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叫赵长卿请客有吃软饭的嫌疑,不过,楚渝天生怪癖,他偏就是喜欢看赵长卿抠门又不得不请客的肉疼模样。
好容易盼到休沐,楚渝换了簇新锦衣,捯饬的光鲜亮丽去赴约。这种单独同喜欢的小女生吃饭的感觉,其中神妙简单难以用言语形容。楚渝早早到了摘星阁,在等赵长卿的时间忍不住摸出偷偷带在身上的小镜子照了好几回,生怕自己哪里不够英俊潇洒。
楚渝瑞气千条的开好屏,就等着赵长卿来了。左等右等,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有心出去迎一迎,不想心下一转,还是按捺着雀跃的心情坐在椅子里装出一幅啥都不知道的模样。马上就听门被叩叩敲了两声,接着就见一青衣小子推门进来,笑嘻嘻的叫了声,“楚哥哥。”
楚渝正在装模作样喝茶,听到赵长卿唤他“楚哥哥”,他才拿捏好架子擡起头来,这一擡头不要紧,楚渝险没把茶杯吞下去,再顾不得装样子,他瞪着两眼,指着赵长卿问,“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这可怎么了,以前出去骑马不是常这样穿吗?”赵长卿一身男子青衫,连带一头鸦青秀发都梳作男子发髻,还似模似样的别一根玉簪,唯有腰间滚黑边儿的寸宽腰带勒的细细还有几分看头。要说赵长卿这样打扮,俊俏倒也俊俏,只是,他楚公子又不是断袖。
真是傻妞一个,好容易两人单独出来吃饭,不知打扮得漂亮些,竟弄出这种不男不女的样子,半点儿不知他楚哥哥的心!
楚渝不乐道,“又不是叫你去跑马,穿成这样,真给我丢脸。”
“我丢也是丢自己的脸,哪里会丢你的脸。”赵长卿自己倒了盏茶,问,“你这是怎么了,我以前这样穿,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忽然嫌弃我来!”
楚渝心下一动,笑道,“我哪里是嫌弃你,我是心疼你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还不是担心你不舒坦么。”
赵长卿一时没听懂,楚渝斜着身子凑到越长卿跟前儿,眯着眼睛道,“真是傻妞,以前你平的跟男孩子一样,自然穿啥都一样。你现在好容易长大了些,怎么忽又平了,哎哟——”话没说完,就挨了赵长卿一巴掌。
赵长卿羞的脸都红了,瞪眼嗔道,“要不是早认识你,今天非揍你个半死不可!”
楚渝反是摆出偌厚脸皮,“我是拿你当妹妹才提醒你一声,我可是看着阿越长大的,勒着怪难受的吧?”万一勒得不长了,吃亏的还不是他!他关心自己的福利,难道有错吗?故此,楚渝当自家事一般点拨赵长卿一句。他还打算等回家打听打听可有丰胸的食谱,叫他家卿妹妹补着些才好,可千万别真勒得不长啊。
赵长卿听后更是羞恼,忍无可忍又给他一巴掌,“闭嘴!”
“所以说,以后还是穿那些小裙子小花钗才好。真是的,越大越不会打扮了。”楚渝见赵长卿脸都红如桃花一般,偷偷欣赏片刻方不再说这个,大度道,“行啦,下回长个记性才好。今天好容易你请客,我得多点些好吃的。”
“点吧点吧,不论点多少,你都给我吃了!”赵长卿没好气道。身为一个女人,竟然被说那里,赵长卿既恼且羞,嘴巴都不自觉撅了起来,更是惹得楚渝偷笑,唤了小二进门,熟练了点了几个菜就令小二下去了。赵长卿不满,“我还没点呢。”
“行啦,我点的有你爱吃的。”楚渝道,“跟哥哥在外头,你听哥哥的就是。”
赵长卿哼哼两声,又抓起茶盏喝茶,楚渝及时的给她续上一盏,道,“咱们相熟,我才把话说的直白些,你还真气了?”
“当然生气,再熟你也不能说这个。”赵长卿说他,“哪里像正经人说的话,要不是跟你认识好几年,我还得以为你是那种轻薄浪荡子呢。”
楚渝笑,“就是因认识你好几年,才跟你说。若是换个人,求我我都不说。”
赵长卿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上金,你去跟别人说一说,保管你一开口就得给人一巴掌抽断狗牙!”
楚渝贱兮兮的眦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厚着脸皮笑,“我是狗牙,妹妹是象牙,也叫我看看吧。”
赵长卿给他气笑,正想说什么,小二送上菜来,赵长卿立刻端正了脸孔,一把将楚渝推开,唤小二进来。楚渝瞪小二一眼,暗骂:个没眼力的狗东西!
满满一桌子好菜呈上,两人就专心享用美食了。当然,楚渝还是很有兴趣讨论一下“象牙”与“狗牙”的事,但看赵长卿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也就专心照顾她吃饭了。
其实,赵长卿胃口有限,倒是楚渝的食量方令人叹为观止,满当当的一桌菜,赵长卿每样吃上两口就饱了,余者都进了楚渝的肚子。
赵长卿吓一跳,连连说,“饱了就别再吃了,小心撑着。”
楚渝正色道,“那怎么成,刚刚卿妹妹明明说叫我点多少吃多少的。”
赵长卿不上他当,笑道,“以前竟不知你是个饭桶来着。”当然,往时楚渝饭量也不小。
楚渝笑,“这回知道了?”
“不觉着撑就吃吧。”赵长卿反是不劝了,还给楚渝把盏执壶,添满酒盅。
楚渝笑,“汝子可教也。”满满喝了一盏酒,道,“自来武功高手,饭量大些也是寻常。等见了我师父你就知道,这么一桌子都不一定够他吃的。”
赵长卿不禁问,“楚哥哥联系到你师父了?”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敢叫你请客哩。”
“少来,就是平日里你叫我请,我也请的。”赵长卿自己已经饱了,便在一畔给楚渝布菜,嘴里还道,“多吃菜,少喝酒。”
要说这人哪,总是偏心的。若是楚夫人这样叮咛嘱咐的照顾,楚渝一准儿觉着自己老娘絮叨,可换了赵长卿又给他布菜又陪他说话,楚渝就心下颇乐,怎么看怎么觉着他家卿妹妹一幅贤良小媳妇模样,受用得了不得。索性慢慢吃将起来,一顿饭,直消磨到下晌去。
待叫得小二算账,共是五两六钱银子,好在赵长卿早有准备,从荷包里数出银子,还多给了一钱,大方又气派的说,“赏你的。”
小二千恩万谢的谢了赏,楚渝笑睨真长卿一眼,赵长卿与他一并出了摘星阁,悄声问,“这回没丢你的脸吧?”
到什么样的地方就得讲什么规矩,节俭会过日子是一回事,也不能节俭到小气,在外头叫人笑话。赵长卿这般给他长脸,楚渝含笑颌首,心下得意至极,对赵长卿道,“咱们再往街上逛逛,天时还早呢。”
赵长卿道,“傍晚我可就要回家了。”
楚渝笑,“放心,误不了时辰。”
楚渝并没有真带着赵长卿逛街,倒不是顾忌男女大防,边城里男孩子女孩子一道出门的多了。楚渝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两人门第有些悬殊,叫别人瞧见了,未免多想,于赵长卿名声不好。她带赵长卿另去了一处宅院。
赵长卿见是处三进宅院,不大不小的样子,中庭一株合抱粗的合欢树冠盖亭亭,几能遮荫整个庭院,进得屋去,也极是普通,家俱不过松木,只比赵家略强些罢了。可是,楚渝带她长驱直入,这也不大可能是别人的宅子。赵长卿问,“楚哥哥,这是你的宅子吗?”
待小厮上了茶,楚渝轻笑,“算是我的私房吧。”
“家里不知道吗?”
楚渝笑瞟上茶的小厮一眼,道,“只要阿禄别吃里爬外把我卖了,没人知道。”
阿禄是楚渝的贴身小厮,连忙笑道,“爷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嘴比那蚌壳子还紧三分,只要爷交待的事,我跟谁说过?”
楚渝一笑,打发他下去了。楚渝问赵长卿,“觉着我这院子如何?”
“那我可说实话了。”赵长卿已是心中有数,笑,“想来这宅子楚哥哥也是新得的,别的不说,就这摆设也配不上楚哥哥的人品啊。”
楚渝哈哈直笑,“哎哟,还会拍我马屁了。”他呷口茶,起身笑道,“来,跟我四处瞧瞧,我也是刚着人置办了这处小宅子,想着怎么收拾收拾住着舒坦,你给我出出主意。”
赵长卿跟在楚渝身畔,好奇的问,“你置办私宅做甚?平日里都要当差,偶然有空不过休沐那几日罢了,难道还有空过来住?”
“说你笨还不承认,只管看着帮我收拾收拾。”
赵长卿眼珠一转,打量楚渝一阵,凑上前神秘兮兮的问,“莫不是有了相好儿,要金屋藏娇?”
楚渝险给她噎死,拉开她的手心拿扇子敲一记,斥道,“别胡言乱语,这是给我师父住的。”这傻妞,难道竟是半点领会不到他的心意么?
赵长卿嘿嘿一笑,忙又一脸正色道,“我就说么,楚哥哥再不是那样的人,我就随口一说,楚哥哥,你可别放心上啊。”
“你这嘴脸变得倒快,怪道连孔夫子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楚渝一笑,叫着赵长卿到处瞧过宅院,赵长卿倒是尽心尽力的给楚渝出些主意,先问过楚渝师父是什么样的性子喜好,才说屋子如何收拾,如何分派人手,也说的条理分明,连带院子里合欢树下摆一套桌椅也想到了。再到细处摆设,更是细致琐碎,哪怕楚渝很喜欢跟赵长卿在一处说话也听得头晕,连连笑道,“罢了,我这一时哪里记得住,你回去写个条陈给我,反正我师父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待我下次休沐,咱们再在一处商议。”
赵长卿想了想,“这也好。”她瞧着这处小院子实在喜欢,心里又有了新主意,道,“楚哥哥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也有一些私房,虽然不能买这样好地界儿的院子,差一些的地界儿也买得来。赶明儿我着人去经济那里问问,拿私房买个小院子,收拾收拾再租出去,也是个进项。”
楚渝打趣,“哎哟,卿妹妹这样会过日子,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气。”
赵长卿脸上微红,嗔他,“又说这样不正经的话。”
“哪里不正经,句句都是大实话。”
赵长卿简直给楚渝打趣的脸皮都厚了几分,她扭捏了一会儿也就放开了,道,“会过日子还不好?再说,我这也不单是为了让谁有福气。说到底,不论男人女人,其实终得靠自己的。男人若自己没本事,不说别人,恐怕自己媳妇也看不起他的。女人也是一样,自己提不起来,窝窝囊囊的没个样子,以后少不了被人欺负。人心可能天生就是这样的势利。”
楚渝笑,“看你这口气大的,还说到人心上头去了。照你这样说,亏得我还不算无能,不然岂不是连卿妹妹也瞧不起我了。”
“我只瞧不起坏心肠的人,若是好心人,哪怕无能软弱些,我也瞧得起。”赵长卿叹,“可是,这世上像我这样好心的人有几个呢?”
初时听赵长卿说话,楚渝觉着倒有些道理,他并非不通世事的大家公子,自知赵长卿这“人心势利”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地道的大实话。只是再听到赵长卿感叹“可是,这世上像我这样好心的人有几个呢?”。楚渝实在忍不住一阵好笑,道,“别人要自夸,也得委婉些,妹妹倒是直爽,是不是嫌我今日没赞你三两遭,妹妹按捺不住,就自吹自擂起来!”说着,又是一通笑。
赵长卿回头一想,也自觉好笑,眼睛弯起来,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嗯,知道知道,妹妹是打心里觉着自己好来着。”
因楚渝笑个没完,气得赵长卿擂他两下子,他才觉着舒泰,同赵长卿细细的说起话来。及至天色将晚,楚渝亲送了赵长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