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亭本以为大姐头这样说,是因为刑天根本不了解惩罚区,可如今发现总督就是祝融,情况便大不一样了。祝融有光轨区的连接资料,它不会分不清真人假人。
谢枕书很冷静,显然已经想到过这种猜测,道:“不排除这种可能,靠血迹来分辨真假一直是我们单方面的判定方式。”
他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好似已经做好了得知真相的准备。这种超人的平静其实有些残忍,它仿佛在暗示:他没有那么在乎。
如果是旁人,恐怕会觉得长官实在冷漠,对跟随自己几年的小队成员没有多少感情,苏鹤亭却说:“等一等,我有个新的猜测。”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表情严肃:“把惩罚区看作游戏,他们几个人对我的初始好感度都很高嘛,什么铃铛什么过往,他们一个比一个清楚。原本我还不确定,现在可以肯定,他们的出现是珏的缘故。”
至于大家究竟是人还是什么,苏鹤亭一时间也无法确定,只能等找到珏以后再说。楼下又唤了几回,苏鹤亭应了一声,将此事暂时搁置,和谢枕书一起起身。
在离开窗边时,谢枕书停了一下。他一手罩在苏鹤亭耳边,挡住梁木的边角,以免猫磕碰到。这个动作又像是在揽人,透露出许多温柔。他忽然说:“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就该下雪了。”
苏鹤亭猫耳动了动:“我这几个月过得稀里糊涂,没留意到时间,竟然已经快到冬天了。”
这几年的天气都很古怪,说要下雪,却不会像从前一样还有个秋天过度,变冷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苏鹤亭刚醒来不久,又打了个哈欠,似乎已经被冬天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捏住谢枕书的袖口,说:“下雪天我的中枢系统会受影响,反应速度要降低,可能还会走不动路,你要背我哦。”
他前半句话是真的,后半句话又开始瞎扯,只不过是想赖在长官身上,去哪儿都不用自己挪动。
谢枕书道:“好。”
苏鹤亭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口无遮拦:“或者我们一起躺着也行,只要不出门。”
猫说的躺是平躺、侧躺,甚至大字型躺,但他实在单纯,以为长官也会这样想。谢枕书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嗯”了一下,把这话题轻轻揭过。
两个人钻出阁楼,底下的和尚满脸灰尘,正在用毛巾擦拭。他见到苏鹤亭,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说:“谢先生把你敲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俩在演戏,又听他们说你中病毒了,真是吓死我了!”
苏鹤亭跳过横在中间的板凳,在椅子上反着坐了,说:“我中病毒,你害怕什么?”
和尚擦完脸,把头也擦了一遍,闻言只哼一声,觉得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连自己的担心都听不出来。
那边的大姐头问:“你的家人安顿妥当了吗?”
和尚说:“按照吩咐,都送去安置区了。”
秦鸣在房间里闲得慌,正好游荡到附近,便问:“什么安置区?生存地还有这种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和尚把毛巾淘洗干净,说:“你没听过就对了,这是刚刚设置的新区。”
秦鸣翻过沙发,学着苏鹤亭的样子,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好奇道:“干什么用的?”
和尚说:“干什么用的?问问你老板。”
秦鸣哪敢跟秦搭话,道:“我老板又没出去过,他哪会知道?你说啊。”
苏鹤亭说:“顾名思义,就是安置幸存者。”
言毕,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秦。因为秦这一炸,生存地乱了套,居民区死伤无数,大家自发组织,连夜清理出一片地方,用来安置幸存者。
秦面对众人的目光,眼皮子都没跳一下。他陷入咳嗽,比昨天更显病弱,待止住咳嗽声后,说:“各位不必这样看我,就目前的处境来看,如果不是这一炸拖延了时间,大家现在应该坐在卫达的大楼里受审。”
“我宁可去受审!”和尚刚刚拧净毛巾,听到秦的话,又把毛巾“啪”地丢回盆里。他脸上溅着些水,朝秦走近两步,说:“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外面死了多少人!”
他出去一趟见着许多尸体,武装组现在是顾不得抓他们了,全去拖死人了。和尚一身泥都是帮忙帮的,他路上就憋着一股气,全是看在大姐头的面子上没有发作,可秦的态度着实可恨,让他忍无可忍。
秦问:“你家人受伤了吗?”
和尚说:“没有!”
秦勾着感应锁,在“嘀嘀”声里缓缓说:“那你气什么?外面不论死多少人,跟你都没关系。”
和尚表情错愕,接着跨步上前,将秦从沙发上拖了起来。秦鸣见势不妙,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可是没等他去拦,和尚已经一拳把秦打翻在沙发上。
秦鸣一呆,喊道:“老板!”
感应锁霎时间狂叫起来,和尚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杀了这么多人,全是无辜居民!”
秦单手摁着嘴角,摸到一把血。他拧着眉,道:“莫名其妙,你真这么正义,早干什么去了?刑天杀的人可不比我少。”
他说得十分嘲讽,目光略过和尚,把在场的人看了个遍。那漆深的眸子里孕育着风暴,将残忍和疯狂尽数刮了出来,像是淬着毒,闪着冷冷的芒。
“这几年失踪的、被贩卖的人成千上万,你去问问猫崽,负八层里有多少人在等死。怎么了,他们就不无辜?”秦用力扯开和尚的手,“哦,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还在刑天里任职,是钱警长的忠心干将。警员,组长,好不风光啊。”
和尚面色一白,松开手:“我不是……我……”
在得知总督是系统后,和尚心里一直有愧,他从前为刑天肝脑涂地,也做过迫不得已的事情。如今被秦这样嘲弄,竟生不出反驳的念头。
大姐头拍了拍和尚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她目光转向秦,说:“受人蒙骗和报复滥杀可不是一回事,秦老板这么聪明,不会混淆概念吧。”
秦挡开秦鸣的手,自己整理了衣领。大姐头话里带刺,他却毫不在乎:“要与卫达这种人斗,就得比他更凶恶,现在杀人的是我,诸位都是干干净净的大好人。不过眼下生存地大乱,总督又动弹不得,正是大家反抗的好时机,要是错过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大姐头说:“大家哪有秦老板想得周全,交易场里的炸弹是为了第三次爆炸准备的吧?”
秦道:“没错,原本是用来炸平生存地的,现在事情有转机,我看用来震慑卫达也很好。”
他讲得如此轻松,好像牌桌上胜券在握的赢家,什么主神系统,什么祝融,对他来说全都不重要。或许昨天他还只是想跟刑天拼个鱼死网破,但今天他得知了刑天的真身,又有了反转局势的机会。
苏鹤亭踩着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椅子。
看秦的架势,这批放在交易场里的炸弹恐怕只是明面上的,他暗地里还有几批炸弹人早就混入生存地的各个角落,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能把另一半的生存地也送上天。
苏鹤亭心道:得想个办法稳住他。
“秦老板,”他踩稳椅子,趴在椅背上,“爆炸的事再说,关于复刻数据我有个新想法。总督当时还叫了卫达来搞实验,什么蘑菇人之类的,也有我的影子,不如咱们趁机先把卫达的老家抄了,好比较一下你们双方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蝰蛇在场,一定还记得,上次他们深入基地去找玄女的时候,苏鹤亭就已经知道卫达是在模仿南线的神赐实验,那些温床上的钢筋铁骨都是谢枕书神之骨的仿制品。猫现在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借着复刻数据一事钓一钓秦的胃口,好让他别突然发疯。
秦说:“卫达派精英把守自己的老家,想抄他不容易。”
谢枕书不露声色,又加一码:“祝融的身体也在他手里。”
长官不希望秦的注意力都在苏鹤亭的数据上,祝融正好是个好筹码。秦并不知道,祝融的关键信息都在谢枕书这里,那具被烧焦的身体根本无关紧要。
秦嘴角带了伤,反倒使他的脸色好看一些。他的目光在苏鹤亭和谢枕书之间逡巡,道:“实验资料给我,祝融身体也给我,你们这么大方,我该用什么换呢?”
苏鹤亭尾巴一翘,说:“用飞行器和武器弹药。”
他深知秦多疑的性格,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狮子大开口,不然秦一定会怀疑他们另有所图。
“依照这个情形,生存地是待不去了,我们需要飞行器,好在事情结束后能够安全撤离。但你也知道,荒野那么危险,到处都游荡着战争武器,没有足够的弹药恐怕寸步难行。你把这些东西准备妥当,提前放在靠近门的地方,我会找人去验货。只要东西没问题,资料和祝融都帮你弄到手。”
秦现在孤立无援,正需要盟友,他把苏鹤亭的话理解为福妈的话,自然不想错过这个合作机会。这些东西他都有,给出去也不心疼,况且他只答应了交换这一件事,却没答应放人,苏鹤亭最后能不能跑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秦说,“我答应。”
双方在大姐头的见证下完成了约定,秦抬起双手:“既然大家成了盟友,那这锁可以解开了吧?”
“好说,我帮你解开,”苏鹤亭刚碰到感应锁,话锋却一转,“我忘了妈妈还没到,这东西打不开。不好意思秦老板,你只能再戴一会儿。
秦捏紧自己没有血色的指尖,道:“猫崽,再耍赖就没意思了……”
他话音未落,玻璃碎片便飞了进来。这变故发生得太快,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枕书已经拎住苏鹤亭的后领,把人捞进怀中,道:“趴下。”
秦鸣摁住秦的后背,把老板推到地上。就在这时,墙壁轰然破开,几道火光飞闪,只听“突突突”一阵狂响,沙发被打得面目全非。
大姐头还在负伤,躲闪不及,只能滚到桌下。她透过桌椅板凳,看到那黑漆漆的破口处探进了几张微笑着的脸。
“苏鹤亭,”那几张脸的嘴唇一起张合,“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苏鹤亭被长官压在身下,看清那几张脸,说:“是人面蜘蛛!”
这些猎奇的机器人原本都待在菌类栽培基地里,不知道何时爬了出来,此刻正挤在破口处,“咔嗒咔嗒”地咬着铁唇。它们的头部过于灵活,因此一直在左右晃动,八只眼睛贴着面颊两侧,在昏暗中亮起幽幽绿光。
和尚想拿枪,可他刚一伸手,人面蜘蛛就“嘭嘭”射击。和尚大叫一声,被烫到似的收回手,他翻滚几圈,强压着痛楚,骂道:“妈的,好准!”
谢枕书闻到血腥味,判断和尚的手被打中了。两个人刚刚坐过的椅子正倒在脚边,他足尖一踢,将椅子翻了个头。人面蜘蛛一听见动静就会开枪,霎时间子弹齐飞,把椅子打得全面凹点。
“打眼睛,”长官猛地埋头,“你很准的。”
苏鹤亭扣在谢枕书腰侧的手一松,拔出长官的枪。他不用开右眼锁定,一枪打中人面蜘蛛的左侧眼睛。人面蜘蛛的笑脸顿时转为哭脸,从破口处摔下去。
“一枪命中,”苏鹤亭尾巴一甩,拖回还在冒烟的椅子,“下面靠大姐了!”
椅子正面吸引了全部火力,顷刻间被打报废。大姐头视野清晰,两枪打爆一只,人面蜘蛛吓得胡乱蹦跳,火力骤减。苏鹤亭丢开椅子,把能补的枪全补了。
秦鸣扶起秦,想从破口处看情况。他头刚探过去,秦就抓住他的肩膀,厉声说:“不要莽撞!”
秦鸣耳朵一缩,听话地收回脑袋。
大姐头爬出桌底,拉住和尚。和尚痛得满脸是汗,他抱着右手,粗喘着说:“还好,打中的是手指。”
可是血淌得到处都是,已经把他的手全染红了,仓促间看不清伤口。大姐头从裤兜里掏出剩余的小卷纱布,迅速给他做了个简单包扎,道:“出去再说。”
人面蜘蛛爬行的时候会有一种声音,他们方才没有听到,是因为一直盘旋的飞行器盖住了这种声音。等谢枕书踹开门,秦鸣便倒吸一口凉气,说:“这么多,刑天批发来的吗?!”
苏鹤亭这个时候还不正经,忽悠秦鸣:“差不多吧,都是卫达研发的,搞不好跟你是一个模板。”
秦鸣毛都炸起来了,惊恐地说:“好恶心,我跟它们才不一样!”
人面蜘蛛“嗒嗒”乱爬,机械腿交替着摆动,把周围的楼群都盖满了。没有了玄女的指挥,它们的声音变得干细,在一片荧光绿海中嘟囔:“苏鹤亭,苏鹤亭,苏鹤……”
和尚问:“它们为什么一直叫你?”
苏鹤亭抱住耳朵,脑袋被吵得嗡嗡响,道:“因为祝融要找我聊天。”
除了玄女,这里能操控人面蜘蛛的只有祝融。这些家伙不仅更好操控,还更方便,打坏了有无数个替补,就算中途失控也没关系,只要命令给到,它们就会对苏鹤亭穷追不舍。
苏鹤亭受不了这种嘀咕,昨晚刚刚平息下去的刺激信号隐约有冒头的迹象。他观察近处的洋楼,突然拽过秦鸣,说:“从这里爬上去。”
秦鸣愣了片刻,挣扎起来:“你又不是我老板,少命令我啊!”
苏鹤亭翻过枪口,顶住秦的脑门:“我现在是啦。”
秦鸣大怒:“苏鹤亭!”
苏鹤亭说:“快爬。”
秦鸣胸口起伏剧烈,不甘心般地大声哼一下,转身攀住洋楼的围栏,爬了上去。他的手昨天被折过,动作不如平时灵敏,但有福妈的调整,也比人面蜘蛛快很多。他爬到顶,朝下看,大喊:“我上来了,你要干吗?”
苏鹤亭说:“把你兜里的信号弹打了。”
秦鸣一惊:“你们搜我裤兜?!”
他还真是傻得可爱,做俘虏的哪能不被搜身?苏鹤亭都懒得回他。他在兜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个糖盒。这东西做工精细,他平时塞在兜里装糖,关键时刻还能用来打信号弹。蝰蛇搜身时没认出来,是谢枕书发现的蹊跷。苏鹤亭先前之所以会上当,也有这只糖盒的缘故,它显然是秦专门给秦鸣做的,不是量产。
秦闻到灰尘,又咳嗽起来。他掩住口鼻,对苏鹤亭说:“信号弹只能引来附近的炸弹人,人不多,恐怕没办法让我们撤离。”
苏鹤亭收回枪,道:“你的飞行器呢?叫出来跟卫达比一比,看看谁更像老大。”
秦说:“卫达部署了一晚上,不会轻易让我的飞行器靠近。猫崽,你也要失算了。”
苏鹤亭叹气,接着眯起改造眼,道:“既然这样,那只好让别人出这个风头了。”
楼上的秦鸣打出信号弹,它“嗖”地蹿出,眨眼间就冲到天上,炸开一片糖豆似的金光。这金光吸引了人面蜘蛛的注意,它们爆发出惊涛般的枪响,若非秦鸣跑得快,现在已经躺在了楼顶。
“你害人!”秦鸣飞也似的向下跳,“这下它们都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嗒嗒”声密集涌来,人面蜘蛛的绿眼睛排满四下,将他们包围住。和尚眼看枪口逼近,不由得握紧手,叫道:“再想想办法!”
苏鹤亭说:“稳妥起见,大家可以躲到我的身后。”
祝融既然要抓他,就不会杀他。果不其然,有苏鹤亭在前,人面蜘蛛竟然一枪都没有再开过,即便他身旁还站着谢枕书,人面蜘蛛都不肯冒险。
苏鹤亭若有所思:“祝融这么小心,看来是真的有求于我。”
秦鸣见人面蜘蛛越爬越多,脸色大变。他抬起一只脚,说:“接下来怎么办?!”
苏鹤亭仔细想了想,建议道:“祈祷吧。”
秦鸣不敢相信:“啊?”
苏鹤亭学着教主的动作,在胸口小画了一圈蜘蛛,道:“啊什么啊,跟我一起,投入善待万物……”
他右眼的“X”无声浮现,慢慢地转动了一圈。猫一笑,指向远方,很是元气地说:“你看,祈祷多有用,我妈来了!”
言毕,只听空中“轰”的一声,撞出个巨型飞行器,上面还有交易场的花纹标识。舱门下降,在疾风中露出福妈戴着墨镜的脸,她两侧的四只炮筒陡然亮起,白光如同飞舞的游龙,交错着打出来。
“谁找我儿子?”福妈在轰炸声里别开鬓边的卷发,下巴略扬,十分冷艳,“妈妈还没同意呢。”
人面蜘蛛被轰成蚁浪,枪声炮响顿时打成一片。昨晚已经被撤空的住宅坍倒大半,断壁残垣如陷暴雨,四处灰尘飞溅。
大姐头抱住头,喊道:“你妈火力太猛了,可是飞行器升得太高,爬不上去!”
苏鹤亭说:“其实我还有两个兄弟。”
枪林弹雨里,不知道哪来的炮打歪了,斜斜落在众人不远处,溅了大家满脸的灰。如此凶险的情况下,却见一只光头瓦亮的机器人扑着灰尘,喝醉似的摇晃前行,喊道:“灰太大了,我看不清路。哦!我撞到了,但是没事的,是墙,路好难走啊。”
隐士和医师背靠背,他被五花大绑,固定在一个小座位上,这是福妈刚给他们安装的,方便他们在连接时行动。
“对不起,”隐士搓搓手,“我还不太会操控,接下来干吗?对了,朝这个方向走。”
医师像只刚学走路的企鹅,摇摇摆摆的。它踩到人面蜘蛛,因为重量,蜘蛛立刻就被踩成了铁饼。医师用一只机械臂捂住不存在的嘴,惊恐地说:“真是太对不起啦,我把你踩扁了!”
隐士尖叫:“别管它啦,有人在啃我的脚!”
他一着急,医师就无法控制住机械臂,几条手臂像是刚认识,在半空打起结。这下医师也尖叫起来:“快用炮筒,再这样我们要被杀掉了!”
苏鹤亭啼笑皆非,他猜到福妈如此大张旗鼓,肯定会带着隐士和医师来试一试连接效果,却不想他们毫无默契。最终是小泡泡穿越弹雨,找到了苏鹤亭和谢枕书。
医师拖着打结的手追过来,高兴地说:“我们找到他了!”
隐士插着连接线,只能把眼睛斜到极致,道:“话不多说,小泡泡,快叫佳丽!”
小泡泡围着谢枕书转圈,从前兜里掏出两根仙女棒,并且把两根仙女棒分别递给谢枕书和苏鹤亭,然后它仰着脑袋,“v”表情像是在献宝。
苏鹤亭:“?”
小泡泡说:“好耶。”
隐士听得只想抓脑袋,他道:“不要好耶,要跟他说怎么用。快点,好多蜘蛛在扒拉我的脚,我想死了!”
另一边的谢枕书借了火,“嚓”一下就把仙女棒点着。这秀气的小烟花棒登时亮起光芒,在一片漆黑里宛如太阳掉下来的碎光。众人静气凝神,期待它能带来什么转机。
一秒,两秒……秦鸣最先忍不住:“什么都没发生!!!”
仙女棒燃到头,“嘭”地喷出彩花,众人吓了一跳,只有谢枕书依旧淡定。
苏鹤亭也想抓脑袋,说:“这是谁想的办法?”
烟尘“呼——”地被吹开,飞行器的声音瞬间压低,它比福妈的那只小许多,但胜在速度快,赶到这里只花了几分钟。双马尾冒出脑袋,耳朵上戴着通话器,朗声说:“当然是我啦!”
佳丽和同行的拼接人一起降下绳梯,她扶住舱门,喊道:“妈妈掩护,你们快点上来。”
周围的枪声已经减少,但基地里的人面蜘蛛还在向外爬,它们黑潮般地涌过来,偶有子弹能飞射到飞行器上。医师挨了几枪,它抡起炮筒,决定先发制人。有它和隐士在侧旁,大姐头便把枪背到身后,将和尚推到最前面。
苏鹤亭朝上喊:“老头受了伤,你们要拉他一把!”
双马尾比划出“交给我”的手势,几人就把和尚推上绳梯。和尚后面是秦,秦后面是大姐头,然后是秦鸣,最后才是苏鹤亭和谢枕书。
因为刺激信号一跳一跳的,苏鹤亭怕抓不稳,便最后上,这样有什么意外,长官可以立刻拉住他。
半空中的风有些大,苏鹤亭的猫耳被吹得往一边倒。他离谢枕书很近,听见几人已经被拉进飞行器,不由得喘了口气,朝下看一眼。
“阿修罗先生,”双马尾伸出手,“我来抱小泡泡。”
谢枕书把小泡泡交出去,耳边的十字星乱晃,风似乎变得更大了。他回头,摸向苏鹤亭的位置:“猫。”
苏鹤亭回过神,说:“我……”
就在他要把手交给谢枕书的时候,脑袋里的病毒“轰”一下,没征兆地炸开。刺激信号瞬间冲上他的活动区,他感受到心跳“嘭嘭嘭”地加起速,犹如被踩狠的油门。
谢枕书当机立断,沉身来抓苏鹤亭的手。可是他大意了,祝融或许会不想杀苏鹤亭,但它不一定会不伤害苏鹤亭。
底下的人面蜘蛛整齐转过哭脸,细声唤道:“苏鹤亭。”
它们在一声声的喊叫里开了一枪,只是一枪,可这一枪早有预谋,并且极其刁钻。它没有射中苏鹤亭的要害,它只打断了苏鹤亭的尾巴。
猫不离开尾巴,这是他的中枢处理器。
苏鹤亭飙升的心跳骤停,他脸色苍白,在断尾的那一刻,也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嘭、嘭、嘭”心跳速度以一种极不舒服的方式回落,他喘了几声,身体后仰,直接掉了下去!
糟了!
苏鹤亭头晕眼花,在疾坠中听到了福妈给他设置的检测警报。他冒着冷汗,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回到了病床上。如果苏鹤亭还清醒着,他一定会想起老苏说的话。
——爱胜过本能。
谢枕书跳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