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岛镇原来只有一个警局,在码头那,后来沙岛上潜逃人员和瘾君子多了,又增设了两个,其中一个就在娱乐区附近,毕竟这一带鱼龙混杂,容易出事。
两个警察把陈鲟林勇强吴锋宇等人带回警局做笔录,警察是知道林勇强一伙人的,岛上不安定分子,局里常客,隔三差五就要请来喝喝茶。
才到警局,一个老警察就指着林勇强骂:“又聚众闹事,你说说,都第几回了,不听训是吧,嫌上回拘的时间不够长是吧?”
林勇强就算到了局里也还是流里流气的,他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蛋,斜着眼看陈鲟,“阿sir,这回可不是我先动的手。”
老警察板着脸,“报警的女孩说了,你欺负她同学,还狡辩?”
林勇强指了指自己边上的几人,每个人都挂了彩,“你看看。”
老警察一时犹疑,他往陈鲟身上打量。
陈鲟知道如果坐定先动手的事实,今晚就得在局里耗着,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我是正当防卫。”陈鲟想了下,面不改色地说。
林勇强指着他,“你……”
“给我站好了,在警局里还想闹,当我是摆设呢?”
“你们几个呢。”老警察看向另一旁的吴锋宇等人,这起闹事让他困惑的点就在这,吴锋宇几个他眼熟,平时常看见他们跟着林勇强厮混,今天却改换立场,大打出手,把他给整懵了。
吴锋宇虽然在学校里作威作福的,但都是小打小闹,今天还是他第一回来警局,慌得很,就怕警察把他给拘了,真要蹲局子了,他爸估计会把他的腿打折。
他眼珠子转了转,咽了口唾沫,畏畏缩缩地说:“陈鲟是我的同班同学,老师说了要多帮助新同学,我看他被欺负,看不过去,就……”
“好你个吴锋宇,跟我反水呢,你信不信我——”
“给我闭嘴!”老警察一拍桌子,横眉冷目。
吴锋宇本来就心虚,此时被一吓更是胆战心惊的,他畏缩没底气的模样在老警察看来就是惧于林勇强的淫威。
陈鲟乜了吴锋宇一眼,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他说的话。
老警察再次打量了下陈鲟,他长得清秀,脸上还有挨揍的痕迹,又是大陆来的,天然就给人一种处于弱势的感觉。
老警察在沙岛多年,知道岛上年轻人排外,何况林勇强又是个有前科的,理所当然地把今天的冲突认定为地头蛇欺负外来客。
“还伤着哪了,要不要紧?”老警察端详着陈鲟的脸,语气温和许多。
陈鲟缄默,摇了下头。
脸都见青了,身上肯定好不到哪去,老警察当他不好意思说,他喊来一个小辅警,语气平和道:“你跟他去做个笔录,没事就可以走了,去岛上卫生院看看,别伤着了。”
“那我们呢?”吴锋宇有些焦急地追问。
老警察的目光在吴锋宇等人身上逡巡了下,考虑到他们还是学生,有案底不好,最后也摆摆手,宽容道:“做完笔录就走吧。”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啊。”林勇强吊儿郎当地问。
老警察冷哼一声,“想得美,你们几个,今晚就在局里和我作伴。”
“凭什么,你个老不死的——”
老警察把警棍一拍,怒目圆瞪,“怎么,想袭警啊,再骂一句试试。”
陈鲟斜乜了林勇强一眼,目光讥诮,从从容容地从问询室离开。
陈鲟做了笔录,之后警察也没为难他,有个辅警本想带他去卫生院看看,被他拒绝后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他从做笔录的房间出来,意外地在接待大厅看到苏新七还在。
苏新七是报案人,也需要做笔录,完事后她就等在外面,看到陈鲟出来后她站起身。
外面天色已暗,璧月澄照。
才出警局,苏新七就接到了李祉舟的电话,她猜他大概是看到自行车还在,担心她出事,所以打来询问。
苏新七看了眼陈鲟,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喂,祉舟。”
李祉舟听到苏新七的声音,立刻问:“小七,你在哪?还没回家吗?”
苏新七抿了抿唇,垂下眼,“忘记告诉你,我今晚去陈沅家了。”
陈沅的家离苏新七的家不是很远,李祉舟显然松口气,“那就好,还没回去吗?”
“嗯,一会儿就走了。”苏新七说:“自行车就放在你那,我明天早上和陈沅一起走。”
“好。”
挂了电话,苏新七看着手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今天晚上她用同一个借口向父母和祉舟撒了谎,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有点过分的行为了。
警局出去就是海湾,苏新七挂断电话转过身,陈鲟已经坐在海港围栏上点起了烟。
就在苏新七结束通话没多久,陈鲟的手机就有电话进来,他咬着烟从兜里掏出手机,随意扫了眼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不知问了什么,陈鲟随意应道:“嗯,在外面。”
苏新七大概能猜到是谁给陈鲟打的电话,这个点是开饭时间,电话应该是祉舟打来的,要他回去吃晚饭。
陈鲟听到脚步声,略微偏过头,苏新七看着他,表情有些不安,像是担心他会说漏嘴,如果是平时,陈鲟指不定会逗她一下,但今晚没有心情。
“不用等我,你们吃吧。”陈鲟将烟灰掸入海中,挂了电话,回头不痛不痒地说:“走吧,送你回去。”
苏新七能觉察出他情绪不佳,好像从看到警察出现的那刻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她上下打量他,最后目光落在他嘴角的伤口上,“去卫生院看看吧。”
陈鲟擡手揩了下嘴角,不大所谓道:“不用。”
苏新七皱眉,觉得他一点都不像是专业运动员,在她看来,运动员应该很宝贝自己的身体才是,可他每次受伤都处理得马马虎虎的,完全不重视。
陈鲟叼着烟,见她眉间挤出一座小川,扬了下唇,“心疼了?”
苏新七瞥他一眼,觉得多说无益,直接示意他,“走吧。”
陈鲟挑眉,“又想忽悠我?”
苏新七知道他指的是上回她骗他去卫生院的事,她觉得有些好笑,他一米八大个,还和小孩一样,怕去医院。
陈鲟现在这幅模样,就这么回去肯定会吓着李叔王姨,苏新七想了想,说:“不去卫生院,去海堤。”
沙岛有个大海湾,海堤将港湾与海洋隔开,港内不能捕捞、养殖,岛上的渔船大多都停靠在湾内,海堤挡潮防浪,港内总是平静的,一艘艘大小不一的渔船停靠在一起,在夜色中魁梧得像守夜的战士。
海堤一头是出海口,渔船从那进进出出,另一头与沙岛相连,吴锋宇家的修船厂就在那附近,现在已经关门,海堤靠岛这头有一栋破旧的小房子,和海堤是一体的,房子比堤坝还高,是当初建大堤时一起建的。
苏新七带着陈鲟摸着铁栏杆爬上楼梯,她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借着微弱的月光,把房门打开,最后摸了摸墙壁,往下拉了下拉绳。
灯光亮起的那刻,陈鲟眯了下眼睛,他环视房内一周。
房间内杂乱无章,放着小型的锚、缆绳、渔网还有浮球,此外还有一个立柜,柜子上放着电池、手电筒之类零零碎碎的东西,角落里还有一张单人床,只有床板,上面什么也没有。
他一时无法定义这个房子,不知是仓库还是人住的地方。
陈鲟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了看,窗外就是大堤的另一边,海域辽阔漫无边际,此时海浪拍堤,波涛阵阵,哗啦声不绝于耳,从这还能看到海上的渔船。
咸湿的海风灌进房里,苏新七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陈鲟合上窗,转过身斜倚在窗上,开口问:“这是你家的房子?”
苏新七拉开柜子的抽屉翻找东西,头也不擡地回答他:“二叔的。”
陈鲟看了眼那张什么也没有的单人床,“他住这?”
“偶尔。”
这房子是苏二叔为了出海方便建的,现在他大部分时间住在渔排上,这里相当于闲置房,苏家人就把它当成了个小库房,出海打渔难免伤筋动骨磕着碰着,所以房子里也备着各种应急的药。
苏新七从抽屉里找出了酒精、棉签和创可贴,还有止痛化瘀的药酒,她转过身示意陈鲟处理伤口。
房内没椅子,陈鲟径自走向那张单人床,把外套往床上一丢,直接坐下。
苏新七走过去,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板上,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湿巾递给陈鲟,“这里没有水,只有这个。”
陈鲟抽出一张随意地擦了擦手,他手骨上有几处擦伤,好像是刚才打架的时候被对方衣服上的铆钉弄的,他手背上的挫伤才掉痂,现在旧伤添新伤,满手伤痕累累,这要是换做以前,他可能会比较在意,现在都无所谓了。
苏新七又抽出一张递给他,示意他把脸也擦擦。
陈鲟接过,掀眼看她,“又想和我两清?”
苏新七看他一眼,想起上回的事,低头拿眼往床上的酒精棉签看,示意他,“自己来。”
陈鲟眉毛一挑,哼笑着说:“待遇还变差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也还是听话地拿起棉签,蘸了酒精,糊弄地往自己手上的伤口擦了擦。
苏新七有点看不过眼,“仔细点,不然会发炎。”
“可以了。”陈鲟把用过的棉签往地上一丢,低头扫了眼床上那堆东西,拿过一排创可贴,撕了一个下来,拆开包装纸就要往创口上贴。
苏新七忍不住了,直接上手拦下。
陈鲟擡眼,苏新七从他手上抽过创可贴,弯腰拿过棉签和酒精,陈鲟唇角微杨,自觉地擡高手。
苏新七总感觉又中了套,她看着他,警告道:“老实点。”
陈鲟身子往后微仰,眼底透着薄笑,“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现在才说这话不觉得迟了?”
苏新七抿嘴,她也是一时想不出还能带他去哪处理伤口,这才把他带到海堤上来。现在想想,孤男寡女,的确不合适,但她刚才并没考虑那么多,深究起来,是因为傍晚的事让她对他降低了防备。
“放心吧,能熟的瓜我不强扭。”陈鲟擡了擡手,“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