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烺赐郑衡骏马的事,还引得徐妃颇多抱怨。
后宫无秘事,荣烺又是宫里唯一的公主,她的事也传的格外快。荣烺傍晚去给母亲定省时,就听母亲问她有没有给外家土仪。
荣烺说,“有啊。我都让人送去了。”
徐妃面儿上一喜,露出笑来,又问,“也给阿珠马了?”
“那没有。”
徐妃就不高兴了,“怎么给郑衡赐马,你阿珠哥就没有?这不一样是表哥?要论亲疏,还是阿珠近哪。”
母女俩为对徐家态度上争执过多年,荣烺已经懒得搪塞,“论血缘那是近,可徐家得罪了祖母,祖母至今没原谅他家。我赏赐土仪已是看母妃的面子,旁的您就别争了。我跟祖母最近,谁都比不了。”
徐妃被噎的捏着帕子揉胸口,“那是长辈的事,与你有何相干。”
“与我是不相干,可我是站祖母这边儿的,凡事都会以祖母的喜恶为先。”荣烺说的堂堂正正。
徐妃叹气,“你也一年大似一年,总该有自己主意。”
“这就是我的主意。你就消停的过日子吧。没事儿多关心关心皇兄皇嫂,眼瞅母妃你也要做祖母了。”
“是啊。我就盼着阿颖给我生个小皇孙。”徐妃双手合什的念叨起孙子来,心里愈觉荣烺不贴心。人不都说闺女最贴娘的心么,也不知怎地到她这儿就反过来了。
徐妃心中憋闷,待儿子过来,跟儿子念叨一回。晚上又跟荣晟帝嘟囔一遭。
可凭她如何不满也没用,东西是荣烺的,荣烺愿意给谁就给谁,完全不受她控制。
是夜。
郢王府。
子晴先生整理着桌上卷宗,徐珠看红泥小火炉上的水滚了,提起来泡了一壶茶。夜风从微敞的窗子袭入,吹散茶香,徐珠将茶递给先生一盏。
“会有不会觉着失望?”
徐珠愣一下,失笑,“公主原就与我家不大亲近。”
“赐给郑家三匹马,也没给亲外家一匹。”子晴先生惧寒,抱着手炉,“我是有些惊愕的。一般年纪小的女孩子总会有些心软的。”
“可见我不是公主心中嘱意的千里马。”
“可见即使到现在,万寿宫对你家也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即便在明月将圆的夜晚,那颗不祥的星子依旧挂在半空,星月之辉映着子晴先生消瘦的脸庞,“万寿宫真是让人看不透,永远不原谅,却也没把你家怎么着。”
徐珠垂下眼眸,望着紫砂盏中的浅色茶汤,许久没言语。
子晴先生问,“在想什么?”
徐珠叹气,“家妹一意要将婚期推迟一年。”
子晴先生略一思量就笑起来,“这是好事啊。”
自打夜空出现极恶天相,不少人都认为这天相会应在太后身上。徐珍参加过选秀,当然不可能通过。但如果万寿宫有个万一,凭徐妃在后宫的荣宠,没有万寿宫压制的徐妃完全可以将徐珍送入皇长子的宫殿。
徐珠摇头,“我并不愿家中姐妹再入宫闱。”
子晴先生那颗寂寥又疯狂的心忽然间生出一丝没来由的怜悯,他对徐珠道,“如果你真的反对此事,就拿出魄力来。如果只是嘴上说说,就算了。”
几年相处下来,徐珠已经可在子晴先生这里吐露些许家事,“大吵一架,没人听我的。”
子晴先生好笑,“怪不得心不在焉。”
徐珠下定决心,“我要搬出来。”
子晴先生挑起一边眉毛,徐珠道,“家里的主我做不了。阿珍已有他意,我愧对好友。我要离开那个家。”
子晴先生道,“虽不易,却是件好事。”
徐珠饮尽茶水,放下茶盅起身,“先生,我先告辞了。”
翌日,郑衡进宫给荣烺请安谢赏。
谢公主殿下赐他的马。
“才一月不见,瞧着殿下似是长高了。”
“不是似是,我就是长高了。”荣烺强调,然后说,“阿衡哥你也更见魁伟了。”
“整天操练,不魁伟都不行。”
一夜秋雨,即便宫人晨间打扫过,园中仍随处可见落叶秋景。荣烺踩着微湿的黄叶,笑问,“宋将军还是老样子?”
“人的性情还能改么?”郑衡无奈,与公主一起到小花园的八角亭坐下。
他性情松散恣意,少时做禁卫还因当值吃酒被罚。结果,现在给宋将军做手下,宋将军练兵以严苛著称。要命的是,宋将军要求将官每日要与兵士一起训练。
郑衡身上以往贵公子式的慵懒矜贵都转为了武人的挺拔精干。
而且,宋将军那用人的本领简直叹为观止,郑衡连进宫的时候都少了。郑衡说,“谢殿下赐我的马,那是刘家的马吧。”
“阿衡哥你真是行家。”
“我好歹也是武将,还能这点眼力都没有?”郑衡笑一下,问,“殿下这次在开封,可还顺遂?”
“还行。有些小波折,不过我没上当。”荣烺倚着亭子的美人靠,淡淡秋风拂过她秀美的脸颊。
郑衡的猜想也差不离,传回帝都的都是好消息。公主在清流中人望普通,大多数清流并不接受公主涉政之事,若有不妥,必然瞒不住。既频传捷报,可见便有波折,也是无虞的。毕竟内阁颜相方御史都在开封。
“原我以为殿下会点我为护卫。我家祖籍就是河南商都,离开封很近。”
“我考虑过,想想还是算了。阿衡哥你要陪我去,凭你家在河南的名望,必然士绅都向我俯首。可那样我就看不到他们更真实的面貌了,像隔着一层什么似的。”荣烺坦率的说。
“您担心的真有点多。当地士绅也就面儿上奉承我两句,您还以为他们真就如何看重我这样年轻的毛头小子,又不是我父亲去。”
荣烺想想开封士绅,也笑了,“这倒也是。那阿衡哥你这么熟悉河南,也没提前叮嘱我两句什么的。”
“雏鸟振翅高飞时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怀疑她高飞的能力。殿下没点我做护卫,我就瞧出来了,自然不会多啰嗦。何况凭殿下的能力,若用到郑氏族人,到开封城一样有办法用他们。”
荣烺被戳中一点心思,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唉呀,叫阿衡哥看穿了。”
郑衡并未把另一半荣烺的心思说破,荣烺这次特意点了颜相相随,既有当时颜相因天相略受诟病之故,怕也是想借机与颜相多亲近一二的意思。
颜相是首辅。
虽则颜氏女是公主伴读,但颜相与荣烺全无私交,于朝中也一向中立。
换言之,荣烺不令他这位勋贵外戚为护卫,是因为荣烺要单独与颜相这位清流头目相处。
也因荣烺从心底明白,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真是位无比狡猾的殿下。
但狡猾的这样恰到好处,就会令人情不自禁的生出欣赏之心。
郑衡双眸注视着荣烺,“我会永远效忠殿下。”
荣烺美丽的脸庞露出真心笑意,“嗯。我会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