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祉舟落水虽然被救得及时,但也吓得不轻,老师给他父母打了个电话,没多久,李父李母就急匆匆地来了学校,把人给接回去了。
苏新七请了假,东西都没收,李祉舟被送往卫生院,她回家换了套衣服,匆匆骑了家里的电动车去了卫生院。
李祉舟落水后不久就发起了高烧,院长说可能是耳道发炎引起的,给他开了消炎药,挂了点滴。
李父李母把店关了,一直呆在卫生院里,李祉舟发烧后意识有些不清醒,梦魇一般睡不踏实,苏新七看着他这么难受,心口一直揪着。
自从小时候发生那个意外后,他一直很怕水,虽然长在海边,却不会游泳,因为这事,从小到大,他没少被嘲笑和戏弄。
苏新七见李父李母满脸忧心愁眉不展,不由宽解道:“叔叔阿姨,你们要不要回去休息下,祉舟我陪着就好。”
李母摇了摇头,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抹了抹眼睛,声音都带了哭腔,“不看着他,我不放心。”
“他现在这样,就好像七岁那年一样,我怕万一……”
“瞎说什么,院长都说了,等烧退了就会没事的。”李父沉声说道,过了会儿又用斥责的语气说:“你说这孩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不小心滑进泳池里,知道自己不会水,还不离泳池远点。”
李父李母刚到学校那会儿,李祉舟还有意识,被问起怎么会掉进水里的,他只是含糊地说是自己没注意,踩空了。
苏新七垂眼,咬了咬唇。
她不难猜出他这么说的动机,他父母都知道陈鲟现在和吴锋宇那些人玩得好,他不说无非是担心说了实话陈鲟以后在他家难以自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比起自己,总是先考虑别人的处境。
傍晚的时候,冯赟来卫生院看望李祉舟,李父李母十分感谢他挂心,一直反复说着“谢谢”,言语里听不出半点客套。
挂完两瓶点滴,李祉舟退了烧,李父李母这才稍稍宽心,苏新七再次劝他们回去吃个饭,冯赟也跟着劝说,李父李母想着晚上还得陪床,且也要给俩孩子带点吃的,他们不放心地又去咨询了下院长,确定李祉舟没大碍后才回去。
李父李母离开后没多久,李祉舟就醒了。
苏新七见他睁眼,立刻上前,俯身询问:“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祉舟满脸茫然。
苏新七这才想起他没戴助听器,她紧了紧手指,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祉舟反应了几秒,才迟钝地摇了摇头。
他神色苍白憔悴,苏新七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问:“耳朵呢,疼吗?”
李祉舟眼神迷茫,擡手就要去碰自己的耳朵,一旁的冯赟恰时抓住他的手,待他看过来后才开口解释道:“耳朵发炎了,先别碰。”
李祉舟的表情一时愣怔,过了会儿好像才想起什么,脸色灰败。
苏新七看了觉得心里难受,他这幅难过失落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七岁那年,只不过那时他尚小,还会哭,还会表达自己的崩溃,现在却是接受现实后的沮丧、认命。
“我去叫‘赤脚爷爷’过来。”
苏新七走出病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去了前面的诊室,她带着院长往病房走,刚进门就看到冯赟坐在床边,伸手摸着李祉舟的额头。
苏新七顿住脚。
冯赟听到声转过头,从从容容地收回手,起身朝院长颔首示意。
院长再次量了量李祉舟的体温,检查了下他的耳朵,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跳,最后说:“没什么大问题,这两天注意休息就好。”
苏新七走上前,关切地问:“爷爷,祉舟的耳朵……”
“我给他开了消炎药。”院长回道,又低着头,一字一句地叮嘱李祉舟,“最近就先别戴助听器了。”
李祉舟沉默地点头。
院长再嘱咐了几句就走了,病房里恢复安静,李祉舟看着苏新七,张了张嘴想开口,但喉咙黏涩,只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
苏新七赶忙拿上杯子去病房外接了杯温水,回来时正好碰上要走的冯赟,她放慢脚步,擡头问:“老师要走了吗?”
冯赟点头,“祉舟醒了我就放心了。”
他回头往病房看了眼,问:“新七,老师问你,祉舟是自己滑进泳池的吗?”
苏新七怔了下,垂下眼,片刻后说:“不是。”
“我就知道,他是个自尊心强,心地还善良的孩子。”
冯赟的话似感慨,听不出褒贬,他推了下眼镜,再次看向苏新七,说:“老师先走了,祉舟就麻烦你了。”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冯赟好像在委托,但苏新七没放在心上,只当他一时失言,用错词了。
苏新七回到病房,李祉舟已坐起,她快步走过去,把手中的杯子递过去。
“还好吗?”她问。
李祉舟润了润嗓,觉得喉咙舒服了才开口回道:“没事了。”
苏新七很想细问,但想到他才刚退烧,身子虚弱,且又没戴助听器,读唇难免吃力,因此作罢。
“你下午……不去上课,没关系吗?”李祉舟用不确定的语调问。
“没事,请假了。”
“我没事,你不用紧张。”
苏新七抿了抿唇,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你怎么会上他们的当。”
李祉舟看着她的唇,理解她的话后才答道:“我以为……”
“以为我出事了?”苏新七帮他说完下半句话,然后皱皱眉,面色严肃地说:“吴锋宇那帮人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她顿了下,“包括陈鲟……你就不该袒护他。”
“我——”李祉舟想说什么,忽看到自己的父母来了,立刻噤声。
苏新七见他这样,也就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李父李母提着保温盒来的,他们给两个小孩带了晚饭,苏新七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点东西,李父看她有点累,就说:“小七,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不用。”
“回去吧,祉舟有我和你阿姨照顾,明天还有课,早点回去休息,晚了你爸妈该担心了。”
“可是……”
“回去吧。”李祉舟说:“我已经没事了。”
苏新七抿唇犹豫了会儿才站起身,“那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你们也要注意休息。”
她看向李祉舟,“我明天再来看你,好好休息。”
李祉舟冲她一笑,“嗯。”
天色已暗,夜幕沉沉,夜灯下飞蛾转着圈在飞,岛上刚开春就已有虫鸣。
苏新七图方便,把电动车借放在了环海路旁认识的人家里,从卫生院出来后她沿着小路往外走,才至半道,身边忽然掠过一个黑影,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就已经被拉进了边上的小巷子里。
苏新七被人按在墙上,她闷哼一声,擡起头,并不惊慌。
巷子虽然暗,借着几家微弱的灯光,她还是看清了眼前人的轮廓,他身上还挂着她的书包。
“谈谈。”陈鲟眼神幽深,低声说。
“松手。”苏新七语气冷漠,出口成冰。
陈鲟按着她肩膀的手一紧,“我说,谈谈。”
苏新七挣了下,双手使劲一推,把陈鲟往后推开了些,“别碰我。”
她绷着脸,憋了一下午的怒气这时都往上涌,“你想说什么,祉舟落水和你没关系?”
苏新七语气嘲讽,显然已经认定李祉舟被推落水是陈鲟指使的,所以先入为主地认为陈鲟是想要狡辩。
想到下午的事,她当真后怕又愤怒,“你要是不痛快,大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找他麻烦,拿别人的弱点开玩笑,有意思吗?”
苏新七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声线颤抖,“祉舟和李叔王姨说是自己不小心滑进泳池里的,对你,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别拿别人的善良当好欺负。”
陈鲟的脸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让人压抑,他往前一步,低着头看人时给人一种锐不可当的压迫感。
苏新七绷直后背,紧贴着身后的墙。
两人对峙,气氛凝滞。
陈鲟今晚找她,本是想把事解释清楚,现在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声声讨伐,字字句句都在指摘他维护李祉舟,在她心里,孰轻孰重已经很清楚了,她早就给他判了刑,他任何的澄清在她看来都只会是无耻的辩解。
他心头一阵冷一阵热,这种感觉不陌生,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半年前,成为众矢之的的那阵子,无人信他。
“说完了?”陈鲟微微擡首,垂下眼睑,用一种睥睨的姿态看着苏新七,不屑一笑,语气狭寒,衅道:“是我指使的又怎样?”
“听你这么说,李祉舟可真是个大圣人,我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只可惜……凡是我做过的事就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掩护。”
“如果我是他,我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不是委委屈屈地躲在一个女生后面,靠她来打抱不平,他这不是善良。”
他顿了下才接着开口:“是没用。”
“他不是你,完全是一个流氓。”苏新七听他这么贬低李祉舟,立刻尖锐地驳斥,她气得发抖,咬着牙,怒目圆瞪,语气发狠,“你以后离祉舟远点,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陈鲟微微弯腰逼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冷笑着字字清晰地说:“我等着。”
两人的距离一时拉近,彼此的呼吸声都如犹在耳,就这样僵持了会儿,苏新七率先移开视线,伸手去夺他肩上挂着的书包,一边扯一边说:“也离我远点,最好老死不——”
“你做梦。”陈鲟不待苏新七把话说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脑海中忽的想起什么,眸光微闪,把头一低,直接亲了上去。
苏新七瞳孔微张,心脏骤缩,下一秒挣开他的手,猛地把人一推,擡手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巴掌,不可思议道:“你这个疯子!”
她这一巴掌打得响亮,陈鲟微偏过头,不怒反笑,再次低头回视着她,“我说过,不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事,你要是不乐意,尽管报复回来。”
“冷暴力算什么手段。”他摸了下嘴角,舌头顶了顶腮,脸颊微微刺痛,他不以为意,勾了勾唇,“就像这样。”
他说完一手撑墙,再次俯身,苏新七下意识往后一躲,无处可逃,只能警告地瞪着他。
陈鲟微偻着腰,擡眼看着她,眸中像是有海洋的涡流,叫人难以逃离。
“去他妈的星辰大海,我偏要把你拖上岸。”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