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颜姑娘几人就都坐着自家马车回宫了。颜姑娘郑锦还是老样子,独荣玥有些闷闷的,精神头不大好,荣烺以为她没休息好,还问她来着,荣玥说,“昨天祖父问我在宫里都跟公主做了些什么?我说就是陪公主读书。祖父就说,女孩子家,不用读那么多书,让我劝公主安于尊荣。”
“我觉着这话不大对,要是不读书,皇祖母怎么能帮着陛下料理朝政呢?还有我娘,我娘快把新贞烈经注好了,要是我娘不读书,哪儿能注书呢。”荣玥老实的说,“我想宗学现在还没查清楚,就建议祖父有时间多调查宗学的官司,祖父说我揭他的短,把我一顿骂。”
郑锦心下想,玥玥姐就是太实诚,这话的确很像揭郢王短啊。
荣烺跟荣玥说,“阿玥姐你说的很对啊。而且,你也是好意。官学的案子查的多快啊,也没死人。看宗学这点子事儿,死了一个理事官不说,现在也没听说宗学的事查清楚。”
荣玥说,“来宫的路上,我爹又念叨我一回,让我少管外头的事。我其实没管过,我也是为家里头着想。”
“哎。”荣玥叹口气,“还是我娘说的对,先管好自己,若是问我意见,我再说。要是没问,就不要开口。祖父和父亲都比我年长,阅历比我丰富百倍,肯定想的比我深远。”
“大姑这话有理。”郑锦十分心疼玥玥姐在家挨骂,像玥玥姐这样的实诚人,素来一颗真心待人,很令人心疼。
郑锦道,“玥玥姐,你想,你祖父几十年当差经验,哪儿能连宗学那么个小案子都结不了呢。你就放心吧。他老人家就是上了年纪,人有些古板,总不肯接纳现在的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
荣玥点点头,“嗯,是这样。”
荣玥被小伙伴儿安慰好几句,她心思单纯,精神头儿也渐渐起来了,还给自己鼓了鼓劲,“其实我现在胆子大多了,以前祖父、父亲说话,我都不敢说自己的想法。现在我敢说了。”
荣烺笑,“这就是练出来的。玥玥姐,你以后有什么想法,也只管说。姨母只是不想你挨长辈骂,才让你别贸然说话的。要我说,有自己的见解就要说,你说了,等以后应你的话,他们就知道当时是他们错了。便是你没说对,你也是好意,也长了经验。不用怕被人骂,有理便该据理力争。”
郑锦忙说,“公主,你不知道玥玥姐家的事。有时连大姑也说不上话的,郢王郢王妃都很霸道。”
荣烺道,“凭他们如何霸道,还能不让人说话?”
别看荣烺生在皇宫,因荣晟帝血脉稀薄,只一子一女,荣烺又是在郑太后跟前儿长大,她固然聪明,成长环境其实十分单纯。郑锦就说,“哪家都让说话,可即便在家里说话,也得心中有数。有些话当说,有些话就不当说。”
荣烺问,“什么是当说的,什么是不当说的?”
郑锦年岁较大,比荣烺高一头,看荣烺的矮个子,再想到荣烺的年纪,就说,“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很大了。”
“现在还小哪。”郑锦笑,“咱们这就去上课吧,别迟了。今天第一节是史师傅的课,他最唠叨。”
荣烺是好奇宝宝,“那等下课你再跟我说。”
颜姑娘私下跟荣烺打听一回国子监的事,知道太后娘娘将这差使交给公主与大殿下后,颜姑娘暗暗想,看来太后娘娘与陛下都是愿意公主和大殿下一起处理的。
果然父亲看的比她更长远。
颜姑娘心下暗服,想着以后有大事还是要多听一听长辈意见。
当天中午,荣烺就通过郑锦了解了一回郢王家内宅的复杂程度,郢王除了郢王妃,还有旁的侧妃侍妾,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加起来理有六人之多,闺女都嫁人了,儿子们成亲后又有人口滋生,再加上郢王世子自己院儿的正室侧室,嫡庶儿女加起来,也有五人。另则,旁的兄弟家的人口,这些人算下来,郢王孙辈便有二十几人之多。
按理这都是一个爷爷的孙子孙女,可因隔了房隔了嫡庶,便生出无数复杂心思来。在这个的环境下,荣玥怎能不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呢。
真是宁可少说,不可说错。
不然,就是给那些庶弟庶妹堂弟堂妹们看笑话。
荣烺听后不禁感慨,“原该是至亲的,竟不如旁人了。”
“谁说不是。”
荣烺问,“阿锦姐,你家也这样么?”
“当然不是了。我家有家规,男子无子,四十方可纳妾。”郑锦感觉荣烺在这方面比较傻,可想想荣烺出身,她又不好多说。
荣烺道,“谁这么有远见,这规矩立的不错?”
“原我家就是这样的。”郑锦也是与有荣焉。
荣烺遗憾的说,“可惜我家是不能这样了。”
郑锦忙道,“皇家自与臣子家不同。”她又解释,“我家有这规矩,原也是惜福之意。皇家是天下之主,自当三宫六院,方是皇家气派。”
荣烺素来聪慧,知道郑锦想多了,一笑说道,“阿锦姐你别误会,我是真觉着你家这规矩好。我虽不是母后所出,我们也是亲母女一般。有时我觉着许多话便是跟母后更投机,何况,从父皇论,咱们一样有血缘之亲。”
郑锦跟荣烺相处这好几年,也一向要好,遂也笑了,“我心里也一直是把公主当妹妹一般。”
“嗯,也就阿锦姐,要不是真心待我,怎能将话跟我说的这么透。倘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阿玥姐家这样复杂。”荣烺道,“我看郑家姨母挺简单的人。”
郑锦也忍不住笑,“我大姑是大智若简。”心想,大姑虽是老好人,也有娘家做靠山,可到底不傻,不然也没如今的恬淡日子。
待到傍晚,荣烺问起兄长可向户部赵尚书打听了,明白可否多匀些银子给国子监。荣绵道,“我知你就记挂此事,我已问过了。赵尚书说,旁的银子没有,要是国子监肯怕革了捐生名额,银子不够使,让国子监只管放心,这些银子必是有的。”
荣烺大为讶意,“赵尚书竟这样明理?”
荣绵一笑,“我就说了,赵尚书只是瞧着有些严肃,实际是个能臣。”
荣烺点点头,“这事儿上,他还是不错的。”
“等你多跟他接触接触,你就知道他这个人了。”荣绵笑,“我今儿问了丁师傅,丁师傅也说该革了捐生,空出的名额,不妨多招些举子秀才入国子监学习。”
“是啊。皇兄,不妨明天中午咱们召唐祭酒来,把这消息告诉他,一则让他安心,二则也让他能着手准备改制之事了。”
荣绵看向祖母父亲,“这事儿得先经朝廷同意才行吧?”
荣烺奇怪,“昨天不是把这差使交给咱俩了么?”
荣晟帝看向荣烺,“昨儿就是让你们看看奏章。”
荣烺说,“光看奏章不行动也没用啊。”
荣晟帝道,“你们想想,革了捐生,扩招举子秀才,以后举子秀才的人数会越来越多。那今日分辟书院,岂不多此一举?”
荣绵颌首,“是这个理。”
荣烺另有看法,“父皇,昨日我看唐祭酒的奏章,他奏章里就说了,监生乡试会试考中的人数一直在下降。要我说,分两个书院反而好,这样,两个书院形成竞争。待以后国子监官员考核,便从治下举子秀才的成才人数算。谁治下的学生中乡试会试的名额多,便是教学用心的,反之,便是不用心的。这样,必然官员用心教,管理也会趋向严格。”
荣绵反应很快,“国子监司业两人,若分两个书院,一位司业负责一个书院便好。只是监丞主簿得另设了。”
荣烺对官员的配置便不如荣绵清楚,她问,“皇兄,监丞主簿是几品?”
“一个从六品下,一个从七品下。”
“都是小官,便是添上两个,一年也费不了多少银米。”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此事说了个七七八八,郑太后见状,笑与荣晟帝道,“这差使就交给他们俩吧。阿绵年纪大些,原就该学着当差。阿烺跟着打个下手。”
国子监改制虽则朝中反对的人不少,却也不算大差使,荣晟帝吩咐俩人,“那就好好做。阿绵你多用心,阿烺遇事记得跟你皇兄商量,别自作主张。”
荣绵起身道,“儿子谨遵皇祖母、父皇吩咐。”
荣烺自信满满的一扬下巴,“父皇放心吧。我跟皇兄一起,绝对没问题。一定把事儿办的妥妥当当,体体面面!是不是,皇兄?”
荣绵真不想打击他妹,可他又绝不是荣烺这种自信过头的性格。荣绵说,“事儿还没办哪,先别说大话。”
“这不是大话,我说的都是实诚话。”
荣绵看她并无说笑模样,当下对他妹十分佩服,“我再没见比阿烺你更自信的人了。”
“先办再说吧。”看闺女扬着下巴,挺着小肚子的自信模样,荣晟帝忍不住好笑。
郑太后也是但笑不语。
荣烺才不管旁人怎么笑,反正她觉着这事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