,但实际上淹死过大人。
“为什么？”
“我听大人说过,河坝里的鱼是水鬼变的，小孩子看到了就想去抓，结果一抓就被水里的鬼抓进去了。”唐国兴一本正经地鬼扯道。
她一说,其他小孩子也想起自己叫大人说的话了。
雨兰镇最不缺的就是河，每年夏天都要出事,大人们在这个方向上,真的编了不少可怕的东西出来。
“我也听我奶奶说过,他们说之前就有一家的小孩子被水鬼抓走了,他奶奶还在河边洗衣服,他就是看到了一条特别大的鱼，扑过去捉,结果一下子就被水鬼抓走了。”
“我妈妈也说过,他们还说有些小孩子死了以后,大人们会把小孩子的尸体压在石头下面，我妈妈跟我说不要去河里翻螃蟹，说不一定就会翻出来。”
“还有还有，还有一些坏人会把小孩子套上石头，扔进水里。”
这下子，没有人敢去河坝里了。
恐怖的大人们。
另一边，大人们并没有很恐怖，她们在大太阳下挖路，背石头，背土，砍树……
累是累，但大家都知道，路修好了，雨兰镇才有希望。
只有通车了，雨兰镇才能有未来。
唐家老两口不适合一起干活，爷爷嫌奶奶铲土慢了，奶奶骂爷爷是赶着去投胎。
但两个人也没骂两句，就听到另一边特别大的吵架声。
老两口放下锄头往那边去看看什么情况。
吵架的人是小春的妈妈，叉着腰骂：“狗扯麻糖，越扯越长，我跟你说这棵树，你硬要说你们有多不怕人。”
奶奶一看，对面是孙家的人。
修路是一家人负责一个路段。
孙家分到了路段和小春家是挨着的。
“怎么了？”奶奶有些奇怪。
“这棵树，本来就应该是孙家那边的。但他们硬说是我们这边。”小春的妈妈说道：“气死我了。”
“他们家就是这样。”奶奶安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村子就没几个喜欢他们家的，出了名的爱占便宜。”
小春的妈妈和唐家之前关系很一般，自从之前小春生病，奶奶对小春不错以后，小春的妈妈和唐家关系也慢慢好了起来。
现在有共同讨厌的人，关系就更好了。
“是啊，咱们镇上其他人，就算是关系不好，人情往来，该来的还是会来。”小春妈妈说道：“他们家做事的时候我们家也去了。”
奶奶一听，立马说道：“他们也没来你们家吗？”
“你们家也没来吗？”小春妈妈愤怒了：“我们家不来，我还想得开，你们家他们都没来吗？”
“也不能算没来。”奶奶说道：“他们兄弟俩不是没有分家吗？都在他们父母家，所以说他们家老人来了，两兄弟都没来，但两兄弟还要分开做事。我们的人情都送到了。”
“是这个道理，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奶奶也点头：“别说你了，我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
“难怪他第一个媳妇跟人跑了。”小春妈妈一边挖地，一边问道：“婶儿，他媳妇儿到底跟谁跑了？”
镇上一直在说他媳妇儿跟人跑了，但实际上镇上的人一个都没少啊。
奶奶：“你不清楚很正常，那个时候你好像回娘家帮忙去了。”
“说说。”
奶奶就说了起来：“那一年不是有很多外面的人进来表演吗？要去每一个村子宣传婚姻法。”
“里面有一个很年轻的帅小伙，他第一个媳妇儿是村长，负责接待他们，听他们说，他们两个人当时就有点不对，经常背着人一起说话。”
“大家都觉得她人才好，模样好，孙家是配不上她，那个时候又正好是宣传婚姻自由，拒绝包办婚姻。”
“原来是这样。”
“那个表演团没走多久，她就跟村里人说，要把从梯子拐下来的那条路修一下，那条路也确实应该修一修，一到下雨天能从那上面一路摔下来，村里人也没多想，大家凑了钱给她。”
“结果她带着钱跑了，有人看到之前那个年轻小伙子来接她，两个人一起跑了。”
因为是外地人，所以雨兰镇提起来都是说跟人跑了，没有说具体是谁。
小春妈妈说道：“难怪她们村子里的人都不待见大的那个女儿。”
“大人做孽，孩子受罪。”奶奶也叹了一口气。
奶奶说完以后，又想起了自家的唐国兴。
唉，也不知道唐国兴现在在做什么。
唐国兴正在大水沟里拦鱼，河坝不能去，但小河沟可以去。
前几天下了雨，上面的鱼塘涨了水，就有不少鱼出来。
唐国兴带着小春，还有新交的好朋友传芳，一起去捞鱼。
传芳第一次加入这个活动，还有些不熟练，但她动作快，不愧是在教室里偷时间都能把两个哥哥脸打肿的人。
下手，又狠又准。
有了她在上面的大水沟，把控里面的鱼。
唐国兴和小春就顺着水沟而下，寻找漏出来的鱼。
在找吃的这一块，唐国兴可能真的没有天赋。
而小春无疑就是天赋点满，没一会儿，就听到小春在下面喊——
“唐国兴！传芳！好大一条鱼！”
唐国兴正在逮一条和自己手掌差不多大的鱼，她觉得这条鱼就够大了，就问道：“有多大？”
“比传芳的头还大！”
那就真的很大了！
唐国兴和传芳赶紧往那边跑。
唐国兴一过去就看到那条大鱼了，河沟里面的水都掩不了她的身体，鱼鳞在森林的阳光里面闪闪发光，又大又漂亮。
肯定非常好吃！
唐国兴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大一条鱼。
立马也跟着一起追！
可是那鱼在水里，顺着水流而下，小春好几次都抓住了。
这鱼不止大还有劲儿，尾巴一挥，又挣脱了。
唐国兴赶紧帮忙，她们在河沟里哪里赶得上鱼在水里。
可是不能再让它往下了，再往下的话就要进最下面的大水潭了。
唐国兴和小春对视了一眼，赶紧加快了步伐，这一次唐国兴跑到前面去。
在前面拦截，小春在后面。
两个人，四只小手一起按住这条大鱼。
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秒鱼又蹦开了，继续往下。
两个人就眼睁睁看着这条大鱼顺着水流到了最边上。
河沟的最末端是两块大石板，上面一块，下面一块。
唐国兴和小春望着大鱼，大鱼已经到下面那块大石板上了。
奇怪的是，那么大一条鱼就躺在那大石板上，不动了！
两个人一看！应该是从上面的大石板掉下去的时候，鱼直接撞死了。
传芳刚在最上面，现在才追过来：“抓到了吗？真的比我头还大吗？”
“没抓到。”
“进大水潭了吗？”
“没有，在下面的大石板上。”
传芳立马道：“我下去捡。”
就这个时候，别说唐国兴了，就是小春这个为了口吃的不要命的人都说道：“那不行。”
传芳拍了拍胸膛：“这算什么，等我！”
传芳往下跑，眼看就要过来，结果谁也没想到，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传芳膝盖传来一阵刺痛。
唐国兴赶紧上来，她从刚才那种一定要抓住这条鱼大吃一顿的那种亢奋中回过来了。
两块大石板，光溜溜的，再往下就是黑黝黝的大水潭。
唐国兴后背一凉。
传芳还在说：“我一会儿把鱼放进水桶里，你们在上面接。”
唐国兴赶紧把传芳拉了回来，说道：“下面大石板光溜溜的，可能会滑，一摔下去，再下面是大水潭，鱼不要了。”
传芳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唐国兴说道：“我总觉得不太好，你们记不记得我说的水鬼变成大鱼，这是我奶奶说的，也许是真的……”
三个小朋友一下子就从吃大鱼中回过神来，再一看，就发现她们三个已经站在大石板上了，吃鱼的激动退下去了，都有些腿软。
三个不怕天不怕地的小朋友不敢看鱼了，挪着小步子往回走，直到到了大路上，三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传芳这才开口道：“还好摔了一跤。”
“你刚才怎么摔了？”
“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起身的时候又什么都没看到。
三个人也没有深想，可能就是太紧张了，左脚踢到了右脚。
唐国兴往回走的时候，走到上面山坡上，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那黑漆漆的大水潭，像是什么大怪物张开的巨口。
第二天，学校老师说了不能下河摸鱼的事情，她是听说了班上学生蠢蠢欲动，于是专门来告诫大家。
“你们不要因为父母不在家就无法无天，之前就有人在上面的大水沟摸鱼，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摸到了大水潭里了。”
摸鱼能摸到大水潭里？
唐国兴，传芳和小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到了那个人是怎么到了大水潭的。
三个小朋友最后决定又多了一个永远不能告诉大人的秘密。
大人们走了以后的第一个下雨天是星期六。
这一天正好也不用去学校，唐国兴和雨兰镇其他没有了父母管束的孩子一样，都觉得太可惜了。
本来可以玩一天。
没有大人管，周末最好玩了，不用去上学，她们早饭和午饭都可以不吃，可以在山上玩一天，天快黑了才去割牛草打猪草，回来把家里的牛和猪喂一下。
现在下雨了，一整天都不能出去。
下雨天也有下雨天的快乐。
“够不够？”唐国兴站在梯子的最上端去扭大玉米棒子。
“够了够了！”传芳在下面说道。
“你们站开一点，我扔下来。”
三大根玉米棒子被扔了下来。
玉米粒不太方便储藏，雨兰镇的玉米棒子被掰回来以后，不会立即脱粒，而是会直接把玉米棒子绑在通风的柱子上面，不容易坏。
唐国兴也从梯子上也下来了。
小春在里面烧火，火上煮着红薯，下面的火石全部用铁铲子掏出来。
“你们快点把玉米放过来。”
剩下的几个女孩子就把玉米粒全部放在一堆。
唐国兴将两盆还是红色的火石倒了下去，紧接着就开始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
玉米粒在里面爆开了，整个房间都香喷喷的。
再啃一点烤的红薯，拌着唐国兴家里的豆瓣酱。
于是，晚饭就这样混过去了。
晚上，三个小孩子也不好好在房间里睡觉，偏偏要去楼上，那里都能摸到屋顶的茅草。
唐国兴家里楼上并不能称为一层楼，是盖茅草房子的时候专门盖了一层，几根横着的木头柱子作为支撑，木头柱子上面就铺了一层竹块，小孩子走在上面的时候都会摇摇晃晃，大人们上去的时候要踩在木头柱子上，要不然都容易出事。
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喜欢这样的地方。
比起中规中矩的床，小孩子对这种距离房顶非常近，又摇摇晃晃的地方爱得不得了。
晚上，她们一起躺在上面，外面在下大雨，能够听到雨打在茅草上的声音，风吹得特别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茅草房顶给掀了。
但她们在枯草堆里面并不觉得冷，唐国兴把家里的棉被拿了过来。
如果被奶奶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打。
三个小女生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因为传芳和她们刚认识。
小春简直能把自己和唐国兴以前那些秘密讲个八百遍。
“大人们都以为我们俩关系不好，实际上我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骗大人，还是唐国兴想到的办法。”
小春说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说话的时候的场景。
传芳也喜欢听。
唐国兴和小春说着说着就困了，眼皮子开始打架。
传芳不困，她过去也有不少朋友，可是总觉得和唐国兴，和小春不一样。
她睡在被子里，没有妈妈以后，她闭上眼睛，第一次不是觉得害怕，而是感到暖和安全。
小春和唐国兴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传芳认真听着，她觉得无比的舒适，听着两个好朋友的声音，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她们正在说小春的弟弟的事情，说着小春奶奶的事情，唐国兴偶尔也会说一句她妈妈的事情。
传芳没有那么多可以说的事情，她大多数时候都在听。
“传芳，我们会不会吵着你睡觉？”
“不会。”传芳爬了起来。
也许是外面的下雨声让传芳有了倾诉的欲望。
“唐国兴，小春，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不可以告诉别人。”
本来都要睡觉了的唐国兴和小春立马不困了，爬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三个小脑袋凑到了一起，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是小孩子对一个秘密的尊重。
传芳的声音非常小，仿佛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其他大人偷听到，小孩子的秘密不能被大人听到。
这是只能告诉另外两个最好的小伙伴的秘密。
“我妈妈没有跟人跑。”
“她是被人杀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主题可能看上去日常偏多，但是每个日常都在主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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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天》（这章有红包）
八十五岁的奶奶走丢了，家里人急疯了，结果第二天老人家自己回来了，身边跟了一个二十几岁的短发姑娘，穿着灰布衣裳。
老太太叫她妈妈，跟家里人说：“我妈妈回来了。”
大家都只觉得老人家糊涂。
老太太很坚持，这就是她那个去保护粮食的妈妈，她说过年要回来的，真的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