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迦最近出了趟公差,回天界时给流景带了个礼物。
“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一团美梦云。”他解释道。
“美梦云?”流景看着掌心小小一团云,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舍迦颔首:“您晚上睡觉时将其捏碎,便能做一个好梦,梦中可偿一切心愿。”
“如此说来,是得试试了。”流景十分感兴趣。
入夜,即将就寝时,她将美梦云藏在掌心,默默等非寂过来。
“有事瞒我?”非寂一眼看出她的不对。
流景轻咳一声:“没事。”
非寂狐疑地与她对视一眼,在她别开视线后确定——
她就是有事瞒他。
但也无所谓,她想说时自然会说。非寂一脸淡定在她旁边躺下,正要入眠时,隐约听到她的声音:“做个好梦。”
“嗯,你也是。”非寂含糊地答应一声,下一瞬便坠入黑暗。
流景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捏碎美梦云后也跟着入睡。
正是夏日,天气炎热,两人却没有用灵力维持凉爽,只是任由窗子开着,好让丝丝凉风吹进来。
远方隐约传来虫鸣,渐渐的,虫鸣变成了海浪声,海浪声越来越大,流景缓缓睁开眼,便看到少年非寂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端着一盆盛开的有情花。
流景还在愣神,便听到他突然开口:“阳羲。”
“嗯?”流景擡眸。
非寂的喉结滚了滚,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正纠结时,流景突然从他手里接过花,然后咦了一声:“怎么都凋谢了?”
非寂愣了愣,一股失望袭上心头,只是没等他将想说的话咽下去,流景又歪了歪头:“又开了!”
非寂倏然看去,便看到一片青枝中,长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
只是一个小花骨朵,对于他而言也足够了,他眼眶涌上一股热意,还未来得及欢喜,便又生出新的恐惧:“你……喜欢上谁了吗?”
他的花是为她而开,他却不能笃定她的是为自己开,虽然在这岛上,他们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可她也并非没有别的朋友……准确来说,除了非启那几个讨人厌的,个个都与她关系极好。
“我、我不知道啊……”看到花开,流景也有些懵。
非寂嗓子发紧:“你再想想。”
流景又想了一遍,还是没个头绪,于是玩笑一样开口:“这花失灵了吧,我能喜欢谁,总不能是喜欢你……”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愣住,小小的花骨朵也噗嗤一声绽放。
非寂没再废话,直接将她连同花盆一起抱住。
“一朵也够了。”他声音闷闷道。
她……喜欢非寂?流景还有些发懵,被抱住也忘了反抗,等他松开手红着眼圈看她时,又觉得喜欢他好像是件不错的事,于是手里的有情花又噗嗤开了一朵。
天界的未来仙尊和冥域的大阎君在一起了,这个消息传出来,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难得的是无人反对——
天界和凡间是没人敢反对未来仙尊,冥域则是巴不得用这种法子不费吹灰之力将天界收入囊中,老祖么,则是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便等于三界联姻。
蛮好,蛮好。
“老祖,少年人总是喜欢一时兴起,万一这段感情半途而废,将来岂不是要结仇?”有人忧心忡忡。
老祖微笑:“天界和冥域,现在就不结仇了吗?”
那人:“……”
“所以呀,如今已是最坏的结果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老祖看那人一眼,“更何况老身这俩徒弟,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你等着瞧,总会修成正果的。”
流景和非寂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只是互通心意之后比以前更亲密无间,以至于到了老祖都看不下去的地步,直接把流景赶去试炼。
少年情深,哪舍得分开,但流景也知道这次试炼对自己非同小可,唯有亲自完成,方能在心性上更进一步,于是和非寂依依不舍分开。
她这一走便是两年,两年里完成大大小小上百次挑战,许多次身陷险境,最终都凭实力顺利脱身,心性果然比从前更开阔。
她还找到一处岛屿,遍地都是漂亮的星星花,十分适合隐居。
待她试炼结束,便叫上非寂一起来这里过上百年小日子。流景带着这个想法回到蓬莱,却看到南府正一剑刺向非寂要害。
这一剑若是中了,只怕非寂全身经脉都要尽废,流景瞳孔一缩,抄起冰剑朝南府杀去,非寂见状精神一震,也赶紧配合她诛杀南府。
南府被两人打得连连后退,一时懊恼不已,他本想趁老祖不在将非寂打成重伤,再用重伤的非寂引出流景,谁知还没完成第一步,便直接到了第二步,现在被他们两个追着打,哪还有什么胜算。
南府当即要逃,却被流景一剑刺杀,一代仙君就此陨落。
流景想到他将非寂打成那样,只觉让他魂飞魄散还不解气,本想再毁他肉身,非寂却突然吐血倒地。
“非寂!”她惊声将人抱住。
非寂唇上染血,擡手颤巍巍摸摸她的脸:“可有……想我?”
“想你,很想你。”流景哑声回答,可惜非寂还没听到就昏了过去。
他的伤只能在冥域治疗,流景本想跟着去,却因为天道突然正式降与她仙尊之位,被迫先一步回了天界。
登上仙尊之位后的日子十分繁忙,整日里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去冥域看非寂了,于是只能听探子不断来报,说他恢复得极好,已经能下床走路,说冥域帝君身故,将帝君之位传给了他,说冥后母子两人不服,生了不少事端,但都被他摆平了。
流景不眠不休的日子里,唯有听到他的消息,方有喘息的余地,在他正式做了冥域帝君那日,还差人送去了礼物。
那个送礼的人便是舍迦。
舍迦去了冥域,又急匆匆回来,一看到她就说:“仙尊,您送的礼物帝君看都没看就收起来了。”
流景一顿,哭笑不得:“你是告状来了?”
“我……”舍迦吭吭哧哧,半晌才小声道,“如今人家都说,天界和冥域势不两立,纵然您和帝君有一段情,也不会再有结果……您看,他才登上帝位,便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流景一脸正经:“好,我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吗?舍迦从她脸上难以看出端倪,但仔细想想仙尊这么聪明理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于是没有再多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一走,流景悠哉到桌前坐下:“还不出来?”
屋里静了片刻,非寂默默走到她面前。
流景看到他身上的帝袍,顿时眼睛一亮:“真好看。”
“你也……”非寂想说好看的,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
流景一脸乖巧:“我是顺应天地而生,准确来说不属于三界五族任何一类,不过是来了天界才自称仙族,但实际上……总之很复杂,年幼期和成熟期模样变化会很大,我现在便是成熟期。”
非寂盯着她的脸看。
流景虽然一派淡定,心里却是紧张,被他看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是不喜欢,你回去……”
非寂往前走几步将她抱住:“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那你看这么久!”流景没好气。
非寂沉默片刻,有些无奈:“也总得给我时间适应。”
流景冷笑一声,一根手指将他推开:“听说你看都没看一眼,便将我的礼物收起来了?”
“你给我的,不能让别人看。”非寂回答。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流景失笑:“那你看过了?”
非寂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这东西可有玄机?”
“没有玄机,只是张平平无奇的帕子。”
“那为什么……”
“不送你这个,你又怎会夜半冒险来见我?”流景反问。
非寂一怔,颇有些无奈:“我差点以为你是要跟我割袍断义,原来只是想见我了。”
“你不想见我吗?”流景再次反问。
非寂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才开口:“你说你现在是成熟期。”
“嗯。”
“那是不是……很多事都能做了?”他目光灼灼。
流景被他看得脸上一热,却难得没有贫嘴。
非寂懂了,会心一笑。
他们在殿内一连度过三日,三日里不见人不理事,只管沉浸在这场久别重逢里,三日一过,非寂就得回冥域了。
“我找了一处岛屿,上面有漂亮的星星花,本想留作与你隐居用的。”流景叹息。
非寂捏捏她的耳朵,低声道:“再等十年,我彻底安定了冥域。”
“十年,也足以让我理清天界所有事务。”流景勾唇。
两人无声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惜没等到十年,天便亮了。
流景和非寂从梦中醒来,又一次无声对视。
许久,流景打破沉默:“看来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起床,带你去个地方。”非寂朝她伸手。
流景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去了。
是沉星屿。
昔日被一场大战搅得乱七八糟的岛屿,如今又重新恢复了生机,漫山遍野皆是星星花的幼苗,用不了五年,这些幼苗便会长大,开出新的星星花。
“这些……”流景一时无言。
“没有上古大阵聚集灵力,沉星屿的确很难恢复,但你转世的这二十年,我没事就过来,这里每一株幼苗,都是我亲自种的,”非寂握住她的手,“如今三界太平,天界和冥域也没什么事,你可愿意与我在这里隐居百年,亲自将沉星屿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逢生怎么办?”流景失笑。
非寂:“她想我们时,自会来看我们。”到底不是从前桀骜一身时了,与媳妇儿相守,也不能忘了女儿。
流景含笑靠在他身上,擡眸便远远看到几簇云团,于是好奇询问:“那是什么?”
“是我丢失的记忆。”
“你的记忆不是在情丝恢复后就找回来了吗?”流景疑惑。
非寂:“是我情毒入骨化为原型时的记忆。”
流景:“……”
“仙尊大人,可否解释一下,为何我在蛇身时还要被你罚跪,为何你当时作为一个小小婢女,自己大鱼大肉却让我吃剩菜,为何……”
“哎呀天气真好,我去那边看看。”流景扭头就跑。
非寂一把将她抓住,冷面无情地挠她痒痒,流景起初还在笑骂他小心眼,为了报仇竟能从忘川上那么多记忆雾团里把丢掉的记忆找回来,最后笑得没力气了,又声音低低地求饶。
天气的确很好,晴空万里,海天一线,过往再苦涩别扭的花,也在这一刻结出了清甜的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