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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开霁 正文 第146章 春夜沉沉思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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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春夜沉沉思渺渺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自从华瑶入驻宛城,城中百姓对她极为顺从。

    华瑶在宛城的各个区域开仓放粮,又与宛城的商户合作,招募壮年男女,施行“以工代赈”的策略。她的军队每日巡逻全城,地痞流氓都不敢造次,宛城的秩序渐渐恢复了。

    华瑶还收服了许多武功高手。这些高手都在宛城居住多年,原本就与宛城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投靠华瑶之后,又拉拢了不少士兵,宛城的军权几乎完全倒向了华瑶。

    宛城的城墙之上,竖起了启明军的军旗。

    崔纬身为宛城总兵官,手里握着两万精兵,这两万精兵之中,也不乏华瑶的支持者。

    说到底,宛城士兵终究是秦州人,哪怕他们拥护崔纬,还是会受到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的影响——在他们看来,华瑶无疑是救世主。华瑶赈灾济贫、救助老弱病残,她是仁义与秩序的化身,她给了人们活下去的希望。

    崔纬憎恨她,也忌惮她,不敢与她硬碰硬。

    过去的几天里,崔纬经常派人煽动饥民闹事,华瑶的军队总能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各种动乱往往是不了了之。

    崔纬怀疑自己身边有奸细。为了防止奸细作乱,他召集了自己最信任的十几位文官,准备与华瑶来一场“文斗”。

    崔纬的计策,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拖”字。

    只要再拖二十天,等到六皇子司度来到宛城,华瑶就只剩一条死路。她的名声、她的威望,都会毁于一旦,人人都会唾弃她这个乱臣贼子。

    崔纬万万没料到,华瑶竟然率领一众高手直接杀了过来。她根本不想与他议和,先前她做出的一切试探都是假象。

    华瑶的仁义之名早已传遍了秦州各地,但她本人并不在乎“仁义”二字。她毫不犹豫地毁掉了今日这一场谈判,也不怕双方再度陷入争斗。

    崔纬大骂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华瑶比他更凶狠:“你早该死了!贱货!!”

    她剑下一阵狂风疾扫,破空之声异常响亮,剑风所到之处,桌椅爆裂,瓷瓶炸碎,死尸的尸块满地乱滚,血腥气汹涌地扩散开来。

    崔纬这才察觉,华瑶的武功大有精进。

    华瑶挥剑出招,劲力极为刚猛,每一剑都是一道惊雷,倏地炸开一声巨响,打出了惊天动地的阵仗。

    议事厅的房梁也被华瑶砍断了,琉璃宫灯摔落在地,砸得粉碎,灯烛东倒西歪,烛火点燃了纱帐,火苗旺盛地跳动着,烧得烟尘滚滚、火光烈烈,崔纬的视野一片模糊。

    崔纬率领他的亲信,破窗而逃,屋外竟然也有埋伏。他挥刀劈向敌人,耳边传来惊叫声,他回头一瞧,好几个亲信都被秦三斩于刀下。

    秦三朝他吼道:“衙门已经被启明军包围了,你还不投降?!”

    崔纬怒火勃发,高喊道:“传命!传命!传我两万大军,死战到底!!”

    十丈开外之处,华瑶正在观战。她站在玉石砌成的台阶上,高声道:“除你之外的宛城高官,全都归顺我了。你的两万大军,也把你抛弃了,他们不想陪你送死,你在宛城杀人放火,谁愿意为你卖命?”

    崔纬身边的高手死伤惨重,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华瑶派出的这一批侍卫之中,竟有不少人是他的旧部。

    他心中大惊,脑海里闪现无数个念头,最终,他大喝道:“众人听令,停战!”

    他的亲信放弃了一切抵抗,而他双手捧刀,重重地跪了下去,面朝着华瑶所处的方位,他恭顺道:“卑职对天发誓,殿下就是卑职的主子,卑职一定效忠殿下!”

    话音未落,他的亲信也都跪下了。

    华瑶反问道:“晋明器重你,你背叛了晋明,宛城百姓供养你,你屠戮百姓,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凭什么相信你?!”

    “殿下!”崔纬猛地一擡头,额角的青筋暴凸,“卑职侍奉晋明十年,晋明的气魄比您差得太远,我们做奴才的,都想找到您这样的好主子!!”

    华瑶还没答应他,他发疯似的磕头,边磕边说:“奴才崔纬,叩见公主殿下!”

    他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华瑶大概猜到了,晋明为什么会宠信他。

    晋明跟前的奴才,绝不能有一丁点自尊,崔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侍奉晋明十年,自尊都被消磨殆尽了,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肯做。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权力的好处,他对权力的渴求也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

    崔纬还说:“您接纳了虞州土匪,也接纳了宛城士兵,您的胸怀何其宽广!崔纬率领两万精兵,向您投诚!”

    华瑶冷冷地嘲讽道:“你在军中的威信比我想象中更低。你抽调两千精兵守卫衙门,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刚来不久,两千精兵都撤退了,甚至没人给你报信,我要你有何用?”

    崔纬又磕了一个头:“卑职能帮您对付文官。宛城的文官团体,最是势利,害得卑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从他的三言两语之中,华瑶推断出了线索。

    秦州叛乱并不是崔纬一手主导的,文官可能也参与了。而且,文官比崔纬更聪明,他们置身事外,还让崔纬承担了骂名。

    想来也是,晋明的疑心极重、贪欲心极强,他不会把兵权交给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但他确实招揽了一群才智过人的文臣。

    那一群文臣,混迹于官场之内,周旋于多方之间,偏偏还潜伏在暗处,并未显露在明面上。华瑶不能杀光他们,只能想办法革除他们的职位,或是把他们的权力架空,再把她信任的属下提拔起来。

    思及此,华瑶的语气放缓了许多:“你向我投诚,必须拿出你的诚意。”

    崔纬垂着头,正在考虑之时,远处忽然飞来几支流箭。

    华瑶脸色一变:“你们还有埋伏?!”

    “不!”崔纬赶紧否认,“是他们……”

    崔纬话未说完,华瑶挥剑向前,大喊道:“杀!杀无赦!!”

    崔纬这一方还没弄清现状,华瑶那一方已经杀了过来,数百个黑衣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形成了围剿之势,崔纬这才幡然醒悟——流箭肯定是华瑶派人放出来的。华瑶不仅要杀他,还要正大光明地杀他,不落下任何话柄。

    他偷袭她,死有余辜,而她光明磊落,还是慷慨仗义的公主。

    华瑶也不管崔纬怎么想,反正她是不可能收用他的。他生性歹毒,满肚子坏水,他在世上多留一天,就要多造一天孽,她必须替天行道,尽快杀了他。

    华瑶收服了原先效忠于晋明的武功高

    手,这些高手十分熟悉崔纬的招式。他们与崔纬缠斗一刻钟,崔纬尽显颓势,此时秦三持刀上阵,不过须臾之间,秦三捅穿了崔纬的胸膛,鲜血喷薄而出,崔纬倒地不起,竭尽全力也无法使出最后一招。

    临死之前,崔纬还指着华瑶,痛骂道:“你……也会死……司度……杀你……”

    华瑶一笑而过:“你别急,你在地狱多等几天,马上就能见到司度了。”

    华瑶连晋明都杀了,又怎么会惧怕司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华瑶相信自己总有办法。

    *

    天色黑沉沉的,灯笼的纱罩上染着血点,灯光都带着血腥气,墙角堆满了七零八落的尸体。

    华瑶的侍卫在空地上挖出一个方形的深坑。他们合力把尸体擡入坑内,泼油点火,当场焚烧,空气中飘荡着腥臊的焦糊味,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华瑶的思绪也像烟尘一般渺渺茫茫,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华瑶并不喜欢杀人。

    这一路走来,她步步艰险,仍然坚持一个原则——死在她手里的人,要么是大奸大恶之徒,要么是对她起了杀心的敌人。

    身处于乱世之中,她不知道自己的原则还能坚持多久。

    她始终记得,她年幼时,淑妃将她抱在怀里,与她一同诵读史书,书中自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淑妃经常感叹道:“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

    “殿下。”

    华瑶的耳畔传来一声呼唤。

    华瑶微微地侧过脸,花千树竟然跪在了她的脚边,华瑶连忙说:“你快起来,别跪着了。”

    花千树的身形很瘦弱,单薄得像是一张纸,风一吹就飘走了。她出生于宛城青楼,从小到大,她没吃过一顿饱饭,却挨过无数次毒打。

    青楼名为“风月场”,实为“死人窟”,青楼里的女人早已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宛如物品一般,她们遭受的病痛和折磨总是被刻意忽略,她们的死亡悄无声息,仿佛从没来过这世上。

    正因如此,华瑶立志要废除贱籍。

    华瑶还没开口,花千树柔声道:“贱妾跪谢殿下救命之恩。”

    华瑶道:“你不要自称为贱妾,我已经免除了你的贱籍,从今往后,你是良民。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也会尽力保护你。”

    花千树泪痕未干,唇边还带着笑意:“贱妾何德何能,怎敢劳烦殿下如此厚待?”

    华瑶沉稳又严肃地说:“你写的诗词歌赋,我都看过,你文采斐然,妙语连珠,熟知全国各地的民风民俗,翰林院的老头也没几个比你强。”

    花千树面露讶异之色。

    华瑶自顾自地说:“作诗、作词、编曲、写文都是你的长项,你的才学非同一般,我手底下正缺你这样的人,你愿不愿意投靠我?”

    花千树微微张嘴,似是要答应华瑶,华瑶等了她片刻,只等到她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她垂下眼睫,眼里满是哀伤,笑容还未收尽,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说:“贱妾向您请罪,贱妾擅作主张,却没帮上您的忙……”

    六天前,宛城爆发内乱,花千树帮助华瑶控制了局势。当天夜里,华瑶就想把花千树接到自己身边,花千树婉拒了华瑶,华瑶追问原因,花千树只说,她留在青楼,还能再帮华瑶一次。

    今夜,花千树本想趁机刺杀崔纬。她的发髻里藏着一根锋利的簪子,她的应变能力也比常人更快,但她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到头来,还是华瑶救了她的命。

    华瑶打断了花千树的话:“你想帮我的忙,不如直接投靠我。”

    花千树擡起头,仰视着她:“殿下……”

    华瑶微微弯腰,向她伸出一只手:“让我扶着你站起来。”

    由于时间紧迫,华瑶没空多说,但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的目光诚恳又温和,不含任何审视的意味,只是静默地看着花千树,看着她饱含热泪的双眼。

    她们相识不到七天,相谈不过十句,花千树却觉得,自己仿佛等了华瑶很久很久,久到记忆都变得淡泊了,年少时不甘屈服的意志原本已被现实吞噬,可是现在,她的希望又重燃起来。她激动又焦躁,胆怯又惶恐,心头充满了强烈的渴望,任由情绪滋生于肺腑之间,她几乎无法呼吸了。

    难怪,难怪那么多人都把华瑶奉若神明。花千树跪在华瑶的面前,自觉像是在拜神求仙,她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略带犹豫地碰到了华瑶的掌心,华瑶一把牵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华瑶唤来她的两个侍卫:“紫苏、青黛!你们来护送这几位姑娘,把她们送到医馆去,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花千树的双手还被华瑶握着,她不由得脸颊泛红。她微微屈膝,谨慎地向华瑶行礼:“多谢殿下擡爱。”

    华瑶松开她的手,又对她说:“不客气,你要照顾好自己,多吃多睡,少忧少虑。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就把《启明报》交给你。”

    花千树格外震惊:“《启明报》?”

    华瑶坦然道:“《启明报》是我创办的报纸,换过好几个主笔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但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

    花千树不敢应承。她好像还飘荡在天上,双脚软绵绵的,踩不到实处。她又行了一个礼,告别华瑶之后,方才跟着侍卫离去了。

    *

    宛城自古便是文化繁荣之地,宛城名妓都要钻研文法辞令,上至四书五经,下至民间怪谈,她们无不涉猎,谈吐很是知书识礼。

    花千树作为宛城花魁,才学极高,悟性极强,又很擅长文字游戏,哪怕是在宛城书院的比试上,她也能拔得头筹。华瑶任命她为报社主笔,并非特殊优待,只是把她本该拥有的东西还给她。

    截至目前,宛城青楼全部关门了,各类淫业都被严令禁止,戏楼、乐坊、曲社、剧场还在照常经营,城中仍有一小部分人抱怨华瑶过于专断。

    华瑶置若罔闻。她大力推广自己的政见,着重扶持农业和工业,顺便宣扬淫业的危害。每天早晨,她都在宛城各地的街道上慷慨激昂地宣讲,她总能察觉听众的情绪,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听众的心坎里。

    宣讲尚未结束,数十万人把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爆发一阵响亮的欢呼声,无数年轻人高喊道:“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华瑶站在高台上,打了个手势,人群就渐渐地安静了。这在宛城官员看来,真是十分恐怖的场景,华瑶操纵人心的技巧简直炉火纯青。

    华瑶来宛城还不到九天,宛城的民众狂热地崇拜她。

    民众相信,华瑶是真龙天女,专为救世济民而来,叛军输给了她,贪官也输给了她,她会让普通人的生活过得更好。

    投靠华瑶的人才越来越多,华瑶把他们分为商、政、财、军、文、农、工七大类,每一类都有不同的管理办法,交由不同的亲信负责,比如“商业”的决定权就在白其姝的手上。

    白其姝曾经在京城经营过“盛安票号”。这家票号至今仍在营业,白其姝建议华瑶扩大钱庄和票号的业务,争取早日接管全国的资金大账。

    华瑶采纳了白其姝的意见,随后又收购了宛城的老牌票号,这票号的主人死于战乱,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华瑶派人接管了店面,改名为“诚誉票号”,专门经营汇兑、存款、放款。店门前的门柱上挂着一副楹联:“诚信为本

    ,声誉为实。”

    那八个大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在街道上格外醒目。

    除了票号、钱庄之外,华瑶还收揽了学堂、书院、武馆,甚至暗地里开设了武功门派。总有一些事,她不能指派官兵去做,需要借由民间的力量才能妥当解决。

    在此期间,宛城的文官一直在给华瑶使绊子,不过双方的冲突并不激烈,华瑶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文官都在等待司度的到来。

    转眼已是六月下旬,司度的军队仍未出现,谢云潇不负众望地凯旋了。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谢云潇率领八千精兵抵达宛城。

    城中街道纵横交错,道路宽阔而平整,街市繁华而热闹,初具太平盛世的气象。

    启明军的军旗在风中飘扬,锃亮的刀枪映照着太阳,闪烁夺目,道路两旁的民众不敢大声喧哗,只能窃窃私语,他们的目光长久地聚集在谢云潇身上。

    谢云潇渐行渐远,马蹄声也慢慢散去了,众人依旧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在观赏街景,又想从街景中寻见他的背影。

    有人赞叹道:“驸马真是……皎然出尘,令人见之忘俗啊。”

    还有人说:“也只有驸马才配得上公主。”

    谢云潇并未留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华瑶为谢云潇准备了仪仗队伍,但她本人迟迟没有露面。或许是因为她忙于公务,抽不开身,谢云潇默默地思念她,不自觉地把缰绳握得更紧了。

    当天下午,申时刚过,八千精兵都被安置在军营,谢云潇收到了华瑶传给他的消息,华瑶让他去行宫,在宫殿里稍作休整,她会尽快赶来与他见面。

    那一座行宫名为“玉泉宫”,宫中雕梁画栋,金碧映辉,水榭边上清一色的杨柳低垂,莲花盛开,风中一片花香之气,从水上吹送而来,平添一段幽静意致。

    在侍卫的指引下,谢云潇进入了寝宫。

    珠帘高卷,纱帐低垂,雕花木门紧闭着,所有侍卫都退下了,谢云潇独自一人穿过卧房的侧门,果然见到一处温泉池,池水澄澈见底,缭绕着淡薄的雾气。

    池边的玉石台上摆着两只木箱,谢云潇打开箱子,取出一套干净的浅白色衣袍,以及一双木屐。那衣袍的料子轻薄又柔滑,大概是千金难求的天蚕丝所制。

    谢云潇隐约猜到,华瑶发了一笔横财。

    与她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她自有她的机缘,但她并未向他透露半分,或许是因为书信中不便谈论太多细节,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还不够亲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境也被扰乱了。他更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谢云潇连日奔波也丝毫不觉得疲乏,满池温泉没让他放松,反而让他心头浮起一片躁动。

    与此同时,华瑶刚刚结束了一场商业会谈。

    侍卫来给华瑶传信,说谢云潇正在行宫里休整,华瑶的心思立刻活泛起来。正好今天下午她得空了,她也要稍微歇息歇息。她忙了一个多月,半天都没松懈过,现在她就要奔赴温柔乡,那都是她应得的。

    华瑶马上动身,短短两刻钟之内,她赶到了行宫。

    行宫的景色十分壮丽,华瑶心情很好,又起了赏景的兴致。她从一座石桥上走过,倒影在波光中浮动,荷花开得正盛,荷叶相交于天际,恰似红裙翠袖,随风摆荡在湖面上。

    风声来自远方,融合了清越的琴声,似是一种玄妙而悠远的境界,华瑶听出了抚琴之人的曲外之意。

    华瑶一路飞奔,循着琴声跑到了寝宫门外,琴声却停止了。她这才想起来,这首琴曲,名为《相思曲》,曲中歌词为:“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不知为何,华瑶感到一丝莫名的慌张。

    她和谢云潇多日不见,按理说,她应该很想念他。为什么,她双手搭在门环上,犹豫不决,难道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吗?

    华瑶很讨厌“怯”这个字。她一鼓作气,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谢云潇正站在她的面前。他刚刚才沐浴过,此时身穿一件白衣,纤尘不染,风骨不凡,真有飘然欲仙之感。

    华瑶与他对视,他淡淡地笑了笑,仿佛满足了什么心愿。他眼中有光,既清澈,又明净,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杂念全消,神魂都被他吸引了。

    她的心里只剩下一个疑问: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她以为谢云潇会对她一诉衷情,可他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殿下,别来无恙。”

    华瑶往他怀里一扑:“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谢云潇怔了一怔,刚从梦里醒来似的,思念深切的心口终于被她填满了。他紧紧地抱住她,诚实地回答道:“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华瑶道:“那你今晚抱着我睡觉吧。”

    谢云潇已将她打横抱起。

    她搂着他的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好香啊,清雅的、浅淡的香气,让她魂牵梦萦。这会儿她有点后悔了,刚才她不该赏景的,应该直奔他的寝宫,美景再美,美不过真情真意。

    谢云潇把华瑶放在了临窗的一张软榻上。窗外是一片茂盛竹林,竹影掩映着窗纱,投下清幽的浓绿色,此情此景,别有意境,可惜华瑶的心静不下来。

    夏日的微风也是闷热的,谢云潇身上冬暖夏凉,华瑶不由得紧挨着他。说来奇怪,她似乎预感到了,谢云潇要给她看什么东西。

    华瑶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云潇,在她的注视下,谢云潇拿出一本装帧精良的书册。这本书没有封皮,也没有扉页,她好奇地问:“书里写了什么?”

    谢云潇道:“我在岱州的见闻。”

    华瑶翻开一页纸,认出了谢云潇的字迹。

    谢云潇又道:“书中所写,无非是风土人情,你闲来无事,可以把它当做消遣。”

    华瑶仔仔细细地读下去,不仅读到了岱州的风土人情,还有农工商各业的情况概述,谢云潇尤其看重农业。他记下了岱州东境的主要粮食种类,插图都画得相当细致,旧式和新式农具一应俱全,河渠水利的现状也都记录在册,华瑶恍然发觉,谢云潇就像她的另一双眼睛。

    她读完整本书,称赞道:“你思虑周全,深得我心。你笔下的每一个字,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你写的这本书,不是我闲暇时的消遣,而是我每时每刻的心头好。”

    她唇边的笑意若有似无,世间万物都在她明亮的眼波里消融了,他依然克制着自己的意念,焦渴、燥热、思念如狂,像是燃着火,又像是冒着烟。

    但他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状。

    华瑶斜坐在软榻上,饶有兴致地观赏他。

    谢云潇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他端起茶杯,状似平静地回应道:“既然殿下喜欢,我今后……”

    他原本打算说“既然殿下喜欢,我今后会多留意,各地的风俗人情各有不同,基业初创,百业待兴。”

    华瑶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对啊对啊。”

    她故意曲解道:“我就是喜欢你,今后要长长久久和你在一起。”

    她听见茶杯打翻的声音,茶水大片地泼洒开来,转瞬之间,谢云潇一把搂住她的腰,诱使她躺倒在软榻上,窗前的光影也在这一瞬间转动了,他挡住了朦胧的天光,而她躺在暗影之下。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他不再叫她殿下。他的嗓音比平时更轻些,也更沙哑些:“华小瑶。”

    华瑶道:“叫我干嘛?”

    谢云潇道:“你寄给我的信,落款都是华小瑶。”

    华瑶点了点头:“你应该知道吧,我只有在给你写信的时候,才会这样落款。”

    谢云潇又笑了一下。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个来回,她忽然想把自己的双手缠到他的脖颈上,她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既然这么想了,她也就立刻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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