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绵其实挺想知道外祖家到底因何失爱于祖母,他问荣烺,“你知道外祖家到底犯了什么过失么?”
荣烺很干脆,“不知道。”
荣烺摸着腕上金镯,这个镯子就是搭着头上小宫花制的,上面錾的是小梅花,一朵一朵的,可好看了。
荣烺有心问问,看妹妹可听祖母提过,不过,见妹妹拨弄镯子在臭美,也就没问了。
晚了上见膳房呈上一道笋汁豆腐,荣烺一尝,比三清观味道不差。荣烺请祖母、父亲、兄长都尝了,荣绵是已吃过的,点头,“我吃着比那天在三清观更鲜一些。”
郑太后荣晟帝都说这菜爽品,荣烺挺高兴,赏了做这菜的厨子五两银子,还特意跟柳嬷嬷说,“今儿迟了,嬷嬷帮我记着,明儿天早上我还要吃这菜,再让膳房多做一道,给母后那边儿送去,是我跟大哥孝敬母后的。”
柳嬷嬷道,“是,老奴记下了。”
郑皇后得了荣绵荣烺的孝敬,知道这是出宫学来的菜,尝一尝,的确是三清观的手艺。郑皇后道,“记得小时候随祖母到三清观拜神仙吃过一回。”
宫人帮着布菜,“娘娘喜欢,便多用些。”
郑皇后道,“你记得同咱们膳房吩咐一声,如今天冷,中午给大皇子那边儿添道羊肉锅子。给今儿教阿烺的师傅添两道菜。”
宫人笑着应下,心里知道这菜必是公主孝敬娘娘的,且不说大殿下平时功课忙,不大想着这个。就是平日里,也是公主更亲近凤仪宫。
一到冬至,年便近了。
宫中也忙碌起来,郑皇后跟郑太后商量,荣烺年纪渐长,不如跟着一起学些宫务。
郑太后说,“我也正有件事跟你说。”
“母后吩咐。”郑皇后端起茶,慢慢喝一口。
“是这样,先前阿烺读书,给她选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做伴读,当时想,孩子们年纪小,住一个院子,是为了让孩子们尽快熟悉,也热闹。”郑太后道,“如今都大些了,阿颖阿锦她们也都与宫中熟了,明年把这宫里旁的几处院子收拾出来,阿烺不动,阿颖几个,一人一处院子。孩子们就自己管自己院子的事。”
郑皇后道,“这事我先交待给内务司,明春天气暖了,就开始收拾。快些春末就能搬,便是慢些,仲夏时也必得的。”
“这事不急,你心里有个数便好。”郑太后道,“我原想让阿烺从管自己身边事开始学着理事,年下宫务烦多,她肚子里今儿一个主意,明儿一个主意的,别好好的章程,叫她这里改改那里动动,倒给你添些宫务。”
郑皇后道,“具体细务有下头人,这个先不叫阿烺管。我想,大致的几件大事得让阿烺心里有数。冬至祭天,小年祭神祭祖,这是大的祭礼。另有一年中各种大小祭礼,得让阿烺慢慢心里有数。”
郑太后点头,“这很是。等她放学,我同她说,她就好个热闹,必然乐意。”
这些祭礼,于民间也都有了。
当然,民间不得祭天,不过,祭神祭祖,各家都有。这些准备,都是由各府女眷主持。郑皇后小时候也跟母亲、祖母学过主持中馈,对贵族女子,这是自小要接触的内容。
郑皇后身为嫡母,且与荣烺关系不错,也记着这事。
待中午荣烺放学,郑太后与她说到这事,荣烺果然愿意,“那我们今年早些放假,阿玥姐她们也好回家帮忙。”
不过,这还没到腊月,荣烺跟小伙伴们商量后,打算腊八后就放假。
至于冬至祭天,这是没荣烺份儿的。祭天都是荣晟帝带着荣绵去,不带她。荣烺对此颇是不满,虽然她可以参加明年春天的祭天农、天蚕礼,可祭天不让她去,她就是不太乐意。
也不知道祭天的圜丘长什么样。
因为祭天礼是只有皇家可以举行的仪式,在祭天前三天,荣晟帝就在内宫沐浴斋戒,荣绵还要读书,仪式虽没有荣晟帝的郑重,这三天也都会食素。
荣烺不用祭天,所以,她不用吃素,不过,前儿吃烤羊有些上火,郑太后让她吃些清淡的败火。她也放了三天假,每天早上就带着小伙伴到凤仪宫,跟着看母后娘娘准备祭天的物品。
祭天仪式是非常复杂的,准备的东西也非常多。
有很多一部分祭礼用品是礼部主持,譬如,祭天时用的牲畜、神库祭器、神牌位、供器、礼器,以及乐部的绪乐队等,这些皆由礼部准备。
但也有一部分,譬如祭天时用到的酒、果、菜肴等大量用物品,便是内务司准备。
这一部分,是要郑皇后操心的。
荣烺看着内务司呈上的单子,供天的酒、果、菜肴加起来便有二三百样,姜颖等人也跟着开了回眼。荣烺说,“做事得认真。母后,我能亲自去看看吗?”
郑皇后说,“这有什么不能的?”交待给张总管,“带公主去瞧瞧。”
张总管道,“如今人慌马乱的,不若臣回去令他们收拾干净,以免污了公主鞋袜衣裙。”
荣烺奇怪,“事儿越大,越得有条理才做得好。难不成你们那边还乱七八糟的?那一定是做不好的。”
张总管:……
张总管连忙道,“也还整肃。”
荣烺,“看,谦逊的不是地方了。”
张总管道,“殿下若要巡视,臣亲做向导。”
郑皇后唇角一弯,对荣烺轻轻颌首。荣烺便说,“好吧。那我就代母后去瞧瞧,也看看张总管的能为。”
便带着小伙伴儿们亲自随张总管去了内务司准备祭品的地方。
到底是宫中,虽则在门外就听到里面宫人杂役谈笑,不过,进去后还算整齐。就是在准备祭品,免不少烹煮之事,味道有些难闻。
荣烺强忍着没拿帕子捂鼻子,外头长条桌上,满满都是用青瓷碗碟摆着的鸡鱼果品等物,荣烺过去亲自查看一番,还从袖子里摸出条细绳,量了量鱼的尺寸,系个小疙瘩,准备回去拿尺子比一比,看看对不对。
张总管额角沁汗,在边儿上回道,“殿下放心,这鱼已足一尺。”
荣烺道,“祭祀是大事。我知道你必然用心,只是咱们也要多查多看。下头当差的看咱们重视,他们自然也就不敢轻忽。”
“是。”张总管心说,公主小小年纪,可比大殿下难伺候多了。
然后,准备的酒水,干果,荣烺一一瞧过,这才踱着步子,带着小伙伴们回了。
她先回凤仪宫,跟嫡母郑皇后说了检查结果,让宫人拿出尺子一比,果然鱼的尺寸是够的。荣烺满意的说,“张总管做事还算周全。”
她不仅关心内务司的准备,还召来礼部齐尚书,问关于祭天之事,礼部准备如何了。齐尚书道,“我近来也正忙于此事。明儿得去巡视神库神厨那边的准备。”
荣烺问齐尚书,“书上学的终归得用到现实中才行,齐师傅,明儿你带我一道如何?我也去瞧瞧,开开眼界。”
齐尚书看向郑太后,“这事儿臣可不敢做主,得听太后娘娘的。”
荣烺立刻两眼巴巴的看向祖母,郑太后笑道,“去就去,反正这两天你也没功课。”与齐尚书道,“公主年纪尚小,不要让公主到牺牲所那边去。”牺牲所是杀祭天牲畜的地方,郑太后觉着不大洁净。
齐尚书躬身应道,“是。公主可去神库那边,看一看诸多礼器。”
荣烺又与齐尚书约好时间,第二天早膳后,齐尚书过来接公主殿下。
当天晚膳时,荣玥说,“公主,咱们明天要去祭天的地方,要不要也斋戒一顿。”
荣烺这两天的饮食本来就偏清淡,只能喝点鱼汤,她一听这话,立刻说,“不用不用,牺牲所就是杀祭天牲畜的地方,还杀生哪,咱们又不祭天,就是过去帮忙,不用斋戒。”
荣玥一想,也有理。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还能去祭天之地开眼界,都觉着荣幸异常。
那简直,一辈子有这一遭也值了。
第二天,齐尚书骑马,荣烺几人依旧坐车,齐尚书还顺带检查了自宫中出来一直到圜丘的道路可修理平整,待到南郊祭天神宫,齐尚书下马,荣烺等下车,齐尚书更加留意神宫内建筑的修缮情况。
再有,神库的祭器可有补充完整,当天要挂的灯笼、蜡烛,一样样都细致看过。
荣烺亲眼见了才知道祭天时挂的望灯比人还高,连望灯里放的蜡烛也不比她矮,荣烺说,“好生气派。”
齐尚书笑,“这望灯是挂在外头望灯杆上的,每根望灯杆高九丈九尺九寸,所以这灯笼也必得大才好。”
荣烺见这蜡晶莹洁润,说,“这蜡也好。”
“这是帝都方家的蜡,他家制蜡也有几百年的功夫。这蜡挂上,可连续燃烧六个时辰不熄。”齐尚书对祭天礼制如数家珍,顺带与荣烺道,“神宫大小灯笼一共九百九十九盏,正合九九之数。”
荣烺头一回见望灯,拍了拍,灯笼发出“空空”两声,“可真大!”
齐尚书含笑道,“这也是臣所见世上最大的灯笼了。”
“这边物件太多,看看就出去吧。我带殿下到绪乐所那边瞧瞧去。”齐尚书引着荣烺向外走,提醒荣烺,“小心着脚下些。”
这屋里物品虽多,也还整齐,只是不知哪里突然蹿过什么东西,就听有宫人尖叫,“老鼠!”
接着荣玥郑锦两声惊呼,荣烺还没回过神,就感觉什么东西从脚下蹿过,荣烺这辈子还没见过老鼠,一下子跳起来,哗的撞到身边望灯上。
还好林司仪反应快,一把捞起荣烺,没让荣烺跌倒。
齐尚书说,“没事儿,已经跑出去了。”
可就在此时,望灯歪了歪,轰的倒地上,就听劈啪一声脆响,那只巨大的望灯坍了一半。大家都吓一跳。
荣烺也吓一跳,她定定神,看向齐尚书,“这灯这么不结实的?不是说要挂那老高的杆子上的么?”
齐尚书肃容,“望灯原应极结实的。”两步过去,自靴筒中取出一把匕首,刷刷划开望灯的笼布,露出里面老脆的竹撑。
齐尚书立望召来随侍官员,一面吩咐彻查,一面令人拿出备用望灯检查,另外把做望灯家的家主拘来。
荣烺很同情齐师傅,“好在祭天前发现了。”
齐师傅道,“公主真是臣的福星。”
荣烺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该感谢那只老鼠。”地方大,人少,就容易有老鼠。荣烺问,“旁的是不是也要重新检查一遍?”
“我已令人重去检查了?不过,若样样都能叫人动了手脚,我这礼部尚书也不用做了。”
下午回宫,荣烺把这件事同祖母说了。
“亏得发现了,要不祭天时灯笼或是坏了或是熄了,多不吉利。”
郑太后道,“若祭礼有差错,齐康就不用在尚书位上呆着了。”
荣烺有些吃惊,也不过是个灯笼的事。可想想,倘祭天大典出现失误,必然是礼部负责。齐师傅简直首当其冲,荣烺说,“也不知道谁这么坏,要害齐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