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上岛后的第一场测试,就在三界五族的子弟到来的第一百天。
“两两搭档为一组,一同进入幻境试炼,不同组之间虽然可以相互淘汰,但希望诸位能点到即止,毕竟今日不过是老祖瞧瞧各位近来的成绩,将来也好因材施教。”仙侍高声道。
“说是因材施教,无非就是看谁本事高,就教些高深的术法,谁本事差,就让自己修炼,所以这场比试十分重要。”有人提前询问过自家长辈,对比试也略有耳闻,这样一说顿时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期望千万不要和废物仙君一组,非寂也不例外。
半个时辰后,流景笑眯眯拿着代表组队成功的玉珏:“大阎君,接下来的试炼就拜托你了。”
非寂面无表情,只当没听到。
试炼幻境是老祖早前所设阵法,内里与现实无异,唯一区别是在现实中受了重伤会死,但在幻境里却只是被驱逐,而驱逐之后,便意味着试炼失败。
对这样的试炼,流景半点都不感兴趣,只是慢悠悠跟在非寂身后,每当他解决掉一只妖兽,亦或是淘汰哪组成员,她都会尽责在后面拍手。
“不愧是大阎君,可真厉害。”她一脸淡定地叫好。
非寂只当没听到,冷着脸继续往下走。
而问题出现在只剩最后五组时。当人族小皇子被非启推出来挡刀,咽气之后身体却没有在幻境消失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
“不好,幻境生智了!”有人惊呼。
幻境生智,是他们前几天术法课上刚学的一个词,简单来说就是本该是死物的幻境,突然长出了自己的脑子,会自发按照自己最初被创造出来的规则行事,比如他们所在的这个幻境,是为了淘汰弟子而生,那么它长出脑子后,就会想方设法履行此事。
而被淘汰的人,却不能像之前那些人一般活着走出幻境。
死了便是死了。
面对人族小皇子的尸体,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但幻境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便发动所有妖兽攻击而来。
众人慌里慌张对抗妖兽,流景适时后退一步,任由非寂冲在最前面。
“大阎君身手真好!”
“大阎君可真是太棒了!”
流景夸人实在乏善可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非寂木着脸只当没听到,一味冲在前面杀妖兽护同门。
一片紧张中,格格不入的除了流景,还有另外二人——
非启,以及他同队的狗腿子。
这俩人不杀妖兽,反而在背后捅其他人刀子,转眼间便淘汰了两组。
他们的行为很快暴露,有人怒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试炼还未结束。”非启冷酷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试炼?”另一人不可置信,“杀了我们,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妖兽?还不是要等死!”
“老祖神通广大,必然已经发现幻境的不对,等我将你们全都杀完,她也该破除幻境了。”非启面色阴沉地说完,和同伴一起再次朝二人杀去。
如今只剩三组,第三组一边对付非启,一边应对暴走的妖兽,一时间很是疲惫。
“仙君,快过来!”饶是疲于奔命,天界的人也想护住流景。
虽然他们对天道选择流景一事很不理解,但也不会在这种危难之际弃她于不顾。她是天道所选,便是天界民心所向。
面对他们的好意,流景笑呵呵摆摆手:“有大阎君护着,我没事。”
大阎君脸色更冷,手上的剑花也愈发绚烂。
天界二人很快落于下风,非启阴笑一声,抓住空子就朝二人杀去,流景眼眸微动,不经意间出现在非寂身侧,手指轻轻一点,他手中的剑便朝非启刺去。
非启一个闪身避开,擡头便和非寂对视了,刹那间暴怒不已。
“非寂!胆敢坏我好事,受死吧!”他径直朝非寂杀来。
非寂沉着脸看向流景,流景无辜望天。
这两兄弟纠缠起来,非启的狗腿也要上前,流景当即开口:“还愣着干什么,趁他病要他命啊!”
天界二人恍然,赶紧朝狗腿子杀去。
流景坐山观虎斗,直到天界二人和狗腿子同归于尽,非启一掌击碎非寂的肩骨。
“……这就轮到我了?”流景一脸无辜。
非启杀红了眼,愉悦地勾起唇角:“不过是个废物,也配自称天选仙尊?”
非寂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肩膀上剧烈的疼痛无法动弹。
流景含笑看他一眼,又擡头看向非启:“老祖之所以将三界五族的精英聚在一起教导,就是希望我们在长期的同窗生活里,能培养一些感情,将来哪怕顾念同窗之谊,也不会轻易针锋相对,你倒好,上来就把同学都杀了,如此即便得了第一,老祖只怕也不会喜欢。”
“可惜,那时候你已经死了,没办法向老祖诉说冤情。”非启掌心渐渐凝聚起一团魔气。
流景扫他一眼,叹息:“都这样了,是不是也该结束了?我可是很怕疼的。”
非寂一顿,隐约明白了什么,一时惊愕擡头。
非启皱眉:“你在说什么?”
流景神秘一笑:“别眨眼。”
话音未落,周围幻境水一样化开,蓬莱的风景出现在眼前。
老祖还站在沙滩上,面色不太好:“二阎君智勇双全,可惜品性实在是……”
说话点到即止。
非启怔愣与她对视,下一瞬突然红了眼:“不可能!现在肯定还是幻境!”
说完他便朝老祖杀去,可惜还未近身,就直接被打晕过去。
先前在幻境里受伤、死亡的弟子们,此刻正好端端站在原地,一个个脸上神情都有些迷茫。仙侍及时站出,公布这次的名次。
毫无疑问,流景和非寂这组为第一。
“运气真好。”流景感慨。
老祖闻言,但笑不语。
非寂深深看了流景一眼,扭头便离开了。
当晚,流景再次出现在他的窗台上,朝他扔了一个小瓶子。
非寂皱着眉头接过,放在鼻下嗅了嗅……带了点桂花味的药膏。
“涂在你扭伤的地方,明日一早就全好了,”流景抱臂,“这药可是舟明为我一人配制的,天上地下就这一瓶,给你了。”
“我没受伤。”非寂淡淡道。
流景轻嗤:“逞什么强,右手不好受吧。”
非寂将发颤的右手藏至身后。
流景没有多言,交代完用法用量后便要离开,非寂却突然叫住她:“喂。”
“你是第一个敢叫我喂的。”流景眯起眼眸。
非寂神色不变:“你为何要隐藏修为?”
流景一顿:“什么隐藏修为?”
“别演了,你能轻易控制我出手,还能一早就看出幻境是老祖操控,又岂是他人口中的废物。”非寂冷淡与她对视。
流景无言许久,笑了:“你当时忙着杀妖兽,手已经没什么力气,我推一把还不容易?至于幻境……但凡你们好好听课,就该知道人为操纵的幻境和所谓的生智有何区别。”
“还有,”她眉头轻挑,“对一个人有兴趣,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我劝大阎君呀,还是点到即止吧。”
她没有再多言论,直接跳下窗子离开。
非寂看着空空如也的窗户,并未理解她这句话。
很多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想起流景这句话,突然懂得了其中深意,可惜情丝已绕,再无力解脱。
他也不想解脱。
而在还不知道自己心意的岁月里,非寂仍觉得这位仙君很奇怪,明明修为极高,却从不肯暴露,明明每次试炼都是她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却从来不肯认领功劳,还总以各种方式讨嫌,试图惹恼他看他冷脸。
非寂在知晓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癖后,也下意识地想要满足她,于是他总是在假装生气,总是板着脸,这本来是他最擅长的一件事,可与她相处越久,他便越难以做到,直到有一天,他问她为何老是逗自己,她的回答是——
“你这个样子,很像一只炸毛的猫。”
非寂突然史无前例的生气。
流景被他一连冷落了很多天,终于忍不住拦住他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哪也没有。”非寂面无表情。
流景失笑:“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
“那就是我的表情骗了你。”非寂继续面无表情。
流景无言与他对视许久,颔首:“行吧,你若实在讨厌我,我以后离你远点就是。”
她说完,真就释然一笑转身离开,大有这辈子都不再回头的意思。
非寂突然慌了,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我何时讨厌你了?”
“不讨厌啊?”流景凑近,“那我以后继续烦你。”
非寂别开脸,唇角却翘了起来。
一场别别扭扭的冷战,就这样落下帷幕。
又是好几年,流景突然问他原形是什么,非寂先是一愣,好半天才艰难地低下头。
“我……是狮子。”他艰难开口。
流景惊呼一声:“是什么?”
“狮子,我是狮子。”面对她期待的眼神,非寂这次坚定了许多。
或许爱意萌生之初,总是带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卑鄙与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