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或是灾星,赵长卿如今真的不在意了,她觉着,虽不能左右命运,但其实能懂得怎样活着,已经不枉重活这一回。
赵长卿听凌氏絮叨,“有媒人给你二姐姐说媒,是一家做小杂货生意的,家里还有几亩薄田,虽不是多么富裕,也过得日子。那男人今年也不算大,三十岁整,前头女人因病殁了,留下一儿一女。你大舅也认得那男人,说是个实诚人。那男人并不嫌你二姐姐胖。”
赵长卿道,“二姐姐现在瘦好多了。”
“是啊。模样标致了。”凌二姐现在虽较之前瘦许多,模样的确好看了,不过,那是跟之前比,跟标致也还不大沾边儿。因是亲侄女,凌氏自然看二姐儿顺眼,笑,“你有空劝一劝你二姐姐。你大舅舅大舅母都说是可靠的人家,你二姐姐虽说和离了,也不能在娘家呆一辈子啊,总要嫁人的。”
赵长卿一听就知凌二姐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笑,“这有什么好劝的,就是再好的男家,也要二姐姐愿意才好做亲。二姐姐不愿,暂且先推了的好,何必勉强她。”
“这叫什么沾前不顾后的话,早晚要嫁人,趁着现在年轻,还能挑着好人家,再耽搁几年,你二姐姐可就真不好挑人家了。”凌氏拍拍赵长卿的手道,“就是你,过两年我也得给你说亲事。不是家里嫌你们,可女孩子,哪里有一辈子不嫁人住娘家的。就算住娘家,如今有亲爹亲娘守着,不会叫你们吃了苦。可以后呢?爹娘总有先去的那一日,难道以后守着兄弟、兄弟媳妇过日子?”
“兄弟是亲的,兄弟媳妇可不是亲的,侄子也只有一半亲。我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大实话。”凌氏温声道,“你看苏先生,虽没男人,起码有儿子。阿白也出息,再过得几年,待阿白考了功名,挣了前程,苏先生的好日子便也来了。”
赵长卿道,“要不,我也去捡个儿子回来。”
凌氏气得拍她一下子,自己又给气笑了,“少胡说八道,儿子哪有捡的,非自己生的才亲。别人的孩子,养也养不熟。就是你二姐姐,若她愿意这亲事,嫁了人还得生了自己的孩儿,才算真正有了着落。”
絮叨了一回,凌氏道,“你跟你二姐姐说,别叫她来药铺了,先在家想一想亲事的事才要紧。”
听到此处,赵长卿才算真正明白了凌氏的用意,笑,“我说怎么好端端的母亲叫我劝二姐姐呢,原来是为的这个。肯定是大舅母跟母亲说,不要我让二姐姐来药铺帮忙的吧?”
凌氏笑,“真是个机伶鬼,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可不行,现在铺子里比以前忙了,母亲还不知道我那铺子,除了我和苏先生,就是赵良栋跟二姐姐了。赵良栋是学徒,年纪也小,如今还不顶大用。倒是二姐姐现在管着药库,还有进药记账的事,都是她在管。大舅母说的容易,我一时间往哪儿找这么个可信的人来替二姐姐啊。现在做生意不比以前容易,许多铺子关了门,就是我药铺旁的成衣铺,前几天也关了。”赵长卿道,“不要说二姐姐亲事还没定下来,就是定下来了,她也得容我找了接手的人才好辞工。大舅母也是,二姐姐明摆着不愿意,何苦这样强逼二姐姐?女人想嫁人,什么时候都能嫁出去。世上哪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倒是有许多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母亲别听大舅母说风就是雨,下个月我就给二姐姐涨工钱,二姐姐就更不走了。”
凌氏直笑,“叫你大舅母知道,非骂你不可。”
赵长卿笑,“不用理会大舅母,过几天她就自己好了。如今着什么急给二姐姐说亲,四妹妹的亲事不是还没定么。”
凌氏笑,“你四妹妹的亲事已经有准儿了,腊月就下定。要不你大舅母怎么这样急你二姐姐呢。”
“二姐姐又不是初嫁的时候,就是四妹妹亲事定了,也不用急着把二姐姐嫁出去。”赵长卿又问,“母亲,四妹妹定的是哪家?”
“说来还是你大姐夫的三叔给做的媒,是知府衙门司吏刘大人的妹妹家的小子。”凌氏满脸是笑,“那家姓李,李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有三五顷肥田,外头还有个绸缎铺子。这位李公子家承包了衙门的食堂,颇有油水。李太太还亲自瞧了回你四妹妹,满意的很。已经看了日子,十一月就定亲。”
赵长卿问,“听着是个富庶人家,李公子为人如何?”
凌氏道,“听你大舅母说是个知礼的孩子。你大舅母乐得了不得。”
赵长卿实在不好说凌大太太的眼光,若不是凌大太太当初非要把凌二姐往娘家嫁,凌二姐不见得落得如今和离的结果。当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凌二姐乐天知命,为人极有心胸,就是现在,凌二姐私下也同赵长卿说过,若不是和离,她也不知道日子能过得这般有滋味。
对于凌四姐的亲事,赵长卿还是说了一句,“其实,只要男家日子能过就行,关键看男人品性如何。”
“你大舅母难道不比你知道?”说完这一句,凌氏又悄声道,“你就放心吧,经你二姐姐这事,你大舅母再没有不用心打听过的。的确是个老实孩子。”
赵长卿根本没在凌二姐面前说凌大太太的事,凌二姐却是很有些不安,一日下午闲了,她还悄悄问赵长卿,“卿妹妹,你不会叫我回家吧?”
“二姐姐要是回家,库谁管?账谁算?我听说大舅母要叫你回去,想这个月给姐姐涨工钱来着。”自凌二姐开始管账,赵长卿就给她涨成每月二两的工钱。
凌二姐呵呵直乐,“工钱不用涨,你别叫我走人就成。”就安心的继续捣药了。
赵良栋自外头进来,道,“长卿姐,咱们隔壁的铺子被人盘下了。”
说句老实话,赵长卿这药铺的位子不是十分好,尤其如今边城与西蛮贸易被禁,边城许多生意都萧条了。赵长卿的药铺旁原是一家绸缎庄,生意不济便关了门,这才几日,竟有人盘下来了。
赵长卿问,“做什么的铺子?”
“卖皮草的。”赵良栋与赵长卿同族,原本家境尚可,家中田地也有一二顷,并不至于到铺子里来给人当学徒。皆因赵良栋歹命,父母接连因病过逝了,留下他单蹦一个。先前为了给父母看病,家里的那些家产地亩,卖得卖,当得当。虽有叔伯,他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娶妻生子也是一笔银子,叔伯也不愿意兜揽他。赵良栋家业已没了,族里不能看他没个生计,跟他叔伯商议后便想着安排他到谁家铺子里做个学徒,也有个管饭的地方。正赶上赵长卿开药铺,不知赵良栋哪里听得的消息,就毛遂自荐来了。好在他少时在族学里也学过几个字,为人且伶俐,手脚也俐落,赵长卿这铺子里本就缺个看门的,就收了他做学徒。平日里赵良栋就在药铺里住着。
听说是卖皮草的,赵长卿不假思量道,“如今不能与西蛮贸易,哪里还有皮草卖?”
赵良栋笑,“不是去西蛮买皮草,是来边城做皮草买卖,咱们这儿不能与西蛮贸易,秋冬冷的很,人们都要穿皮袄才能挨过冬去。他们在别处进了皮草,正好来做生意。”
赵长卿微颌首,道,“出去看看,该跟邻居打声招呼。”
赵长卿出门就见好几辆大车堵在门口,心说,怪道今天我铺子没生意呢。
旁边铺子门口站着个一袭大红衣衫的女子,正冷冷的吆喝指挥着,“小心点,轻擡轻放!”
赶车的汉子们帮着将成箱成箱的东西扛进铺子里,有个青衫男子出来,手里端着个青瓷盏茶递给那红衫女子,道,“林姐姐,喝茶。”
自赵长卿的角度看,只能看到那男子半张脸,但,那半张脸已有说不出的俊美雅致。赵长卿由衷觉着,哪怕苏白长大,也便是如此了。
青衫男子感受到了赵长卿的注视,微微转身,对着赵长卿抱拳一揖,“我们初来贵宝地做生意,听说三仁药铺的大夫是位姓赵的姑娘,姑娘就是赵大夫吗?”在这里盘了铺子,自然打听过。
赵长卿素来是个大方人,回礼一笑,“正是。听说来了新邻居,我过来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青衫男子很是和气,笑,“我姓纪,这是我们铺子的老板,姓林。”连正瞅着伙计搬东西的林姑娘一并介绍了。
林姑娘已经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打量赵长卿一眼。赵长卿很清楚的听到赵良栋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真不是赵良栋年纪小没见识,便是赵长卿也吓了一跳,凭她的相貌,也是中上之姿,但见到了这位林姑娘才明白什么是惊艳。
林姑娘完全是北方女子的身量,比赵长卿还要高半头,与纪公子不相上下,皮肤雪白,五官极是艳丽,尤其一双桃花眼,冷似冰雪中带着潋滟波光,很是与众不同。赵长卿这等相貌被林姑娘一衬,顿时沦为路人甲。至于相貌属于路人甲的赵良栋在林姑娘身边一比,立刻沦为土豆乙。
赵长卿由衷觉着,在相貌上,也唯有纪公子这等人才能与林姑娘并肩而站了。
林姑娘打量赵长卿片刻,冰冷的神色微露温和,“我姓林,阿诺是我家账房,赵大夫叫他阿诺或是小纪都行。初来贵宝地,少不得赵大夫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