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应是故人来
自古帝陵,从修建时就开始谋夺着工匠的性命,在启用后,更是不留一丝缺口。
巴扎得勒用力推了推陵墓的大门,叹了口气,「果然推不开。」
「喂,江晏青,」他转过身来问,「不是说工匠会预留逃生的通道吗,你知道不?」
江晏青被宁桉扶着,面色青白,止不住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但那些人还没胆大包天到把出口设在主墓室里。」
「也就是说,我们被困死在这了。」
宁桉叹了口气,掺着江晏青,几人一起爬到最中央棺椁顶上去。这是这座陵墓最高的地方,有稀薄的空气从顶上的青砖缝隙溢出,为他们拖延了点时间。
那些暗卫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宁桉几日也不理他们。巴扎得勒抱着头躺下,死到临头了,面容竟然出奇的宁静。
「我还真没想到会和你们死在一起。」他说。
宁桉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你看看。」
她指了指自己和江晏青,「我俩死在一处了,以后人家挖出来,叫殉情叫合葬,加上个你算怎么回事嘛。」
「…………」
巴扎得勒简直无言以对,他看看江晏青又看看宁桉,沉默片刻,「你两简直脑子有病。」
「算了算了,」他又侧过头去,高高在上地看着棺椁底下死得狼狈得越帝,「我娘死了以后,我就说我要好好活下去,还要把这崽种剁成肉泥。」
「眼下虽然没达成一个愿望,可也达成了另一个愿望,也算不错了吧。」
巴扎得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也不挣扎了。身下是金色楠木挖成的巨棺,他躺在上面,安详的合上了眼睛,一如多年前越宫里合上生母的眼一样。
活着有什么好呢,就这样吧。
…………
堆满金玉的大殿里像是进了贼,窸窸窣窣的传出些不该有的动静,仔细听过去,竟然是一首凤求凰,只是弹琴的人技艺实在是低劣,断断续续,呕哑嘲哳难为听。
「我说你们够了没有!」
巴扎得勒忍无可忍,又翻身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见不远处颇有闲情逸致的两人,「我们是要死了哎!你们能不能不要搞得像找个地宫春游一样!」
「我当然知道啊,」宁桉捧着古琴,努力回想起上辈子学的那点粗浅琴艺,「人生最后一件事竟然是临死弹奏一曲,可惜这里没几个文人,不然传出去那可是一段佳话。」
「佳话?」巴扎得勒不可置信,「谈成这样还佳话,笑话吧你!」
「哈,」江晏青听着他两斗鸡一样的吵架,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算了,还是我来弹吧。」
宁桉许久没有见他笑过了,这一笑起来,昔年郡主府里的回忆一下子就把她淹没下去,也顾不上吵架,愣愣地看着江晏青把琴抱了过去。
琴声再次响了起来,依旧是刚才那首高山流水,只是流畅娴熟了许多。巴扎得勒闭眼听了会琴声,又满意地闭上了眼。
「这才对嘛,大外甥……」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思绪沉寂下去。
琴声掩盖出,有马蹄奔驰而来的声音。宁桉靠在江晏青瘦削的肩膀上,擡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殿顶。
救援啊,终于到了。
…………
和元二十年,景隆狩帝铁其破越,天下一通。再长达半年的整合后,改年号为安定,大封功臣。
安定元年秋,景都到处都是一片安定繁华的景象。宁桉背着昌仪公主,靠着和宁豫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嘿咻嘿咻地爬上了城们外的一棵石榴树上。
「喵,喵喵——瞇瞇快给我抱抱。」
她一下抱起了懒洋洋躺在树上晒太阳的橘猫,大橘睁开眼睛瞅了她一眼,看在那一条条小鱼干的份上,又闭上了眼。
愈近中秋,月亮越发圆了,夕阳也越发的艳了。宁桉闭着眼睛,慢慢地回想这年来的事。
城破那日,宁豫率着军队把她从帝陵里挖出来的时候,简直是气极反笑怒发冲冠,先是一溜烟的给人拍打干净了,宁桉还没来得及解释呢,就见她爹森森一笑,一掌给她劈晕了过去。
隆狩帝做梦也没能想到,战争胜利后最先从敌国返回来的不是越帝的首级,而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自家孩子。
宁豫在信里写了洋洋洒洒三页纸,怒斥宁桉的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亏他还是是武将,描写宁桉作死的场面简直是描写得淋漓尽致,看得隆狩帝也不住地火气。
于是,刚刚自由一点的宁桉就被扣着慢慢养伤,大半年过去,总算是能出门了。
「喵,喵喵!」
细细的猫叫声把宁桉吵醒,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树上睡着了。坐起身来仔细一听,除了猫叫,还有来人哒哒的马蹄声。
日暮西斜,石板道路尽头有人衣衫质朴,牵着一匹瘦马缓缓地走过来。日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最后,停在了石榴树下。
一支开的极艳的石榴花簌簌地落了下去,落在肩上又滑落怀中。折花人抱着老猫,背着光的眉眼都是旧时的模样。
「我看看该怎么叫你好呢,」宁桉笑语盈盈,「江晏青、小江,还是说……」
她狡黠地一下,抱着猫忽地就跳了下去。
「副君。」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橘猫被吓了一跳,闹得连声喵喵大叫。可惜抱着他的人没空来理会他,只能自个气得跳了出去。
问青山何去?应是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