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落日归山“我不允许,你又能如何?”……
方谨握着顾川柏的手指,往她自己的怀里一拽。顾川柏擡起另一只手,紧紧地扶住了木桌。他并未接近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方谨放开了顾川柏。正当他整理衣袍之时,她忽然抽出他的衣带,只用那一条衣带反绑他的双手,又把他的衣襟扯开了。她的动作粗暴又迅速,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顾川柏的双手都被绑在背后,外袍和内衫的领口大敞,露出挺拔结实的胸膛。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胸口微微地起伏着,心里的怨怒无处宣泄,只好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这也正是方谨的趣味所在。
方谨慢条斯理地用膳,仿佛身边没有顾川柏这个人。等她终于吃完了,顾川柏开口道:“请您允许我上前收拾碗筷。”
方谨道:“我不允许,你又能如何?”
顾川柏道:“殿下!”
顾川柏的语调升高了,呼吸沉重而急促,湿润的眼角略微泛红。自从先帝去世之后,顾川柏在公主府的处境比从前更艰难。他已有数日不曾见过方谨,侍寝的机会怎么也轮不到他。今日方谨带他入宫觐见太后,他猜不准方谨的用意,但他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顾川柏的语声恢复一贯的平稳:“快到皇城了,宫里的奴才前来接驾,也会看见我衣衫不整。这般名声传出去,未免有损您的体面,还请殿下开恩,恕我冒失之罪。”
方谨懒散地倚靠着软枕:“我已经对你开过恩了。”
顾川柏这才反应过来。他双手用力一扯,紧缠着手腕的衣带竟然散开了。原来方谨只系了一个活结,并未真正地束缚他,倒是他自己不曾挣扎,深陷于嗔痴爱欲而不自知,沉溺于虚妄幻影而不自觉。
顾川柏重新把衣裳穿好,又低头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他把食盒的盖子盖严了,再用绢布擦干净,放回车上的箱柜里。他做活做得十分仔细,可谓是无微不至。他早已做惯了这些事,不觉累也不嫌繁琐,但他的心境不比从前。燕尔新婚之时,他满怀欣喜,而今,他的情意也化为寒冰了,终此一生,再难消解。
爱恨交缠,恩怨交织,是否还有解脱之日?
顾川柏看了一眼方谨,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
马车驶入巍峨皇城,宫道上青纱灯笼分列两侧。皇城的灯火彻夜不息,此时朝阳初升,天光照亮了九重宫阙,灯笼闪闪烁烁,恰似银河中繁星煜耀。
方谨忽然吩咐道:“本宫和东无交战已久,如今正在紧要关头,祸福凶吉,难以预料。你是本宫的驸马,必须全心全意为本宫办事,你娘家的位次,也得排在本宫的身后。”
她盯着他:“本宫看不惯脚踩两条船的人,这种人只会站在两条船的中间,上不去,下不来,无路可走,最终落入水里淹死了,尸骨也被鱼虾吃光了。”
顾川柏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道:“我必当全心全意侍奉殿下。”
马车穿过一条宽阔大道,渐渐地停下来了。苍翠的树影随风浮动,太监王迎祥走到马车的侧边,恭恭敬敬道:“奴婢恭迎二位殿下大驾,恭请二位殿下万福金安。”
王迎祥正是太后宫里的太监。他在此等候多时,只为迎接公主和驸马。
顾川柏心中暗想,方谨刚才那一番言语,不止是说给他听的,或许也是在敲打王迎祥。
先前王迎祥托人给方谨送礼,格外地殷勤,格外地谄媚。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王迎祥巴结方谨,必定有求于方谨,但他的主子还是太后。他讨好方谨,惹怒了太后,他又该如何自处?
凉风吹进马车之内,车门大开,方谨缓缓地下车了。顾川柏紧跟着方谨的脚步,走向太后所在的仁寿宫。
方谨和顾川柏先后步入宫门,宫里的奴婢跪地行礼,态度倒是十分恭敬。在王迎祥的指引下,方谨跨过门槛,迈进花厅,竟然与东无打了个照面。
东无的身侧站着一位姿容秀美的女子,名为“姜亦柔”,年芳二十四岁,正当妙龄,也是东无的侧妃。她垂首敛眉,规规矩矩地躬身,向着方谨行礼,举止端庄娴雅,声调温婉柔顺:“妾身参见二位殿下。”
姜亦柔原名“姜鸿志”,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父母为她命名“鸿志”,盼她一展鸿鹄之志。她自幼读书勤奋刻苦,才学也是超群出众,十一岁投拜名师门下,十四岁考取秀才功名,十六岁所作的劝学文章也被天下读书人推崇。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东无,从此世间再无“姜鸿志”,她是东无的侧妃姜亦柔,亦娇亦柔。
姜亦柔久居深宫内院,许多年来,足不出户。姜亦柔的表姐正是东无的正室,东无娶了她们这一对表姐妹,坐享齐人之福,却也不准她们抛头露面,坊间盛传她们重病卧床,早已被东无磋磨致死,今日姜亦柔竟然现身了,倒是出乎方谨的意料。
不过,姜亦柔毕竟只是侧室,她这等名分,上不得台面。东无前来拜见太后,不携正室,反留侧室,倒也真是一概不顾宫里的规矩。
方谨的目光从东无的脸上扫过,她一字一顿地念道:“参见皇兄。”
东无道:“皇妹近日可还安好?”
方谨道:“托皇兄的福,一切安好,有劳皇兄惦念,不知皇嫂近况如何?”
东无微微地笑了笑:“入秋了,这天气也是冷得厉害,皇妹千万要保重身体。你皇嫂染上了伤寒病,卧床多年,也不见好。我寻遍天下名医,用尽千方百计,始终未能治愈她的顽疾。”
方谨直视东无的双眼,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东无虽然在谈论他的妻子,但他言辞间无喜无悲,他的枕边人也像是陌生人。
方谨往前走了两步,与东无的距离仅剩一尺。她的目光锐利如箭,嗓音却是十分轻缓:“皇兄不必隐瞒,你我兄妹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皇嫂已经死了几年,她的尸体还在你府上吗?”
东无略微垂首,把方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在心中默念“皇妹”二字,似乎也很有些趣味。他道:“皇妹怎能妄加揣测?皇妹胡言乱语的本事,倒是和华瑶不相上下。”
方谨道:“为何又提起华瑶?”
东无道:“皇妹与华瑶姐妹情深,我对皇妹提起华瑶,原是想讨皇妹欢心,与皇妹说笑取乐……”
“取乐”二字,用在皇妹身上,似有轻浮佻荡之意,方谨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讨本宫欢心,你应该立即暴毙。本宫见了你的尸体,自然会与旁人说笑。”
东无对她格外宽容似的:“皇妹今日的火气太重。”
话音未落,东无拔出一把锋利的袖剑,剑尖斜刺方谨的喉咙。
方谨早知他一定会偷袭,那剑尖还未触及她,她已跳到了半空,鞋底暗藏的毒针如飞箭般射出来,直冲他的面门。
东无轻易地避开毒针,那毒针“咻”地飞过去,砸碎了香案上的花瓶,闹出极大的响动。霎时间,上百名大内高手闪身而至。他们并未流露一丝杀气,花厅里的寒气却是冷入骨髓。
镇抚司指挥使刘济万双手抱拳,
站到了方谨和东无的正中间。
刘济万号称“大内第一高手”,他的内功精湛深厚,外功高妙卓绝,哪怕他与东无动起手来,他也不会处于劣势。
刘济万躬身弯腰,毕恭毕敬道:“二位殿下,请慎重,卑职不敢冒犯二位殿下,宫里的规矩不能不遵守。此处是仁寿宫,太后娘娘的圣居,深清静洁,雅和安泰……”
刘济万一句话没说完,太后竟然姗姗来迟。
大梁朝以“忠孝”二字治理天下,太后的地位远高于东无和方谨。众人见到太后的圣驾,纷纷跪地行礼,东无和方谨跪在正中央,他们二人也谨守礼节,不敢在此时造次。
太后道:“免礼,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道:“跪谢娘娘恩典。”
太后擡起一根手指,大内高手纷纷告退,刘济万依然站在原地。他并未上前保护太后,只因太后的左右两侧站满了侍卫,那些侍卫的武功极高,其中八人须眉皆白,年纪至少在六十以上。他们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修炼内功数十载,武学造诣之深,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东无第一次见到太后的侍卫。此前他只知道太后身边藏龙卧虎,却不知道太后的兵力能有几何?
如今他亲眼目睹,那几个侍卫的面容似曾相识,他暗自思忖,便又想到了十几年前,父皇赐给他若干画卷,命令他去铲除江南武林门派,那些画卷上的画像,正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与魁首。
天下门派,多如牛毛,东无杀人如麻,却也杀不尽天下人。
各门各派的武功高手,或是身亡命殒,或是销声匿迹,在这其中,竟然还有一部分人暗中投靠了太后。他们漂泊于朝野,沉浮于宦海,又得到太后的庇护,便也杀开了一条血路。
直至今日,太后的谋略才真正地浮出水面。
太后已经年过七旬,她比东无年长四十岁。
东无还未出生之时,太后的势力已是深入江湖。太后从未以此威胁东无,即使东无搜刮江南民脂民膏,太后也只是听之任之,不理不睬。
太后对东无也算得仁至义尽。她望着东无,满面慈祥和蔼:“哀家已说过了,今日所谈,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你和方谨都是哀家的骨肉至亲,哀家也分不出个上下高低。沧州边境的战事,应该说与你们二人听,你们一同商量,方为上策。”
东无道:“儿臣听命。”
方谨道:“儿臣谨遵您的圣谕。”
太后微微颔首。她的语气更加缓和:“沧州名将洪程秀已经投敌了。他是沧州第一大将,朝廷亲封的威武大将军,三品官阶,官拜上卿之位,朝廷待他属实不薄,他倒是恩将仇报,反过来攻打沧州城池,七日之内,连破三城,沧州边境都要改姓羌羯了。”
方谨轻叹一口气:“儿臣也为此事寝食难安。大梁朝的江山社稷,也是高阳家的江山社稷,列祖列宗开基创业,何等艰难,儿臣只怕……”
方谨又看向东无,他并未流露任何情绪。
其实东无的性格与太后也有几分相似。太后神闲气定,并无一丝烦闷。不过太后毕竟端坐天下至高之位,总要怀揣一颗慈心,做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太后说话也能说得情词恳切,东无倒像是脱离于世事人情之外。
方谨心中暗道,既然如此,东无真是天生残缺。他感知不到七情六欲,并非所谓的“精通理性”,而是他先天不足,后天不补,偏执己见,刚愎自用,久而久之就到了这般地步。
方谨继续道:“儿臣与皇兄争执不休,朝廷的根基动摇不定,儿臣与皇兄都是千古罪人,有何颜面再见列祖列宗?”
太后语重心长道:“哀家也颇觉担忧,战事频繁,国库日渐空虚,各地官府尚在艰难维持。当今第一要务,莫过于止战平乱,高阳家的江山社稷,千万不能失于他人之手。”
说到此处,太后搭住了扶手。她的护甲上缀满珠宝。明光璀璨的珠宝,掩映着每个人的神情,她泰然自若道:“今日哀家做主,替你二人做个决断,你们立誓结盟,暂且休战,以高阳家的江山社稷为重,仔细斟酌朝廷政务的轻重缓急。如今最要紧的两件事,一是沧州战局,二是永州乱兵,事关重大,刻不容缓。”
东无道:“永州乱兵,也因华瑶而起。”
太后早知东无势必牵扯华瑶,太后顺着他的意思说:“哀家派你去永州讨平乱贼,剿灭启明军,你可有异议?”
东无细观太后的神色,太后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只听他沉沉地笑了笑,仿佛刚刚听说了一个笑话。
东无兴致盎然:“儿臣领命,还请皇祖母颁布诏书,昭告全国各州各省,华瑶已经犯下谋逆大罪,已是十恶不赦的歹徒。华瑶终究是皇族,也是儿臣的皇妹,若无诏书公示,儿臣与皇妹骨肉相残,谁能赦免儿臣的罪孽?”
“罪孽”二字,从东无口中说出来,真像是一种讽刺。顾川柏正这样想着,东无斜过眼来,目光瞥向顾川柏,渗出冰冷的寒意,顾川柏不自觉地皱眉。
正在此时,太后答应了东无的请求。
随后,太后又把沧州战局交给了方谨,这原本也是方谨的分内之事,方谨的兵力聚集于北方四省,兵部尚书早已是她的党羽,她致力于平定北方战乱。
太后把两件事分派完毕,便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东无和方谨先后告退,东无的马车驶出了皇城。方谨的马车位列其后,与东无约有十丈远。
不过,方谨的马车上,却只坐着两名侍卫,方谨和顾川柏不在车内。他们已被太后留在了仁寿宫。
时值晌午,日光正盛。
仁寿宫的密室内,门窗紧闭,珠帘垂落,照不进一丝日光,寻不见一寸树影。琉璃宫灯的灯芯也点燃了,方谨和顾川柏坐在明光之中,太后坐在他们的正对面。
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女官纪长蘅也现身了。纪长蘅为方谨斟茶倒水,恭恭敬敬地侍奉方谨。
方谨也说出几句谦逊之词:“儿臣多谢皇祖母恩典。若有什么差事,儿臣办得不周到,万望皇祖母指教。”
太后坦然道:“朝廷政务不能再拖下去了,北方边境的战事,东南沿海的乱局,哪一件不是十万火急的?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也要收揽民心。今天哀家和你说句心里话,哀家最中意你,若不是东无从中阻拦,哀家早已传下圣旨,将你立为新君……”
入秋之后,太后生了一场病,此事只是仁寿宫的秘事,太后禁止任何人外传,违令者,斩立决。
方谨也不知道太后状况如何,纪长蘅却是一清二楚。近日太后思虑过重,数年不曾犯过的头疼又复发了。
太后搭在扶手上的食指略微擡起,这是太后的暗示,她的头疼发作得十分厉害。
纪长蘅又往太后的瓷杯里添了两粒丹药。太后接过瓷杯,慢慢地把药水饮尽,这才稍微缓过一口气。
方谨忽然开口道:“承蒙皇祖母隆恩,儿臣无以为报,儿臣只愿在登基之后,向您进献孝心,为大梁朝安定民心。儿臣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道:“讲吧。”
方谨道:“皇祖母,您派遣东无剿灭启明军,儿臣料想东无不会听命行事。”
太后把瓷杯放在了木桌上。她耐心地教导着自己的孙女:“凡事不能急于求成,你和东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这一瞬间,太后忽然头疼万分。她的头骨似是裂开了一般,疼得钻心透骨,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人,正用锥子凿开她的颅缝。她隐隐约约听见嘉元的声音:“娘亲,您还记得我吗?”
嘉元长公主,也曾是太后宠爱的孩子。
嘉元长公主的女儿,御赐封号康宁郡主,她是太后的孙女,她也把太后唤作“皇祖母”。她遭受凌迟之刑的当日,还在刑场上痛哭嚎啕:“皇祖母!皇祖母救我!!”
太后的脑海中人声沸腾,往昔数十年的所见所闻,激昂于一时之间。太后依旧是面不改色,她说话的语调一成不变。
方谨和顾川柏并未看出一丝异样,他们只听太后吩咐道:“哀家今日召见你们,只想劝你们休战,京城的局势稳定,沧州也不至于军心变乱。”
方谨这才明白了太后的深意。太后并不指望东无剿灭启明军,不过是找了一个由头,借机敲打东无。江南武林门派早已投诚太后,东无今日得见太后势力之深,便也不敢草率地起事。东无必会传召他的下属,把江南各省的门派分布调查清楚。
太后还说:“你们和华瑶刚刚打过一战,是在永州扶风堡,华瑶以少胜多,把你们的军队斩尽杀绝……”
太后停顿了一瞬,才接着说:“你一定要多想多思,多算多谋,反复盘问残兵败将,把华瑶的战略战术都看得清清楚楚,切忌年轻气盛,刚打了一场败仗,又派出一队精兵强将,只求快,不求稳,非得在一两个月之内,就把启明军杀得片甲不留。”
方谨记下了太后的嘱咐。她又侧过头,略瞥了一眼顾川柏。
顾川柏顿时明白了方谨的意思。他垂首俯视,欲言又止,这也被太后看在眼里。
直到此时,顾川柏才察觉出蛛丝马迹,据他所见,太后的言语不似平常那般连贯。
太后直说道:“你是方谨的正室,世家名门出身的公子,将来你贵为皇后,统率六宫,威仪天下……”
太后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停顿了。她不记得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也不能在方谨和顾川柏的面前失态。她淡定自若地端起瓷杯,又喝了一口水,这才缓声道:“罢了,等你上位之后,哀家再来亲自教导你。”
顾川柏道:“儿臣多谢您的照拂。”
太后心知自己不能在密室里继续待下去。太后也知道,顾川柏和方谨还想把话题转回华瑶身上。在东无和方谨这二人之间,太后确实更偏向方谨,但是,太后并不确定,她最终应该选择方谨,还是华瑶?方谨比华瑶更沉稳,华瑶比方谨更聪慧,她们这一对姐妹,各有千秋,难分胜负,倘若太后自己无法决断,便也只能交给天命来裁定了。
太后缓缓地站起身:“哀家要去午休了,你们若有什么要事,派人传信到仁寿宫来。”
纪长蘅扶着太后走出密室,太后的背影渐行渐远。
*
秋日渐高,凉风渐起。
若缘刚从寺庙上香回来。今日她的心脏跳得极快,扑通扑通,快从她的胸腔里跃出来了,她又想哭,又想笑,差点就在马车上发癫了。
今日早晨,若缘收到了华瑶寄来的密信。
若缘和华瑶通过京城郊外的寺庙传递消息,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至今还没被东无察觉。每一次,若缘去寺庙里取信,无异于出生入死。但她并不怕死,她只想杀了东无。
若缘原本以为,终有一天,她会发现东无的弱点。她把他的弱点告诉华瑶,华瑶就能杀了他。
而今,华瑶传给若缘的这封信上,竟然透露了东无极力掩盖的真相。原来东无的下属大多练成了一种邪功,名为“洗髓炼骨”之术。他们的根骨不同于常人,也不同于真正的武功高手,他们必须常年服药,因此而受制于东无。
若缘的脑海里杂绪纷乱。过去的这些天里,她成日与宋婵娟厮混,她想从宋婵娟的口中问出东无的秘密,可惜宋婵娟什么也不知道。宋婵娟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何滑胎,据她所言,她一觉醒来,肚子瘪了,孩子没了,她实在难以忍受,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哭又喊。
若缘忍不住心想,东无为何无子无女?难道他真是断根绝种之人?他的后院里,奴婢成群,侍妾如云。他经常宠幸他的侍妾,怀孕的侍妾极少,至今也并无一人诞下一个健全的婴儿,又或者是,曾经有人诞下了婴儿,却是根本见不得光的。
想到此处,若缘的呼吸忽然停滞了。她自己的侍卫都被东无杀光了,从那之后,东无又送给她二十个侍卫,皆是容貌俊美、体格健壮的年轻男人。而且他们的根骨都是天生天养,而非什么“洗髓炼骨”之术洗炼而成,东无是当真为她着想,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缘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困扰多日的疑虑,终于在此时消解了。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东无到底要如何利用她?她又有什么利用价值,东无才会把她留到现在,迟迟没有杀死她?
东无需要一个流淌着高阳家血脉的女儿或者儿子,但他自己生不出来。他竭尽心力,日夜忧愁,却还是生不出来。晋明比他年轻三岁,早已有了两个孩子,虽然那两个孩子资质平庸、根骨粗劣,却也比他略胜一筹。
东无膝下无子无女。他看重高阳家的血脉,便要抢夺自己妹妹的孩子,最好是出生不久的婴儿,能让他亲自抚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