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藜东南的气温有所降低,早晚间山里甚至是寒冷的,草木上都能凝出露水。等太阳一出,驱去寒意,山间便不冷不热的,正好相宜。
暑期结束,来黎山镇旅游的人虽然少了些,但藜江的枯水期还没到,所以景区仍是热闹的,尤其一些特意错峰出来旅游的人,专门等着七八月旅游旺季过去,这才悠哉悠哉地出门。
“耕云”最近的入住率都很高,住的人多,旅店的招牌就推得越广,袁双都不需要特意去引导,店里的客人就会主动向自己的亲朋好友宣传旅店,还会在网上平台发一些相关推文,为旅店增加人气。
“耕云”现在的经营模式进入了一个良性循环的状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好,当然,住店的人多,偶尔也会出点状况。
客人起摩擦、喝酒闹事还都是小事,最严重的状况是有一住大床房的客人,在房内抽烟,不知道怎么搞的,把被子给点了,直接触发了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把店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幸好杨平西救火救得及时,这才没酿成大祸,造成人员伤亡,店里除了一条被子,也没别的财物损失。
苗寨里都是吊脚楼,吊脚楼又是全木质的建筑,木头最怕的就是火,稍有不慎就会把整个房子点了。“耕云”的这场事故把镇上的消防都惊动了,消防大队的人特地上山来了店里一趟,提点了下店里的人千万要注意防火。
这件事影响甚广,隔天袁双就在镇上的公告栏看到了一则消防大队贴出来的公告,点名批评“耕云”防火做得不到位,险些发生火灾,借此提醒全镇上下,特别是黎山寨的居民,一定要提高防火意识,注意防范火灾。
那一整天,黎山寨的公共喇叭里,播放的全是防火宣传语,从早循环到晚,几乎是把“耕云”反复“鞭尸”,就差没指名道姓了。
“耕云”被这么批评,袁双作为旅店的管理者,深觉失职。因此她马不停蹄地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组织店里的人学习消防知识,参加消防演练,还从镇上买了一个铜锣回来,挂在店里,学习千户寨“鸣锣喊寨”的习俗。
千户寨的吊脚楼多,设有专门的鸣锣喊寨人,每天定时敲着锣在寨子里四下巡逻,提醒居民注意防火。袁双就有样学样,每天时不时地敲一下铜锣,让大雷和赵奔听到锣声,记得立刻在店里巡视一圈,到各个房间里看看有没有潜在的火灾风险。
“鸣锣喊寨”的规矩在“耕云”实行了几天,这天下午,大雷和赵奔趁着袁双带着阿莎去镇上逛集市,就抓着杨平西倒苦水。
大雷说:“精神控制,双姐绝对是在控制我的精神。”
赵奔说:“肉/体驯化,小双姐绝对是在驯化我的肉/体。”
杨平西见他们两个难兄难弟一样,满脸苦瓜相,忍不住笑了,问:“她怎么控制你们的精神,驯化你们的肉/体了。”
大雷耷着眉说:“双姐现在一敲那个锣,我的神经就会紧张起来,有时候不在店里,我听到锣声,都会想冲进别人的家里,看看他们的灶台熄没熄火。”
赵奔说:“哥,你知道‘巴普洛夫的狗’吗?小双姐现在一敲那个锣,我的身体就自动会有反应,有时候到点了她不敲,我也会有反应,我这不是被驯化了吗?”
杨平西扶额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她也是为了旅店好。”
“我们肯定知道双姐是为了店里好啊,就是……她总敲这锣,弄得我们紧张兮兮的,干别的活都不能专心。”大雷愁道。
赵奔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啊。”
杨平西这时隐约听到了袁双的声音,估摸着她差不多从山下回来了,而以她喜欢扫货的性子,买的东西必定少不了。他没多想就站起身来,低头对大雷和赵奔说了句:“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和她说一声。”
杨平西说完这话就往店门的方向走,才到门口,就听袁双喊他:“杨平西。”
杨平西直接从店里走出去,应道:“来了。”
袁双和杨平西这一喊一答,完美配合,连时间差都没有。
大雷和赵奔坐在原位,目瞪口呆后相视一眼。
大雷咂舌道:“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杨哥早就被精神控制了?”
赵奔竖起大拇指,佩服道:“小双姐真是厉害,把杨哥训得服服帖帖的,高手,这绝对是高手。”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平西把下午大雷和赵奔的话给袁双复述了一遍,逗得她在**笑得直打滚。
“他们真的这么说啊?”袁双问:“说我控制他们的精神,驯化他们的肉/体?”
“嗯。”杨平西低笑道:“都成‘巴普洛夫的狗’了。”
袁双把头埋在枕头里,笑得浑身打颤,半晌她才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勉强止住笑意说:“这事是我不对,我光顾着防火了,倒是没考虑到他们的感受。”
杨平西搂过袁双,安抚道:“上回只是个意外,你别太紧张了,店里安装了消防喷淋系统,没那么容易发生火灾。”
袁双也觉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弄得店里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她自我反省了下,说:“我明天就找大雷和赵奔道个歉。”
杨平西垂眼,“那锣……”
“不敲了。”袁双说:“我之后会在店里的每个房间里都贴个小告示,提醒客人避免用明火,不过旅店的防火检查还是每天都要做的……以后我们就相互提醒吧。”
杨平西应声:“嗯。”
聊完正经事,袁双又想起了大雷和赵奔说的话,再次忍不住笑,“精神控制、肉/体驯化,亏他们想得出来,我要是真会这些技能,第一个就用在你身上。”
“你不是早用了?”杨平西挑眉一笑,说:“对付我都不需要用到铜锣。”
袁双说:“杨老板你的精神世界那么辽阔,我可控制不了。”
“也不想控制。”她补了句。
“那就驯化我的肉/体?”杨平西说着往袁双身上贴过去。
袁双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耳廓一热,虚推了下他说:“店里都是人。”
杨平西眉头一紧,问:“要是店里以后每天都满房……”
“那可太好了!”袁双想到旅店最近的进账,笑弯了眼,说:“发财了。”
杨平西看袁双这欣喜又得意的小财迷样儿,完全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上个月的团建是他最后一顿“大餐”,那之后他就断粮了。这段时间,逢袁双生理期,好不容易结束了,“耕云”重新开始营业后,店里的房间每天都住得满当,他就这么旷了好长一阵。
旅店满房,杨平西憋得慌,袁双倒是乐开了花。
现阶段,“耕云”的基本矛盾已经从老板娘对增加旅店营收的需要与老板不积极不主动的生意观念之间的矛盾,转变为了老板娘日益满足的物质欲望与老板日益不满足的身体欲望之间的矛盾。
杨平西搂着袁双,说:“我们明天去镇上的酒店?”
袁双抬头,“你一个旅店的老板,去别人的酒店开房,是生怕镇上的人不知道我们想做什么吗?”
杨平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平躺在**。
袁双见他这幅生无可恋的模样,憋不住笑了。她凑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亲了下说:“我帮你啊。”
杨平西垂眼,立刻微微起身追上袁双的唇,一手按住她的手往下。
条件有限,全荤的吃不上,只能半荤不素的凑合一下了。
.
袁双第二天一早就将店里的铜锣撤下了,她打印了一些防火的小告示,贴在了店里每个房间的门后,让入住的客人进屋就能看得到。之后她又定下了每日防火检查的时间,让大雷和赵奔早中晚都在店里转一圈,排查店内有无火灾的风险。
上午,袁双在网上买的咖啡机到了,她让杨平西下山去取,取回来后又让他帮着组装。以前在酒店工作,袁双就是靠着咖啡续命的,她喜欢咖啡苦涩的口感,因此自己买了个小型的咖啡机放公寓里,时不时地就给自己冲泡一杯。
她冲泡咖啡的手艺虽然不能说是精湛,但说差也论不上,以前她在酒店给客人泡过,还被称赞表扬了。这阵子她就在琢磨,“耕云”白天喝酒的人少,店里可以卖些别的饮品,她难得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正好卖弄一下,还能给店里增收,何乐而不为?
咖啡机组装好后,袁双迫不及待地就上手试了试。她在“耕云”冲泡的第一杯咖啡自然是给杨平西试喝的,在看到他轻点了下头后,她像是通过考试的学生,松了一口气,又再接再厉,接连泡了好几杯咖啡,招呼店里的人都来喝。
一上午,一小包咖啡豆就用完了,“耕云”里几乎人人都喝过袁双冲泡的咖啡。袁双收到了很多好评,心情大好。
杨平西见她脸上笑意盈盈的,轻笑一声,问:“不收钱?”
“当然要收。”袁双拍了拍手上的咖啡渣,说:“现在先试营业,等我的手艺更成熟些再定价。”
杨平西颔首,“那我等你的‘耕云’咖啡馆开张。”
袁双美滋滋地笑了,说:“‘耕云’现在既是旅店,也是酒馆,以后还能是咖啡馆。”
她悄声说:“能挣三份钱。”
“嗯。”杨平西垂下眼,慢声说:“托你的福,财源滚滚。”
袁双毫不谦虚,骄矜地抬起头,得意道:“我说过的,肯定能把‘耕云’盘活。”
三个月内,袁双的确说到做到。
杨平西一哂,看着她的眼眸渐渐深沉。
藜东南九月气候宜人,午后微风不热不燥,太阳也不再逞威风,有所收敛。
袁双早上喝了咖啡,中午睡不着觉,干脆抱了账本在大厅里对账,最近店里进账多,对起来也费劲。她拿了个计算机,就这么算着算着,眼皮就开始重了。睡意迟迟来袭,她抵抗不住,就合上账本,趴在桌上打算小憩一下。
山风穿堂而过,徐徐缓缓的,吹得人昏昏沉沉。
袁双做了个梦,梦里似是有人一直在亲吻自己的脸,脸颊上的触感极其真实,她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忍不住抬手推了推,皱着眉撒娇似的嘟囔道:“杨平西……别亲了。”
话一出,袁双顿时就感觉周遭安静了,连山风都静止了。她若有所感,睁了睁眼,朦胧中就看到了“宝贝”的脑袋,它正往自己脸上蹭。她迷糊了片刻,慢慢撑起身来,往周围看了眼,就见大厅里的人都看着她在窃笑。
袁双蓦地清醒过来,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恨不得当场找个缝钻进去。
大厅里还有杨平西的朋友,她可以预想到不久后,整个藜东南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社死了,绝对社死了。
杨平西正在吧台调酒,自然也听到了袁双在睡梦中呢喃的话,他一手撑在台上,低头笑得肩膀都在颤动。
“袁双。”杨平西抬眼见袁双窘在了原位,就喊了她一声。
袁双立刻抱起账本,逃也似的奔到杨平西身边,躲到他身后,避开大厅里众人的视线。
杨平西转过身,垂眼挟着笑,低声问:“梦见什么了?”
袁双想到了下午纷繁旖旎的梦境,心虚地别开眼,“也没什么。”
“梦到我了?”
袁双不想承认,但刚才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她喊杨平西的名字,她现在怎么解释都是苍白的。
杨平西低声一笑,在她耳边说:“有段时间没沾‘荤腥’,你的身体馋了。”
“……”袁双否认不了杨平西的话。
她就纳闷了,怎么别人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倒过来,夜有所思日有所梦。
“去镇上?”杨平西问。
袁双耳朵发痒,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镇上不行……”
她觑了杨平西一眼,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去市里。”
杨平西挑眉,随即笑了。
袁双下午睡觉说梦话的轶事很快就在旅店上下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知道“耕云”的老板老板娘恩爱得很,没事就亲来亲去。
袁双窘得都想换个星球生活,她在店里再呆不住,就喊来阿莎、大雷和赵奔,告诉他们自己和杨平西要出趟门,让他们顾好旅店。
大雷好奇,问:“姐,你和杨哥要去哪啊?”
袁双瞥了眼杨平西,他就站在一旁,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我们,呃……”袁双卡了下壳,慢了半拍才故作镇定地回道:“去做个行业调查,打探下同行的情况。”
杨平西低笑了声,很快忍住。
赵奔问:“小双姐,怎么突然想起去做行业调查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呵呵。”袁双干笑两声。
大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袁双怕他们再问,立刻推着杨平西往外走,边走边回头说:“我们可能没那么早回来,你们招待好客人,回头加奖金。”
匆匆出了门,杨平西这才从喉间溢出压抑着的笑来,他看向袁双,别有深意地重复她的话,“行业调查?”
“不然怎么说?”
杨平西揽过袁双,夸她:“你回答得很好。”
袁双轻轻杵了他一下,想到自己刚才打的掩护,也觉好笑,不由就翘起了嘴角。
杨平西晃着车钥匙,低头笑问:“老板娘,今天……先去打探哪个同行的情况?”
袁双依着他,索性破罐破摔,坦率地应道:“就从评分最高的开始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