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门,当真是惊险又刺激,还帮齐师傅预警了一项政治阴谋。当晚,荣烺跟小伙伴儿们总结,“可见多出门是好的。”
姜颖说,“不知道齐师傅跟谁结了仇,这一下子就是要把齐师傅害死。”
荣玥跟着点头,荣玥与姜颖都有宗室血统,对祭天之事是很看重的,也深知祭天的重要性。
想一想齐师傅这事,郑锦道,“这可不好说,齐师傅的仇家啊,那堆山填海啊。”
颜姑娘也是一脸赞同。
荣烺给惊一跳,“齐师傅有许多仇家么?”
“是啊。”郑锦说,“公主您没看到,齐师傅都随身携带匕首防身的么。”
荣烺说,“一般武将也都会带刀剑,可能是齐师傅好武啊。”
“不是。他纯粹是仇家多。”郑锦说,“我听人说,当年林家案发,齐师傅还在刑部任职,听说光那一年,齐师傅隔三差五就要挨一回刺杀。当时,太后娘娘不放心,还专门赐了齐师傅一队禁卫军保护安全。”
荣烺说,“刺客竟然这么嚣张?齐师傅那时候肯定没现在官职高,齐师傅都这样了,当年的主审还在么?”
“在。”郑锦对荣玥、颜姑娘二人一呶嘴,“主审有三人,一个是郢王,一个是颜相,一个是我祖父。”
荣烺说,“那得多少刺客啊。齐师傅都不是主审,就挨这么多刺杀。主审的,还不得更多人刺杀啊。”
“那倒没有。”郑锦握着热乎乎的茶盏,“主要齐师傅比较招恨。”后头的事不大好说。
荣烺催她,“哪儿招恨,我看齐师傅挺好的。”
郑锦露出为难模样,除了颜姑娘,其他人连带荣烺都好奇的看向郑锦。郑锦道,“你们可别跟旁人说去,这事儿也过很多年了。阿颜肯定也知道的。”
颜姑娘点头,“当年齐师傅揭露了许多林党不法之事,能把整个林党连根拔起,齐师傅居功至伟。”
荣烺好奇的要命,“那齐师傅是大功臣了。”
“当推首功。”颜姑娘道。
“齐师傅现在也就三十几,林党得是十来年前的事儿了,那时齐师傅更年轻,他怎么立的功?”荣烺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下子,连颜姑娘都有些为难了。
姜颖说颜姑娘与郑锦两下,“这都说开头了,就大胆说说呗。这可怎么了,无非就是咱们年纪小,才不大知道。搁上些年纪的官员,肯定都知道。”
荣烺更体贴一些,“你们能知道什么不能说的机秘么?”
郑锦把茶盏一撂,干脆说了,“也不是不能说,就是你们可不能在齐师傅跟前透出什么来,这不大好的。”
说着,郑锦看颜姑娘一眼。
颜姑娘点头,“这事关齐师傅的家事。”
郑锦道,“其实说来也不怪齐师傅。”
颜姑娘深为赞同,“齐师傅主要命不好,运道太差。”
“快说快说。”姜颖性子比较急。
荣烺也看着她俩,“说要紧的。”
郑锦便不再掖着藏着,“这事儿说来话长,得从前前任的礼部尚书周尚书说起了。这一说就往先帝年间去了。”
“有一年春闱,那一年的状元姓周,金榜一出,周状元顿成帝都最有名的才子。更让无数人心仪的是,周状元刚满二十岁,真真年轻俊才,风头一时无两。”
“很快,周状元被当年任翰林掌院的林学士招为爱婿,这位林学士,便是日后的林相。”
“周状元成亲后,夫妻恩爱,官运亨通,一时传为官场美谈。只可惜,周夫人一连生下三女,周状元膝下无子。后来,周夫人为周状元纳两房妾室,两妾也只生了两个女儿。直至周状元年至不惑,官居尚书之位,依旧无子。”
郑锦叹口气,“这一年,又是春闱大比之年,各地举子纷至帝都城,其中一人风头最盛。这人姓齐,就是齐师傅了。据我娘说,当年齐师傅风头之盛,闺中女娘们谁要没得过齐师傅的诗句,出门都没有谈资。”
“而且,那一年原本先帝嘱意的主考官是周尚书,但不知何故,后来改点丁相为主考。”
颜姑娘插了句,“我听说是齐师傅给周尚书写封信,让周尚书避嫌。周尚书主动面见先帝,先帝才改点丁相的。”
荣玥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姜颖道,“肯定俩人有关系,我听说在科举中,有亲戚关系的就要避嫌。”
荣烺点头,问,“难不成齐师傅是周尚书的儿子?”
郑锦惊,“公主你猜到了?”
“很明显啊,你都说了周尚书有多缺儿子了。还能让周尚书主动放弃主考官之位,除非齐师傅是周尚书的儿子,不然谁会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荣烺虽则年纪小,但耳濡目染也知道春闱主考是多么厉害的位置!
荣烺奇怪,“周尚书这么缺儿子,他夫人又允他纳妾,那为什么不认回来?咱们齐师傅,论相貌论才学,都是一等一,还是状元出身。”
“听我说啊。”郑锦也说到兴处,“这又是一桩陈年之案了。倘是外头女人所生庶子,估计周尚书乐不得早认了。齐师傅可不是庶出,齐师傅是周尚书老家原配所生嫡长子。”
荣烺大惊,“周尚书娶林氏女之前就在老家成过亲了???”
姜颖也极是不可思议,“世间竟有这样的事!!!”
颜姑娘道,“不能信吧?可这的确是事实。”
荣玥道,“可《贞烈经》上都说,先贫寒后富贵,是不能休弃糟糠之妻的。”
“对啊对啊。”姜颖说,“这中了状元,难道就能抛弃发妻么?律法也不能允的。”
颜姑娘看向荣烺,荣烺思索片刻,说,“正常有德行的人当然做不出这样的事,律法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但如果是女方提出和离,则不在此列,律法也会准许。”
颜姑娘点头,“正是,当时因此事攻讦周相者极多,周相拿出和离书为证,大家也只能闭嘴。”
荣烺已经大致能想明白,为什么当年林家倒灶,齐尚书居功至伟了。姜颖问颜姑娘,“那接下来都发生什么事,齐师傅就认下周尚书了?我看齐师傅不像贪财好势的人。”
“没有。周尚书是很想认儿子,齐师傅根本不理他。”颜姑娘说着也觉解气。
郑锦也说,“听说当年,周尚书想的抓心挠肝。你们想想,好几十年没见过儿子的面,忽然间,天降这么个出息儿子。咱们齐师傅现在也是一等一的光彩照人,他中状元那年才十八岁,比周尚书中状元的年纪还要年轻两岁。别说周尚书这没见过儿子面儿的,就是家里有一百个儿子的人家,也得当成活宝贝。”
“当年周尚书为了认儿子,不知请了多少人去说和。”郑锦道,“阿颜,你祖父就受周尚书之托去过,是吧?”JG
颜姑娘觉着有些没面子,说郑锦,“你祖父不也去过么?”
郑锦道,“我祖父实在是却不过林家的面子。”
颜姑娘说,“我家也一样。”
荣烺打量着她俩神色,坏笑,“肯定没得齐师傅的好话。”
郑锦笑,“这个就不提了。当时受林家周家之托的人很多,没一个得齐师傅好气儿的。”
姜颖问,“那后来呢?”
“你想这得是多大的深仇大恨,听说齐师傅母亲生前过的很苦,没等齐师傅长大就故去了。齐家也没别的人,齐师傅全赖才气惊人,早早中了秀才,他家乡的士绅送银子让他到州府官学读书。当时任江西巡抚的丁相看到齐师傅的文章,送了齐师傅五百银子,齐师傅在州府中了举人后,第二年来帝都春闱,一举夺魁。”郑锦说,“只要是个男人,想到自己生母的遭遇,那能这么算了么?”
姜颖斩钉截铁,“不能。可当时林家知道周尚书老家娶妻的事么?”
郑锦道,“知不知道的,反正林家不承认他家知道。可要说他家不知道,就是寻常百姓婚娶也得问明女婿家的情况,怎么也得找个熟人在女婿家打听打听女婿人品吧?林家知交故旧遍天下,要说周尚书有什么机密事打听不出来,成没成过亲都打听不出来?林家嫁的可是嫡女!”
姜颖问,“那接下来怎么着了?周尚书能为着齐师傅连主考都不做了,就算死求白赖也想认齐师傅吧?”
“费了许多周折,最后还是先帝发话,齐师傅这才认下周尚书。”郑锦说。
荣烺一幅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神色,“先帝这事儿办的,真不咋地。”
“也多亏齐师傅身入虎穴,不然后来林家把持朝政,说一不二,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寻到林家罪证,肃清林家朋党呢。”郑锦道。
这其间来龙去脉,荣烺算是清楚了,“难怪林党余孽那么恨齐师傅。周尚书最后怎么着了?”
郑锦道,“上吊自尽了。”
大家都有些唏嘘。荣烺却是说,“死的好。这种烂人,自尽算便宜他!”又很心疼齐师傅,“你说咱们齐师傅,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也不知怎地这样命歹,有这样的生父!”
“可不是么!真为齐师傅不值!”姜颖也很同情齐师傅,问郑锦,“难道这么多年,林党还有余孽要对齐师傅不利?”
“也才过去十来年么。再说,齐师傅的仇家也不只林党,他还顺带把周家族人都清洗了一遍,十个恨他的人里,一半得是姓周的。”郑锦说,“他平时嘴刻薄,官场上的梁子也不少。”
荣玥很为齐师傅发愁,这么多仇家,可怎么过啊。’
荣烺也大作感慨,“这么多仇家,齐师傅还安安稳稳坐在礼部尚书的位子上,可见齐师傅的本领。”
郑锦道,“这回可是多亏了公主。”
郑锦说的是望灯的事。
荣烺捏粒松子糖含嘴里,“这是齐师傅自己的运道。你们想想,要是换了户部赵老官儿的人品,他能带咱们去?也就齐师傅有见识,带咱们过去,也化解了他自己一劫。”
齐师傅这么命歹,怪不得一把年纪也没成亲,就那么个亲爹,这样的身世,能好好活着都不容易了。
想齐师傅无妻无子的,荣烺想,她既是齐师傅的弟子,以后她可是得照顾齐师傅些,让齐师傅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