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相回府颇晚,颜夫人闻着他身上酒气,看他有些意兴阑珊,帮他去了外面大氅,“朝中的事不顺遂么?”
“应该要辞官了吧。”
颜夫人没料到已严峻至此,微露惊容。
“我先去沐浴了。”
这是颜相的习惯,不论多晚,他每天都有沐浴的习惯。
“去吧,我已经都准备好了。”颜夫人恢复平和,望向丈夫,“不论你做什么决定。”
颜相轻轻在妻子肩头捏了一记,便去了浴房。
浴房中已备好略烫些的水,颜相阖目浸在水中,水汽缭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陛下是不会绕开内阁下这道旨意的,那也太懦弱了。
那么,陛下嘱意的首辅人选是谁呢?
应是史太傅吧。
第二天的御前会议并未出乎颜相意料,秦太师给他个无奈的眼色,荣晟帝已经开口提及设太尉之事。
内阁诸人都有些懵。
尤其兵部黎尚书,黎尚书问,“太尉是掌兵权的旧官职了。陛下要设太尉,那臣以后的差使是向太尉回禀,还是向首辅大人回禀呢?”
荣晟帝道,“太尉是太尉,兵部是兵部,你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是,臣明白了。”因为此乃军国大政,黎尚书不得不多问一句,“陛下属意何人当职呢?”
荣晟帝扬起一抹笑意,“郑镇北于国有功,他是沙场宿将,熟谙兵略,朕想由他来做太尉之职。诸卿看如何?”
大家依旧很懵,秦太师是陛下的先生任太师,如今又提出太尉之事,诸人都以为会是一位皇帝陛下青睐的老臣掌兵权,不料陛下提的人选是郑镇北。
史太傅立刻问,“郑镇北任太尉,那镇北大将军一职由谁接掌?”
“镇北的副将杨晖,素有军功,如今也是他暂代大将军之位,先由他暂掌,看一看他单独掌兵的实力如何。”
史太傅掌工部,于各地将领就不大熟悉,他说,“倒是听过这名字几次,臣实在不了解此人,就不多言了。”
徐尚书身为吏部尚书,向史太傅解惑,“杨将军乃武进士出身,累功至三品武将,今年四十岁,正当壮年。臣听闻他的女儿定给了郑大将军的长子,他二人还是姻亲哪。”
“正是如此。”荣晟帝笑,“所以朕想杨卿也不是外人,让他暂且试一试。若不成,再让镇北回去就是了。”
刑部李尚书也曾任一地督抚掌一地军政,但于边疆军略,委实说不上精通,遂未发言。
方御史看向颜相,首辅一直没说话。
荣晟帝先问,“方卿,你意下如何?”
方御史一向简洁实诚,“臣无掌兵经历,不懂军略,不敢擅论军政。”
荣晟帝笑,“随便说说嘛。”
对于不了解的事,方御史有一种字斟名酌的谨慎,“边将是宿卫边关和平的,只要是能守住边关,不论姓郑还是姓杨,都可以。不过我朝东南西北四边守将,东南沿海多属水军暂且不提,西南主以当地守军防范夷族。最精悍的边军便是嘉平关与镇北关两支边军,陛下为何提携郑镇北,他年轻力壮,正当为国戍边。要说品阶,如今在朝的姜驸马论爵位论功绩,都要胜于郑镇北。陛下若设太尉一职,臣举荐姜驸马。”
刑部李尚书眼前一亮,“对呀,姜驸马倒是比郑镇北更合适的人选。”
荣晟帝早有准备,“朕想过了,也亲自相请,姑丈年纪大了,婉拒了朕。”
方御史刚硬的很,“为朝廷效力,只要有一口气,就不该推却。”
荣晟帝摇手而笑,“朕总要看嘉平姑妈的面子。”
方御史也就无话了。
李尚书对君上扬起一抹忠心无二的笑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最后,荣晟帝方看向一语未发的颜相,“颜相,你以为呢?”
“臣以为太尉之事要从长计议,眼下杨晖尚无掌镇北关之力。”颜相言简意赅,“有没有太尉,兵权依旧在朝廷,在陛下手里。陛下,臣看过杨晖每一场战事,凡有大战他都是做为辅将杀敌。他能独掌大军吗?他能守住镇北关吗?我们明明的现成的最好人选,为何要退而求其次呢?”
“不给他掌大军的机会,他永远不能独掌大军?不给他守关的机会,就不会知道他有没有守关的能力。将领是一步步历练出来的,朝廷应该给将领机会,没有机会,就不会有名将。”荣晟帝道,“就是镇北这些年,也未尝没有败绩。”
“郑镇北当然有败绩,但他败是小败,胜是大胜,这些年,他没有让渤海国犯边一步,牢牢将这些人挡在镇北关外!”颜相的语气如同他的态度一样温和坚定,没有丝毫退缩,“我朝与渤海国已承平十年之久,没有大的战事,但这几年渤海国一直有人伪装成边关悍匪骚扰边境。陛下,此事断不可小觑。
这说明渤海国不惧挑衅我朝,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战力有信心,但战事不能轻易开启,因为要等待良机,因为我朝在镇北关的十万精兵并非摆设!
若此时我朝更替领兵大将,这就是现成给对方递上机会。
陛下,没人会放过这种时机的。
一旦换将,必有大战。”
荣晟帝平生最厌烦的无非一个“郑”字,他忍耐多年,如今好容易不必忍了,人就是这样,一旦轻松,就露出轻佻来。他轻轻哼出一个气音,“那依颜相说,不论如何也不能换掉郑镇北了?”
“可以换,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杨晖此人。因为臣在他身上看不到胜算。臣身为首辅,反对陛下调离郑镇北之策。”
颜相于内阁多年,他性情温和,鲜有这样激烈的表态。除了齐尚书,内阁诸人都看傻了。荣晟帝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正当此时,齐尚书打断颜相的话,“颜相,你虽为首辅,也是陛下之臣。你当然可以反对陛下的提议,陛下也欣赏你的直言敢谏,但这是陛下的朝廷,陛下的内阁,调鼎天下之人,是陛下。”
他含笑看向荣晟帝,姿态恭敬又温顺,“陛下是仁善之主。陛下,事有反对者很正常,哪怕这个人是当朝首辅。臣支持陛下,臣以为陛下考虑周全,设置得当,目光深远,不失为圣君之计。
陛下,臣支持您。”
要说内阁中荣晟帝最讨厌的就是齐康,一直不喜欢,都不想多看一眼。故而齐康一直没说话,荣晟帝也没理他。
荣晟帝未料到,齐康主动表示支持。
不只荣晟帝,御前诸人齐齐看向齐康,包括颜相。
不同的是,颜相只轻轻瞥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论对时机的把握,天下鲜有能在齐康之上的人吧。
其余人的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齐康你不是太后一党么?
你怎么突然倒戈支持起陛下了?莫不是担心官位不保改投陛下了?还是说今儿这是在递投名状?
连荣晟帝都在想齐康是不是想获得朕的信赖。
齐康顺着荣晟帝的意思,轻而易举的取得御前会议的主导权,最先点名素有“当朝第一抢功小能手”之称的刑部李尚书,“李尚书,你支持陛下么?”
李尚书属于有立场但不多的类型,斟酌着说出既能表现出阁臣地位又符合陛下心意却又不显谄媚之语,“臣以为,倒不妨不试。如陛下所言,反正郑大将军依旧在朝,若辽北有事,随时可派他去支援。而且,只是令杨将军暂领大将军之位。合不合适的,还得看他的实绩。”
荣晟帝松口气,“朕就是此意。”
齐康继续问,“黎尚书,你支持陛下么?”
兵部黎尚书显然也想继续坐在兵部尚书的宝座上,齐康已向陛下投诚,他比李尚书更干脆,“臣也以为,不妨一试。”
齐康点名角落中的翰林掌院吴学士,“吴学士呢?”
吴学士自从数年前折戟于公主之后就一直在内阁是小透明,此时听到齐尚书点名,连忙道,“陛下所言,甚是有理。”
齐康继续问,“钟尚书,您说呢?”
新任户部钟尚书刚回直隶回朝,他如今谨慎许多,“我只掌过直隶军务,边防之事,不敢多言。”
点过这几个立场不坚定的,齐康已得四票,稳占必胜之局。他继续问,“方御史的意思呢?”
方御史可不是上述几位,“设太尉之事无妨,但颜相所言未尝没有道理。我们都知道,颜相并非危言耸听之人。”
的确,颜相为首辅这些年,一向善于听取大家意见。太后掌权时,对方御史、史太傅这样有些固执的同僚一向多有回护。
要命的是,颜相还有一个传闻中的绰号:不会犯错的首辅。
就是说做首辅这些年,颜相的判断从未出错。
这也是颜相能稳居首辅之位的原因,因为实力在诸人之上。
齐康看向位在内阁之上的秦太师,“秦太师,安一安方御史的心吧。”
秦太师也向来不喜齐康,但此时政事要紧,秦太师道,“一则镇北关易守难攻是天险,杨晖领兵素有稳健之名,我们据关隘之险,居城池之坚,守关总能守得住。二则,郑家三代人世守镇北,就是我们为官,外官最长不过十年也要调任的。这次既是想煅练新将领,也有让郑家在朝任官的意思。并不是要浪费他们的军略才干,在镇北关掌的是镇北兵马,于朝,是统筹天下兵马,与我平起平坐。”
秦太师将话说到明面,何况太尉之职的确官高俸厚,且帝都风流锦绣,远非辽北苦寒能比。谁也不能说这样的安排委屈了郑家。
方御史对秦太师的敬仰更在颜相之上,既然秦太师这样说,他略做权衡,颌首,“那不妨一试。只是臣以为,颜相顾虑亦在情理,镇北关以守关为要,切不可冒进。”
秦太师道,“正是。”
方御史这样的刚直之人都投了赞成票,剩下的徐尚书只做自己职司之内的表态,“军务非臣所擅,将领升迁以军功为准。臣会亲自盯紧镇北诸将战功的。”
荣晟帝,“此乃卿份内之事。”
“太傅大人,您的意思呢?”齐康最后问向史太傅。
史太傅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镇北关那边让守将小心些也就是了。”J
齐康轻松的掌握着御前会议的节奏,他挑衅挑的擡起下巴,居高临下的问颜相,“我们大家的意见,颜相都听到了。现在,颜相的意见呢?”
颜相岿然不动,对着荣晟帝躬身一礼,“请陛下允臣辞官。”
大家没料到颜相激烈至此,史太傅更是直接失声劝道,“颜相,不至于此!”
方御史也说,“这也不过是政见不同,有我等小心看着,太师更是老成谋国之人,想来镇北关无甚大碍。”
颜相谢过同僚关怀,他正色望向荣晟帝,目光平静到好像刚刚说要辞去首辅之位的人并不是他。颜相道,“首辅是执行陛下政令主张的人,是上辅佐天子,下顺遂万物,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使各官员各得其所各得其位之官。首辅是陛下的腹心中的腹心,故,首辅必要与陛下心神合一,君臣同心,才能完成陛下的志向。
如今臣反对陛下对朝政的主张,与陛下有不可调和的分歧。臣是个极端固执之人,不认同的事是不论如何也做不好的。
正是为陛下为朝政着想,臣才要主动辞去官位。”
颜相是个绝不会失态的人,哪怕要辞去相位,哪怕反对荣晟帝的政令主张,他也不会做出激烈的反对。他是一个如此温和并富有古君子风度之人,甚至令荣晟帝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些不舍之心。
齐康赞同,“陛下就成全颜相苦心,用首辅之位向天下表明陛下泰山一般不可撼动的意志吧!”
既然御前议事,荣晟帝想来早有决断,可他此时愈发踟蹰,齐康笑道,“陛下真是太心软了。陛下,臣子只有合用不合用的分别,即便贤如颜相,不合用的时候也请您毫不犹豫的做出舍弃吧。因为一个不合用的人,只会耽搁朝政,贻误百姓。陛下若不舍,不妨赏颜相些黄金田地,令他在民间做个富家翁,静静欣赏陛下执政的盛世,然后下半辈子都在后悔中度过吧。
竟然错过陛下这样的贤明君主。即便是颜相也会后悔吧?
臣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一日呢。”
大家对于齐康竟然在御前说出如此贱言简直目瞪口呆,这什么“黄金田地”“富家翁”“下半辈子在后悔中度过”“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日”,也太直接了吧!
秦太师却是不想看到心爱弟子离开朝堂,冷瞥齐康一眼,“齐尚书的话格外多啊。”
“陛下面前,臣畅所欲言。”齐康点破秦太师的私心,“太师您不会认为一个与内阁意见相背的人还可以统驭内阁吧?即便颜相与您私交甚笃,眼下政务,还请您公私分明着些,方不负陛下倚重。”
“你还真是见谁咬谁啊。”
“那也不是。其实像太师您这样的新贵,下官是有点不屑的。”齐康半分不让,硬杠秦太师,“陛下跟前,太师注意体面吧。陛下,您的决断呢?”
荣晟帝恢复平静,“太尉之事就按商议的拟旨。颜相于朝有功,不准辞官,朕还需要你的辅佐。”J
颜相默然无语。
齐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总算有那么一点帝王的意思了。当面就让主政多年的首辅辞官就太不入流了,起码得有个三辞三留才能应允啊。
不过,几十年的帝王只有这点手段么?
真是一如继往的让人失望。
御前会议结束后,内阁退下。
一直在听政的大殿下留了颜相单独说话,齐康大摇大摆率先离开被史太傅唤住,史太傅平时也很看不惯齐康,此时更是问,“齐尚书,你什么意思?你是要逼颜相辞官么?”
方御史等人也都停了下来,纷纷看向齐尚书。
齐康无所谓,“是啊。”
史太傅登时气的不轻,“我们同朝多年,颜相平时待你不薄,你怎能做这种事?!”
“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工部我在礼部,我难道不能赞成颜相辞官?”齐康一阵笑,“我早想把他撵出内阁了,你们难道不知?太迟钝了吧?”
史太傅真给这无耻小人气死,“以往当你是玩笑,以往你还说想做首辅,难道也是真的?”
齐康大惊,“当然是真的了。难道我还说谎啊?不把他撵出内阁,首辅怎么能空出来呢?首辅不空出来,我如何做首辅呢?眼下有这样的好机会,难道我会错过?”
本朝立国以来,第一次有内阁大员将想做首辅的话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令人不耻。史太傅气的眼前一黑,身子一晃,若非方御史及时撑他一把,真能被齐康气晕。史太傅浑身颤抖,指着齐康大骂,“你这无耻小人,你就为这等私心便要逼退颜相。你自家照照镜子,你配么?!”
“我每天照镜子,自问容颜在诸位之上。”齐康潦草的一抱拳,“走啦。诸位,不必相送。”
“你这混账!”史太傅气的头昏脑胀,理智全无,扑过去就要给齐康一拳。齐康是有武功在身的,灵巧避过,笑着离开。
方御史抱住史太傅,劝他,“太傅大人何必与这等小人生气,不值当的。”
余者皆同仇敌忾,“就是,太傅您消消气。不然倒趁了齐尚书的意。”
其实,对于调郑镇北任太尉之事,大家心里都有些没底。
甚至,都觉着这事办的有些急了。
可郑家掌权太久也是事实,陛下不愿再受郑家钳制,给个更体面更尊贵的位置令郑镇北荣养,也不算委屈郑家。
方御史回到御史台,鲜见的将尚在帝都的程右都叫进室内,与程右都说到调任郑镇北为太尉之事,他想听听程右都的意见。J
“原我想此事也不甚要紧,郑家嫡系都在帝都,陛下一句话的事,郑家纵有不愿,也要遵皇命的。”方御史浓眉深拧,“颜相从未这样激烈的反对过朝务,他最是个细密周全之人,他的意见也值得认真商榷。”
阳光从菱窗透入,方御史逆着光,正可看清程蔷在听到颜相反对时睫毛忽然震颤了一下,看来,他与程右都的感觉是一样的。
程蔷道,“大人所想是对的。如果这件事颜相强烈反对,那就应该慎之又慎的对待。据我所知,颜相的判断从未出过错。而且,颜相曾历任边郡长官,这其中包括嘉平关与辽北,他对战事的判断是值得认真对待的。
如果他要用辞官来反对,那就危险了。”
“陛下并未允颜相辞官之请。”
“他是一定会辞去首辅之位的。”程蔷与颜相既是同科亦是同僚,相交多年,对颜相的了解不在方御史之下。
程蔷面上浮现罕见的担忧之色,方御史虽刚一起声讨过齐康,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齐康意见的格外看重,“齐康也是为数不多有战功的文官,他对颜相的辞任简直欢天喜地,气死个人。”
这样的朝之大事,两人竟做出相反的判断?
室内静寂下来,只有窗外春风缓缓流动的声音。
“颜相是不会背弃身为首辅的责任的。齐康不同,齐康希望看到朝廷出错。”程蔷说出自己的推论。
方御史大惊失色,“他怎么能?!”这话戛然而止,方御史接着又说一句,“他怎么敢!”
程蔷静静的看向方御史,他们彼此都明白,这种事齐康完全做得出来。因为齐康先时效忠的人是太后,齐康与陛下并无多少君臣情分,相对的,他与公主师生情笃,世所共知。
朝廷不出错,齐康就无法推公主上位。
只有朝廷生出大乱,齐康才有可能寻觅到这样的机会。
像是一双无形之手推开迷雾中的深门,方御史豁然开朗,他全都明白了!
齐康的判断与颜相是一致的,他二人均认为杨晖不足以掌控镇北关。不同的是,颜相出于公心,宁可辞官也要反对到底。
而齐康,他要推波助澜,他要陛下筑下大错,以此在朝廷为公主打开执政的局面。
今日对陛下的附和并非出自对陛下的赞同或者忠心或者讨好,自始至终,齐康要效忠的都不是陛下。
方御史头痛欲裂,甚至连怒吼的力气都失去了,喃喃道,“这个混账东西!”
程蔷道,“大人与秦太师交好,将您的推论告知秦太师就是了。”
方御史摇头,“公主为人,我还是了解的,绝非齐康那样的逆贼。老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女子略有些偏见。如今太后故去未久,公主病了一个多月,刚好些。何况公主与陛下父女情深,彼此从无嫌隙。我岂能去说这样的话。”
方御史恶狠狠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齐康这样的奸臣生吞活剥,他磨着后槽牙,“只要公主不受小人蛊惑,饶他千条奸计,也休想让公主上当。”
程蔷的薄唇掠过一缕微不可察的笑影,“齐康那条狐貍可是极难对付的。我不能在帝都久留,大人小心些。”
“接下来去哪里?”
“江南。”程蔷不爱理会帝都的争权夺利,他只对本职干劲满满,“难得陛下终于能约束郑家的力量,这些年万寿宫有意无意下,郑氏子弟遍布大江南北。江南是朝廷税赋重地,郑家已是国朝第一勋贵,他们也该收敛一二了。”
这也是郑太后为人诟病之处,对娘家过于倚仗。
当初郑太后任了许多郑氏子弟到江南为官,方御史因此大怒,节制勋贵是有必要的。此事交给程蔷再合适不过,方御史道,“那江南就交给你了。”
“必不负大人所托。”
程蔷离开帝都前去见了荣晟帝,不论荣晟帝还是秦太师都对他殷殷叮嘱,信赖有加。秦太师对程蔷极是欣赏,待程蔷退下后犹对荣晟帝道,“真乃朝之栋梁。”
荣晟帝也对程蔷非常满意,既专心干活又人缘儿极差,这样的孤臣最合帝王心意。荣晟帝由衷道,“是啊。朕只盼朝中多几个程右都这样的官员。”
这也是当初为何程右都婉拒户部尚书之位,荣晟帝郑太后都默许的原因。因为程右都真的太适合御史之职了。
秦太师道,“臣想到一桩旧事,在开封时就听闻过一些公主要砍杀程右都的话。”
荣晟帝笑,“那是玩笑玩笑。”
“这一点臣要谏一谏陛下了。公主是女眷,程右都乃外臣,彼此有别,以后还是远着些。就是玩笑话,也够吓人的。”
“朕知道了。”
方御史私下劝了颜相数遭,颜相依旧上表辞官。连续三次上书辞官后,荣晟帝挽留无果,也只能随颜相去了。
颜相为官多年,于朝素有令名,荣晟帝厚待,赏赐庄园田地无数,之后,同意了颜相的辞官申请。
至此,整个朝廷为之一肃,不敢再置疑荣晟帝的政令。
独齐康在颜相辞官当日过府拜访,他大摇大摆坐在颜家正厅,摇着自己心爱的折扇,志得意满的对着一身常服的颜相发号施令,“无知庶民,还不过来给本大人见礼。”
颜相听话上前,对齐康露一个再和善不过的微笑,正当齐康心生不妙时,颜相陡然一记老拳正中齐康鼻梁。
然后,全不顾齐康眼泪鼻血流半碗,颜相长舒一口胸中郁气,一掸衣裳重新落座,温温雅雅的告诉齐康,“我想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