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的时间点和语言都是一个问题。
虽然说表白是个完全的自我行为,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但如果对对方来说不是一个正确的时间,也容易把事情搞砸。
所以,表白在很多时候,更像是一场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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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见纱她爸的所谓任务听起来像一个玩笑,反正只看他的脸和他说话的语气,也听不出来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方见纱也多少感叹,在商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的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怎么都得具备。
有一个酒店要开张。方老爸说,他是股东,但他没有时间去,这活计就得他的女儿代劳了。
这叫做等价交换。
“并且,”他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还得和爸爸的朋友见一见面。”
又是相亲局?
方老爸的语气虽然神秘,但声音可是一点儿都不小。在旁边的奚洛自然是听了满耳朵。
不是,你们富二代都这样吗?都这样见来见去没事相亲玩吗?
“广结善缘有什么不好?”方见纱说,“一个小记者都知道勾搭知名电竞选手。”
好的,她在这儿等着了。
“你……你要去啊?”奚洛毫无底气地问,这是这么长时间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不去?”方见纱说,“又不排除能够遇到更顺眼的人这个可能性。”
“那我也去!”奚洛直接叫起来,“叔叔,我也去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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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相亲局不是那种传统概念中的一对一的相法,它开在一个宴会厅里,应该能算是个酒会。他们人到了之后发现的确如此——是个庆祝酒店开业的酒会。
对于奚洛的请求,方老爸欣然应允。不如说,他就是赌定了他会说这句话,而特意在他面前说这回事的。在到这儿来之前,方老爸特意叮嘱了奚洛说这是个很正式的场合,所以务必要穿西装。但奚洛这种游戏宅男自然是没有西装的,之前拍宣传照的西装都是找摄影师工作室借的,就是看起来人模狗样,一看后背全是大大小小的别针的那种。
有一回颁奖典礼,联盟主席严肃地强调要穿正式西装,结果大家微信群里一交流,都打着呵欠说主席这么乐意穿那他自己穿吧,哥没西服。
那年奚洛还是个真正的新人,他战战兢兢地穿着一套最正经的便服到了现场,就生怕前辈们诓他。到了会场一看,果然前辈们都是T恤牛仔裤,还有大背心配大裤衩的,完全没把主席说的话放在耳朵里。远远看去就一个西装革履的主席站在会场里,灯光下是他渐秃的头,忧伤而明媚。
经过这回之后奚洛胆子一下就大了,小爷没西装,就不穿西装,你有本事给我开除了不让我打。不能吧?当家大神就是能为所欲为。
但这回的情况有点不一样。首先让他穿西装的那人不是那位被他们欺负习惯了的主席,而是他女朋友——当然现在还不是——的老爸。这种人物说的话,那应该是不能像他之前那样听过了就扔一边的。于是,在那当天,他穿着一套新买的灰色西装,新手上路地开着导航,把他那辆到手没多久的喷着紫石色金属漆的卡宴特别拉风地开到了酒店门口。
他到的时候方见纱和夏耀节已经到了,方见纱站在门口,看见他那辆车,立马露出了一个“这个人我不想认识”的表情。
“我刚才老远看见这车还说,谁这么虎,开个这玩意来。”她说,“结果……”
“怎么了啊?”奚洛人刚到就被嘲讽,简直莫名其妙,“你们富二代不都这样吗。穷玩车富玩表……哎?”
“你考了驾照之后多长时间没上路了?”方见纱问。
“这个……一年多吧?”
“实习贴贴了没有?”
“啊?”奚洛一愣,“那玩意不是驾龄一年内的新手才……”他说到这儿觉得不对,方见纱分明就是在面无表情地调侃自己。
“哎我开车可稳了好不好!谁跟你一样把汽车当赛车开啊!”
“又是保时捷又是新西装。”方见纱打量着他,“目的很纯粹嘛。”
“那当然了!”奚洛一咬牙,挺胸抬头地往前走,“来都来了,小爷必须在这儿检验一下个人魅力。”
方见纱和夏耀节对视了一下,夏耀节硬是咳嗽了几声把笑意憋了回去。
“你爸真狠。”他对方见纱说。
“还是托你爸的福。”方见纱回答。
——是的。
当奚洛西装革履步步生风地走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压根就不是他想象的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会,而是一个类似于COSPLAY聚会的场合——至少从外观看上去是这样的。
酒店开业是真的。这个酒店是全市第一家游戏主题的酒店,也是天屿公司的一个落成的项目。《SPT》这个游戏潜力无限,而且酒店就在场馆旁边,开个主题酒店保准赚钱。这方案是夏耀节老早之前就在家庭聚餐上提出来的,他爸财大气粗,听儿子这么说了,市调都懒得做就大手一挥应了这项目。
现在,一转眼就是开业的日子,夏耀节他爸觉得普通的开张仪式没什么意思,就一拍脑袋打算来个不一样的——请人打扮好了进去玩,打扮得越夸张越不正经越好。这帮富二代们平时在生意场上装大尾巴狼装得都挺累,需要这么个机会放飞一下自我。
当然了,这也不算什么相亲局。
但这事既然让方见纱她爸知道了,他就冒出个坏主意,想好好作弄一下这位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把自己女儿拐走的小子。
当然同时还有当场下他女儿面子的一箭之仇。
奚洛站在一个仿佛群魔乱舞的会场,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带,第一次强烈地理解了他们联盟主席的心情。他下意识地就想回头找站在门口那俩熟人,结果他们今天基本算是个工作人员,并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他在里面待着——或者说有时间,但是他们不想。
方见纱在二楼的会议室里坐了一会儿,心情很好地走出去往下看。
夏耀节跟着走了出去,他之前并不知晓方见纱也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比如此时此刻,她的神采飞扬就清晰地表现在她脸上。
人都是有孩子气的一面,孩子气就像是一盏小小的灯,平时揣在怀里,不亮也不允许它亮。甚至久而久之就容易忘了还有这盏灯的存在。但就在某时某刻,某个人突然遇到了另一个人,这盏灯“啪”的一下,就自动亮起来了。
这种感觉旁观者看起来,是很玄妙的。
“喻柚说的没错。”方见纱感到夏耀节朝她走来,没回头直接说话,“我是有点不太爽。”
“她说什么了?”
“她说是我主动,是我喜欢他在先,是我付出比较多,她觉得这样不太对。”
“你们都成为能恋爱交流的关系了吗?”夏耀节背靠在栏杆上,“有没有聊聊我?”
“没有。”
“你不要这么果断……”
“我觉得啊,”方见纱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楼下,“让他太舒服了的确不行。”
所以,夏耀节想,你们父女俩就联合起来坑人家,让人家穿着全套西装来这儿当傻子。
“对了,”他像想起了什么,“洛洛他真的对女孩子不太行?”
“谁知道呢。”方见纱摇头,“也许是故意找的借口和台阶骗我吧。”
“所以,这也算是他骗你的一个……”夏耀节欲言又止,“惩罚?”
“不,这倒不是。”方见纱说,“就算是他编出来骗我的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愿意编假话来骗你,就已经说明了你够特殊。”
夏耀节一愣,心想这个想法倒是真的够特殊,至少他是第一次听到。他眼睛追着奚洛的位置,就看他坐在沙发上,已经被一票穿着乱七八糟的裙子的女孩给围攻了。这些女孩他觉得他大概曾经是在各种场合打过照面,但今天她们这样,他还真是有点不敢认。
他眯着眼睛,从女孩的假发里好不容易找到奚洛的脑袋,就看到他正好抬头,两个人四目相接,奚洛那眼神,怎么说呢,他想,说快哭了都算是轻的。
“哎,”他担心地碰了碰方见纱的肩膀,“我觉得他是真的。你要不要下去救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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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方见纱下了楼,自己往屋里一退,腿架到沙发上想着:哦,原来喻柚觉得女孩子主动不太对,女孩子喜欢男孩子多一点不太对。那没关系啊,那我保证我永远喜欢你多一点不就行了。
他觉得他单方面看见了方见纱孩子气的小灯泡也不太对,因为此时此刻,他自己的头顶恐怕也亮着一个幼稚的,象征着心情愉悦的小灯泡。
他们还有一件事没做。
喻柚把那位搅事的小记者也骗来了这个地方,她调查了一下,发现那人原来是夏耀节公司里那位热爱写工作总结的大姐的下属,当时巴结大姐巴结得不行,还给她当过办公室眼线,同时还给喻柚的剧本提过不少莫名其妙的意见——比如原本喻柚也没准备直接拿夏耀节的资料去写,这是被逼急了后采取的大概能被称为歪打正着的下策。总而言之,那位小记者后来傍上了圈子里一位混得还不错的前辈就果断地跳了槽,现在估计是想努力在这个圈子里做出点成绩来,于是就草率地搞了这么一出事件。
“但是……这算成绩吗?”夏耀节不解地问。喻柚一直待在门口的星巴克里等着和那位小记者会面,现在小记者走了进去,她倒是不着急,就一边坐在星巴克里喝着剩的那半杯咖啡,一边悠闲地和夏耀节聊着微信视频。
“顾总,不要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好吗。能炒作话题就是能耐,你看其他人谁能和这么红的电竞选手传绯闻啊,但她就行,这就已经是能耐了。她自己肯定也这么觉得,不然也不会今天我一叫她来她就来了。”
“你叫我什么?”
“顾总。”喻柚说。
“你对自己这个壮举还挺满意的嘛?”
“一开始不满意,甚至看了就烦。不过现在还行吧。”
“只是还行而已?”
“废话。”喻柚淡定地说,“顾总,您的故事才刚开始呢。您还没出车祸,您的公司也还没破产,您的前女友也还没出现,所以还早着呢。”
“这个故事这么狗血的吗……”夏耀节回忆着。
“是啊。”喻柚轻松地说,“在故事里,不出一下车祸,怎么能推进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呢?”
“哦,”夏耀节说,“那我待会儿过马路得留神一点。”
“那个尹记者还没有动作吗?”喻柚问。
“没有吧?”夏耀节这么应着,但是懒得往外走。管他呢,他想,这是方见纱和奚洛之间的事,说到底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他的重点在视频对面那个人的身上,如果他们的故事还是刚刚开始的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续写接下来的情节。
“我还真的挺有兴趣的,”这个时候,显然喻柚的重点并没和他在同一条线上,她对那间酒店里发生的——或者说将要发生的事,倒是当真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想去看看她对奚洛说什么。”
“你过来啊。”夏耀节说,“进来看。”
“我在等我同事给我送录音笔过来。”喻柚说,“准备齐全再去。”
“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夏耀节笑,“你什么星座的?”
“我是巨蟹……但我不信星座。”
“但是啊,”夏耀节接着说,“如果这位记者朋友一开始没说你的设定不行的话,你也不会来用我的设定对不对?这么一说其实我还得谢谢她。哎,说真的……我虽然不懂你们的游戏剧本,但我知道,反派经常是用来推动剧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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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见纱下了楼,闲庭信步地朝奚洛的方向走过去。
这酒店其实她也是头一次这么看,就和《SPT》这个游戏浮夸鲜烈的色彩一样,酒店装修风格自然也是一样的夸张,令人下意识感叹天屿的这位老总办事的确是个靠谱的。
就是怎么说呢……她皱着眉,真是太花哨了。所有的摆设几乎都完全还原了游戏当中的样子——比如摆在服饰店门口的小沙发,染满了五彩的颜料的那个,现在就原原本本地摆在房间正中,上面还坐满了人。
——这游戏这么火,现在谁不玩啊!
她想起来她爸那天跟她说的话,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这游戏好像也是火得过分了,至少她之前不知道,这些朋友们放飞起自我来原来是这么个现状。
可怜的只有被挤在中间,就快成了汉堡中间的那块牛肉饼的小神仙狙击手。
方见纱哭笑不得,心里也是觉得奚洛有点惨,正想这就过去拯救他一下的时候,突然一个人跑了进来,看那造型方见纱就认了出来,这就是那个胆大的在网上造谣的记者。
她走过来的时候甚至还撞了方见纱一下。
进入酒店是需要许可的,她已经通过喻柚拿到了许可,兴高采烈地走了进去。在这之前,喻柚还特别添油加醋了一句:是奚洛请她来的。
同时,她拿出了她编游戏剧本的那一套专业功底,硬是给奚洛和尹记者编出了一个模糊的恋爱故事。
“你记不记得他在一次采访上说过他喜欢的类型?”喻柚真诚地问,“外形是可爱的,性格要温柔活泼的……刚好你是那个类型啊对不对?”
“可是……”尹记者的耳朵开始红,“他又不认识我……”
“这一下就认识了对不对?而且我跟你说,我采访过他,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他喜欢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所以你这个操作肯定给他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被喻柚一张嘴忽悠得七荤八素的尹记者,就这么闯进了会场。面对着好不容易从女孩子里突破重围的大神,她低着头站在了他面前。
噢。
方见纱点了点头。
来了。
“大神。”尹记者先叫了一声,“那件事是不是影响您了……”
第一招,先示弱。
方见纱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臂看起了戏。
奚洛打量了一下这个酒店大堂,又想了想自己的打扮和这里面其他人的打扮,心里差不多已经摸出了端倪,今天这场大约就是方见纱和她爸——也许还有其他人一起给他设下的一个局,也就是说他此时被敌军整个包围,必须得想办法来突出重围。
那么这个记者大概就是个道具。
有人扔的,不知道是谁扔的,那种处于绝对的中立地带的道具。捡到它,得到的究竟是Buff还是Debuff,全在使用者。
并且这种游戏道具经常意味着另外一个支线的开启,或者是另外一个支线的介入,怎么都无所谓。
游戏道具本身的命运大概逃脱不了两种,被吃掉,或者爆炸。
但奚洛此时此刻却竟然有点感谢她,如果不是她的话,自己那些不知道怎么说是好的话大概还会卡在喉咙口,他和他的女主角大概也还会僵死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位置,就像一棵树被砍断,又被扔在沙漠中一样。
但无论如何,且不管诱因具体是哪一种,此时此刻他的战意已被成功激发,他既要对方见纱证明这整个大堂里的人当中没有人比他更好,让她死心认命地只看着他一个人,也要对共同把他陷进这个局面的所有人——包括方见纱在内的人说,他的两个大招已经同时冷却完毕,他绝对不再逃避,也绝对没在怕。
而第一步,就是先把这个碍事的道具扔出去。
“你哪位?”
这是他对尹姓记者说的第一句话。
“我之前采访过您……”
“采访过我的人多了。”
尹记者愣了愣,这个剧情是她没有想象到的。她心想要怎么办,这总不能说自己是他的绯闻女友……
然后这话就让旁边一个打扮得和棵圣诞树一样的女孩给说了。
“噢。”奚洛恍然大悟状地点了下头,“就是你啊。”
“是,是我……”
“干什么啊你想搞个大新闻呗?今天也有记者采访这环节吗?”
“今天是有……不,我是听说是您让我来的。”
“我让你来的?是你今天没睡醒还是你进入平行世界了?”
怎么说呢——
此时已经跟进了酒店大堂的喻柚默默看着整个过程,比起她想象中的剧情,奚洛的态度要来得强硬得多,半点面子都不带给的。
毕竟他根本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任何时间。
没有几个回合,那尹记者便羞愤地跑出了会场。喻柚也注意到奚洛正在朝她这边看,神情里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自然也没有她之前想象中的那种“看见了吗快给我写个独家新闻澄清一下”的咋呼,他只是走向了方见纱。
“对不起。”他说,“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解释的,当然我能说我那个时候没准备好,我也不能说我现在就准备好了。我也不知道今天你……你们让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也懒得管。”
他说话的时候定定地直视着她,从前他在看着她的时候会有的那种不安和恐惧,此时此刻已经不复存在。
“但那件事我想继续下去,想以你男朋友的身份继续下去。我想得到这个资格。”
他继续说。
“还有别的话,我想等比赛的那天再说。”
♂♀
总决赛的那天很近,就是这一场大型闹剧的两天之后。
一早,他们正准备坐大巴去场馆,周雄也和战队经理站在大巴前等着队员一个个上车,就听见对面派出所门口一阵喧闹,再看,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带着俩三十来岁的男性堵在派出所门口吵着什么。周雄也皱了皱眉,这时奚洛也背着包从从里面走出来,这是他加入UNI后的第二次决赛,整个人容光焕发神清气爽。他也听见了派出所那动静,皱着眉过去望了一眼,立马“啊”的一声叫起来。
“怎么了?”周雄也问。
“那阿婶我认识啊!”奚洛叫,“还真的让我给说中了?我就觉得这样的人肯定没完没了的你看我说什么了!”
这位阿婶,就是之前方见纱对奚洛说过的,那个因为失恋跳楼的男人的妈。
“你认识?”周雄也疑惑地问。
“也不是认识……反正我知道这个人!”正在奚洛就打算要把这一家子的奇葩事件给周雄也点一遍的时候,方见纱的车正从街道转角处开过来。奚洛隔着一段距离在心里大呼不好,却又没办法在这个时候把方见纱给拦下。于是他就看着她从车上下来,接着那阿婶就抓住了她的肩膀,感觉下一秒就要给她跪下了。
方见纱没有动,但在心里结结实实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把这位阿婶的儿子救下来之后,其实来自那家人的骚扰就没断过。那位儿子是那种字面意义上精神不太正常的,就是对人的认知有点模糊,分不清楚谁是谁。那天他被方见纱从楼顶上救下来,就在脑内认定了方见纱就是他的女朋友。更加奇葩的是,他妈非但不劝着自己的儿子,反而跑过来游说起了方见纱,意思是自家儿子真的不容易,而且真的喜欢她,要不她就发发善心跟了她儿子,这么来了四五回。
方见纱觉得,这对母子奇葩归奇葩,她这些日子在派出所也见了不少奇葩的故事,心理承受能力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直线上升了一个台阶。反正他闹他的,她不为所动。之前一次真的被这人蹲烦了,她问所长这事能不能报警算性骚扰,所长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但事实上,在那个时候,报警才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这一回看这情况,可能是那位儿子又闹了一回,爱子心切的母亲发誓说什么都得把这位没同情心的警察给搞定,就带着家里的两位男性亲戚,以一种要打群架的架势来派出所门口堵人了。
——反正先用软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的目标是个警察。
隔着一条街,奚洛在战队的大巴车旁边就看着那阿婶抓着方见纱说话,旁边俩男的跟俩保镖一样站在后面,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凭什么人民警察就得这么牺牲啊,凭什么人民警察就得让你三十岁的大儿子今天拉拉手明天搂搂肩的,你脑子不好了不起啊?你脑子不好就能当街欺负女孩子啊?
这时队友们一个个都从战队里出来了,大巴马上就要开,他看了看队长又看了看马路对面,再估摸了一下时间,周雄也向来会留出充裕的时间以应对路上可能出现的突**况,所以现在离十一点开始的比赛还有足足三个小时。
所以——
“对不起啊队长你们先走吧我这有点事我一会儿打车过去追你们!”奚洛把周雄也一推,顺手把自己的包也往他怀里一塞,“这个你先帮我先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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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是留下了,但没真就莽撞地往马路对面跑。他看起来像是把这条街当成了一个游戏地图,他就是那个隐形的佣兵,不管是己方还是敌方都不知道有他这人的存在,他找了个地猫起来,伺机而动。
他猫着的那地方是家牛丸面馆,一个月前新开张的,老板是对面那家牛杂面馆老板的老婆,据说是因为俩人对牛丸的调味意见不合,索性就一人开一家店,而且就隔着一条街,生意如何都是透明的,两个人谁也别说谁出老千。
女老板看奚洛手里端着碗牛丸却心思没在吃上,反而一直鬼鬼祟祟地往外探头那样子,心里有点不爽,过去催了两句说“赶紧吃啊凉了不好吃了”,奚洛应了两声,但眼神还是没从外面那几个人的对峙上移开。女老板好奇地过去看,心领神会地“噢”了一声。
“怎么回事啊老板?”奚洛问。
女老板摇头,说还能怎么回事。这家人她看了好长时间了,当时跳楼的那男的的女朋友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男人的疑神疑鬼神神叨叨和他分手的,更别说有这么一个儿子大过天的婆婆,搁谁谁都受不了。之前他跳楼,让这小警察给救下来,然后就缠上了人家,得有老长时间了,一直没完没了的。
“老长时间?”奚洛问,“多长时间啊?”
女老板摇了摇头:“从去年圣诞节前那会儿开始算的话,得有两个多月了吧。”
“两个月?”奚洛惊骇,心说方见纱怎么一直就没告诉过他——好吧,她告诉了他可能反而不正常。
女老板就疑惑地在旁边看他惊讶,她不玩游戏,但知道旁边这大楼里这一帮长着黑社会脸的男孩们是干什么的,何况奚洛身上还穿着队服。她也不好问,就仗着过了早餐时间,饭点还没到时没啥客人,跟着奚洛凑在玻璃门前看起了热闹。
现在看热闹的不止他们两个人,马路上也围起了一圈人。
那阿婶看着人多,心里更是来了自信,深信这种场合下她哭得声音越大,扮得越可怜就能占据舆论高地,于是在抓着方见纱不放的同时还抹起了眼泪。方见纱让一群人盯着,不至于觉得难堪,只觉得这事和自己没关系,要丢人也是面前这伙人丢人,就是觉得烦而已。
她不由得想起来之前在自己公寓楼那一遭乌龙事件,后面一个人抄着她的平底锅出来作势就要砸人。
她并不是多依赖那把平底锅——恐怕真要打起来,还得是她保护后面那人那双上了天价保险的手。不过有人和她站在同一边,总比单打独斗来得好多了。
这位阿婶讲话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说自己儿子不容易,自己年纪又大了,对他怎么都放心不下,求她行行好就当救救他们一家让她安心闭眼。这些话方见纱听了好多遍,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她在打算张嘴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只见那个当时让她从楼顶带下来的大哥穿着个夏天的大背心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这意思是要对这个怎么说都不答应他的前女友寻仇了?
他拿刀的姿势很生疏,看起来估计在家连个西瓜都没切过,看身材肯定也没有接受格斗训练——方见纱盯着他,在心里分析着。这样的人,给她十个她能撂十个。
她的确也是被这事烦得没了耐心,心说上面要处分就处分吧,反正今天也不是她的工作日,她真把这人撂进医院里顶多是个防卫过当,而且头顶一个摄像头看着呢,是对方先拿刀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影子从马路对面冲过来,比那大哥来得更快。方见纱直接被他撞了一个趔趄,接着那人抹了一下额头的汗,大声说:“哎你还在这干什么你去看我比赛啊!”
——后来牛丸店的女老板回忆当时的那一幕时,只觉得旁边那小孩扔了碗,然后一道闪电似的就冲了出去。
当然他不是往拿刀的大哥那边跑,而是跑到了方见纱旁边。
如果说他冲出去的动作是一种本能的话,那么,就在冲过马路的几秒之内,他的头脑已经迅速地分析出了一套眼前这局面的理由,以及他应该采取的最适措施。
“啊,您好啊。”他淡定地对面前那位阿婶挥了挥手,“怎么了?您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吗?”
“所以……”那阿婶愣了愣神,“你说你有男朋友……”
“我早就这么说了。”方见纱说,“您不是不信吗?”
“怎么了啊阿婶?”奚洛仗着这位阿婶和她儿子肯定不玩游戏,不认识他,大神架子扔一边不要了,倒是活脱脱地变出一副小流氓的架势来,“我女朋友救了您儿子,您就这样过来恩将仇报是吧?怎么着啊今天还带俩人来,这是要搞强迫战术还是什么?您觉得我女朋友好欺负还是觉得我不在就能随便欺负人啊?”
他暗暗有点后悔没把队长也留在这儿,不然就队长那张脸,保证让他们看一眼就知难而退。
不过队长要是在的话,那耍帅的就变成队长,没自己什么事了。
不行不行,队长还是在场馆待着吧。
“反正吧,我就跟您直说了,您最好带着您这两位兄弟赶紧撤,我女朋友好脾气但我不好打发,我在这忍了你们这么长时间我就怕再出人命是不是,您儿子真在我女朋友这块区域跳楼对我女朋友也不好……”奚洛这么摇头晃脑地念叨着,看那位大冬天穿着背心的大哥朝这边走过来,他一下变出一副特别和善的表情来,一溜烟地溜过去搭着那人的肩膀,“来来大哥啊我跟你说是这样的……”
说着就真把这位大哥给带到一边去了。大哥似乎都忘了自己手里有把刀,拎着刀就和抓着两个文玩核桃一样,听话地猫着腰跟着奚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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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方见纱耳朵和脑子里还是他刚才那一句一句特别嘚瑟又特别刺耳的“女朋友”,当着这么多人,叫得她也觉得窘迫起来。尤其是派出所所长那玩味的眼神,更是令她恨不能把这帮看热闹的人的耳朵给堵死。
他们谈的时间着实很长,期间奚洛先是勾着那人的脖子,后来这动作变成了两个人勾肩搭背,接着那大哥看背影似乎激动起来,颇有跳起来要和奚洛拜把子的架势。让站在派出所门口的人看了个目瞪口呆,江斯黎都想给这位刚才还在耍流氓的阿婶搬个凳子,让她别站得太累了再倒在派出所门口。
正在江斯黎想着要不要真去搬个凳子的时候,奚洛揽着那位大哥的肩膀走了回来,刚才还一脸要发疯的表情的大哥此刻竟然乖得像只小白兔,眼睛一眨一眨地扯了一下他妈——那位阿婶的袖子,意思是我们回家不要在这儿闹了。
真的假的?
派出所所长睁大了眼睛,这两大位难缠无比的钉子户,连江斯黎这种一级谈判专家都拿他没辙的钉子户,就让对面这打游戏的小孩这么给解决了?
这小孩可以啊?
电竞选手是不是职业寿命都挺短的?那没事啊小老哥,你退役后不会失业的,你看你是不是考虑一下来派出所上班?
但所长这句自灵魂迸发的请求并没有说出口,因为简简单单解决了他们这心头大患的当事人此时看了一眼手机,跟着一下就弹了起来。
他搂着那大哥聊得实在太嗨,一时忘记了时间。现在,距比赛正式开赛仅有四十分钟。
方见纱同看了一眼手机,心里也是一惊。
“过来。”她果断地说,“我送你去。”
“好好好行行行快快快!”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不是推托的时候了。
方见纱的速度也的确快,他只觉得秒针还没过表盘上的一半,就听见一声汽车喇叭声响起来。眼前看到的却不是方见纱那辆代步的黑色路虎,而是蓝白相间,正嚣张无限地打着双闪的警车。
——警车?
“不是怎么是警车啊!我不坐警车啊!等会儿!你们警车是能随便开的吗?”
“你是不能随便开,但我能啊。”方见纱坐在车里盯着他,“上不上?”
上还是不上。这在故事讲得太嗨忘记了时间,眼看着就要迟到的UNI大神耳朵里,根本就不是个选择题,而更加接近于一个威胁。他心一横拉开了警车车门:“开!”
车门关上,方见纱一脚油门出去,他安全带都还没系结实,直接给他晃了个趔趄。现在已经早过了高峰时间,路上车辆不算多,只是红绿灯数量不少。方见纱开着双闪连过两个红灯,旁边奚洛吓得差点把脚都搬到座椅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喂喂警察姐姐……”
“警车执行紧急任务的时候可以闯红灯,可以超速。”方见纱说,“你是不是傻。”
“哦……”
“这个任务算紧急了。”她说,“送迟到的电竞大神去比赛会场,这比送高考迟到的学生去考场还重要。”
“迟到。”奚洛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痛快地接受了,“行吧迟到也是为了你迟到,为了你迟到,你送我也没什么不对。”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坐警车也挺拉风的是不是,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坐警车了。”
“也对。”
“我以后还能不能坐?”他大着胆子凑近她,下巴在她的手臂上蹭了一下。
“开车呢。”方见纱警告他。
“你开你的,我说我的。”他胆子更大。车窗没有完全关死,风从窗缝里灌进来,把他的头发吹得飞起来,连带心情也一起飞起来。他仍旧觉得很多事他没有理清楚,但这也并不是很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当下,永远在于当下,“怎么样啊,这够不够格做男朋友了?”
“你到底和他说什么了?”方见纱问。
“没说什么啊。”奚洛说,“我就是顺着他的逻辑编而已,他不是说你是他的女朋友吗,我就跟他说对啊,你前世的确是他的女朋友,但是现在世界线已经不一样了,整个世界都变化了,每个人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个命定之人,所以你这一世的命定之人就是我,已经跟他没关系了。他需要赶快找到自己的世界线……差不多就这样吧。”
“就这样?”方见纱不可思议地问。
“概括起来就这样啦,但里面很多细节的,而且他这人你别说还真的挺好忽悠的,老程之前老让我打游戏别说话说得她脑壳都疼,你看今天是不是就派上用场了?反正就是一直说一直说让那人没有反应的时间。而且我跟你说,我们队长也是这么一套特别清奇的逻辑,我跟他待那么长时间我好像也学会编故事了……怎么样啊?”他又问了一遍,“这次够不够格做男朋友了?”
“你说的细节是什么细节?”
“细节?”奚洛一愣,“就是细节啊,你从出生到上小学,然后上中学上大学……”
“你怎么知道的?”
“警察姐姐,”奚洛眨了眨眼,“许你在家里搜我,不许我调查一下你吗?做人不能这么双标。所以说啊,到底够不够格……”
“你之前不是说,赢了再说吗?”
“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那天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今天之前也没找你啊对不对?”他说,“我是准备比赛完了再说的,那谁知道早上出发之前有这么一出呢。反正我这个人一直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后来我就懒得计划了。”
结果他运气够好,没计划过的事让他凭借本能推进下去,结果往往都不太糟糕。
这也当真是种难得的天赋。
“而且也就是这么几个小时的事,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一样。”他眨了眨眼睛,“而且我还想讨个彩头呢。”
什么彩头?
方见纱没这么问。
她当然想得到是什么彩头,她对故意假装懵懂这回事没什么兴趣,但此时此刻,她竟然难得地沉默下来,并直接将车速又提上了一个档。
“喂你超速彩头也是要讨的你知道吗——”旁边的人满不在乎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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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一年一度的总决赛,外面自然是热闹非凡,除了排队等候进场的观众之外还有大量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她这辆警车自是拉风得不行。奚洛提前给周雄也打了个电话,周雄也给他指了个后门让他从后门进,方见纱把警车开进胡同里,奚洛看了下时间还够,就也悠闲起来。
“你上不上来?”他贴着她问。
“我先停车啊。”方见纱,“回来让谁看见一辆警车停这儿,吓唬谁呢。”
“你给老江打个电话,车让他找人过来开走不就行了。”奚洛接着往上贴,就好像之前那个被碰了手就一蹦三丈远的人不是他一样,“你跟我上去呗。”
大冬天的,方见纱竟然被他这点太过亲密的小动作搞得有点热,让头发遮住的耳朵估计此时是红透了。她再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的脸,觉得他这张脸还真的是很好看的,眉眼间都填满了生动,他的表情原本就很满,现在大概也是因为兴奋和紧张,额头出了一点汗,整个人就显得更加鲜亮。
不够做联盟的脸吗?
方见纱想。
不够那就不够吧,做她的脸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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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钻进电梯间的时候才感到这场馆设计的是挺有意思,这地方看起来应该是个安全出口,各种指示路标都挺明确,电梯建得也特别宽敞,进门一面大镜子,头顶一个摄像头。奚洛已经跟周雄也说好了让他在电梯口接他,省得他迷路,毕竟这大场馆四通八达,搞得足足能做密室逃脱。当观众时溜出去迷路也就算了,决赛主场迷路,这个人还真的丢不起。
他们的准备室在三楼,一旦进了电梯,那留给奚洛的时间不过十几秒钟。现实中的电梯到底不比动画里的时间静止电梯,到地方就准时开门。所以他又看了眼时间,心想队长倒是也不急着这几分钟。
周雄也的确不急着这几分钟,但战队经理却已经是火烧眉毛急得不行,在听说了奚洛按时到场之后,才算是松下一口气来,直接不由分说地将周雄也推出了准备区,意思是给他一分钟让他赶紧把奚洛给带过来。
周雄也被推了出来,有点蒙地往目的地走,走到一半被程珈奈给截住了。
“洛洛一时半会上不来。”程珈奈说。
“嗯?”
“老周,”程珈奈有话直说,她眯眯笑眼,竟然一时看得周雄也有些心惊胆寒,“一会儿就比赛了,我觉得有句话我本来是想放在比赛之后再说的,不过我现在又觉得,我现在说好像比较能够起到一些其他效果,比如说动摇一下你的心理之类的,这也算是垃圾话的一种吧……”
“什么?”周雄也面对这一连串的自言自语,觉得脑子里稍微有点信息量过载。
“你这个所有恋爱细胞都用给顾诗林的草履虫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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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场景的直线距离绝对在五十米之内的另一个地方——就是在一楼那个安全出口的电梯旁,奚洛顶着满头新鲜的兴奋,正跃跃欲试地往他的女朋友旁边蹭。
他坚信,他倒霉的时间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好吧,不是从今以后,至少这一场决赛,他必定一路坦途,所向披靡。
“亲一下。”他仗着没人,简直整个人在这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耍流氓耍得光明正大理所应当,“让我讨个彩头嘛。”
句尾还带上了一个粘腻的语气尾缀。
“你总得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那你说补偿就补偿?”方见纱问。
“不是啊,所以我不是在这儿问你吗?”
哦,您这是在问我啊?方见纱简直想把这一脸天真无邪地耍流氓的人直接扔到楼上去。她看着面前那人忽闪忽闪的眼睛,觉得她要是再在这儿磨蹭的话那她可能当真就要扑过来——而且磨蹭也真的不符合她的性格。就在她心一横想着好吧谁怕谁的时候,她对面那人已经等不及而抢先一步蹭了上来,直接干脆利落地在她的嘴唇上咬了一下。
这不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至少里面还夹杂着没经验的少年掩饰羞赧而故作轻松的刻意,以及女孩明明更加从善如流但此刻却武力全失的窘迫,但是,这里面却半点都不再有个人的逞强与急于要证明什么的东西,它来得异常疯狂、直白和纯粹。
我喜欢你。
——喜欢你。
如此而已。
番外名为恋爱的宝石
◎男朋友的制作方法
奚洛过去从来没当过谁的男朋友,所以,对这个突然落在头上的新身份,他每天都紧张得要命。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紧张得有点含蓄,是那种明明没有经验,却还要撑着自尊心挺胸抬头地假装一切都了然于心的样子。
说话都结巴,走路都顺拐。
方见纱当女朋友,比她当敌人的时候温柔体贴。面对奚洛在电影院里拉个手哆哆嗦嗦,吃个烛光晚餐把人家盛菜的盐托当菜给吃了,约个见面时间吞吞吐吐约不出来的种种翻车现场,她都表示了充分的宽容和爱。
但奚洛的危机感因此更强了。他觉得这种反常的态度背后必然潜伏着危机,说不定方见纱已经悄悄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他画着正字,他要是再继续不靠谱下去,她就要跟他分手了。
当天晚上,他就胆战心惊地做了一个梦,梦到方见纱很冷淡地对他说她似乎是搞错了,她其实对他没有兴趣,他们还是分手吧——把他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大半夜就抱着枕头去了周雄也房间,然后在黑暗中看到他的队长正搂着床头的毛绒小熊睡得正香,又把他吓出了门。
等一会儿。
他想。
那小熊不是老程的吗?
第二天周雄也醒了,顶着一张待会儿就出门砍人的“黑道脸”坐在食堂吃早餐,奚洛前一晚没睡好,一路打着呵欠挪到食堂,看到周雄也的时候,一下想起来昨天的那个梦。晚上,他觉得一切非常紧迫,俨然一副“问题再不解决世界末日就要来了”的景象,但白天一来,他又有点退缩。
毕竟和队长请教怎么当人男朋友这事还是挺丢人的……
他盛了一碗粥,在周雄也对面坐下,刚拿调羹随便搅了两下,就听周雄也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鱼肉粥?”
“啊?”
奚洛很快反应过来队长说的是他面前这碗粥:“嗯,是啊。”
“珈奈喜欢红豆粥。”周雄也说,“甜的。”
“啊?对啊,她们B市那些粥都是甜的,我第一次去找个不是卖八宝粥的店找了老长时间……等等,队长你管老程叫什么?”
周雄也眨了眨眼,装傻充愣地摇了摇头。
奚洛脑子一转,立马上来了精神。他把粥碗一推,嘻嘻笑着凑过去:“队长,不对,这里面有情况有情况啊!”
他自己自顾不暇,却绝对不放过别人的八卦。结果这一八卦让他被全队笑了一下午:“洛哥,全联盟都知道的事了,你才知道啊?”
“没人跟我说啊!”
“这还用说吗?”
“队长你居然不告诉我,我和队长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
奚洛特别不满地盯着自家队长,周雄也这波理虽然不亏——但他还是看不得奚洛一副被他欺负了的脸。再加上他内心确实还有个特别苦恼的疑惑没处去说,正好借了这机会放低了姿态把人拉过来求助。
就是称呼问题。
“我问你个问题,”周雄也把奚洛拉到旁边,认真地问:“你平时,是怎么称呼方警官的?”
这一问就问到了点上。
奚洛一直没怎么好好当面叫过女朋友的名字,也不止是女朋友,他就没好好叫过任何人的名字。他最早在赛场上见到周雄也,他们还是对手的时候他叫他“周队”,后来进了UNI改叫他“队长”,程珈奈比他大三岁,他就叫人家“老程”,自打认识方见纱后一直习惯性地开口就叫她“警察姐姐”,这个称呼问题一直是他心头的一个过不去的梗。
之前他在家对着镜子练习叫方见纱的名字,怎么叫都觉得不对,叫到最后还有种恐怖片里男主角呼唤死去的女友的亡灵的感觉,把他自己吓了个够呛,就又不要脸地跑到隔壁女朋友家蹭了一宿,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打了半个晚上的马里奥赛车。第二天,方见纱愣是没敢开车,怕自己看到弯道就想漂移。捕捉到她的弱点的奚洛开着她的路虎送她去派出所,顺便送自己回战队,在战队乐了一天。他觉得这是他们交往以来,自己男友力最高的一天了。
结果就是这样的一整天,他都没能好好叫出来方见纱的名字。
这么的,奚洛和周雄也就这个问题一深入交流,就发现他伟大的,英武的,处变不惊的,任何事都能处理妥当的队长也是一样的情况——他整个人立马就觉得不怎么慌了。队长不是一个看他笑话的人,而是成为了他的战友。
但当然了,同病相怜这种事顶多就是让人暂时性地觉得安慰一下,重要的是两个人得携手并肩地想着怎么把病治好,怎么从坑里爬出来。
按时间算,周雄也这个病,得得比奚洛要久,奚洛毕竟还是没心没肺地过了一段纯粹享受恋爱的时光。周雄也则是打那天在场馆,被程珈奈按在墙上告了白,同时把他心里一团被结结实实地封印起来的东西拎出来砸了个粉碎之后,他看着那团暴露在青天白日下的,光明闪耀的,名为恋爱的宝石——虽然当时是忙不迭地把它揣了回去,但这些日子以来,这团宝石在他心里跟个激光大灯一样发光发亮,时刻提醒着他时间变了,身份变了,他现在已经是某个人的男朋友了,他必须得让心里的宝石开出花来才行。
开花的方法他在网上找了一堆,还看了视频课,拿着笔规规矩矩地记笔记,其中第一条就是给女朋友取一个专属的爱称。
比如说,小猪猪,小桃桃,小宝宝,小傻子……周雄也的笔记记了半页,觉得哪个都叫不出口。好像不管叫哪个,程珈奈都得起来揍他一顿。
但是一直叫小程也太没有突破了。
周雄也苦恼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分享给奚洛,奚洛一看,他队长的字端端正正,这些可怕的称呼显得更吓人了。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地挠了挠鼻尖。
“我要是这么叫方见纱……”奚洛背后叫女朋友大名倒是爽快,“她可能得以为我被绑架了,在给她发暗号呢。”
“那看下一页吧。”周雄也说。
下一页是“恋人行为指南”,意思是要经常和女朋友亲亲抱抱,先有身体交流才有情感交流。周雄也看了奚洛一眼,自家王牌眼前一亮,十分嘚瑟地点了点头。他原本就像小动物,在队里经常说着说着话就挂别人身上去了,交了女朋友更是变本加厉,口头上说是得把女性恐惧治愈得更彻底一点,其实就是光明正大地耍流氓。好在他人可爱,流氓耍起来也可爱,方见纱乐得被他蹭,她觉得他身上一片香香软软,都是洗发水和洗衣液味,让人特别想揉他头发,但是他被揉了头发肯定要生气奓毛,她就只能忍着。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朋友,不能恃宠而骄为所欲为。
“要不……”奚洛琢磨着,“队长你先试试?叫个试试?”
“怎么试……”周雄也迟疑着。
“没关系!我舍命陪君子!我陪你试!”
要试就得全副武装上,战队里其他队友知道了这回事,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假发和裙子就往奚洛身上招呼,那意思是做戏就得做全套,只有他打扮成了程珈奈,才能让队长全身心地投入。
“你看。”军师还痛心疾首地教训起了奚洛,“咱队长平时对咱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春蚕到死丝方尽的,你连个假发都不愿意为队长戴,你想想你心里过得去吗?”
奚洛就看军师一边说话一边对他挤眼,意思是他们现在得团结一致对外,说什么都得让队长把这关给过了。奚洛心领神会,大手一挥说:“行行行不就是个假发吗,小爷行得正坐得端还怕戴假发?”
结果他戴上假发,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往周雄也面前一坐,周雄也当时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怎么好。
队友躲在门口拍大腿,是要奚洛扮个可爱的女朋友,谁让他扮个准备英勇就义的女战士了?衬得他们队长更像烧杀抢掠的大佬了啊。
“宝,宝宝?”大佬犹豫地叫了一声。
后面看热闹的整个战队都笑趴下了。
这一页的计划也宣告破灭,接着是第三页的“给女朋友削水果”、第四页的“给女朋友买口红”以及第五页的“陪女朋友看她们喜欢的爱情剧”。
首先,他们这群打游戏的,手和命一样重要,削水果是办不到了,顶多剥点葡萄。但葡萄剥完了烂兮兮的一坨,估计是没有哪个女朋友看见了还想吃。
买口红这个,方见纱平时用的口红就那么两三个色号,用空一支再买一支,新色号出到天上也和她没关系。程珈奈倒是喜欢收集口红,但她自己就接了不少代言,商家送来的口红在家里各种色号排上一排,比游戏里的武器还多,看起来整个一个特别壮观的“军火库”。
最后是爱情剧,方见纱不看爱情剧,只看恐怖片,程珈奈倒是看,但和周雄也在一起看的话,那她基本上等于是那个作陪的。所有看过周雄也直播恋爱游戏的人都知道,周雄也看起爱情剧来……太可怕了。
两个人和笔记本大眼瞪小眼,最后奚洛首先动手把笔记本合上——他向来注重实际操作胜过理论,何况是现在这种理论看上去一点都不靠谱的情况。他琢磨了又琢磨,然后一拍桌子:“队长!我们去找夏总商量一下吧?”
◎男朋友的教科书
夏耀节,霸道总裁,英俊潇洒,外加有点厚脸皮——这个特征是最近才不知不觉地从灵魂深处浮现到表面上来的。他坐在自家会议室里,面前是两位刚谈恋爱,谈得特别无所适从的朋友。
“平时怎么称呼女朋友?”夏耀节托着腮,面带轻松自如的微笑,“很多啊,柚柚,宝宝,桃桃……哦对了,周队之前的直播我看了,周队给女主角取的名字取得特别好,我很喜欢。不过她好像不怎么喜欢……嗯,你们想知道要怎么自然地叫出女朋友的名字吗?”
“名字是一方面啦。”奚洛皱着眉,苦着脸,“还有交往的时候要怎么做……话说我昨天看了一篇文章,说情侣相处的时候也要保持距离,尊重对方的隐私,那我觉得……”
他觉得他这天天有事没事往女朋友家跑的行为俨然是踩了八百个地雷。
“还有,”周雄也在旁边黑着脸一本正经地补充,“要制造一点小浪漫,这个浪漫具体要怎么制造?”他说着,又把自己的笔记本掏了出来。
夏耀节看着里面全是图文并茂的摘抄的笔记本哭笑不得。他觉得应该把它拿去给喻柚看看,她铁定得说那些网上能搜到的所谓恋爱的名言警句全是她们这些人为了交稿子编出来的,谁信谁傻。
“我记得,程队下个星期是不是要飞S市拍宣传片?”夏耀节问。
“嗯。”周雄也点了点头,“去三天。”
“这就对了。”夏耀节一拍手,“周队在这个时候就得赶紧买机票,在S市给程队来一个出其不意。这就是制造出来的浪漫。”
而且这事顾诗林是干过的,距离远不是G市到S市这么简单,而是澳大利亚到中国。顾诗林飞了十个小时,陪女主角过了一个生日,然后又飞十个小时回去。
不过夏耀节自己还没干过,他决定先让周雄也试一次。
“那我呢?”奚洛问,“我我我我怎么制造小浪漫?方见纱觉得什么浪漫?”
方见纱觉得什么浪漫?夏耀节还真的不知道,他要是知道,那现在这个场景就不存在了。
“您有没有什么经验啊教训啊小秘密啊小暗示啊什么的啊?”奚洛趴在桌子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夏耀节。
夏耀节让他盯得更加无语,心想,大哥,咱俩要是搁在其他的世界观里就是情敌,我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前男友,你再天然也得有个限度。
“也对,你要是有的话,你也不会跟她分手。”这时候奚洛自己反应过来了,补上了这么一句。
夏耀节正拿矿泉水瓶喝水,一口水差点呛住。
“要不这样吧夏总,”他接着说,“你看上回你请我们去玩,最后搞得乱七八糟的好像也没玩好。我下周和方见纱约了看电影吃火锅,要不你和你女朋友一起来吧?队长……队长那时候已经在S市了,队长就下回再说吧!”
“什么电影?”周雄也问。
“名字我也没记住,反正就是下星期要上映的那个爱情片还是什么片的吧。夏总你查查你日程啊,没问题的话我就给你们订票了!”
看电影吃饭这种约会套路没什么意思,奚洛自己也知道,但他也想不出来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他觉得他和方见纱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是有意思的,就窝在家里看着两只鹦鹉在家里飞来飞去都有意思,他是这么想,但不能确定方见纱也这么想啊。说不定在她眼里,他这个男朋友就是不解风情、不体贴,更不温柔的劣质品,而且他真的不觉得方见纱是那种有耐心帮助劣质品一点点成长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危机四伏。
破电影就破电影吧!他大腿一拍,总比哪儿都不去来得好吧。
所以约会当天,他急急火火地送走了要去给程珈奈一个惊喜的周雄也,在宿舍里喷了一通香水——对,这也是从恋爱小秘籍上学到的,说男士喷香水代表着一种对女朋友的尊重,可惜他不会买,随便买了一种,刚喷上去倒还没什么,走出战队坐上车——混着车里的皮革味,他就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刚从夜店出来的黑人,屁股后面还拖着一个音箱的那种。
方见纱拉开车门,在他身边坐下的那个表情,也证实了他们想到了一块去。
但方见纱没有开口讽刺他。
是的,就在奚洛努力翻着“做男朋友的法则”的时候,方见纱自己也在偷摸地翻着“做女朋友的法则”。
女朋友不能太凶,不能随时都想着居于上位,要时刻记得夸奖男朋友,不能让男朋友长期处于低自尊的状态,适当的时候要对男朋友撒娇,约会的场所可以定在手作礼品屋……
这种事要是放在之前,她肯定得对里面每一句话和相信里面每一句话的人嗤之以鼻,但这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人生中第一次真切地了解了被啪啪打脸的感受。
她甚至还偷偷地把江斯黎搁在她桌子上的一家“手作盆景”的二维码名片揣进了兜里。
“这个香水,”奚洛咳嗽了几声,“好像不怎么好闻啊。我没用过,自己瞎买的。”
“没有。”方见纱睁眼说瞎话,“我觉得挺好的。”
她觉得挺好的?
奚洛差点和前车追尾。
女朋友对香水的这个审美很清奇啊,难道她就喜欢夜店里的黑人味?
“我觉得我好像喷得有点多了,你觉得呢?”
“没有。”方见纱觉得自己此时像是被四个一米九的黑人同时搂着,空气都仿佛成为了粘稠的半固体,但她仍旧微笑着摇头,“不会啊。”
奚洛眨了眨眼睛,没敢再说话。他本来想开窗的,这下也没敢开。不过好在到电影院车程不过十分钟,他们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后走上来,两个人走进电梯,都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男朋友的现场教学
夏耀节原本是非常轻松淡定的,他和喻柚谈恋爱谈得舒心自如,他过去的任何一任女朋友都没让他感到过如此的自如。但他一看见迎面走来的奚洛和方见纱——两个人身上都同时洋溢着已经慌得不行,却还要努力显得淡然的灵魂挣扎,搞得他一时之间也有点慌。
因为喻柚是个名副其实的窝里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恋爱中的三无行为让她一个人占了个全。今天当着她的面,这对情侣谈恋爱谈得这么战战兢兢,夏耀节生怕她回去就开始说他对她不够重视,恋爱谈得不够认真。
女朋友嘛,夏耀节堂堂一个霸道总裁,大人有大量,他觉得女朋友“作”一点是好事,“作”是爱,“作”是信任,小心翼翼出招接招那是谈生意,他平时已经谈得太够了。
不过他虽然喜欢哄人,但哄人的台词他觉得已经用得快见了底,一时间不是特别受得住再来一波。
“走走走。”奚洛见了夏耀节等于见了救命恩人,推着他就往电影院的方向走,“快开始了快开始了。”
四个人,奚洛搂着夏耀节走在前面,两人身高有点差距,所以奚洛搂着人的姿势看起来就有点怪异,比起搂着,他更像是挂在夏耀节身上。
他说他为了这次约会准备了好多东西,比如说第一个就是准备藏在爆米花桶里的两张迪士尼票,另外还有特意提前嘱咐了服务员切成心形的鸭血和拼成玫瑰形状的肥牛卷,再加上车上备的真玫瑰……
“我问了火锅店能不能给我放歌,他说不能!”他还委屈地和夏耀节控诉了一句。
夏大总裁是见过不少场面,但怎么说呢,没见过这么土味十足的。他回头看了方见纱一眼,还没看清,就被挂在他身上那人把脑袋给重新拨正了。
“我说夏总,其实我还在车里准备了另外一样东西,就是找人定做的靠垫,印着照片那种……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送比较好?”
靠垫?
印着照片的?
你怎么不绣个十字绣,然后再织一条围巾呢?
夏耀节心里这么想,但嘴里到底没这么说出来。他咳嗽了一声,好脾气地笑:“洛洛啊,这事我觉得你可以循序渐进,不要一次把这么多……呃,礼物都拿出来。”
“是吗?我是看书上说,礼物送得越多就越能表达我的诚意……”奚洛转着眼珠,“好吧我相信夏总!既然我找您来帮我,那我就百分之百都听您的!”
夏耀节心说,你别听我的啊,你要听我的,那你恐怕得整个人都重新来过……不过这个时候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爆米花和可乐都拿在了手里,他也掩护着奚洛让他成功地把迪士尼的票塞进了爆米花桶里,他的女朋友就在身后不远处看陈列在玻璃柜里的手办,他也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思让他研究怎么帮助这孩子重新来过。
电影院里他们是四人并排,座位从里到外的顺序是喻柚、夏耀节、奚洛、方见纱。
奚洛挨着夏耀节坐,眼神就在他身上乱飘,就想盯着他看他是怎么在电影院里谈恋爱的,结果自己越看越紧张,紧张就开始抓着手边的爆米花桶狂吃。方见纱本来就不爱吃爆米花,就象征性地捏了几颗,因为奚洛那边吃得太猛,原本埋在桶底的票就露了个尖出来。方见纱第二次伸手到爆米花桶里的时候便碰到了门票的尖尖角,她一碰到,马上就放开了手。
这个剧情,她想,她在网上看过。
那个尖角反正不是爆米花里带的东西,它要么是戒指,要么是情书,要么就是其他什么礼物。反正不管是什么,她都没有做好要在这种场合接下来的准备。
她才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这个人。
所以她打定了主意,不再向那桶爆米花出手。
奚洛半场电影都在盯着夏耀节和喻柚,直到喻柚起身上洗手间,电影跟着进入到**阶段的时候——当然这种恋爱片的**也就是两个人第一次好上那个阶段,还没开始吵架和复合(或者真正分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以及爆米花已经被吃得只剩了一个底,两张票光明正大且特别无奈地躺在桶底的事实。
他哆嗦了一下,立马把两张票抓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不行不行,他想,这事跟他想象中的剧情走向差得有点远。他虽然不排斥随机应变,但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一切战术都做得无懈可击让人来得更加放心。
——结果这么一等,就直接等到电影放映完毕了。
喻柚去了两次洗手间,完美地错过了两处关键剧情。他们在四楼等电梯的时候,喻柚回头问夏耀节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夏耀节回头看了下见四下无人,而俯下身淡定异常地在女朋友脸上亲了一下。
“就这个剧情。”他说。
不慌不乱,淡定自如,行云流水,英俊潇洒。
奚洛和方见纱在旁边看着,两个人同时都在想,为什么对方能一直在电影院里坐满全程没去上厕所,就这么错过了一个特别好的机会。
下回是不是得多买两杯饮料。
奚洛琢磨着。
不过也不对,下回估计也没有看这种电影的机会了。就方见纱平时看的那些电影,都是他没法问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的,他可不想让她把电影里的招式都在他身上表演一遍。
另一边,方见纱心里想,以后好像是应该向别人好好学习一下,比如多看一点恋爱电影,给自己多制造一点机会。
◎男朋友是潜行者
S市。
周雄也知道程珈奈在拍宣传片,但没想到,拍宣传片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这赛季和她对上的那个小孩——那个迷你小狙击手。
而且除了那小孩之外,还有一大堆毛绒玩具、活的猫、真的狗、满场蹦来蹦去的兔子……都是拍摄道具。程珈奈先和那小狙击手背靠背摆姿势,又抱着猫啊狗啊的连揉带蹭,整个人周身似乎都在发光。
而周雄也此时此刻灰头土脸地戴着墨镜和口罩混在工作人员里面,还被人差使来差使去地拿衣服搬器械,时不时往摄影棚的中心瞥上一眼,心里有点不爽。
有点不爽,然后变成十分不爽,最后成为非常不爽。
他大老远地飞过来,怎么就非得站在这儿看着程珈奈抱着猫猫狗狗亲近得要命的场景呢?他怎么就非得看着程珈奈带着那个小破狙击手在待机时间打双人游戏呢?
还笑!笑什么笑?
你这位小朋友你要注意和前辈保持距离知不知道!
他手里拿着摄影棚的椅子,视线定定地烙在程珈奈和那小狙击手身上。如果这个场景是漫画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的身后已然应该已经冒出了火焰,并用火焰圈出了一块绝对禁止侵入的领域。
吃醋这回事,就好像一个开关一样。之前,他完全没把和程珈奈的关系往谈恋爱这边想,看见什么都没当过一回事,至少他没觉得这事是自己可以干涉的。但这开关一旦被按下去,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所有靠近她的人和物,都是敌人,都可以被消灭。
但这是现实世界,他肯定不能真的跳起来把其他人全都灭掉——那就成灭霸了,而且他还没有灭霸这么公正无私。他就在摄影棚里找了个地方蹲着,拿手机给程珈奈发微信:你在哪啊?
你晚上要吃什么?
你住哪个酒店?
拍摄累不累?
有没有认识的人和你一起拍?
……
诸如此类像是家长查岗式的微信,一条接一条地往程珈奈手机里怼了过去。
程珈奈在拍摄的时候自然是不能看手机的,于是周雄也憋着一口气等,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时间,他看着程珈奈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看着她拨弄了几下,看着她一边笑一边噼里啪啦地打字,看着她——把手机丢回了包里?
你等等啊!我的微信呢!
你还没回我微信呢!
周雄也从口袋里抓出手机来,半点动静都没有,就好像她压根没看到一样。他皱着眉先把微信重启了,然后又把手机重启了,在他想着网络是不是出了点问题的时候,他隐约感到一道视线向这边飘过来,然后马上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错觉?
他皱了皱眉。
这次拍摄差不多还得拍个一小时才算完,于是他退了一步直接溜进了洗手间,找了个没人的位置进去关上门,开始拿微信寻求场外援助。
他、奚洛、夏耀节三个人有个小群——当然是奚洛建的,先面对面把周雄也拉了进来,然后又不由分说地发了个二维码邀请,把夏耀节拖了进来,群名叫“夏老师的恋爱课程”。
听着总觉得像个VR游戏,还是不特别健康的那种。
总而言之,原本就日理万机的夏耀节在应付他的工作微信群不说,还得抽出时间来应付这个群里的两位嗷嗷待哺的朋友。
比如上一次,他正因为宿醉头痛得要死,正想着早上偷个闲多睡一会儿,谁知早上七点就被微信给震醒,打开一看,是奚洛在问要给方见纱带什么早餐。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么亲近,就是多多少少还想在对方面前维持一点偶像包袱的那种关系。他困归困,烦归烦,还是耐着性子地给奚洛出主意。
不像现在,夏耀节坐在火锅席上,升腾起来的热气蒸着他的脸,手机里弹出一条“她不回我消息怎么办”的疑问,让他只想对着手机怒吼一句:你人不就在现场吗你直接过去说话会怎么样啊!你直接把她拽出来按在墙上来个霸气的壁咚不行吗!
如果现在他是一个人的话,他肯定就这么吼了。
每个人的人格都是无限的,每个人的潜力都是无穷的。在认识他们之前,夏耀节压根想象不到,自己的灵魂深处还藏着一个这么能吐槽的人格。
尤其眼前还放着一盘心型的鸭血,他觉得他都快憋死了。
奚洛根本没时间看手机,他一心想着怎么把这顿饭吃出花来,完全没管远在S市正内心焦灼得要命的自家队长。
夏耀节看了看微信界面,一时间不知道回复什么,也干脆懒得回复,把手机屏幕向下倒扣在了桌上。
就只剩下蹲在S市洗手间隔间里的周雄也,他看着始终无人回应的手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人这种东西,在陷入困境,尤其是在一个人陷入困境的时候,就非常爱胡思乱想。周雄也先是觉得自己的手机坏了,这是第一阶段;然后他觉得自己可能被所有人无视了,这是第二阶段;接着他觉得可能是程珈奈对他失去耐心,连同着他所有的队友都因为他之前的没神经行为在集体谴责他,这是第三阶段;最后,他开始觉得自己可能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这里的人没有人认识他,他存在于他的意识里,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男朋友与礼物
方见纱看着那盆心型的鸭血和端上来时已经塌了一半的可怜的肥牛玫瑰,再加上之前电影院里那桶爆米花,她就搞懂了她的男朋友是想在这次约会给她搞一点事。
但是因为他不那么会搞,就搞得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
然而,她男朋友不会知道的是,他把一个本该挺浪漫的场景搞得乱七八糟,反而倒是顺了她的心思。因为她自己也绞尽脑汁备了个礼物——在围观了派出所的情侣打架,旁敲侧击地咨询了江斯黎和他老婆各个周年纪念日的礼物,自己翻遍了能找到的少女漫画和言情小说之后,最后选择了一个——按摩券。
江斯黎知道的时候,表情都扭曲了。
按摩券这玩意追根溯源,最早应该是来自于日本的家庭作业。小学生为了感谢父母的辛苦劳动,而给父母准备了按摩券,既不用花钱,又有了心意。后来这东西到了国内,成为了不少情侣之间打情骂俏的小礼物,除了按摩券之外,还衍生出了比如接吻券、做饭券、不准生气券等等周边产品。
好吧,江斯黎承认,他自己也送过,在好多年前,他还是个真正的青涩少年的时候。
人这种东西,很容易就去否认过去的自己,当他们觉得过去的自己是个蠢货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把重复着自己做过的事的那个人也一样地视作蠢货。
经此一事,江斯黎觉得方见纱在他心中的形象瞬间跌下了神坛,变得特别平易近人。
甚至比平易近人还要更夸张点,她似乎变成了一个让他可以稍微戏弄一下,嘲笑一下的对象。
这没办法啊,方见纱心里也纠结,键盘、鼠标她都不懂,再说了,奚洛现在用的肯定都是最好、最趁手的,她瞎送也没什么意义。而且他身上还有代言,球鞋也不能随便穿。西装?他不穿。手表?有点俗。项链?不够特别。礼物就得送在那个坎上,送他正好缺少的东西。那他缺什么?
缺温柔的爱。
方见纱觉得这个思路特别顺畅。
这番心理活动,在周雄也心中也同样上演了一遍。
不过他和方见纱不同的是,他虽然也觉得这些东西不是特别合适,但他心怀对过去错过的那些年的遗憾和愤怒,就把所有想到的东西都买了下来,并且全塞进行李箱里扛到了S市。现在,他的东西基本上都搁在了酒店,唯独身上带了三条小熊项链。那是他们之前比赛去了澳门,程珈奈逛街时看到说好看但没买的。周雄也费劲半天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店,不过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时那项链是哪条了。于是,他索性就直接买了三条,塞在口袋里。
他准备得这么好,结果人到了地方,却突然被隔绝在这条世界线之外了。
甚至他在战队群里转发了条新闻链接,都没人理他。
他后背抵着门,终于没忍住给奚洛打了个电话。
在餐桌上,奚洛正专注着把肥牛拼回成一朵花,没注意扔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最后是方见纱先听到了手机震动声,拽了拽他,才终于把周雄也从误入平行世界的巨大怀疑中解放出来。
周雄也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原本是不愿意对什么示弱的,但情势紧急,他也就没那么有原则了。他说他给程珈奈发了一堆短信,也看到她明明看见了,但她就是不理他。
“不是,队长,那你给她打电话啊,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奚洛问。
周雄也觉得自己在电话里没法解释刚才那波心理活动,当然了,就算是面对面他也并不是那么想解释。
“她,还拍着呢。”周雄也努力解释,“你在哪?”
“我电影看完了,吃火锅呢……”
“哦。”
奚洛难得听见自家队长这么低落委屈的声音,赶紧安慰:“队长你别瞎琢磨啊,我跟你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也瞎琢磨,但你说人家怎么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手机呢对不对?要不这样吧,我给老程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干什么……”
周雄也一只耳朵听奚洛这么说着,另一只耳朵听到门外传出声响,接着有人进了洗手间。
周雄也听那人的脚步声像是在自己隔间门口停了下来,心想着是不是排队上厕所的,还想着拉开门让人家进去的时候,外面那人怯生生地开口了:“周队……您在里面吗?”
怎么还是个认识我的?周雄也一愣。
他愣着,听见门口那人又说话了,那孩子先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紧张地说是程队让他来的。
“程队说,说您吃坏了肚子,让我问问您有没有事,要不要给您叫救护车……”
程珈奈站在门口模糊地听着,心说这孩子真是直肠子实心眼,竟然还真告诉他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变通都不知道。本来挺好的一句话,让他说出来一点梗都没有了,要不说小孩子还是得从头训练……
她这么琢磨着,就看到周雄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走在前面,小狙击手走在后面。直觉有什么非礼勿视的事即将在眼前发生的小后辈匆忙地给程珈奈鞠了个躬,一溜烟地跑远了。剩下两个人在洗手间门前,程珈奈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周雄也。
“周队,”她挑了挑眉,“真巧啊。”
◎男朋友与现场直播
周雄也一着急,直接忘了挂电话这回事,就这么直接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奚洛对着通话中的手机愣神,方见纱问他怎么回事,他一脸疑惑地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还有听到的那句“周队您在里面吗”一起都给交待了。
“等一会儿。”一直沉默地数着时间涮鸭肠和毛肚的喻柚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谈恋爱还在线求助吗?”
奚洛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夏耀节。
夏大总裁什么都不想说。
夏大总裁只想问问,在所有现实中和故事中,还有没有比他这个霸道总裁当得更郁闷的。
人家总裁都能动不动就让人知道挑衅他的后果,都能动不动就把女朋友按在墙上亲,他呢?只能坐在这儿一边给朋友排忧解难,一边给女朋友剥虾。
更别提回家后还有一堆邮件等着他回。
“你看出来了啊……”奚洛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喻柚没说话,但心里想,这不是废话吗?你在电影院里都恨不得拿个摄像头怼我们脸上了。
“但没办法啊,”奚洛转而又坐直身子,努力辩解,“我队长这不是第一次吗!”
“我记得有些人也是第一次啊。”夏耀节说。
“啊哈哈……说着队长呢我们不扯其他的好不好,话说队长给你发微信了你怎么不理他啊……”
同一时间的另一侧,周雄也跟在程珈奈身后,正往摄影棚走。
“你……这是拍完了?”他问。
“嗯,拍完了啊。”程珈奈点头,“但我东西还没拿,我要回去拿个东西。”
摄影棚里那些刚才把周雄也当工作人员差遣的人,见了摘掉口罩和墨镜的他,也没表现出什么意外来,和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程珈奈背了包,穿了外套,走过来一拍周雄也的肩膀:“怎么样啊老周?”
“什么?”
“明明人就在这里,但被人无视的感觉怎么样?”
“你是故意不回信息的?”
“你觉得你是怎么进来的啊,周大队长。”程珈奈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恨铁不成钢地用力在他肩膀上戳了两下,“你以为摄影棚是这么好进的?你随便说一句就能让你进来?”
“那……”
“周雄也,你以为我是谁啊?从你前几天跟我说话时欲盖弥彰的那个状态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觉得一对一拼战术你能赢我吗?”
“不能。”周雄也说,“但游戏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谁跟你说这个了……”程珈奈无语。
“嗯?”
“没事……”程珈奈摇头,“让你一岔话题我都忘了我想说什么了。”
“对不起。”周雄也突然说。
“嗯?”
“你刚才说,被人无视的感觉……”
他是想说,这些年来他都特别迟钝,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不知道让她期待了多少次,又失望了多少次,刚才他那种看着没有回音的微信的心慌,恐怕她这些年体验过很多次。
但这些话他觉得太矫情了,一时没办法说出口。但下一秒他好像就觉得,没说出口才是对的。因为程珈奈马上摆了摆手:“不不,也没有这么夸张。”
“嗯?”
“虽然我不管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明白,这件事是挺气人的,有时候还真把我气得上游戏去破自己的单人记录。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挺确定的。”
程珈奈站得又离周雄也近了一点,同时手直接往他的外套口袋里伸,精准地把那三条项链掏了出来,并举起来在周雄也眼前晃了晃。
“你一直都很喜欢我的。”
◎脑子不太好的男朋友
周雄也的电话没挂,但奚洛他们这边其实也听不到那边的人说话。手机放在口袋里,传出来的都是些衣料摩擦发出的声音。接着猝不及防地,电话被切断了。
是程珈奈按的。
没有再打过来,也没有再发来求助的微信。
这个时候的周雄也已经没有了这种时间。
餐桌上的四个人于是一时之间有点沉默。
爱心鸭血已经涮完了,肥牛玫瑰花也没剩下几片花瓣,但这两个东西都没起到什么作用,也完全在意料之中。在这个时候,奚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去了耐心,他不再想着用这些东西去努力地升华和女朋友的感情了,他想赶快从这个地方走出去,想抛掉这些有的没的,想和她单独在一起。
于是他结了这餐饭的帐,也没再提出要去什么妖魔鬼怪的地方——比如摩天轮之类的地方兜兜转转。夏耀节恐高,就怕奚洛嚷嚷着说要上摩天轮——毕竟摩天轮是一个小年轻们谈恋爱时的首选地点。他正在想,如果奚洛敢提去摩天轮的话,他就敢找人把今天晚上的摩天轮买断停止营业的时候,奚洛就在餐厅门口和他说了下次见。
他突然被放过了,甚至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这就完了?
结束了?
现在还没到要回家的时间,奚洛也不太想这么早就回去,方见纱没有表态,他觉得她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
他还是没学会揣摩女朋友的心思,不过他很相信直觉。
火锅吃得有点腻,他找了一家店买了糖水。天气回暖,很快就到了不能再捧着热糖水在街上走的季节了,距他们那个兵荒马乱的停电夏夜的邂逅也将一年。
他步伐轻快,又有点紧张。
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从爆米花桶里掏出来的那两张迪士尼的票,让爆米花的糖浆裹得有点黏糊糊的,现在不是个把它拿出来的好时机,这事也不怎么重要,他现在比较想亲她。
街上也没什么人,然后他就当真大胆地这么做了。
“好累啊。”
他最后用虎牙磕了一下她的下唇,小声说。
“什么?”
“我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四个人约会了。”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顺手把锅扣在了夏耀节的脑袋上,“太累了。”
“我也觉得。”方见纱点头。她当然知道,她的累是因为她自己为了那张自制的礼物券胡思乱想,但这儿既然有个现成的背锅人,她自然是不介意顺水推舟在他头上再扣一口锅——何况这人又不在她面前。
“你也觉得累啊?”奚洛眼前一亮。
方见纱被这么一追问,有点心虚,就迅速地点了点头。
“哎,那以后还是我们两个。”奚洛这么说着,吸管在糖水杯里转来转去。
他有话想说,他不太受得了这种总有点事吊在半空的不安感,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不管什么时候,首要的任务都是要坦诚,先坦诚,之后有什么事再说。
“我跟你说啊不管有什么事你不要和我提分手啊——”
于是,他就跳过了一切的思想活动的铺垫,直接一路冲向了这个最关键的主题,也是让他这些天寝食不安的根本原因。
“嗯?”
于是,方见纱不知道第多少次,顺利地让他给搅蒙了。
◎独一无二的男朋友
接着,奚洛索性就不走了,就站在路边,把他这些天的心路历程统统给方见纱交待了一遍。
方见纱看着他,就觉得那个语气特别像在派出所里交代犯罪动机的小孩。
不过她听着听着也没法再出戏了,因为奚洛说的,四舍五入一下也差不多是她心里想的。他所有的全部的听起来很可笑的不安,也全是在她心中升腾翻沸过的东西。
只不过她没那么大的勇气把它们宣之于口。
愚蠢也好,可笑也好,自己会有朝一日为了一个人如此劳心费神,会有一个人为了自己如此绞尽脑汁,这件事原本就是一种了不起的幸运。
人生中要说什么最幸福,就是有一个人和你一起幼稚。
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了那张她想拿来当礼物的,把江斯黎的下巴都惊掉了的按摩券。她觉得不能只让她的男朋友丢人,她得让他知道,她和他是步调一致的。
另一头,被两个人坑了一天的夏耀节终于难得地获得了自由,他同样也不那么想回家,即使邮件已经“叮叮咚咚”地快要在他的手机里唱起了奏鸣曲。
他觉得他也有点怀念初恋的感觉,不过他的初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并且也没有什么特别浪漫的,值得特别铭记的。于是他想,他的初恋,可能是从喻柚开始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也平衡了点。
不至于是人家两个天真乖巧的小朋友,就他一个阅女无数的老流氓。
这个人设他不喜欢。
人在一个圈子里混,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就是大家虽然性格各异,但是风格不能差得太远。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不能其他人都在公司茶水间里喝速溶,他自己非要喝危地马拉咖啡。那就真把自己置于危地了。
不过,喻柚倒是不怎么愿意承认他这个初恋,她比较愿意让自己显得特别成熟,特别干练,特别宠辱不惊。所以,她对于他们两个被人当成了恋爱模板来模仿这回事,其实还有点高兴。
她高兴得当然很含蓄,是除了夏耀节能看出来,别人都看不出来的那种。
那行吧,夏耀节想,她高兴,那他好像就跟着高兴起来。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想去摩天轮的。”喻柚突然说。
“嗯?”夏耀节顿时紧张起来。
“对吧,他们既然能把那些礼物都摆上桌……我以为摩天轮会是个标配。”喻柚转了转眼珠,“而且摩天轮特别好写。”
“好写?”
“嗯,比如说在摩天轮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啊,比如摩天轮坏在半空啊……之类的。”
“原,原来如此……”
“其实我倒是有点想去。”她看着夏耀节,“我自己其实还没上去过呢,之前写到摩天轮的情节都是瞎写。”
夏耀节觉得自己的腿有点不是特别听使唤。
你瞎写的就挺好的。
文学这东西源自于虚构,真实的体验其实往往没有这么重要对不对?
掌握了幻想的人才能征服世界啊喻老师!
夏耀节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在心里说胡话了,但这些话不能真的说出来,他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跟着喻柚一步一步挪到了摩天轮脚下。
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周雄也发来的照片,S市的摩天轮坏了,他们已经在空中吊了半个小时,可能还要继续吊下去。周雄也自然是乐得开心,他恨不得摩天轮这一晚上都别恢复运行。夏耀节却是当场就被这个不详的预告把腿彻底吓软,抱着女朋友求她不要上去。
最后,他在最后一刻从霸道总裁化身成一位需要人哄的小甜心,挂在女朋友身上,手里捏着女朋友买来哄他的双球冰淇淋。
真想买断全世界的摩天轮。他悲伤地想。
但是偶尔这样好像也不错。他又愉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