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这是一桩人人都意想不到却也全挑不出不是亲事。
白翡论出身,并不能说配不上荣玥。
何况再加上他当年一甲探花步入仕途,且如今官学管理也令人称道,在朝也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但他背影复杂也是真。
他原该姓史,因父母和离,一直与母亲依附舅家生活。
他若是武将,白家便能提携他,偏他是颗文曲星。
他与史太傅的关系也是近年方有所缓和,与亲爹依旧形同陌路,与史家其他族人也不熟。他这种与生父反目的状态,在舆论场勉强比给亲爹送鸩酒的齐尚书略强些。
所以,他在文官系统步履艰难。
当然,白翡才华横溢,且他相貌极佳,正当青春。他若能联姻得力的文官家族,必得岳家助力。
结果,他联姻的是宗室。
自太.祖皇帝立国始,内阁重臣,无一人联姻宗室。
白翡就这么干了。
基本上,大家都觉着,白馆长这辈子是跟内阁无缘了。
可要说这亲事不好……
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孙女,郢亲王的嫡长孙女,郢世子唯一嫡出女,帝都知名贤良人郢世子夫人所出,及笄即封县主……
世间男子,只有配不上荣县主的,何尝有荣县主配不上的。
荣晟帝素来待郑氏这位表姐亲厚,听闻这桩亲事,干脆直接下旨赐婚,更添一层体面荣耀,还与郑皇后道,“阿玥成亲,你做姨妈的可得备份厚礼。”
郑皇后笑,“陛下做姨丈的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手软了。”
荣晟帝大笑,“不必手软,不必手软。”
郢王府接到赐婚圣旨,郢王与郢世子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才消散了一些。
并非这桩亲事不好。
但在郑氏提及白馆长之前,郢王父子是绝对没考虑过白翡其人的。
荣玥可是家中嫡出,有县主爵位的。
郢王一直想给这个长孙女寻觅一桩显赫亲事,朝中高官之家划拉个遍,郢王已有两家相中的,只是还没确定,是选文官家族好,还是武官家族好。
郑氏就提了白翡。
用郑氏的话说,“白馆长探花出身,才学自不必言。他舅舅是白大将军,他自幼在舅家生活,也有武人的飒爽气。文武双全,我很喜欢。”
郑氏一说喜欢,郢王也得郑重相待。
郑氏就荣玥这一个亲生女儿,她待庶子庶女也不错,但也仅是不错。荣玥的亲事,不经郑氏同意是不可能的。
郑氏别的本事没有,娘家一堆要命的娘家人。
她说相中谁,你就得认真对待。
不过仔细一想,白翡的确是个不错人选。
就如郑氏所言,白翡是一个处在文武界线上的存在。
虽则跟生父反目,但他那生父不过外任小官儿罢了,史家做主的是史太傅,白翡跟史太傅关系还行。
白家更不消说,扶养白翡长大,白翡都姓白了。听说要不是史太傅以上吊相威胁,白大将军当年就要将白翡记在自家族谱上。
更重要的是,小伙子自己还出众能干。
何况郑氏就相中了这个女婿,郢王郢世子一琢磨,也成!
如今陛下御旨赐婚,就更体面了。
只是眼前还有一桩难事,郢王与郑氏道,“儿媳妇你同阿翡母亲商量商量,这亲事他们那边儿是史太傅出面,还是白大将军出面呢?‘
白翡得有个男性长辈,不然接下来六礼怎么过?
郑氏道,“行,我明儿过去问问。”
白翡在家接到赐婚,拿荷包打沉了传旨的内侍,白翡素来温和冷淡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他认识荣玥。
虽则来往不多,看得出是与郑氏姨妈一样温柔贤淑的女子。
这些年,荣县主一直在宫里陪伴公主读书,他偶尔面见公主时会见到。
白翡一直未婚,倒并非他有什么毛病或是心结。
就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要说什么是合适的,他也模模糊糊的说不上来。
再加上他少时全副身心都在考取功名上,就没顾上。待他科举高中,给他介绍的倒也不少,白翡原也打算借此机会寻一位温柔贤慧的妻子。
可恨的是,他那该死的生父借他高中之时,借势相逼,想他点头回归史家。
白翡一怒之下与生父彻底翻脸,生父没占着便宜,白翡声誉亦大为受损。那些原本对他有意的好家族都萌生退意,大致是觉着他性情激烈偏执,且与生父闹到这地步,并非良配。
剩下还有愿意与白翡结亲的,嫡女换庶女什么的,白翡年轻气盛,索性一并拒了。
后来他外放为官,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所以,好男也愁娶。
过了青葱少年期,白翡逐渐沉静,他并非一定要高门大户之女,但也得心理上觉着合适的女子才好。
不然,过不成日子,反成怨偶。
他完全没肖想过荣县主,一来他年纪略长几岁,二来县主是亲王世子的嫡长女,又早早赐爵,想来必有良缘。
可没想到,郑氏姨妈竟然相中了他。
白翡又不傻,他母亲与郑氏姨妈本就多年交情,荣县主的性情也是众所周知的好。天上掉下的好姻缘,白翡稳稳接住。
白氏将圣旨看两遍放起来,跟儿子商量,“我与你舅舅商量好了,咱们就请楚大将军做媒人。”
白翡没意见,“那我过去亲自跟楚叔叔说一声。”因自幼生活在舅家,白翡对武将都很熟悉。
“我备了几样礼物,你一并带去。”
白翡答应下来。
这事,史太傅知道的略迟。
白翡也没忘跟史太傅说一声,史太傅近来一直为侄子的终身大事操心,没少让妻子帮忙留意。
史夫人出门应酬,还真给相看好些闺秀,奈何史太傅要求高,他觉着自己侄子探花出身,属才貌双全的一等人物,必要给侄子寻个一等闺秀。
奈何一等闺秀就没滞销的,于是,这都寻三年了,还没寻到样样合意的。
陡然听侄子说定了郢世子嫡长女,史太傅问,“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朝廷赐婚一般也是两家有意,再由陛下赐婚,添些体面。
白翡道,“就前几天。”
“议亲议多少日子了?”史太傅不满,议亲时就该知会他的。
白翡轻咳一声,“郑姨妈相中了我,跟我母亲提的。我与母亲先前怎敢妄想县主的亲事呢。”
史太傅教荣玥好几年,对荣玥评价颇高,“要说荣县主,德容言工,样样出众。更难得性情柔顺,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闺秀。只是你是清流,怎不与我商量便联姻宗室呢?”
白翡不解,“这有何妨?”
史太傅叹口气,只恨这个侄子自小没跟随自己受些教导,误了前程。史太傅指点他,“你去看看内阁相臣的履历,有哪一位是联姻宗室的?”
白翡还当何事。
他并不在意,一笑道,“能不能入阁,看得是本事,难道还看娶谁做娘子不成?齐尚书一直为清流诟病,可谁能把他从内阁赶出去不成?”
史太傅平生最不喜的便是齐尚书,“提他做甚。你既有此心志,我便放心了。”
史太傅添了几分豪气,问侄子,“这事不消你操心,我让你伯母过去帮忙。”又问,“媒人请的谁?”
白翡如实道,“楚大将军。”
史太傅猜到必是武将,他一摸美须,“一个媒人哪够,我与吏部黎尚书是至交,我请他做你的媒人。”
白翡道,“何必这般大张旗鼓,伯父你也并非爱排场之人。”
“陛下都亲自赐婚了,咱们更当郑重以待。”史太傅心说,排场也得看什么时候使,这时不站出来,旁人还真得以为我史家无人呢。
史太傅一摆手,“就这么定了。”
白翡依从,道,“我还有事想拜托伯父。”
“只管说。”
白翡眼眸冷淡,“我成亲的时候,不想见到那个人。”
史太傅道,“我会劝说你父亲。”
“谢谢伯父。”白翡松口气。
史太傅劝他,“你眼瞅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何不借此机会重归于好呢?长辈的事,不与你们晚辈相干。”
白翡道,“并不与长辈相干,我单是鄙夷其人品,不愿与之来往。”
史太傅凝视冷硬如玉的侄子片刻,终是不强求于他,“好吧。世间因果,总难释然。”拍拍侄子的肩膀,“成家立业,就是大人了。”
白翡,“我早就是大人。”
“这是不一样的。”史太傅脸上洋溢着长辈那种“终于放下心”的笑容,令白翡心下一暖,也露出些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