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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汪伦 正文 第五章 给她道歉

所属书籍: 赠汪伦

    Part1

    津水城北,公租房甲36号院902室。

    两男一女,锅碗瓢盆摔得稀烂,茶几倒了,电视碎了,看不出原色的脏沙发上烧了一个大洞,整个房间都是余烬的呛鼻味道。

    裴术赶到,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侧躺在地上的女人穿着紫裙子,胳膊和腿上都是淤青。但她皮肤很白,身材还不错,所以就算岁数不小了,也仍是风韵犹存。

    看起来很壮实的男人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和凉拖鞋,坐在小板凳上抽着烟,烟灰弹在地上。

    还有一个男人,穿得还算工整,九十年代的西装,黑皮鞋白袜子,留着寸头,面目敦厚实诚。

    裴术一进门,寸头男提醒了一句:“裴术来了。”

    女人像是没听到一样,持续躺在地上装死,就好像打电话叫裴术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叫裴东卿,是裴术她妈,只不过因为抛弃过裴术太多次,两个人都不太想承认彼此。当然,裴东卿挨打时、没钱时还是第一个想到裴术。

    裴术不想知道裴东卿跟这两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不想闹人命才来看一眼。

    寸头男走到裴术跟前,说:“裴术,本来不该麻烦你的,但你妈这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话闭,坐在板凳上的男人不乐意了:“什么叫过不下去了?跟你就能过?你打哪儿来的王八犊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寸头男懒得跟他争辩,跟裴术说:“光是今年,我已经给你妈七八万了,差不多一个月一万多,就算她找个工作也找不了一个月一万多的啊。”

    裴东卿听到这话,挪了下腿,是个不耐烦的意思。

    寸头男还在说:“你妈岁数也不小了,长得也没年轻时候漂亮,说句不好听的,到这会儿了,不值钱了。她得认了。”

    光膀子的“噌”地站起来,薅起寸头男的脖领子:“你好意思说?甩个不干净的货给我?”

    寸头男读过书,干不出跟他互殴这种粗鲁的事,但他有一张利嘴,专挑他不爱听的说:“你找上裴东卿不也是看她长得俊俏?你又有几分真心?现在她年老色衰了,你新鲜劲儿过去了,开始说她不能供你了?做个爷们混到你这份儿上,你不觉得可悲?我个看客都替你不好意思。”

    光膀子的一巴掌掴在他太阳穴上:“放屁!我就说你怎么同意离婚,合着你早想把这个丧门神脱手了!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扭打在一起,裴东卿突然爬起来,跪着挪到裴术跟前,攥住她的手:“裴术!”

    裴术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感情。

    裴东卿并没有求她制止两个男人的争吵,也没有对她这么些年来的枉为人母感到抱歉,只是说:“妈需要钱,妈有了钱生活就会好起来了。裴术你有钱对不对?”

    裴术无动于衷。

    裴东卿摇着她的手:“你是警察,你肯定有钱!你给妈十万,只要你给妈十万,妈以后再也不去找你了。”

    这时候,卧室里传来小女孩的哭声,哭得嗓子哑,可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跪在裴术脚边的裴东卿就像聋了一样。

    裴术持续没有反应,裴东卿也不高兴了,站起来,冲她嚷嚷:“我也不知道生你干什么!”

    这边动静有点大,掐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暂时休战了,看起她们母女俩的热闹。

    裴东卿越骂越难听:“跟你那短命鬼的爹一样没德行!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就不该生你!省了到头来什么都指望不上!”

    裴术的那种麻木特别恐怖,就像是这一幕她已经看过无数遍。

    裴东卿往地上啐一口唾沫:“你现在能耐了,有出息了,过上好日子了,你就不知道我供你吃供你喝的辛苦了,你这跟个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裴术觉得好笑,就笑了下。

    裴东卿更来气了,她往常最爱扮得弱不禁风、乖巧柔顺也不扮了,嘴脸别提多丑恶:“你少给我哼哈的,没我哪来的你?我把话给你放在这儿,百年之后,你怎么对我,你的儿女就怎么对你。”

    又是那套车轱辘话,裴术不想跟她浪费时间了,随口问了句:“你刚说,多少钱?”

    听到钱这个字,裴东卿的火消了,手背抹抹眼泪,朝裴术迈了几个小碎步:“二十万,只要你给我二十万,以后你妈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

    光膀子的听到钱这个字,扯开裴东卿,对裴术说:“裴术!我虽然不是你亲爸,但我照顾你妈这么多年功劳不小吧?就算没功劳,你看在媛媛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的份上,是不是也……”

    寸头男不是为钱来的,但如果裴术有钱,他也想要一份。过去这些年,他接济给裴东卿的这些,他那现任媳妇早有意见了。想着,他也走过去。

    公租房的门坏了,风一直往里涌,呼呼的声响都抢不过眼前三副贪婪面目的戏。

    裴术二十几岁的人生,经历了常人所经历,忍受了非常人所不能忍,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委屈。她以为,任何一个人的生活都不会是风平浪静的。

    Part2

    直到三个大她一轮的人像狗一样凑到她跟前,等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她觉得这些天的晴朗还有覃深的笑容,都修补不好她“风烛残年”的精神支柱了。

    她再装不下无动于衷,被绝望浸透的眉眼散发出一股死气:“这就是我的价值吗?”

    裴东卿看看着她,好像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也好像是压根就不在乎她要说什么。

    这个女儿也好,房里那个小女儿也罢,甚至是死去的儿子,没有出生就因为吸笑气掉了的孩子,都只是她用来铭记一段感情的证据。

    裴术从身后桌上拿起一块碎镜子,照照自己,照照眼前三个人:“我曾以为这世上最大的恶不外乎出卖朋友,苛待父母,后来我才知道,生而不养也应该算在其中。”

    她给裴东卿数:“你从成年就开始谈恋爱,跟同学,跟不知名的人。你不断跟他们发生关系,不断生孩子,不断结婚,然后再出轨,发生关系,生孩子,结婚。

    “你就像个下蛋的母鸡,走到哪儿下到哪。

    “你不负责任,你蔑视生命,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追求爱情,可你又对哪一段感情忠贞了?你跟我说最爱谢召桓,说得好像你跟他是正常恋爱的男女一样,双出轨的两个人也配?”

    谢召桓是裴术亲生父亲,他跟裴东卿在一起时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女儿。

    他跟裴东卿是双双出轨走在一起的。

    谢召桓之前,裴东卿的丈夫是一个老师,两个人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后来坐在裴东卿车上跟他一起出车祸、最后不治而亡的那个。

    裴术真懒得给她理这些复杂又令人作呕的关系,她对他们,甚至裴东卿都没有一毫感情。

    “谢召桓跟你不一样的是,他渣得明白,他就很坦白地告诉过我,他跟你没有爱,只是没想到你会用生孩子来威胁他。”

    “说实话,我为我自己的出生是因为这种用途而感到耻辱。”

    裴术的口吻显得随意,但每一个字都能让人听出她曾在意到什么程度,她是不是也曾咬牙切齿。

    “谢召桓出轨跟你在一起后,原配去世了,原配的女儿跟他断绝父女关系。他看回头没路了,准备跟你凑活过,可你又出轨了,跟这个男人。”裴术看了一眼寸头男。

    寸头男被叫到,不自觉往后挪了下脚步。他也知道他跟有夫之妇在一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裴术再看一眼光膀子的那个:“没过多久,你再出轨,跟他。你还告诉我你找到了真爱。”

    光膀子那人没寸头男那点羞耻心,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嫌弃裴东卿不干净,跟那么多男人发生过关系,对自己这么多年的接盘后悔不已。

    裴术眼睛回到已经对这些话麻木的裴东卿脸上,她还是很漂亮,尤其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像是生来就为了吸引男人:“你把他描绘得像天神下凡,说他有梦想,敢拼,敢干。说他一直在找机会,等他找到机会,就能赚到大钱。你还说你其实不爱钱,你只是单纯不喜欢没有追求的男人。”

    寸头男知道裴东卿口中没追求的男人是自己。

    他是个很务实的人,没有所谓的当老板的抱负,也不成天想着这个那个的项目,他就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把分内事做好,简单平淡地过日子。

    可有一部分女人是慕强的生物,默默无闻让这部分女人很没安全感,裴东卿是个典型,于是她偷了他七万五的积蓄,拿去给了光膀子那人。

    只是这样的故事都不会有一个好结局,她裴东卿又怎能例外?

    原来光膀子那人所谓的创业机会就是赌博。他拿着这七万多去了趟澳门,输光不算,还贷了水钱,最后被扣在了赌场,别人让他给家里人打电话赎人。

    他打给了裴东卿。电话里,他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只是想要多攒一点本钱,他只是想让她过好日子。

    Part3

    裴东卿信了,到裴术家偷了裴术的身份证,拿去借了高利贷。

    裴术突然靠近,捏住裴东卿的脸:“你告诉我,你配吗?你跟我要钱,你哪里值钱?”

    兴许是没见过亲生女儿敢这么说自己亲妈,旁边俩男的都愣了,房间里只剩下门外透进来的风声。就连裴东卿,都被堵得哑口无言。

    裴术甩开她的脸:“生而不养,断指可还。这都屁话,要你生了?要求你给我生命了?”

    以前裴术绝望的时候,经常会去网上搜一些现实的残酷,她以为想到这个世界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绝望,可以对她的心理有所安慰。

    可看了那么多,明天、后天、大后天,好像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她还是一样绝望。

    她白天像个正常人一样出警,处理案子,晚上就躺在**,蜷成条虫子,想着那些让人绝望的过去。

    裴术撩开衣服,给裴东卿看自己的后背。她白皙的背就好像棋盘,一个一个圆形烫伤疤痕像落子不均匀的棋子。只不过那些“棋子”尺寸很小,就容易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犯病。

    裴东卿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裴术从来没怀疑过她一直对那些事情知情,现在看她表情,果然没错:“你跟谢召桓分居的时候我九岁,因为我学习好,老师告诉我能成大器,所以你把我带走了。”

    “你花五百块钱租了地下室,床边摞了几块板砖,捡了一块木板铺上去,就成了我的床。”

    “在那儿,你跟那个帮你捡木板的人发生关系,哪怕他在你睡着后占我便宜,你也可以放任,装作不知道。”

    旁边听着的两个男人愣了。

    裴东卿摇起头来:“根本没有的事!你少胡说八道!”

    裴术又说:“就在你出门之后,他用你买给他的烟在我背上烫了一个又一个疤。”

    她可以忍受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恶意,可亲生母亲带来的伤害,真的是日日夜夜都在击垮她。

    裴东卿不承认,她脸色很不好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慌了,可她就是不承认。她拒绝面对自己曾经那么伤害过自己的女儿。

    当然,她也不是有悔改之意,她否认的原因只是试图诓住两个男人一直站在她这边。

    裴术很平静,因为在那两年,她崩溃够了:“两年,长达两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你说我有病。我离家出走,我报警,你就在警察、邻居面前摆出这张无辜的脸。”

    她还记得那时候有个卖菜的老奶奶相信她的话,却只是叫她晚上多穿几件衣服。

    她在那时候问她:“是我错了吗?”

    老奶奶被问住了,过了好久,连着叹起气来:“可是孩子,我们这些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啊。”

    她从懵懂无知,到任何事都可以打败她,到仍然坚信黑白的分界线很明确,再到现在的麻木,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只是在这期间,她度日如年,但又清楚地知道,她要是死了,更多裴术就会在津水诞生。

    她就这么作为每个人的眼中钉艰难地活着,忍受一个又一个呼吸都在痛的夜晚。

    当一个沉默惯了的小孩开始讲话,她就不再可爱了。裴东卿疯了一样把桌子推倒,气急败坏的样子真的可笑:“你不要满嘴瞎话!明明是你爸家暴!我怕你挨打把你带走!”

    说完她又扭头对着两个男人哭,好可怜:“我以为我遇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是爱我的,所以我给他们生了孩子。不管我是不是愚蠢,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我绝不可能伤害我的孩子啊。”

    两个男人动摇了,毕竟是有过快乐的时光,对她的信任远胜于对裴术。

    裴术就这么眼看着裴东卿颠倒黑白,看着真相在两个男人的偏见中变得越发荒唐可笑。她突然心疼,针扎得疼,很快,连带着整个胸腹都似乎是别人的。

    裴东卿伏到两个男人跟前:“你们让我给她打电话,我打了,她给不了我们钱的,她眼里只有自己。从小我跟她爸争吵,都是因为她传瞎话,挑拨。可我没放弃她,我是她妈妈啊,我那么辛苦把她生下,带大,我有感情啊,我舍不得抛下她,她却勾引当时跟我相好的人。我打了她,她恨我,她现在又来编这些瞎话来骗我。”

    她哭得越来越凶,眼泡、鼻子、嘴唇像涂了朱红的水粉:“我知道她现在有出息了,已经看不起我这个住在贫民窟的妈妈了,我不怪她。可,可她这么诋毁我,我真的,我太心痛了。”

    两个男人信了,尤其光膀子那个,别看他有时候心眼很多,但他比较情绪化,很容易被煽动。

    裴术见过很多黑白不分的人,他们分两类,一类没受过教育,本来就没有黑白观念;一类有,但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偏要强词夺理。

    她可以一眼看透、想通他们的行为,并能说服自己不去计较,但对于裴东卿,她真气得发抖。

    就一个这样的妈,让她拿什么活?

    覃深想得没错,她看上去很强硬,其实不然,否则她也不会总是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就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后。

    她其实是一个标榜着利己主义,实际上良知至上的人,只是她不愿承认。

    就像她给自己找借口,她来这里只是出于警察的职责,怕出人命,事实上是她仍然对裴东卿抱有一丝希望。她宁愿相信,她良心未泯。

    结果让她大失所望,裴东卿没有良心,跟裴术就不像母女。

    说来奇怪,为什么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她却没有像她那对父母一样,从里到外全是丑恶?不是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最大吗?她好像长成了跟原生家庭截然相反的模样。

    这让她曾深信不疑一个家庭会毁掉一个人的想法变得没那么坚定。

    原来原生家庭可以对人造成巨大的影响,也不可以。

    裴术觉得好恶心,好恶心,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反胃。她是真的绝望到一定程度了吧?她伸手拽过裴东卿:“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裴东卿尖叫起来,两个男人要上手了。

    裴东卿沙哑着嗓子,怒吼:“你要弄死我吗?我是你亲妈!”

    两个男人急了,都上手来扯裴术。

    裴术那么难过,她那么用力抓着裴东卿:“你是我妈啊?你真的是我妈?你有过一分钟,甚至说你有过一秒,认为我是你的女儿吗?”

    被自己父母抛弃,她还要被打成那个咎由自取的坏人。裴术二十多岁了,不断把裴东卿插进她心里的刀子拔出来,然后像没受伤一样潇洒着,可好像有点难啊,怎么就那么难?

    这一次她好像不行了。

    Part4

    两个大男人死死薅住她的胳膊,用力拉扯,他们叫嚣着,咆哮着,所有丑态在裴术跟前显现。

    男人对于看起来柔弱的女人,没有抵抗力,没有。

    那些豪言说自己不喜欢可怜兮兮的女人都是放屁。他最喜欢需要她强大的时候她强大,需要她可怜的时候,她就可怜。裴东卿这时候的示弱,完全激起了他们的保护欲。

    风在嘶吼,孩子在哭,公租房里一触即发。

    光膀子的脾气不太好,看裴术不松手,就扬起了手。寸头男有点慌,一时间不知道要拦他还是帮他一起对付裴术,也伸出手来。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对裴术施暴了,有人从她身后伸了只脚过来,踹了光膀子那人一个趔趄。

    寸头男愣了下才看来人,不认识,半眯着眼问他:“你是?”

    裴术很痛苦,疼痛导致脑子混乱,她承认她思想反应慢了,但身体反应还在,她不会让这两个人碰到她的。

    她扭头看过去,竟是覃深。

    他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抄在裤兜里,姿态慵懒地看着两个男人,淡淡说了句:“欺负女人?”

    寸头男看了裴术一眼,她完全就是大脑空白的样子。平时总会管理得没有破绽的神情,这会儿就没有管理那一说,只有懵,很懵,也有一些不知所措。

    覃深没看她,慢慢走到她跟前,给她一个背影,先对寸头男说:“赵谦杰,中洋科技财务,由于老板涉及经济罪,逃到国外避风头,暂时拿到了公司公章、法人章、财务章。从去年六月开始,你利用职务之便,前后七八次,侵占公款140万,充网游,搞网恋。”

    寸头男,也就是覃深口中的赵谦杰,也懵了,比裴术还懵,他的懵相对裴术,还多些惊恐。

    覃深再对光膀子那人说:“王蓓春,你做的恶心事还挺多的,肇事逃逸、抢劫、强奸未遂、扰乱公共秩序、盗窃,林林总总应该可以判十年左右。”

    光膀子那人瞪大了眼,是个受到惊吓的模样。

    这下在场最轻松的就是裴东卿了。她对于这两个男人做的一些事并不知情,但她无所谓,他们是死是活她都不是很在乎。

    爱情没了,她还可以再去寻觅,她永远不会死守着一棵树。

    所以说她这个人爱情至上,好像也不是很对,她只是自己至上,是自私两个字的缩影。

    覃深说话的时候,门外的大风突然停了,整个晚间变得阒静,只是这种阒静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吞没了。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吓到了卧室里的孩子,她更大声哭起来,哭停了外间相持不下的尴尬。

    赵谦杰试探着问:“你是谁?”

    覃深淡淡笑了下,姿态一如他常年表现出来的轻松:“你会知道的。”

    王蓓春没敢说话,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个狠角色。他嘴上强势,然后成天跟个地痞流氓似的晃悠,好像谁都制裁不了。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怕死,凶神恶煞的嘴脸都是假大空。所以当覃深说出他几项罪行,他都不如赵谦杰有勇气承受。

    覃深又说:“你们可以不承认,但相关证据已经整理好,准备发往公安局的邮箱了。不出意外半个小时后就有人过来把你们带走。”

    赵谦杰慌了,态度变了:“这位小兄弟,有话好好说,咱们无冤无仇,你这是干什么呢?”

    覃深看一眼他的手:“你刚哪只手拽她?”

    赵谦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左手:“误会,误会,我们是一家子,我们刚就是有点小矛盾。”

    “我怎么觉得你们仗着人多欺负她呢?”

    王蓓春也连连否认:“她是我闺女,我怎么可能欺负我闺女?咱们好说好商量的,别弄到公安局去啊,那多给公安局添麻烦?家事就跟家解决啊。”

    覃深没听他废话,一把抓住王蓓春衣领:“给她道歉。”

    王蓓春豆大的汗顺着太阳穴流到下巴颏。

    赵谦杰面色紧张,呼吸都分外小心谨慎。

    裴东卿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她冷漠的眼神更说明她只爱自己。

    剑拔弩张之下,覃深已经失去了耐心:“听不懂?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他声音一改平常的慵懒,像一把长矛,从耳朵刺入,割开了在场人的五脏六腑。

    “我说,给她道歉。”覃深说话时,云上奔下一道闪电,劈开整个暗夜。

    接着,山河开始咆哮,苍穹也在嘶嚎。

    王蓓春抖了一下,吓得不断吞咽口水。其实他还手不是没有胜算,毕竟覃深很瘦,看起来又病态。但他不敢,覃深出现得不合时宜,而且他把自己的身份弄得太神秘了,前边还说了一堆他干过的缺德事,他不得不考虑他或许是带着背景来的。

    时间消逝,逼仄的公租房里间不容发。

    没有人可以耐得住这种煎熬,王蓓春到底是怂了,跟裴术说了句:“是我做得不对!裴术你别介意!我就是太生气了,情绪不太好!”

    赵谦杰见状也马上给裴术道歉:“裴术你知道叔叔的,叔叔不是那种过分的人!刚刚是一时昏头!我给你道歉,我以后一定冷静!”

    覃深的目的达到了,推开赵谦杰,扭头问裴术,口吻恢复原样:“走吗?”

    裴术也不想待下去了,没应声,是个默认的意思。

    王蓓春伸手留了下人:“那个举报……”

    覃深没理,拉过裴术冰凉的手,走出了这间简陋的公租房。

    雨还在下,只有栏杆的走廊湿漉漉的,凉风和雨一起扫过裴术的肌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身冷,还是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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