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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槎 正文 第82章

所属书籍: 浮槎

    三点钟,前台打来电话,陈鲟接的,刚接通他就说:“延时。”

    宾馆前台阿姨人精似的,一听声音就知道电话那头在干什么,她十分有眼力见地说了句:“不急,事结束了下来结算就行。”

    陈鲟挂断电话,擡头看到苏新七咬着唇,挑眉笑了下说:“可以出声了。”

    苏新七面色含春,眼波荡漾,娇嗔地看他一眼,眼神带点埋怨。

    陈鲟喉头一滑,坐起身吻上去。

    这次旧地重游体验十分到位,连特殊回忆都重温了下,陈鲟缠着苏新七磨了一段时间,等到云消雨歇,时间已近五点。

    苏新七累得不想动弹,陈鲟抱着她去冲了个澡,套上衣服后又抱她回床上,把人放在铺开的浴巾上。

    “我没衣服。”苏新七蜷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略微困倦地说,她本来想把贴身的衣物洗了用吹风机吹干凑合穿下的,结果一折腾,倒是把这事忘了。

    陈鲟一只腿跪在床边,俯身理了下她的头发,“你休息下,附近有服装店,我去给你买一套。”

    “你不方便。”

    “我戴帽子和口罩,不会被认出来的。”

    苏新七还是觉得不可行,“万一——”

    “认出来就认出来,我又不是通缉犯。”陈鲟笑。

    他穿好衣服,又低头亲了下苏新七,“我很快就回来,你别随便给人开门。”

    苏新七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她阖着眼,语气慵懒,“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累极,陈鲟出门时她睁了下眼,尔后又缓缓闭上,她小憩了会儿,陈鲟回来时她醒过来,精神又回来了。

    陈鲟摘下帽子和口罩,把手上的两个袋子放在床上,苏新七坐起身,打开其中一个袋子o了眼,他给她买了条裙子,款式颜色和她今天穿的差不多,她又打开另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套内衣裤。

    “穿上试试。”陈鲟说。

    苏新七没忸怩,当着他的面穿上内裤,擡眼见陈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到底没好意思,背过身去,脱下身上的T恤,把新内衣穿上。

    “尺码对吧。”陈鲟声音里带着笑。

    苏新七低头看了眼,不得不说,他的确买的挺准的。

    她把长裙套上,站在床上抖搂了下裙摆,看向他问:“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学校走走,再去海崖把你的行李放好?”

    陈鲟想她今天应该是很累了,想了下说:“行李先放这。”

    “你晚上不能住这。”苏新七说:“会睡不好的。”

    “拿着不方便,先放在这,晚上我过来拿。”

    苏新七想了下,也觉得这样节省时间,便应了好。

    穿戴完毕,苏新七把自已和陈鲟的脏衣服用袋子装好,陈鲟戴上口罩,又拿了个新的递给苏新七,她愣了下说:“我也要?”

    “戴着,用得上。”

    苏新七以为是网上的事闹大了,他怕她也会被认出,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也就接过口罩戴好。

    他们一起下了楼,陈鲟去前台续房费,新来的年轻女接待多看了他一眼,眼神打量,“住一晚?”

    “嗯。”

    前台在键盘上敲了敲,又擡眼问:“房间里的东西用了吗?”

    她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苏新七,直截了当地问:“安全套用了几个?”

    “全用了。”

    “所有?”

    “嗯。”

    陈鲟很淡定,苏新七却在前台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闹了个大红脸。

    前台把费用算了算,陈鲟扫码付钱,拉着苏新七走出宾馆,他余光见她低着头恨不得缩进地洞的模样,忍俊不禁,还欠欠地说:“口罩挺有用的?”

    苏新七掐了下他的手心。

    机车的座椅在阳光的暴晒下有点烫手,陈鲟买了瓶水浇了下,用手拂去水珠,他拿衣摆擦了下后座,先行跨坐上车。

    苏新七扶着他的肩,侧坐上车,伸手搂着他的腰。

    “坐稳了。”

    陈鲟油门一轰直接往学校侧门去,他把机车停放在老地方,和苏新七两人从侧门进校,门口保安瞧他们一眼,拦都没拦,接着刷着手机。

    今天周日,学校里没有学生,略显冷清,苏新七指着不远处的遮阳棚问:“还记得那是哪吗?”

    陈鲟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泳池。”

    “你还记得啊。”苏新七拉着他的手说:“学校这几年变了一些,操场铺了塑胶跑道,礼堂翻新了,不过学生人数还是不多,和我们那时候差不多。”

    陈鲟问:“现在岛上外地人不是挺多的?”

    苏新七解释:“虽然很多大陆人会带着孩子来岛上做生意,但是岛上的家长现在都愿意把小孩送去城里读书,所以学生人数没变多。”

    陈鲟了然。

    苏新七说:“我小姨的儿子,小螃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现在就在大屿读书。”

    “城市没什么好的,千篇一律。”陈鲟不以为然。

    “但是教育资源好啊,现在的人都不愿意自已的小孩输在起跑线上,岛上有条件的家庭都把孩子往大陆送。”苏新七客观陈述道,顿了下又说:“不过我觉得岛上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是在这长大会很快乐的,小螃蟹现在一放假就回岛,每回都哭着闹着说不想去大陆读书,次次都是我小姨丈押着去的。”

    苏新七叹口气说:“现在当小孩都不快乐了。”

    陈鲟看她一眼,“以后我们女儿就放岛上,让她快乐成长。”

    苏新七愣了下,看向他问:“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她问完才觉得不对,好像潜意识里她已经觉得自已会替他生儿育女了,更奇怪的是她反应过来后对这个念头并不排斥,心里头似乎还隐隐期待着。

    陈鲟一脸得逞的表情,“你以前答应过我。”

    “这种事又不是答应了就能做到的。”苏新七略微无奈,低声说:“再说了,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一半的概率,我努努力。”陈鲟低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肚子,“会不会……”

    “不会。”苏新七扼断他的猜测,理智道:“我每天都有吃药,不会有意外的。”

    她说完怕陈鲟误解,又补充了句,“我们现在还不适合要小孩,你还在役呢。”

    陈鲟明白她的顾忌,也不觉不快,他揽过她的肩,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有意外也没关系,世界冠军我拿过了,随时可以退役。”

    苏新七轻轻掐了下他的腰,“说什么胡话呢,思想不端正了啊,你现在是国家的,我可不敢把你抢过来。”

    “好。”陈鲟笑着,语气霸道,“我是国家的,你是我的。”

    苏新七对他这种小学生似的宣布主权的行为无可奈何地一笑,心里一时有点感慨。

    五年前他们还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自已都是个半大的孩子,说想生女儿纯属“童言无忌”,可现在不同了,他们都过了法定婚龄,虽然刚才说的也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不同的是,他们已经具备生育后代的条件。

    以前是天真的瞎想,现在却可以说是规划了,想到这,苏新七还有些憧憬。

    太阳西下,天际出现一片粉橘色的彩霞,像泅入水中还没来得及化开的水彩颜料,团团滚滚,昳丽壮观。

    苏新七和陈鲟漫步在校园里,聊些读书时候的事,他们现在可以自然而然从从容容地提起从前,那些因为变故和时间产生的罅隙在悄无声息地弥合。

    走到实验楼那时,苏新七突然沉默了,陈鲟低头,见她表情落寞,想了下就猜出了缘由,他拉住她说:“时间不早了,走吧。”

    苏新七轻轻摇了下头,“我们去看看吧。”

    陈鲟看她这么执着,也就顺了她的意。

    实验楼本就是老教学楼改的,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砌起来的海岩愈加圆润了,楼前的木棉树还栽着,此时不是花季,枝桠上绿意盎然,树叶迎风发出摵摵之声,显得周遭愈加阒静。

    “开学那天你怎么会来这?”苏新七问。

    陈鲟回想了下,说:“走错了,看这栋楼比较有特色,以为是行政楼。”

    “你还拿木棉花砸我。”苏新七控诉。

    陈鲟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会上楼看看,没想到你转头就走。”

    “我手上拿着卷子。”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楼前,打印室的门开着,里面的老师听到动静走出来瞧了眼,问了句:“你们是谁啊?”

    苏新七没想到周末实验楼里还有人,愣了下回道:“我们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校友啊。”那老师冲他们友好一笑,说:“这栋楼就要拆了,要纪念的话多拍几张照,以后就没机会喽。”

    老师是个中年男人,苏新七看他眼生,忍不住问:“以前打印室的孙老师呢?”

    “孙老师?”打印室老师眯眼想了想,忽然拍手,“孙智啊,他五年前就从学校辞职了,一家人搬去了大陆。”

    苏新七倒是不知道这事,她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孙智还是在五年前,那时候她看完祉舟的日记,特地来实验楼找了他,但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过他现在回岛上了。”打印室老师叹口气说:“也是倒霉,肝癌晚期,说想落叶归根,现在人在卫生院住着,估摸着就剩几个月的时间了。”

    他看着陈鲟和苏新七说:“难为还有学生记得他,你们要是有空就去看望下他,让他高兴高兴。”

    苏新七点点头,“好的。”

    从学校出来时时间不早了,陈鲟想到今晚还有一场“鸿门宴请”,太迟过去不大好,就把去红树林看夕阳的行程暂时取消了,他载着苏新七往码头方向去,在快到她家门口时,身后人忽然喊停。

    陈鲟捏了下手刹,问:“怎么了?”

    苏新七探头,再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去我家?”

    暌违五年再次见她家长,陈鲟本来还有点紧张,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释然了,他挑了下眉说:“我见你爸妈,你紧张什么?”

    “我……”苏新七想了想,呫嗫道:“我爸的脾气不太好,他很疼我,我怕他会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

    “大不了揍一顿。”陈鲟为了安抚她,故意用一种无畏的语气说:“挨一顿揍能把你带走也值了。”

    苏新七还是愁眉不展,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陈鲟,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抛下我。”

    陈鲟这才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已的腰上,示意她搂紧,轰了两下油门,同时说:“放心吧,就算他们不同意,我拐也把你拐走。”

    机车在苏新七家门口停下,她从后座上跳下来,陈鲟拧下车钥匙后也下了车。

    苏母闻声从房子里走出来,目光先落在了苏新七身上,眼神略微错愕。

    苏新七立刻解释:“我们去海边玩水,衣服弄脏了,临时买了一套。”

    苏母点点头,没多问,转头冲陈鲟露出一个亲切的笑,招呼道:“以前阿姨说了要请你吃饭的,一直没机会,今天总算把这件事落实了。”

    苏母到底是长辈,说话做事都有分寸,不会让人难堪不自在。

    苏新七拉上陈鲟走进屋,苏父正在餐厅里摆碗筷,擡头见人到了,也是很自然地说了声:“来啦。”

    “嗯。”陈鲟颔首,整个人稳重许多,本以为今晚会见到很多苏家人,现在看来似乎就只有苏新七的父母在。

    人越少,事越大,他不由正视起这顿晚餐来。

    “你现在能喝酒吗?”苏父问。

    苏新七正要开口,陈鲟先声道:“可以。”

    “白的不行吧?”

    “可以喝一点。”陈鲟知道男人之间有些事只能就着酒谈,越烈越好,所以应得很爽快。

    “行,我们就喝一点。”苏父拍板,转身去取酒。

    苏新七忍不住蹙眉,拉了下陈鲟,他回头低声说:“我有分寸。”

    她抿了下唇,把目光投向自家母亲,希望她能劝劝父亲,“妈妈。”

    苏母笑着说:“难得有机会,就让小鲟陪你爸喝两杯吧。”

    “……”苏新七无法,只好叮嘱陈鲟,“别喝多了。”

    “嗯。”

    “小七,别愣着了,快让人小鲟坐下。”苏母招呼他们坐下,苏父拿了酒,破天荒没坐在宝贝女儿身边,而是在陈鲟身边落座。

    他给陈鲟倒酒,才倒了几滴,苏新七就紧张地说:“够了够了。”

    “杯底都没满呢。”苏父擡眼,语气带怨,像是失了宠的老小孩,“这都还没嫁出去呢就这么护着。”

    苏新七脸一热,咳了声解释道:“他不能多喝。”

    “知道,你爸爸我有分寸。”苏父给陈鲟到了小半杯,拍了下他的肩,说:“空腹不喝酒,先吃点东西,你阿姨特意做的。”

    苏新七拿起筷子,夹了个鱼饺放进陈鲟碗里,她察觉到老父亲的目光,笑了下,又夹了一个放进父亲的碗里,“爸爸,你也吃。”

    “哼。”苏父还很傲娇。

    陈鲟看到他们父女之间的互动,忍俊不禁,笑了下。

    这顿饭一开始吃得还算和气,苏父苏母问了陈鲟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关于泳队的,陈鲟有一说一,倒还应付得过来。

    苏父一直没有举杯,陈鲟心里清楚,这顿饭还没进入正题。

    就这么有一聊没一聊地吃了半小时,苏父见苏新七放下碗,给苏母递了个眼神,苏母立刻开口问:“吃饱了吗?吃饱了跟妈妈出去走走,消消食。”

    “……”苏新七看了眼自家母亲,又看向自家父亲,叹口气说:“您二位是不是太明显了,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苏母拉过苏新七的手,“既然知道,就听话,跟妈妈散步去。”

    苏新七看向陈鲟,他冲她笑了笑,似是安抚道:“没事,去吧。”

    苏新七还坐着,又看向自家父亲。

    苏父竖眉,“你爸爸只会打渔不会吃人。”

    苏新七知道父亲今晚不和陈鲟谈一谈是不会罢休的,她忖了下,只好无奈妥协,不放心地说:“那你不许灌他酒。”

    她又看向陈鲟,肃然道:“你也不许多喝。”

    陈鲟笑着点头,“我有……我和叔叔都有分寸。”

    苏母拉起苏新七,“走吧,男人喝酒最没意思了,和妈妈一起看人跳舞去。”

    苏新七就这么一步三回头地被拉离了餐桌,离开了家。

    “这小七,还怕我把你揍一顿不成?”苏父说。

    陈鲟挑了下眉,心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喝点?”苏父举杯。

    陈鲟拿起杯子和苏父碰一下。

    苏父一口闷了杯中的酒,咧了下嘴说:“你不能喝多,意思下就行了。”

    陈鲟掂量了下这句话的意思,仰头也把杯里的酒喝尽,白酒烈,咽下去后他感觉像是咽了一个火球,从喉咙一直烧到胃,放下杯后,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苏父见他这么爽快,眼神多了几分赞许,他给自已满上,又给陈鲟倒了小半杯。

    两人一时无话,就这么静坐着,气氛稍稍凝滞。

    “我只有小七一个女儿,她出生的时候她妈妈难产,鬼门关里走一回,她呢,才从她妈妈肚子里出来就进了保温箱,那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就只要这一个女儿就好。”苏父沉吟良久后开口,娓娓道来。

    “岛上人都说难产儿难养,小七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和她妈妈都担心的要死,谁家小孩欺负她,我直接找上门揍回去,管它什么大人小孩。”

    “她从小就被护着,七岁以前,她还很活泼,跟着岛上的小孩上山下海,胆子大,哪都敢去,后来,祉舟出了事……”苏父顿了下说:“她的性格就变了些,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懂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宁愿她永远长不大,一辈子无忧无虑的。”

    “祉舟出事后,她也不和别的孩子玩了,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是要深厚些。”

    苏父喝了杯酒,陈鲟也陪着喝了一杯,他沉默着没有打断苏父的话,预感到他要进入正题了。

    苏父表情凝重,叹口气说:“祉舟是个好孩子,他的耳朵……小七一直过意不去,他的死对小七打击很大,她总觉得一切的根源在她。”

    “本来子女犯的错,作为父母是有责任偿还的,对祉舟,对他的父母,我和小七的母亲一直尽力照顾,想补偿他们,对你……我们也是一样的态度。”

    苏父看着陈鲟,喟叹道:“你们之间……唉,我以前就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感情,也不觉得年轻人的喜欢会有多长久,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小七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这点我和她妈妈是知道的,其实我并不想你们还碰上,不想她一直纠结于过去的事,但是既然她还选择和你在一起,她做了决定,我和她妈妈都尊重她,理解她。”

    “就是有一点,我必须和你说清楚,算是我拜托你的。”苏父的表情忽的严肃起来,郑重其事道:“以前的事你心里要是有什么气,大可以冲着我们来,就是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一点都不行!”

    陈鲟看到苏父红了眼,一时怔忡。

    他和苏新七都猜错了,她的父亲没有揍他一顿,也没有劝分,而是放下一个男人的尊严求他对他的女儿好。

    陈鲟动容,忽然觉得自已之前真是太自大了,竟然以为他会是世界上最爱苏新七的男人,这一回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径自举杯喝酒,放下杯子后看向苏父,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她之前说过,在我和她之间她愿意做.爱得更多的那个人……”

    他停了下,眼眸深深,语气笃实地给出一个承诺,“她永远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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