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状况
在西罗市蔓延的传染病毒正式命名为伊文,名字来源于病毒传播者伊蚊的谐音。
针对伊文病毒的特效药物尚未研制成功,不过旧药的效果远远比想象中的要好。
“目前死亡率已经降到了百分之零点零六。”
这是一次抗疫的大成功。
“主要是你的功劳。”开完联合会议正好是午休时间,聂思柔抱着饭盒来找她,嘴里全是好听的话。
“是计算机的功劳。”徐惊雨淡声道,人脑算力有限,分析工作还是得仰仗于机器。
她出的力气其实微不足微。
“那还是有区别的。”聂思柔不认同,机器要人驱使,难道给一台超级计算机,就是谁上谁能行的?“部长老登,是半个字都不提你的功劳!”
“口头表扬几句,和发一大笔奖金,”徐惊雨写完了总结性报告点击上传,“你选哪个?”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聂思柔慷慨激昂,下一句却陡然换成蔫巴的语气,“成年人当然是全没有。”
“也不能算是全没有,”徐惊雨给她看了眼行程安排,“下周可以公费去白邑市出差了。”
一个有关生物数据信息共享的研讨会议,对参与者的学术背景和科研经验有较高要求。
名额原本定好了,给部门的宗琼、舒晴和戴康,此事过后才临时在大名单添上徐惊雨。
“算他干回人事。”聂思柔满意了,捧着脸心生向往,“你别忘记给我带白邑市的特产啊。”
“你要出差?”得知消息时,封泽正在厨房炒菜,他裹着围裙拿着锅铲探出头来,“去哪里,去多久?”
“白邑市,”徐惊雨回答,“估计十天。”
好久……交往以来没分离如此久过。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封泽下意识地问,他补充道,“我不会打扰你工作,单纯陪着你。”
“我和同事一起去,你跟着像什么话?”徐惊雨皱眉,“再说住的酒店是主办方统一订的。”
三百多个科研人员,没见谁拖家带口,整得和公司团建活动到外地旅游似的。
封泽蹲在她面前,眼睫低垂,不吭声。
徐惊雨板着脸,擡手敲了敲桌面:“你没工作的吗?上次你去西岚市出差我有要闹着跟你去?”
“不一样的。”封泽支支吾吾。
“我以后肯定经常要出差的,”徐惊雨给他打预防针,“你在家里该干嘛干嘛,实在闲得慌,多琢磨琢磨赚钱,我等着你给我换一台巨型机用呢。”
她故意说来哄他玩,巨型机不提占地面积的事,运作起来一天的电费要烧掉几十万,养不起。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整这没出息的戏码。”说完,徐惊雨缓和了脸色,摸摸他的头,“乖。”
封泽让她说得脸红了,莫名难为情。
他是没出息,妈妈给他铺好了外交官的路,他不去,气得妈妈指着鼻子骂他:“没出息的玩意儿。”
他不想对她表现出软弱的、无理取闹的一面,他俩本来的相处模式是正常的……都怪盛朝!
盛朝跑来搅和一通,叫他失去了安全感,患得患失,只恨不能每天二十四小时黏在她身上。
封泽挨了批评,静默片刻,收拾好情绪:“知道了,我会把家里料理得好好的,等你回来。”
他乖乖听话,徐惊雨也不吝惜赐他一个吻。
封泽顺势抱住了她,一张脸埋进她的颈窝。
几分钟后,一股糊味涌进鼻腔。
“我的菜!”封泽慌里慌张起身,奔回厨房。
***
等聂思柔拉好要带的特产清单,也到了出发的日子,封泽开车送她去机场。
徐惊雨推门要下车。
封泽揽住她的肩膀,凑近吻她。
他不敢吻得太投入,怕会耽误她登机,只含住唇瓣温柔地吮吸摩挲了几分钟。
他含情脉脉地说道:“我会想你的。”
肉麻到有点恶心了。
“嗯嗯,”徐惊雨敷衍地应了声,“下周见。”
等抵达指定登机口,其他三个早早在了。
“快过来呀。”舒晴自来熟,远远打招呼。
生物科技部门一共有几百位研究员,两人不算认识,仅仅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至于另两人,她此前只闻其名并未见过。
戴康沉默寡言,站在稍稍远一点的位置。
“我知道你,”宗琼年纪最长,态度却平易近人,“我看过你发表在生命科学期刊的三篇论文,某些设想很有趣,是具有一定可行性的。”
徐惊雨脸颊微红,宗琼外号可是“论文狂魔”,无论是数量质量皆是超一流水准。
“我也看过您所有的论文。”她回以恭维。
“所有吗?”宗琼打趣道。
徐惊雨一脸认真地点头,“您提到的虚拟医学仪器概念推动了计算机医学的发展,还有我参与建设的蛋白质结构的数据信息库也是受您启发……”
一行人聊着天登上飞机。
商务舱二十四个座位满满当当,白邑是经济发达不输给帝都的大城市,旅游业同样发达。
好在舱内较为的安静,没有噪音。
徐惊雨和宗琼观点投机,想继续深入探讨一番,无奈机舱内并不是合适的地点:“您休息吧。”
休息了一段时间,隔壁传来吵闹的动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动静愈来愈大。
徐惊雨摘下了眼罩,扭头望过去。
空乘人员进来询问:“请问在座有医生吗?”
舒晴举起手。
“我们是研究员,”戴康嘟哝,“不是医生,没有行医资格证还是别瞎凑热闹了。”
“一样的,”舒晴心地善良,好歹他们拥有医疗知识,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总不好坐视不管吧?”
舒晴跟着空乘人员走到经济舱。
徐惊雨想了想,同样跟了过去。
经济舱内相当的吵闹,不少人站着,七嘴八舌说话,一个满身秽物的男人一边拿纸巾擦拭领口一边愤愤骂道:“要吐你不能吐在袋子里吗?张口往人身上吐!”
他在气头上,声调又尖又利,一对夫妻怀中的婴孩受到惊吓开始啼哭,吵得人耳膜生疼。
中间的空地躺着个中年男人,浑身抽搐不止,粥状呕吐物顺着口角溢出,流到了地面上。
“发生什么事了?”商务舱内走出个胖子,个矮体宽挤不进人群中凑不成热闹,急得不行。
“谁晓得?”有乘客答,“他从上飞机就好像不舒服了,脸惨白惨白的冒冷汗,突然狂吐和抽搐。”
听上去似乎是高热惊厥或癫痫发作。
“先帮忙翻个身,让他侧头偏向一边,”舒晴吩咐道,“别让呕吐物呛进喉管了。”
空乘人员上前照做。
病患侧过身,背对商务舱的方向。
后颈衣领扯开,露出一小块瘆人的深红色。
呕吐抽搐加皮下出血是什么病症?
不对劲。
徐惊雨眸光一凛,找空乘要了医用口罩和橡胶手套,她戴好防护装备才走过去。
她先拨开男人的眼皮,双目充血。
再伸手拨开他的嘴唇,果然,牙龈有出血,呕吐物没沾上血丝因为渗出的血几乎是凝固的。
扒开衣服,胸前的皮肤上冒出好多小红疹。
舒晴注意到了,不由得后退两步:“传染病?”
此言一出,舱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围在边上的人群哗啦啦向后退散。
满身秽物的男人仿佛被掐住脖子,惊住了。
“真的假的,什么传染病啊?”
“大概是了。”徐惊雨分给她一个医用口罩。
舒晴拿起来戴好,不清楚是何种途径传播的传染病,她先前和对方有过密切接触了。
说话间,病患已经陷入休克状态。
“联系空管中心,”徐惊雨当机立断作出决策,“寻找距离最近适合迫降的机场。”
飞机从宜市飞往白邑市,四个半小时路程。
眼下正飞到一半,不知好不好找降落地点。
一分钟后,空管中心作出应答。
“距离最近的降落地点是西罗市。”
“西罗市?那不是闹蚊灾吗!”有人不满地嚷嚷出声,“我们过去一落地全喂了蚊子。”
“怎么回事?”宗琼走到舱门口。
“您别过来。”徐惊雨连忙叫道,年长的人免疫力低,一旦感染死亡率会比年轻人高上不少。
戴康眼疾手快关上帘门。
机组决定在西罗市迫降。
“我不去西罗市!我到白邑市有急事。”
“是啊是啊,我今天有个五亿的大单子要签呢。”先前跑出来看热闹的胖子后悔不叠。
空乘人员尽力安抚,依然乱成一团。
“闭嘴!”徐惊雨拔高声音,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病患,“根据症状判断绝对是烈性传染病,我们可能全被感染了,不紧急迫降是想一下飞机就变成他那样吗?”
她在骗人,传染病有潜伏期,不可能立刻发作,不过舱内的乘客被她凛然的表情给镇住了。
“我们,会不会死?”人群中传来颤抖的声音。
地上的病患看起来快要死了。
舒晴早已恢复镇定,继续给病患做急救。
飞机上备有应急药品,她找到了抗生素,一支打下去稳住病患的生命体征。
空乘人员挨个发放应急的医用口罩。
徐惊雨没功夫安抚他人的紧张情绪:“联系疾控中心——说是甲类传染性病毒。”
从发作到休克竟然只要短短几十分钟!比起普通的致死性甲类传染病毒要厉害多了。
“准备运输车辆,”徐惊雨亮出身份证件,接过和地面联络的卫星通讯设备,“飞机上有多少人?”
空乘人员回答:“三百六十八人。”
乘客连同机组工作人员加在一起。
“共三百六十八人需要转运,”徐惊雨有条不紊安排,“其中一名传染病患者得立即送到医院抢救,请注意所有接应人员必须穿防护服佩戴呼吸面罩!”
“机场尽量疏散,避免无关人士靠近。”
西罗市确实是迫降的最优解。
从空管中心应答到迫降花了不到七分钟。
飞机落地,又过去足足五分钟,舱门终于打开,四个穿防护服的急救人员将病患运走。
他们走下舷梯,周围空荡荡的,拉起了黄色警戒线,目光所及之处见不到他人的踪影。
“不管我们啦?”满身秽物的男人叫嚷道。
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默默地站远了些。
“请安心等待,正在为您调度。”
一辆普通客车乘坐四十人,需要调度十辆客车,才经历过蚊灾和病毒袭击的西罗市尚未恢复秩序。
大规模疫情造成人手急缺,根本忙不过来。
耐心等了半个小时,负责转运的车辆赶到。
先前情况紧急,乘客们晕头转向的,遇到一根主心骨便本能地听从了徐惊雨的命令。
如今双脚落到实地,再见到全身防护服的接应人员,恍然品出一股生化危机的味道。
众人心生怯意:“是要把我们带哪里去啊?”
“为你们安排了隔离地点。”接应人员好脾气地解释,“病毒进入身体通常要三到七天才能检测出来。”
“我们要隔离七天?”
“是的,检测到没感染就会放你们离开。”
得到解答后,众人各自排队上车。
“你们几个,别和我们坐一辆车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精英男恶声恶气地道。
他指得是徐惊雨、舒晴、帮忙做急救的空乘,以及被吐了一身脏东西的倒霉男。
他们几个人是绝对的密切接触者。
大家意识到了此点,慌忙挤上车。
九辆车正好坐三百六十人。
剩下一辆车,当然是留给八个倒霉蛋子的了。
“我们先走了。”戴康扶着宗琼,远远打招呼。
徐惊雨并不在意地挥挥手,和舒晴留到最后。
胖子动作慢了几步,没挤上别的车,他转了转眼珠,慢吞吞地往最后一辆车挪步。
在某个时刻,他突然拔腿往外跑去。
鬼才去隔离,还是隔离七天!
五个亿的大单子等着他签呢。
而且,他根本没靠近,他不可能被传染上的,即使被传染上了他也不要留在西罗市的医院。
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医疗资源能和白邑市比?
只要离开机场,他就会没事的。
“别想跑。”徐惊雨试图拽住他。
“快滚开!”胖子猛推了她一把。
舒晴及时扶住她的肩膀。
接应人员穿着笨重的防护服去追赶他。
由胖子带头,小部分人同样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不想莫名其妙被拉去隔离。
蠢蠢欲动中,枪声响起。
一发子弹擦着胖子小腿过去,击中前方地面。
胖子重心不稳往前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两个接应人员追上去,将他按住。
徐惊雨瞥见开枪的人:“盛朝?”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沉重臃肿的深蓝色防护服,拔枪的动作却格外的敏捷灵活。
两个人离得比较远,隔着呼吸面罩看不太清楚五官,但她偏偏是一眼认了出来。
徐惊雨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封泽不是说他上大学去了吗?
盛朝顿了顿,没回答,面不改色地越过她。
他走到胖子面前,弯腰扣下一个呼吸面罩:“请配合传染病密接者的转运工作。”
三百六十八名密接者,须配备五名警卫军监管转运,无奈目前人手紧张仅仅能挤出三人。
另外两名警卫军手持配枪,走上前来。
原先有小心思的人,纷纷坐直了身体。
胖子被架上车,舒晴跟着坐进了客车。
徐惊雨没动弹。
盛朝皱起眉头,走了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请配合传染病密接者的转运工作。”
他用对待胖子的方式,弯下腰。
给她脸上轻轻地扣上呼吸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