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主的梨花院告辞而出,颜相方御史二人到正殿给郑太后请安。郑太后打趣,“听说你俩吃阿烺的请了。”
颜相先致歉,“因在宫门口遇到公主,光顾着听公主吩咐,如今才来给娘娘请安,请娘娘恕罪。”
方御史也跟着请罪。
“这无妨。我原也没宣你们来。”郑太后心情不错。
方御史不愧御史台大头目,当即禀道,“娘娘,公主殿下同臣等说了——”
方御史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郑太后挥手打断,“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公主要宣你们来说话,我又没吃她的请,你们怎么商量的也不必同我讲。”
方御史险没噎着,心说,我也不想来吃公主的请啊,关键是,公主后来还威胁我们好几句。说我们要不帮她忙,她就要我们好看!
郑太后仿佛完全没看到方御史一脸的欲言又止,略问了颜相几句关于江南市舶司的事,就让他二人退下了。
出了万寿宫,方御史悄悄同颜相吐槽,“公主殿下简直深得太后娘娘真传。”
颜相悠然的迈着步子,“公主自幼养于娘娘膝下,有些像也正常。”
方御史简直想吐血。
荣烺所为立竿见影,原本国子监一分为二,也得有地方才能分出去。内城拥挤,唐祭酒也没想在内城寻地方,他看中了外城的一座前王府花园。
说前王府,是因为这是先荆郡王的御赐宅子,荆郡王过逝后,除郡王爵,这宅子也便重收归内务司所属。
唐祭酒想用这地方,荣晟帝都答应了,内务司却很不愿意给,如今还在推三阻四。
原本还有的官司打,颜相说了句话,内务司乖乖便把宅子给了国子监。连里头一应桌椅用具,工部也说只要宅子收拾出来,一月之内给配齐当。
唐祭酒觉着,这莫不是老天爷开了眼。
他人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过去请教齐尚书,才知其中缘故。
当初齐尚书让他走公主的门路,他还觉着公主年少,偶尔能帮着在万寿宫说话就没白烧这柱香。却未想到,公主竟能帮到他这样多。
齐尚书对此也很意外,到万寿宫给郑太后请安时,特意拐个弯给荣烺问个安,顺带打听此事。
荣烺正踩着竹梯摘梨子,梯下林司仪提着篮子,接荣烺摘的梨子。见齐尚书来了,荣烺踩梯子上,一手握着梨树枝,一手挥了挥,朝齐尚书打招呼,“齐师傅,您怎么来了。”
齐尚书笑,“臣掐指一算,殿下院儿的梨该是熟了,特来殿下这里讨果子吃。”
“那你来得巧。”荣烺说,“齐师傅,我给你摘个大的。”
齐尚书看她要往树上爬,连忙说,“小的就行,小的也甜,公主快下来吧。”
“我小心着哪。”荣烺别看略有些小孩子的圆润,却当真手脚灵活,羊皮小靴子稳稳的踩在梨树的横枝上,嗖嗖摘俩大梨,一手一个扔给齐师傅,“齐师傅,接着!”
齐尚书袖子一擡,俩梨就被他笼袖里了,一边心惊胆战,“你倒是留一个手扶着树啊!”
“都说了没事。”
荣烺灵活极了,向下踩在梯子上,离地面还有两阶的时候,她刷就跳下来了。
齐尚书说,“看摔着就知道疼了。”
“怎么可能摔着,我会走就会爬树了。”荣烺吹牛。
齐尚书点点头,“嗯,据我所知,会走就会爬树的只有猴子。”
荣烺哈哈大乐。
林司仪过来,拿走齐尚书袖里的梨子,交给宫人洗干净。又令人备下茶水,天色还早,难得无风,温度尚暖,便在廊前置下一套竹编桌椅。
荣烺坐一把竹椅,齐尚书坐一把。
齐尚书方说到正事,“臣特意来向公主道谢。”感谢公主帮忙,国子监省去不少琐碎。
荣烺也不是那种为善不与人知的性格,不过,她并不因此居功,“我主要比较讨厌有人用八竿子搭不着的事弹劾唐祭酒,正事还忙不过来哪。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帮助唐祭酒才对啊。”
齐尚书立刻大拍荣烺马屁,“是,是,殿下说的对。”
被齐尚书一夸,荣烺也有点美滋滋。
荣烺这样肯帮忙,虽然是个单纯的傻姑娘,可齐尚书是个义气人。齐尚书就道,“公主义薄云天,臣心内钦佩,必得报答公主。”
荣烺笑,“不用啦,我就是想唐祭酒能顺遂些。我做这些事,也不是为了让齐师傅你报答我。”
“这是公主高义。臣已经想好要如何报答公主了?”
荣烺好奇起来,“怎么着?”
齐尚书道,“公主经常出门,还偶有令旨颁下,我看公主尚且没有自己的金印。公主是陛下唯一爱女,早些请封也是情理之内。”
公主是有相对应品阶的,像荣烺是未成年的小公主,也是公主。只是因其尚未册封,便没有公主的正式金印。如荣烺的令旨,若按法度而言,用私印不合规矩,得用她公主的金印方可。
但因荣烺年岁小,尚无册封,便无金印。
如今齐尚书提的,就是想为荣烺提前册封。
公主册封,皇子赐爵,这些事,礼部正管。
荣烺当真年幼,还不了解册封的意义,对此也不热衷,“这急什么,我及笄时自然就册封了啊。”S
“早一点岂不好。”
荣烺不谙世俗,却心性极为聪明。她意识到原来齐师傅是真要报答她,荣烺对册封没兴趣,她说,“齐师傅你要还我人情啊,册封就免了,你记着欠我人情就行啦。等我什么时候要你还,你再还给我。”
她打算把这事暂且记下。
齐尚书笑,“公主刚不说不求报答么?”
“是啊。我本来就是想让唐祭酒心无旁鹜的去做事,可齐师傅你非要报答我,那我就暂且记住这事儿呗。”
看荣烺一幅伶牙俐齿的聪明相,齐尚书也笑了,提醒她,“那公主可得记好了,最好及时变现,不然哪一天臣忘了也说不定。”
正巧林司仪端来果品,荣烺拿个大梨,对齐尚书说,“那我就弄这么个大梨,咣咣咣敲你三下,兴许你就想起来了。”
说着把梨放齐尚书手里,“这个又大,熟的又好,齐师傅你吃。”
对着荣烺纯真清澈的眼睛,齐尚书不觉露出笑容,想着小孩子虽然偶尔会淘气,也是有许多让人喜欢地方的。笑着接过,“谢殿下,臣便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啊。”荣烺自己也挑了只又大又甜的,师徒俩就一起吃起梨来。
齐尚书同荣烺说了国子监改制的进程,“如今刚入秋,屋子好收拾,待把西郊园子收拾出来,桌椅板凳的摆放齐当,便可将人迁过去了。”
“若这样,明年应该有些样子了。”荣烺说,“官学招生考试也刚刚结束。”
“我听说博义馆那边报考的人远不及新馆的多。”这事儿在帝都都成了笑话,连博义馆里读书的官学生,都有好些想走门路走关系,想把孩子转到新馆那边去。奈何当初联名上书搞静坐的事闹的太大,如今官学馆长白翡白大人,但凡有人找到他,他立刻就把当初的联名书拿出来给请托人看,直看的人了无生趣,回家也只能抽自家那不长进的混账东西!
荣烺已经看过今年新招的官学名单,道,“白大人还是很公正的。”
荣烺问,“让荫生迁到西郊新国子监,朝中反对的人多么?”
“不会比当初递折子反对国子监改制的人更多了。”齐尚书提醒一句,“殿下,如今能得秀才、举子功名的,您以为真有几个是寒门出身呢?”
荣烺阅历尚浅,不解齐尚书的意思。
齐尚书道,“殿下以为寒门是什么样的?”
荣烺想了想,“家境普通,没有做官的人家。”
齐尚书唇角微弯,“殿下说的对,世俗中的寒门就是这样。家里普通,没有做官的人,便已可称寒门。这样的人家,想供养出一个秀才举子都是很困难的。国子监里的举子秀才们,六七成出身官宦之家。”
荣烺很惊讶,“是这样?”
齐尚书颌首,“不管是书香门第,还是小官宦之家,总归家里薄有家资、略有门第的占大多数。您想,国子监改制之事一定,恩荫子弟再重要,重不过有功名的子弟。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荣烺年纪尚小,齐尚书不豫多提,转而道,“听说殿下在准备秋狩的事了。”
“嗯。内务司已经把我秋狩的行头都准备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公主有心显摆,做臣子的自然得捧场,齐尚书点头,“那臣要开开眼界了。”
荣烺便很高兴的令宫人取来自己的弓箭,还有自己的小佩刀。荣烺用的东西,自是精致的了不得,箭囊都是掐金挖花精致极了,箭矢上都刻着梨花模样。倒是小佩刀不一样,刀鞘深灰,朴素大方。齐尚书抽出小佩刀,寒光微闪,齐尚书颌首,“这刀不错。”
“当然了。这是母后送给我的,是显烈皇后小时候用的。”
齐尚书随手舞出刀式,“嗯,给殿下用再合适不过。”
师徒俩聊着聊着,就约好明日休沐一道出宫逛逛。
眼见天色不早,齐尚书起身告辞,荣烺热情留饭,“齐师傅您留下一起用晚膳吧。”
“不了,明早殿下请我早饭。”
“行啊。”荣烺是个大方人,“你选地方,我请客。我早上也就不用膳了,齐师傅你早点来。”
“知道。”
荣烺把齐尚书送到宫门口,这才到正殿找祖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