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鲟回到房间套了件上衣,再出来时苏新七已经不在了,客厅里就站着郑舒苑一个人。
她握着行李箱的拉杆,一脸怒容,质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陈鲟睨她一眼,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岛上?”
“叔叔阿姨告诉我的啊。”郑舒苑不满道:“陈鲟,哪有你这样的,说都不说一声就转了学,还不和队里的人联系,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陈鲟一脸漠然,“你不训练来干什么?”
郑舒苑观察了下他的表情,知道他现在不喜欢听人提起队里的事,也就不去触这个霉头,她耸了下肩,冲他使了个眼色,用有点娇俏的语气说:“来给你过生日啊。”
陈鲟怔了下。
“不是吧,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吧?”郑舒苑松开行李箱,微微擡起下颔,邀功似的说:“我特地和教练请了假来给你过生日,惊不惊喜。”
陈鲟瞥了她一眼,毫不领情,“你是不是闲得慌?”
郑舒苑一瞪眼,“我说你这人,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给你过生日,你还不高兴?”
她撇嘴,“我昨晚坐飞机到的大屿市,今天一早就坐车去了码头,又坐了两小时的船才到这里,现在头还晕着,你能不能给我点好脸色。”
“瞎折腾。”陈鲟抓了下头发,倒是没再挖苦,他扫了眼她手上的行李箱,问:“待几天?”
“教练就给了我两天的假。”
后天归队,明天就得走,陈鲟看她风尘仆仆的模样,想着人都来了,也不能给赶回去,遂指了指客厅的沙发,“等着。”
郑舒苑见他松了口,面上一喜。
陈鲟洗漱完出来,回房间拿手机,点开一看,除了郑舒苑的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他父母的。
他爸给他转了一笔钱,他妈给他发了条庆生的消息,陈鲟简单地回复,收起手机往外走,到了客厅朝郑舒苑擡首示意。
“走。”
郑舒苑起身问:“去哪?”
“给你找个地方呆着。”
“哦。”
郑舒苑拖着行李箱往外走,陈鲟听到车轱辘声,乜她一眼,“就出门两天,带行李箱不嫌沉?”
“就这箱子,我还嫌小呢。”
陈鲟不耐地摸了下后颈,“麻烦。”
他帮她把行李箱搬下楼,本来想叫吴锋宇把他家的小三轮骑过来拉行李,但李父听说他们要上海崖,拉着个行李不方便,便主动说要开车送他们上去。
陈鲟没客套推辞,等李父把小面包车开出来后就把行李箱搬上了车,示意郑舒苑,“你坐车上去。”
郑舒苑看他,“你呢。”
“我骑车。”陈鲟的目光落到巷子里的一辆机车上。
“那我和你一起。”
“不行。”陈鲟想都不想就说:“我的车不载人。”
“你怎么这样。”
陈鲟不理,直接把人一推,“上车。”
郑舒苑不情不愿地上了车,等李父的车启动后,骑着机车跟在面包车后面,一路缓行上了海崖。
李父把人送到了海崖后就走了,陈鲟把机车停在旅馆前,挥了下手示意郑舒苑跟上来,他们进了旅馆,苏小姨在前台,看到陈鲟时愣了下,过后又好奇地打量了下郑舒苑。
陈鲟转来沙岛中学这事苏小姨是知道的,毕竟他经常和一帮男孩子骑着机车在岛上来来回回地蹿,想不知道都难。
陈鲟拿郑舒苑的身份证开了间房,拿了房卡后直接提上行李箱上了楼,郑舒苑在后头跟着他,到了房间,陈鲟刷卡开了门,把行李箱随意地往里一推,插上卡。
郑舒苑走进房里四处看了看,旅馆比不上市里的酒店,条件马马虎虎,好在还算干净,风景不错,窗外就是海,能凑合住。
她看到电视柜上放着两瓶水,口渴想喝,又不知道这两瓶水到底放了多久,就走到床边,拨了前台的电话,让人送两瓶饮料上来。
“你就在房间里呆着。”陈鲟说。
“你呢?”她问。
“回去补觉。”陈鲟转身,语气不佳。
郑舒苑见他要走,忙跑过去拉住他,跺了下脚不可思议道:“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你可以在附近逛逛。”
“陈鲟!”郑舒苑怒了,愤然道:“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谢了。”陈鲟不咸不淡地说,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郑舒苑知道和他来硬的没用,只好软下声来,拉着他的衣服晃了下,撒娇似的说:“一个人呆着没意思,你要睡,睡我这好了,等你睡饱了,带我去玩。”
陈鲟把衣服从她手上抽出来,垂眼看人,“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老板娘会误会。”
郑舒苑眨眨眼,笑盈盈的,“误会就误会,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
旅馆老板娘是苏新七的小姨,被她误会要遭,陈鲟不想和郑舒苑解释,敷衍着说:“你想玩,下午我找人带你。”
“不要别人,我就要你陪着!”
“下午再说。”
陈鲟语气搪塞,正巧这时房门被敲响,他按下门把,没成想开门就看见苏新七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两罐雪碧。
妈的,他在心里骂了句。
苏新七看到陈鲟,难免意外,等看到他身后的郑舒苑后,了然了。
“你们要的饮料,雪碧行吗?”苏新七面无表情地说。
“是你啊,这是你家的旅馆?”郑舒苑从陈鲟身边挤出来。
“我小姨的。”苏新七把雪碧一递。
郑舒苑眉头微皱,说:“我不喝汽水的,有没有果汁?”
苏新七还没回答,手上的雪碧就被人夺走了。
陈鲟把两罐雪碧塞给郑舒苑,表情不善,“给什么喝什么。”
“你!”郑舒苑气结。
苏新七无视他们的“打情骂俏”,饮料送到后转身就走,陈鲟正要追上去,郑舒苑像是看出了什么,伸手拉住了陈鲟。
“怎么回事?”郑舒苑往苏新七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刚才我就奇怪了,你起床气那么重,以前在队里,谁都不敢叫醒你,怎么她一敲门你就起来了,一点脾气都没有?”
陈鲟抽手,蓦地记起什么,沉下脸问:“你是不是和她说什么了?”
郑舒苑仰头,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我能说什么。”
陈鲟见她这幅心虚的模样就有谱了,他额角一跳,拿手指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不爽,“我看你是来给我添堵的。”
陈鲟说完就走,任由郑舒苑在后头喊他,他都不停下。
下了楼,陈鲟没在前台看到苏新七,一楼厨房那传来交谈声,他仔细听了听,苏新七就在里面。
苏小姨看陈鲟下了楼不走,站起身问:“小哥,有什么需要吗?”
陈鲟不好当着她家人的面把人喊出来,摆了下手,走出旅馆,他坐上机车,等了会儿不见人出来,这才启动车子,下了海崖。
苏新七和姨夫从厨房里出来,听到外面的引擎声时垂下眼,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自己的散发。
“小七,你等会儿,姨夫换套衣服就送你回去。”
今早苏新七从李祉舟家离开后正巧碰上海钓回来的小姨夫,小姨夫正好有事要去她家一趟,她就跟着他先上了海崖,打算搭个便车回家。
“诶,小七,过来下。”苏小姨招手,等人走近才问:“陈鲟是你同学吧?”
“哦。”苏新七表情淡淡。
“也难怪他过年的时候来岛上……我之前听祉舟妈妈说,他现在住他们家?”
苏新七点头。
“祉舟和陈鲟,两个男孩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啊,祉舟乖,陈鲟看着坏点。”苏小姨指指楼上,“小女友还一个人来我们这找他,啧啧,用情至深啊。”
苏新七不接话,垂下眼看桌面。
苏小姨端详了下苏新七的表情,叹口气有点惋惜地说:“我还以为你们有戏呢。”
苏新七一惊,微微瞠目。
苏小姨摊了下手,“上次打麻将,听你们学校的张老师说的,她老爱说一些学生的趣事,正好上回就提到你和陈鲟了。”
“她说陈鲟追你呢,明目张胆的,我之前怕你不好意思都忍着没问,现在看来,我压错宝了,脚踏两条船是要翻的啊。”
“……”
苏小姨看她脸色不大好,忙问:“还没被追到手吧?”
被家人这么八卦,苏新七难免不自在,憋了半天才说:“……没有。”
苏小姨松口气,同时有些遗憾,“我还指着你能谈个恋爱,好好享受下青春呢。”
“……”苏新七无语。
这不是家人第一回和她谈起陈鲟,上回她和陈鲟他们去吃烧烤,在烧烤摊上和林勇强及他船上的人闹了一场,惊动了警察局,沙岛小,什么事都传得快,这事当然也瞒不过她的父母,隔天她父亲就找她聊天了,她半真半假地把事情说了一半,老实交代的是林勇强为难她和陈鲟帮她的事,隐瞒了陈鲟在追她的事,但现在看小姨这态度,兴许她父母也早知道了,只是怕她难为情,没问。
“小姨,你怎么还鼓励早恋呢。”
苏小姨嗤笑,说:“你小姨我开明着呢,年轻的时候就该谈个恋爱,不然以后会后悔的,再说,过两个月你就满十八了,算什么早恋。”
“谈恋爱有什么好玩的。”苏新七低声驳道。
“恋爱的滋味美妙着呢,等你谈了就知道。”
苏新七不以为意,正好这时手机响了下,她掏出来看了看,会心一笑。
“谁啊?”苏小姨问。
“祉舟。”苏新七回了个消息,一边说:“他去大陆参加一个竞赛,早上出发的,现在下船了。”
苏小姨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说:“小七,姨问你个问题。”
“嗯?”
“你喜欢祉舟吗?男女之间的那种。”
苏新七怔忪,擡起头,表情茫然,“我和他……是好朋友啊。”
“没别的?”
苏新七收起手机,抿了下唇,说:“小姨,你到底想问什么?”
苏小姨的语气稍稍认真,开口说:“小姨问你啊,岛上那么多男生,你怎么就只和祉舟做朋友。”
“……因为他人好,合得来。”
苏小姨看着她,目光幽深,意味深长地说:“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和别的男孩子玩得比较好的。”
“人总是会变的。”
苏小姨喟叹一口气,摸了摸苏新七的脑袋,“你不用和小姨打马虎眼,我知道,因为他的耳朵,你一直都很内疚,所以那件事故发生后你就总和他在一块,也不和别的小孩上山下海了对不对?”
苏新七想开口否认,喉间却涩得要命。
“你对他有歉意,小姨理解的,但是你不能一直绕着他转啊,你是打算把自己赔给他吗,真要给李家当媳妇啊?”
这个问题不久前陈鲟也问过,只不过他说的话更尖锐难听。
苏新七攥了攥拳,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祉舟不好吗?学习好,长得也好,我家和他家关系又好,我们要真在一起了,不是很登对吗?”
苏小姨看她笑着说出这些话心里当真难受,作为长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因为她也没做错事,只不过是太懂事了。
她私心想,这孩子要是自私点多好。
“你啊,小小年纪活得太拧巴了,就得要有个人强行把你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才行。”苏小姨最后感慨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