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与宫里沟通的管事被慎刑司抓走审问,紧跟着便是夺爵、收府,徐家屁都没敢放一个。一家子战战兢兢收拾东西腾宅子,另外就是想法子打听一下宫里娘娘的消息。
待打听出来,娘娘叫禁足了。
徐家原想要不要走一走大皇子的门路,大皇子虽救不下徐家,也跟大皇子卖卖惨,别叫大皇子忘了咱。
徐家还没做,便传出郑国公的丧信,这下子,徐家是半点儿动作不敢有了。
郑国公,郑太后嫡亲兄长,郑皇后亲爹,荣晟帝岳父,这个时候谁要招致两宫不悦,那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徐家在宫里仅存的那点体面,郑太后能直接给他家揭干净。
纵有心理准备,郑太后看到满眼泪水,捧着父亲遗折的郑世子时也是怔忡片刻,一时忘了反应。
荣晟帝忙端起茶水递给母亲,温声劝慰,“母后,您喝口茶。”
郑太后摆了摆手,让郑世子起身,问他,“你父亲什么时候去的?”
“夜里子时正。”
郑太后道,“他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你们都是孝顺孩子。哎,大哥这一生,唯寿数上缺一点,也是美中不足了。”看郑世子双眼红肿,满眼血丝,郑太后反是开导他,“你也不要悲痛太过,寿数如此,人力难改。”
郑世子面色惨白,快步上前,“姑母,您节哀。”
这许多年,甚至终荣晟帝一生,这都是唯一一次看到母亲流泪。他一直以为母亲是铁石一样的人,铁石一样的手段,铁石一样的心肠。
原来,母亲也是会流泪的。
荣晟帝将手帕递给母亲,郑太后摸摸脸颊,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她接过帕子,拭去眼泪,对皇帝道,“按双例赐郑公府丧仪,谥武毅。”
“是。”既然母亲已想好,荣晟帝自然遵母命。
荣晟帝道,“舅舅这一去,表兄世子位早立,当袭承爵位。”J
“皇帝想的周全。”郑太后道,“传谕北安关,让镇北将镇北军安排好,回朝守丧。”
“都听母后的。”
安排下大事,郑太后有些疲倦,打发荣晟帝、郑世子去了,格外叮嘱郑世子一句,“照顾好老太太,别让老太太伤悲太过。”
“是。二妹和侄媳妇闺女日夜陪着祖母。”
荣晟帝郑世子不敢再多打扰郑太后,轻轻退下。出了万寿宫,荣晟帝又问了几句丧事如何准备的话,额外赐了许多保养药材给郑老夫人。
老夫人上了年纪,郑国公是她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如何伤心。
荣烺中午放学听说郑国公过逝了,看祖母伤心的午膳都没吃,自己也有些伤心,还很担心好朋友郑锦。
还有荣玥,外祖父过逝,当时就哭了,说想回家陪伴母亲。
郑太后道,“阿玥说的在理,午膳后先送你回家。到家跟你母亲说,寿数如此,当宽心且宽心,莫要悲痛太过。”
荣玥含泪应了。
心情不好,荣烺午膳也没用多少,只吃一碗饭就不吃了。
荣玥东西都没收拾,就带着侍女辞过郑太后、荣烺和小伙伴儿们回家去了。
荣烺午睡就跟祖母一起,也不淘气捣乱,她睡在外面,端水给祖母喝。
待下午,荣烺也不急着上学,先带着小伙伴们到凤仪宫看望嫡母郑皇后。
郑皇后死了亲爹,更是伤心。
荣烺特别贴心的劝嫡母,“母后你别伤心了,外祖父肯定是盼着咱们都好好的。要是知道你这样伤心,他得多不放心啊。”
郑太后眼皮粉红,显然是哭过了,叹口气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想到国公故去,我怎能不伤心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问过御医了,世上没有长生药。我看书上说,人去逝只是不在人间,不存,魂魄却能去黄泉,在黄泉看着阳间的人。”荣烺很有逻辑,“所以,我们只是看不到外祖父,外祖父却是能看到我们的。”
荣烺陪郑皇后说了很久的话,人多,一人说一句也能热闹些。宫里孩子少,郑皇后每日处理宫务,凤仪宫鲜少这样热闹,再有宫人端来茶桌,大家一起说说话,总能分散郑皇后些许悲伤。
待辞别嫡母,荣烺在路上跟大家伙商量,“老国公是我的长辈,阿锦是咱们的朋友,我想跟祖母商量,明儿去国公府看看,也祭奠一番,是咱们的心意。”
姜颖道,“殿下说的是,老国公既是重臣也是皇亲,不如晚上问问大殿下,看是不是一起去。”
颜姑娘也赞同此事。
晚上父兄到母亲这里一道用晚膳,荣烺把这事说了,荣晟帝道,“那就明天一起去,代你们皇祖母、朕、还有皇后一起祭奠你们外祖父。”
结果,第二天兄妹俩还没动身,便又传来丧仪,老夫人也故去了。
老夫人并非因病过身,当然,因长子过逝,老夫人这两日也有些不舒坦,是晚上睡梦中故去的。
以老夫人的年纪,说声“喜丧”不为过,只是在郑国公刚故去的时候,郑家又添一桩丧事,也是令人唏嘘。
甚至不少人想,再大的权势富贵又如何,终抵不住寿数如此。
郑太后决定亲自过府祭奠。
郑太后既然要去,荣晟帝郑皇后自然要服侍在侧。便有大臣觉着礼仪过重,不过这当口,谁也不敢上书说不让郑太后去祭奠自己亲妈。
于是,便是朝臣跟齐尚书叨咕。
齐尚书正管礼部,祭祀礼仪之事,礼部正管。
齐尚书道,“法理也无外乎人情。太后娘娘去祭奠自己的母亲,这有何不可呢。”
于是,大家纷纷将火力转向齐尚书,暗地里说他只会溜须拍马,全无清流骨骼。好在齐尚书原也与清流走的不近,随他们如今乱吠,他亲自写了祭文,还有一应祭礼之事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荣绵荣烺也跟着长辈一起去了。
一连失去两位长辈,郑公府阖府悲痛,好在家中族人多,故而,虽吊唁的人多,各项事务都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可见家族底蕴。
郑公府在新国公的带领下,阖府出迎。
朝中公卿重臣一并随驾,郑太后亲至灵前,为母亲上香。静默片刻,又取了香,为兄长也上了一束。
等长辈们上过香,荣烺也给长辈上了香。
她年纪小,第一次见生死事,老国公她不大熟,可老夫人她挺喜欢的,以前她还常来国公府听老夫人讲古。
想到老夫人故去,以后直到入黄泉都不能见了,荣烺就很难过,不禁流下眼泪,哭了起来。
齐尚书看着抽抽嗒嗒的女弟子,那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是真情实意的泪水啊。心下感慨,我家弟子是真重情义啊。
荣烺就在郑太后身边,她一哭,郑太后心里更不好过。
郑皇后也扭头垂泪。
不少朝臣都觉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伤心还罢了,人家都是亲的。公主殿下这又不是您亲外祖父、亲曾外祖父,您哭什么呀!
新国公上前相劝,大家也都回忆一番郑国公生前的丰功伟绩,主要郑国公是病死,且寿数不短,当真不必太伤感。
当然,这是不相干人的想法。
大家正在说话,就见内侍匆匆进门回禀,“娘娘、陛下,镇北大将军回来了!”
郑太后道,“快宣!”
就见一位素服将领大步迈进灵堂,那人肩宽腿长,身量高大极了,行走间仿佛带着辽北的风雪与金戈铁马的肃杀。
这是与帝都将领完全不同的气魄。
这也是荣烺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边塞大将。
镇北大将军,郑骁,郑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