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收到公主殿下的传话,程右都不知是抱怨还是感叹,“公主殿下不是近来忙着参加婚礼么,怎么还记着咱们御史台的事儿呢?”
经开封之行,方御史对荣烺印象有所改观,虽仍然不大支持荣烺总是关注政务,不过他对荣烺已有所了解,“大概是先前经过手,公主做事向来如此,有始有终的。待大审时也知会大殿下一声,大殿下或者也会来旁听。”
程右都看向一畔刚从开封城回帝都的副都御史,抿抿薄唇,大殿下每日上朝,自然知晓副都御史回帝都的事,消息比公主灵通,却未令人传话要旁听终审的话。
三司共审的大案没有这样快,前赵尚书家族案终审已是十月中了。
其间,荣烺接连参加了两场大婚。
第一场自然是荣玥的,经过添妆礼后,九月底,荣玥白翡终于大婚。迎亲时的热闹就不必提了,尤其白翡大伯(史太傅)大舅(白大将军)均不肯输阵,这两户帝都城中因先前联姻翻脸的家族,在白翡大婚时,连官客都是文武泾渭分明。
白翡八个迎亲使,四个同僚朋友,四个武勋子弟。
当然,最令白大将军家自豪的是,射孔雀眼的事可是他家子弟代外甥射的,自然也赢得一致好评。
因白翡是文官,箭术没人勉强他。顺顺当当的就进了喜房,接走了新娘子。
待拜天地给父母行礼时,上首只白太太一人在座,大家想到白翡这坎坷身世,既为今日之喜替他高兴,又心里觉着这对母子当真不易。
给母亲行过礼,白翡又请大舅大舅妈上座,给大舅大舅妈也行了礼。
白大将军激动的抽了一鼻子,微微湿了眼眶。白夫人也是笑中带泪,双手连往上托,“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多不容易呀。
哎,当年小姑子婚姻失败,家里自然不能叫小姑子吃亏,也养得起外甥。
可到底免不了风言风语。
全赖孩子争气,如此出息。
旁边见礼的史太傅心里特别酸溜溜,当初可不是他家不养孩子,这原该是他们史家的孩子。只恨家里都是书生,抢不过这起子武枪弄棒的蛮人,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抢走了!
哎。
好吧。
列祖列宗保佑。
总算没把孩子养坏。
荣烺将这满堂的复杂气氛一扫而尽,她颌首赞赏,“这大红喜服给咱们白大人一穿,都平添三分风采。”
“这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颜姑娘接话。
“是啊是啊……”
大家纷纷赞起新人来,白翡为官历练颇板得住,荣玥素来脸皮薄,立刻红彤彤的满面羞涩。白翡笑着团团一拜,“多谢殿下多谢诸位,我得先把娘子送新房去,再听你们赞下去,我娘子脸颊就要烧起来了。”
满堂大笑。
大家齐说,“赶紧去吧赶紧去吧。”
又有说,“新郎官儿真好,知道疼媳妇。”
……
反正办喜事都差不离,就是一个热闹。
荣玥大婚,郢王府有一事颇不满,荣烺身为公主竟然到白家去吃喜酒了。当然,她到哪家吃哪家都乐意,可公主殿下您跟白家简直八竿子搭不着的关系啊,您跟咱们王府可是正经血脉亲人!
郢王心下对荣烺这等亲疏不分、里外不明的举动简直堵的不轻。
偏因前番巡视开封事,他失爱于万寿宫荣晟帝,连在朝中声名都一落千丈,此时纵满心烦恼,除了跟儿子闺女抱怨几句,也无处可诉了。
世子妃郑氏倒不计较这个,还笑呵呵地说,“阿玥胆子小,女婿家人少单薄,公主定是因这个缘故,才把朋友们都带了去,一并热闹热闹的。”
“定是如此。”
郑夫人以目逡巡,没见着自家长女,便知是与公主等人一并往白家去了。心说,此事虽稀奇,细想却是与阿玥有好处。
白翡家的确单薄,家里就一位母亲,白太太也是出名的知书识礼好性情。可同时,白翡家亲戚关系复杂,舅家大伯家都是显赫大族。
彼此间来往也多。
阿玥自己有爵位,又与公主交好,公主还亲自带着小伙伴们一起去白家吃酒。
以后,纵舅家伯家长辈,看待阿玥也要客气三分的。
荣玥三朝回门后,也特意与母亲一起进宫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请安。
用荣烺的话说,“看阿玥姐的气色就知过的如何了。”
荣玥大婚礼后,就是安国公府嫡长女的大婚礼,在十月上旬举办。
因安国公久病,这几年安公府也日益黯淡,来往交际不比以往,但帝都朋友旧交也颇是不少。
荣烺如荣玥、郑锦大婚礼时还不大一样,她叫来平时相处好的小伙伴,说,“阿李与咱们都是要好的,如今她的好日子,咱们必也要去热闹一回。你们也别惊动自己家里,就是咱们与阿李的交情也就是了。”
荣玥出身宗室王府,郑公府也是帝都第一豪门,安公府现在要略逊这两家一些。荣烺的意思,小伙伴们一起去就行了,至于他们各自家中,随意。有交情就去,没交情不必去。
荣烺还把小伙伴分成两半,先一起到安公府,到时一半随她在安公府吃酒,一半跟着阿玥姐到唐家吃酒。
其实贵女间也不是个个都相处的很好,她们都是年纪正轻的女孩子,能到荣烺跟前的,在家也都是千娇百宠,平常偶尔也会拌个嘴,争胜负来着。
此际大家都不禁心有所感。
安国公病重的事大家都清楚,她们生在大家大族,更是明白荣损盛衰之道,此时皆想,殿下待阿李真是有情有义。
咱们与殿下也是自幼相识,若得殿下如此相待,也不枉咱们与殿下相交一场。
原本,荣烺还替远在直隶的钟姑娘准备了一份。
结果,荣烺将此事书信告知后,钟姑娘托人送了一份给阿李的贺礼,还有一份给公主殿下的。另有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公主的,一封就是给新娘子阿李的。
虽则安国公病重,亲事还是办的热热闹闹。
亲朋旧交其实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好过,明摆着就是安国公想大限前见女儿出嫁。不过,显然有两人不受此影响,一位是荣烺,荣烺觉着凡事不用想那么多,既是喜庆日子,就都欢欢喜喜的。
另一位就是安国公的爱婿唐公子了。
唐公子还是那幅孔雀样,他其实一直就在安公府住着,不是一日两日,自打他爹唐祭酒到江南就任,他就搬安公府住了。
用唐公子的话说,一个人寂寞,到李伯伯这里,人多热闹。
要见天瞅着岳父的病郁闷,那还有个头儿啊。
唐公子可不是那等伤春悲秋的性情。
其实人李家也没啥事。
心里难受的反多是来贺之人。
唐公子知道公主殿下参加婚礼,直接挎着宝弓来接亲。荣烺倒比当事人更吃惊,“唐公子你亲自射啊。”
唐公子信心满满取下宝弓,“当然了。某也是自幼文武双全的人。”
荣烺强忍没翻白眼,“赶紧射吧。你这话可真多。”阿李素来沉稳大方,竟然跟这种臭美跳脱的家伙做了夫妻。
唐公子真不愧当年做十六身新衣在公主殿下跟前展示过骑射、还曾暗搓搓做过尚主梦、然后被荣烺一嗓子吓到梦碎的男人,发挥相当稳定,当下搭箭挽弓,两箭正中雀眼。
荣烺颇是讶异,“你这长进可不老少。”
“那是!”唐公子得意的将宝弓重新斜挎身上,头上簪的鲜花一抖一抖,朝喝彩诸人潇洒的一抱拳,然后,一撩袍摆,大马猴般两步跳过庭院,直奔闺房房门,拍的砰砰山响,“阿葳,快开门,给你看我屏风射的多漂亮!”
一畔的族弟兼迎亲使之一的唐朱直劝他,“文雅些文雅些。”
“你们这些光棍文雅吧,我都娶着媳妇了,以后就不用文雅了!”
这话简直欠揍的不行。
大家笑闹着进了闺房。
李家一位族兄弟背了新娘子上喜车。
荣烺望着新人离去的背影,当真觉着人不可貌相。
郑衡笑,“开眼界了吧。”
“嗯,忽然觉着这孔雀变可靠了。”荣烺看向郑衡,“阿衡哥你也来吃喜酒。”
“我们两家早就是故旧。”
郑衡在二门外的官客群里,两人略说几句,荣烺就到堂客那边坐首席去了。
待她天晚告辞时,安国公那边着人带话,“老臣神弱体衰,不能亲来给殿下见礼,殿下心胸宽广必不会怪罪老臣。老臣心中惟愿殿下千岁平安,荣享安康。”
荣烺笑对这带话的年轻子弟道,“去跟国公说,他的心意我收到了。让他只管安心调养,待他大安,我必要再来打扰。”
“是。”那年轻子弟恭顺的应一声。
荣烺再三不令安国公夫人相送,大家还是殷勤的将她送到二门外。
郑衡那里得了信,与几位朝中显贵将荣烺送到安公府门外。让荣烺略有讶意的是,齐师傅竟然也来了安公府吃酒。
师徒俩在外未曾多言,第二日荣烺见到齐师傅才说,“齐师傅你与安国公也是旧交?”
“当年安国公掌禁卫军,我遇到刺客,多亏他救我一命。”
原来如此。
荣烺想,虽说齐师傅会武功,看来也不多高深。她正想着,就听齐师傅问,“我看殿下跟郑世子走的很近。”
荣烺露出一点窃笑,齐师傅一眼就瞧出来了,悄悄问,“他是想尚主吧?”
荣烺微微颌首,征询齐师傅的意见,“齐师傅,你觉着阿衡哥怎么样?”
“挺好。家世爵位都配得上。”齐师傅的评价言简意赅,“郑世子也算一等一的才俊,为人不算笨,先相处看看,不行再说。”
齐师傅正为明年春闱忙碌,师徒俩简单闲话几句,齐师傅便告辞了去。
待十月中,御史台那边送了信过来,说前户部赵尚书之案开审,请公主殿下莅临。于是,荣烺略作梳妆,就带着颜姑娘几个神完气足的往御史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