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七晚上吃得少,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两碗鱼汤就饱了。
苏二叔谈兴不减,拉着陈鲟把沙岛的历史讲了一遍,又给他介绍岛上哪个地方好玩,哪些吃的不能错过,比导游还尽职尽责。
“可惜你只呆几天就回去了,不然我还能带你深度游,别看沙岛不大,好玩的多着呢,你问小七,她打小就上山下海满岛跑,小时候比现在活泼多了。”
陈鲟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去看苏新七,她低着头在拆螃蟹,半点都没要搭理他们俩的意思。
“你要是多待一阵,还能跟船出海看看,海上玩的可不比陆上少,风景也美。”苏二叔忽的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兴奋道:“渔排后面的石头岛,一会儿可以带你上去玩玩,那儿牡蛎多,夜景也漂亮。”
苏新七闻言,放下手中的花蟹,看向二叔,平静地陈述道:“我再不回去,爸妈该急了。”
“你在我这儿还能出什么事?”苏二叔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八点过半,时间是不早了,“去石头岛上看看风景,就送你们回岛。”
苏新七还想说什么,看见二叔面泛红光乐乐呵呵的,她嚅了嚅唇,还是默许了他的话。
苏二叔自己有艘小渔船,好几年前排的,年前为了讨个喜庆,他还特意给船身重刷了漆。渔船就系在渔排的木桩上,苏二叔招呼陈鲟和苏新七上船,把船解绑后驶出。渔排离石头岛不远,本来就是借它庇护渔民才能在海上安营扎寨,船驶了不到十分钟,苏二叔就减速靠岸。
“小七,你带小鲟上去玩玩,我在这儿等你们,有什么事喊我。”
苏新七下意识想回绝,下一秒就想到船没人看着不行,要她一个人呆在船上她也应对不了意外情况。
“哦。”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接过二叔递过来的手电筒,踩着岸边的礁石登上岛。
石头岛是一座小型离岛,上面并不是只有石头,岛上还是有灌木丛和乔木的,只不过裸露的岩石占了大部分的面积,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每年台风季涨潮的时候,石头岛大半的面积都会被海水淹没,等退了潮,岛上的岩石上就会长满牡蛎,沙岛上的人平时常来石头岛上挖牡蛎,苏新七没事的时候也会跟着母亲来这,所以她对这座小岛并不陌生。
夜间的石头岛杳无人烟,一点灯火也无,冬季除了海浪声外岛上听不到其它动静。
苏新七拿手电筒照着路,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七。”陈鲟悠悠地喊。
“别这么叫我。”苏新七没好气地说。
“苏七?”
苏新七张了张嘴本想纠正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反正过不了两天他就离岛了,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联系,知不知道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陈鲟不紧不慢地跟在苏新七身后,他步子迈得大,尽管她走得快,他一直也没落下。
他借着前面的一点灯光左右看了看,除了灌木丛、树和石头就没看到别的,不由说:“海上能看到什么夜景?”
苏新七不走心地回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陈鲟挑眉,看向前方,目光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她还用他的护腕扎着头发,好像已经习惯了所以没摘下。
“去过大陆吗?”他随口问。
“嗯。”苏新七很敷衍。
“都去过哪?”
苏新七缄默,不想和他闲聊。
“北京上海去过吗?”陈鲟百无聊赖地接着问,他并不是为了要她的一个回答,只不过想招惹她。
苏新七抿了下唇,还是沉默地埋头往前走。
岛上没有铺好的马路,全都是走的人多了就成的路,坑坑洼洼并不平坦,有时候还要从一个岩石跳到另一个岩石上。
陈鲟跟着她一跃到一个岩石上,“不想去看看大城市的夜景?”
苏新七忍了忍,还是开了口,“城里的未必有岛上的好看。”
陈鲟哼笑,他发现只要一涉及到沙岛,她就会做出反应。
苏新七领着陈鲟穿过岛心,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来到崖上,眼前豁然开朗。
“喏。”苏新七关了手电筒,迎着海风微微擡首。
陈鲟走到她身旁站定,他们就站在岛边上,脚底下是千堆雪,放眼望去是人间星河。
月临万户动,一轮皎月底下是沙岛千家万户的灯火,明明憧憧,碎在近海的海面上,好像海底陆上存在着两个世界,在朦朦胧胧的海雾中辨不清哪个世界是真实的,哪个世界是虚幻的,亦真亦假。
苏新七转过头看陈鲟,见他似在失神,嘴角抿出一抹笑,“这就是石头岛的夜景。”
陈鲟听出了她的话外音,转头回视着她,看到她眼底的得意,他也把唇角一扬,顺着她的话说:“是不差。”
今晚天朗月明,海上的雾也不大,对面的沙岛在月光和雾气的掩映之中更显缥缈,像是神话里的蓬莱仙岛。
苏新七望着对岸心情舒坦,学业繁忙,她也有阵子没来石头岛上看过夜景了,上一回还是去年开捕节那天和祉舟一起来的,离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想到李祉舟,苏新七忍不住又去想他去大陆做客的事,不知道他这一路顺不顺利。
她正出神,忽听边上“嚓”的一声,偏过头去就看到陈鲟背着海,拢着打火机点了支烟。
陈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余光看到苏新七皱了皱眉头,他夹下烟,眯了下眼睛,往边上走了两步,手一撑站到了一块大岩石上,叼上烟望着对岸的沙岛。
“你家在哪?”陈鲟问。
苏新七下意识地往一个方向看去。
陈鲟瞟向她,“码头那块?”
苏新七别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走吧。”
陈鲟点了下夹着烟的手,语气居然有些无奈,“一支烟的欣赏时间都不愿意给?”
苏新七也不是刻薄不讲理的人,听他这么说她也没催他,重新把目光投向对岸。
海浪拍岸,沙岛上不知谁家放起了烟花,漫天华彩美不胜收,今晚天时地利,饶是生长在海岛上的苏新七也被迷了眼,她有些遗憾自己没把家里那台旧相机带出来,不然还能拍几张照片,等祉舟回来给他看看。
她正惋惜着,就听到“咔嚓”一声。
苏新七愣怔,转过头看到陈鲟拿着手机正对着她,见她看过来还“啧”了声,但也没因为偷拍被发现而尴尬窘迫,反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苏新七语气不善地质问。
陈鲟晃了下手机,从容道:“拍张旅游纪念照。”
没听过旅游纪念照拍别人的,苏新七不悦,直接说:“删了。”
陈鲟在岩石上蹲下身,把手机一抛,“你自己来。”
苏新七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手忙脚乱地去接,险些让手机砸地上。
他用的苹果手机,智能机流行没几年,岛上还没几个人用,更别说外国牌子的,海岛信号不好,这类科技产品价格也不低,渔民在海上用不上,所以智能机在岛上普及度和实用性还不及对讲器。
苏新七用的还是按键机,但她对苹果手机倒不是很陌生,小姨赶潮流,苹果刚出来的时候她就托大陆的朋友给她带了一台,学校里一些老师也会用,吴锋宇那个土二代,没事就爱在班上卖弄他爸爸给他买的新一代苹果机。
陈鲟把手机屏幕锁了,苏新七按了下Home键,屏幕上提醒她输入密码。
她走过去,擡起头毫无感情地开口,“密码。”
“我生日。”
又耍把戏,苏新七并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她擡起拿着手机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想要了?”
陈鲟不怒反笑,仿佛早猜到了她不会乖乖顺从,他咬着烟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扔吧。”
苏新七手一紧,有一瞬间真的很想把手机丢下海里,但她不是情绪化的人,也鲜少会冲动做事。
陈鲟拿准了她不会扔手机,他把烟揿了,从岩石上跳下来,逼近苏新七,朝她伸出手。
苏新七拿手机的手警惕地往后一缩,陈鲟没去抢手机,而是从她的外套兜里把手电筒拿出来,他把手电筒的开关推上去,照了照路,示意她跟上。
“走吧,呆久了你叔该以为我们在小树林里做坏事了。”
苏新七脸色微沉,追上去,冷着声不快道:“把照片删了。”
陈鲟回过头,把手电筒往苏新七脸上照,她受不了强光,眯起了眼。
“不是让你自己删吗?”他把手电筒按下,照向她脚下,“小心点,在自己的地盘上摔了多丢人。”
苏新七跨过一道坎,站到他面前,“生日。”
陈鲟故意问:“什么?”
苏新七咬牙切齿,“你的生日,什么时候?”
陈鲟扬起唇角,看着苏新七眼神暧昧,他垂眼看了下她手里的手机,语气欠欠的,“回去问问老板娘,她看过我的身份证,应该知道。”
他说完回头接着往前走,苏新七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皱起眉头,十分不快。
她把手机揣进兜里,不再和他搭话。
他纯粹就是个无赖,逗着她玩罢了,她也不凑上去供他取乐。
苏二叔等在船上,看到岛上有灯光照出,扯着嗓喊:“小七,小鲟。”
陈鲟率先走出来,苏新七跟在后头,苏二叔问:“怎么样,夜景好看吗?”
陈鲟点了下头,苏新七一言不发,低着头越过他往船的方向去。
苏二叔见她走得快,提醒道:“小七你慢点下来,岸边滑——”
他话语未落,苏新七就踩到了一块不大稳的石头上,脚底打滑,人不可遏止地往后仰倒,本以为会摔个扎实,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苏新七仰倒后一时发懵,听到背后有人闷哼一声,她还有些茫然。
“哎哟,小七……小鲟你有没有事?”苏二叔离不开船,只能焦急地询问。
苏新七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转过头去看。
陈鲟垫在她身后,她起来后他也坐起身。
“真他妈滑。”他低骂了句,擡眼问苏新七,“磕着了?”
苏新七动了动手脚,没什么大碍,冬天穿得厚,加上他有意护着她的脑袋,她皮肉上并没有受伤。
“没有……你呢,怎么样?”手电筒掉下去了,没有光源苏新七看不清他的情况只能开口问。
陈鲟甩了下手,捂着脖子转了转脑袋,片刻后才谑声回道:“我今天救了你两回,再来一次你是不是就该以身相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