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雯从来都觉得,既然伸手了,肯定是要个对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面对有些沉默的梁晔,“你不同意吗?”她问。
他说:“你可以选个价格更高的。”
“这是最好的。”顾雯说。
“你上学时候的成绩怎么样?”梁晔持怀疑的态度。
“我记得,进易星是有门槛的吧?”
梁晔说:“我以为越宁给你开了绿灯。”
当然没有,但是顾雯也没有反驳,嘴上说什么都证明不了事实,她只会笑嘻嘻地道:“那你要把我赶走吗?”
“如果我有这个想法,早在你入职的时候就这么干了。”
看来他是允许越宁给她走后门的。
“申请学校,考试,这些需要你自己努力。”梁晔并不太懂顾雯这种“上进心”,摸了摸她的长发,“账单给我。”
顾雯嘴角一翘,大大方方地道谢:“谢谢老板!”
梁晔也很想看看顾雯能否沉下心来学。
晚上。
顾雯打电话给越宁通知了吃饭的餐厅,越宁提前不知道梁晔在,还提了个小蛋糕来,进门就吐槽:“你要是改天找我吃饭多好,我就不用付今天的账单了。”
梁晔接话,“今天我请客。”
越宁擡头,一眼看到声源,然后两眼一黑,“额,你也在啊。”
“我不该在。”梁晔都没起身,淡道:“让你们两人共进晚餐。”
越宁说:“我和顾雯吃过的晚餐不计其数,你要一一计较吗?”
梁晔嘴角一压,把手机放在桌上,“可以,你现在报给我听。”
顾雯乐了:“别这样,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梁晔看了顾雯一眼,谁跟她是好朋友?顾雯一到人多的场合她还保持工作上的习惯,很会照顾老板的口味。
梁晔却发现顾雯点的都是越宁喜欢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忌口,真是好样的。
因为这三个人严肃的工作关系,虽然今天是顾雯的生日,但凑在一起说什么都不合适,说工作更敏感,只能逮着越宁家里的事儿说。
顾雯问越宁:“你妈妈有没有确定治疗方案?”
“她自己偏保守,年纪大的人胆子就小了,也不爱冒险。”越宁说起来有些无奈,但是抗压能力还不错,并不见愁容,“我只能尊重。”
梁晔给了越宁一个电话,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
“谢谢。”
“生活上有需要你尽管提。”梁晔略微想一想,然后道:“你想回来也可以,我另安排人接替你的位置,你需要吗?”
越宁说:“我会考虑。”
人在职场,往往要想十步,走一步,顾雯不明白越宁要考虑什么,懵懂地看了两人一眼,很识趣地没有问出来。
中间梁晔接了个电话,小阿姨打来的,说他爷爷摔了一跤,问他能不能回去。
顾雯虽然没有听清楚电话内容,但是看他严肃的表情,便知道出了事,于是主动说:“那你去吧,我们吃完也回家了。”
梁晔拿了外套起来,手在顾雯肩膀上放了一放,然后出去了。
可惜顾雯没有这种默契,只会瞪着眼夹菜,还是越宁擡了擡下巴跟她示意——原来是让她出去一下啊。
干嘛不明说?
顾雯于是也跟了出去,梁晔果然站在走廊等她,顾雯问:“怎么了?”
“家里有点事,要是太晚我没回来,你自己睡。”
“哦。”
“你很会哦?”梁晔看着她,擡手去捏她的耳垂,然后俯身低头,又说一声:“把门关好。”
服务员进来上菜,门打开了,一阵冷风,越宁想出去抽根烟,去到走廊却发现梁晔还没走呢。
他正抱着顾雯,两人在接吻,根本看不见顾雯的脸。
越宁有种淡淡的尴尬感,他做梦也没做到过这个,但不由地笑了声。
无论如何,俊男美女,画面看着很美好。
他烟都没抽,就又坐了进来。很快顾雯也进来了,唇上的口红全都斑驳了,花出了唇线之外。战况激烈。
“走了?”
“嗯。”顾雯抽了张湿纸巾,她的拇指上也有片红,印泥似的。是刚刚在外面没纸巾,她直接用手把他唇上自己的罪证擦掉。
越宁说:“我的话你一点没听进去。”
“你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听道理吗?”顾雯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说:“我的脑子有限,不想被两天之外的事情吓死,担心这么多干嘛呢?”
“你最好是这样。”越宁提醒她:“老梁和你以前交往的那些男朋友不一样,你玩心眼的空间不多。”
“知道。”顾雯慢悠悠地说:“他最有钱,最有实力,喜欢的本质是慕强。”
“……”越宁听不得顾雯说爱不爱的,到她嘴里,全是歪理。
顾雯把沾染了口红印的纸团在手心,才问越宁:“梁晔刚刚答应你了可以回来,你干嘛还要考虑?”
“回来,我在哪个位置?”
“这么多岗位,岂不是随便你选?”顾雯有点想当然了,一来越宁就算不工作拿着股份分红也吃不完,况且他和梁晔关系甚好,担心什么呢?
“我不想回易星了。”
“退休啊?”
“老梁投资了新的公司,商业模式是和现在的易星对冲的,你知道吧?”
顾雯并没有刻意去了解,毕竟他名下那么多公司,不过她从黄冼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那家公司现在对易星造不成威胁,是因为易星相对成熟,有一定的底盘,但对方异军突起,将来肯定会分掉易星的市场。
两人明面上说着他妈妈生病的事,其实是在和梁晔博弈。
顾雯捏紧了手里的纸团,搞了半天,她刚刚是真的没有听明白啊。
“为什么不明说?”
越宁故意道:“就怕你听明白了。”
“嫌我太嫩了呗。”顾雯说。
“多年以后,闰土得喊自己的童年玩伴叫老爷。”越宁对她说:“老梁当然不是个恶人,但他要是能答应我就不会等我开口了。牵扯到利益,人情机会,只此一次。”
顾雯表示她听进去了,想着梁晔这人太有精力了吧。这边跟她拉扯着,还搞了那么多事,并且连下面人的心思都能一一察觉。
偷偷喝肾宝了?
他能成为有钱人不无道理。
顾雯捏着筷子戳碗中的汤,若有所思。
*
梁晔在路上接到电话,他爷已经回家了。
检查过后人没事儿,小阿姨倒是吓得不轻,端茶的手都是抖的。
杨菁正在宽慰人,见着梁晔进门,她一脸的“有话要说”的表情,梁晔视而不见,径直走去看老人家。
杨菁把梁晔拉出来,“今天有人看见你了。”
梁晔神经稍稍缓解,坐下来喝了口水,“我又没穿隐形衣,有人看见我不是很正常吗?”
“我说的是,你今天和一个姑娘在商场里亲嘴儿,被人看见了。”这么大的人,一点都不稳重。
梁晔心说也不用那么巧,这是他们的第一天,他擡起头,“有照片么?”
“你以为你是明星啊?还给你拍照。”杨菁叹道,但其实是被她朋友拍下来了的,说这是你儿子么,看着好面熟,跟一姑娘逛奢侈品店呢。
“你和这个姓顾的女孩儿,不能这样。”杨菁苦口婆心,看梁晔油盐不进的德行,便说:“你自己不做决断,那我就去找她。”
“你别去。”梁晔捏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说。
“我也不想让人姑娘难堪。”杨菁压低了声音,因为难以启齿,又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只是不行,“你这样真的不行。”
“我不是担心你给她难堪,是她会给你难堪。”
“什么意思?”
梁晔说:“她甭管你谁,只会说滚。”
“……”
杨菁想这都什么啊,“让你姑知道就老实了。”那位发起疯来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也会让她滚。”梁晔说的是实话,顾雯很擅长让自己不爽的人滚,他的经验之谈。
说曹操,曹操到。
梁晔也才歇下脚来,梁静贤就匆匆赶来了,她今天有活动,穿着晚礼服风风火火进门。
人还没看,却先逮着小阿姨臭骂一顿:“你是怎么做事的,把爷爷摔了你拿什么负责?”
小阿姨本来就害怕,手足无措,红着眼睛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现在就不是在这里了,应该在警察局。”
“对不起。”
“我建议你,现在收拾东西走人。”
梁晔让杨菁上去劝一劝,别让她为难人,“爷爷就习惯她的照顾,谁都不行。”
梁静贤又振振有词道:“我还就不信了,伺候个老人有什么难的,她以为自己是谁?”一个保姆而已。
梁晔听得十分心烦,烦得想摔杯子了。他拿出手机看,已经十点多了,不知道顾雯有没有回去,给她打了个电话。
顾雯说跟越宁散了,去找朋友喝酒了。
梁静贤发疯的确无解,楼上吵成了一锅粥,梁晔于是也上去,直接跟她说:“我让人回家,你来。”
梁静贤哑火了几秒,终于找到发泄的正确对象:“梁晔,你是跟我有仇吗,什么都跟我作对”
他拿手机打电话,“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别在我眼前抽风。”
“你把你弟弄走,就别怪我烦你。”梁静贤拿着手包,戳梁晔的手臂,“要是蒋漓在家……”
梁晔这会儿明白了,梁静贤恨意的由头,从来都是因为他把蒋漓送走,她没得作了。但梁晔不是蒋漓,从来不会被道德绑架。
他明白地跟梁静贤说了,“他是我弟,我对他负责。至于你开不开心、在想什么,你看我在乎吗?”
“梁晔,我说你是人,都擡举你了。”梁静贤骂他。
梁晔用冷笑回怼她的怒火,直接让梁静贤陷入癫狂状态。唯一的体面人杨菁看得目瞪口呆,默默退出战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梁晔的功力竟然这么深了。
谁教他的啊?
……
顾雯跟越宁吃了饭,又聊了很久。她其实没有去喝酒。
选择当然大于努力。
越宁的选择于她而言其实是个风向标。有着丰富社会阅历的人,睿智存在于大脑中,在关键时刻的决策。人生的强悍,从来不在于对外部世界的对抗。
越宁是滥好人,是折中数,但做到了副总裁。
那天晚上的信心,对顾雯来说,在后来无数次的回忆中都无比重要。
似乎手中握着开向数个房间的钥匙,但是她没有走向开满鲜花的玻璃暖房。
做过的决策,即使伤害到自己,伤害到别人,让她面目全非,她也不后悔。
顾雯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前看见一个恒温袋。
里面装着一个蛋糕,她拿进门,冰淇淋化了一半了。她用食指撇了一口放进嘴里。口感已经不是很好,她没想扔,放进冰箱里明天再吃。
顾雯洗完澡上了床,查看了越宁和黄冼都说过的那家公司,在市场上的确不成规模,但是成建制地接住了易星现在抛弃的用户。
她还不是特别能看得懂前景,没有详实的数据基础,因此花费了一些时间,突然有“感天地之浩渺”的叹息,在商业社会里,自己就像搬饼干渣的蚂蚁。
时间已经很晚,他今晚不会来,顾雯放下ipad拉上被子准备睡觉了。
灯刚关上,门外便传来响动。
顾雯又支起了肩膀,竖起耳朵,人并没有立即进卧室里来。
她等了一会儿,对方久久不进来,只好又卸力地躺回了被子里。
天有点冷了。
拖鞋趿拉的声音十分厚重,他推开门,没有开灯,走到床前俯下身。
顾雯刚想探出脑袋吓唬对方一下,嘴张圆了,下一秒就被堵住,发出“唔”的闷声,他的舌头在她的唇里扫过。
“我要被吓死了!”顾雯艰难地推开他肩膀,像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你怎么记住密码的?”
“你设置的那几个数字,还需要记么?”梁晔的手伸进被子里,她穿的是一条棉质的睡裙,身体很暖,小肚子上的脂肪如温床柔软,“你刚刚不知道是谁来的么?”
顾雯笑了声,“告诉我关好门,但防不住小人,对吗?”
他的手停留一会儿,继续摸了摸,弹力带上面有一颗珍珠,他用小指勾起,来到下面。
顾雯闷哼了一声,他的手有点潮汽,也有点热,所以她就不再问有没有洗手这句废话了。
雨水刷过的草丛,湿了,是泥泞的,他在她耳边说,在顾雯扭动身时却又被他摁住,问她:“你几点回来的?”
“刚刚。”
“不要撒谎。”梁晔刚刚去看了冰箱里的蛋糕,还没化完,说明她回来的没那么晚。他说:“你也没去喝酒,和越宁聊到现在,说什么了?”
顾雯说:“你也太阴险了吧?”
梁晔拧了下她的鼻子,“对别人不用,但你,我不放心。”
“滚滚滚。”顾雯也不想用他的手了,一个鲤鱼打挺,滚到了床的另一边,“滚吧,我睡觉了。”
“起来吧,还没到十二点。”梁晔拧开床头的灯,顺便抽了张纸巾擦手。
“干嘛?”
“你的生日没过。”他又把她从床上铲起来,手臂一携,拎到了客厅里,“晚饭有别人在,现在让你许个愿。”
他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插上了蜡烛。
顾雯没什么向上天许的愿望,胡乱说了一通:“天降一百亿,你做我的狗……”她说完,朝他眨眼,“是你让我说的啊……”
梁晔单膝蹲在她身边,脸色自然不怎么好,但是蜡烛的光映得他的脸红红的,带着温暖,他又撇了一块奶油蹭她脸上,“如果你向我许愿,我会满足你。”
“你看我信不信。”顾雯用舌头舔了下嘴角,很甜。
“希望你得偿所愿吧。”梁晔说。
顾雯本想吃一点蛋糕的,但是没看见他拿刀叉,很奇怪,她于是穿上拖鞋去厨房,刚找到就和从卧室出来的他撞了个正着。
“你干嘛?”顾雯见他一脸严肃,预感十分不详。
“早上说的话,你忘了吗?”他手里拿着领带,折叠一半,绕在自己的两手,向后扯一下,两片布料便发出“啪啪”的声音,比抽在皮肤上还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