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后这一病,无形之中生出多少风云暗涌。
苏家这样的家族,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后宫权柄落在曹太后手里的。
不过,如何子衿虽然也想到苏家的处境,但何子衿做为旁观者,很明显有不一样的思维,何子衿私下还与阿念说呢,“于苏家而言,就是咱家,不论咱们两家的姻亲关系,就是我自己个人喜好,我也更喜欢苏太后些。只是有一样,曹太后再不招人待见,这也是今上生母。”
阿念显然对于权势另有自己的见解,阿念道,“这事与身份无关,别说是今上生母,就是今上的祖宗太宗皇帝再生,想重掌朝政,也不是说掌就能掌的。如苏家这样的大家大族,不会轻易退一步的。”
何子衿与阿念八卦,“那你说,苏家这一步,是退,还是不退?”
阿念想了想,“苏家眼下是绝不会退的,苏尚书位在内阁,与太皇太后私交也好,各方面的交情关系,曹家现在没的与苏家比。再者,苏太后位子正,她是先帝正经元配皇后,曹家在名分上就差一头。这个时候,苏家绝不会退。”
“那以后呢?”
“以后的话,除非朝中遽变。”阿念道,“苏家世宦之家,曹家不过暴发之家,底蕴不同,何况,观曹家行事,实在不甚聪明。曹家,八成就是想着姐姐那句话,毕竟他们是陛下血脉外家,才时有放肆的。只是,这句话还是待陛下亲政之后再说才好。如今太皇太后与内阁执政,他家就这样没眼色,眼下曹太后还在,看在曹太后的面子上,他家尚无妨碍。之后实不敢说,如果一直这样,没落不过两三代的事。”
其实,后宫朝中这些大势,根本无关江家的事啊,偏生夫妻俩私下特爱絮叨。
在家里八卦过,何子衿再进宫不自觉的便会留意一二。
譬如,苏太后微恙的消息传出,进宫请安的命妇多了不少,毕竟,这是今上嫡母,当朝太后。苏太后为人性子温和,于诰命中名声极好,许多亲戚故交,听闻苏太后有恙,能进宫的都递牌子进宫问候。
这其中,就有温慧郡主与其女柳悦柳姑娘。
柳悦母为郡主,父为伯爵,先帝遗旨亲自为今上赐下的亲事,这亲事,绝对铁板钉钉的,柳悦就是将来的中宫皇后。故而,听闻苏太后有恙,温慧郡主连忙带女儿进宫请安。
太皇太后说起苏太后来也很是关心,太皇太后道,“阿苏待我一向孝顺,前些天因着我的千秋节,她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肯有丝毫懈怠,劳累着了,幸而并无大碍,她昨儿还要起身过来,我叮嘱她必要多休息几日,不然,我再不能放心的。”
温慧郡主笑道,“婶子待太后亲闺女一般,太后贤孝之名,也是举朝皆知。我听说太后娘娘有恙心里就很是担忧,连忙带着阿悦进宫来看望,知道太后并无大碍,我便放心了。”温慧郡主为仁宗皇帝兄长晋王嫡长女,论辈分,正是太皇太后的侄女。
太皇太后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有几日不见阿悦了,就是阿苏,也很想她呢。”便吩咐宫人带着柳悦去永寿宫给苏太后请安。
曹太后闻言起身道,“我正要去看望姐姐,母后,不如我带阿悦过去吧。”
“这也好。”太皇太后点头允了。
待柳悦去了,太皇太后又问了温慧郡主,“你婆婆可好?”
温慧郡主道,“我与阿悦出门前,婆婆还说让我代她问侯婶子大安。”
太皇太后笑,“我这里都好,只要他们保重,我便放心了。”
何子衿哪怕是个旁听的,听到这话也知道太皇太后与柳家这不是一般的交情。
之后的事,何子衿就不晓得了,因为,到了时辰她就去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授课了。
不过,没几日,何子衿再按着时间进宫授课时,太皇太后就与她说了,“端宁与我说,大公主与嘉纯年纪也大了,该学着管些事,以后也好分宫别居。我想着,也是这个理,端宁像她们这样大的时候,已能帮我管些庶务了。如此,你们几位先生的课程不妨变一变。”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减了些课程,如何子衿这样一月上课四次的,直接改成了两次。
何子衿回家说起此事,苏冰私下道,“我回娘家,听我母亲说,曹太后原是建议柳家姑娘一道跟着学习,太皇太后却是未允。”
何子衿眉心一跳,道,“曹太后很喜欢柳姑娘啊。”
苏冰道,“想来是的。柳姑娘毕竟是先帝亲自赐婚给今上的,以后就是皇后娘娘,曹太后做婆婆的,这以后,就是婆媳了。”
何子衿笑道,“与咱们一般。”
苏冰皱皱鼻尖儿,悄声道,“曹娘娘身份地位虽尊贵,可要媳妇说,曹娘娘的性子,可不是容易讨好的。无非就是看柳家势大,这会儿拉拢着柳家罢了。”
何子衿道,“原本先帝赐婚,柳伯爵就是陛下的国丈,柳国公便是太国丈,这样的身份,还用拉拢。我虽来帝都日子浅些,也知道柳家最忠心不过。”
“哪里是为国家拉拢,要是为国家为朝廷,柳家这样的忠臣,就是不拉拢,也是战战兢兢的为陛下当差。这不过是曹家拉拢柳家罢了。”苏冰道,“柳姑娘虽是要嫁给陛下的,毕竟还未大婚,哪里有未过门儿的媳妇就去婆家管事的道理呢。”
何子衿想了想,“就不知柳家做何想了。”
苏冰道,“我以前听父亲说,柳国公当年就是仁宗皇帝麾下爱将,柳国公当初是学文的,那会儿仁宗皇帝还是藩王,藩地就在闽地,柳国公开始入闽王府做官,之所以转为武事,还是太皇太后当年推荐。后来,果然柳国公一飞冲天,成为咱们东穆朝赫赫战神,也因此,得封公爵。”
何子衿也听闻过一些柳国公逸事,不过,何子衿知道的多是道听途说,没有苏冰这般详尽。在慈恩宫时,何子衿就觉着,太皇太后与柳家关系不一般,不想是这样的老交情。何子衿微微颌首,看来,太皇太后此举,定是好意无疑了。
何子衿真心觉着,太皇太后委实是个好人。
柳家刚送走过来说话的曹家人,柳伯爵柳昱笑的脸都僵了,待回了房,温慧郡主问,“曹家人过来做什么?”
柳昱道,“来与我说,曹太后想闺女早晚要嫁入宫中的,故而想早些教闺女熟悉宫务,不想太皇太后竟然未允。曹家人来劝我不要多想。”
“这叫什么话?”温慧郡主听这话不高兴,道,“婶子还不是好意。”
“原话不是这样,原话委婉着呢,不过意思就是这意思了。”柳煜自己倒盏茶,道,“这曹家,把太皇太后想的也忒狭隘了些。宫务以往都是苏太后执掌,苏太后凤体不适,方由曹太后接手。要不是端宁公主不喜曹太后,也不会提让大公主、嘉纯郡主一起学着分担宫务。何况,苏太后不过小恙,就没好的那一日了。大公主、嘉纯郡主皆是贵女,她们学习宫务,名正言顺。咱们阿悦还未与陛下大婚,哪好这没过门儿就去帮着管事儿的?何况,这会儿去了宫里,阿悦是夹在两宫之间难做人。太皇太后知道咱家为难,才没应这事。哪里还用曹家特意过来与我再说一遍的。”
一句话,在帝都混的,谁傻呀。
温慧郡主眉间有些忧色,道,“曹家眼下是乱钻营,且不必理他。我倒是忧心一事,上遭我带阿悦进宫给苏娘娘请安,曹娘娘非要带她一道过去。阿悦回来与我说,曹娘娘坐在苏娘娘那里说了一大通,阿悦也没轮上说两句,曹娘娘就带她出来了。”
温慧郡主出身藩王府,太宗皇帝是她亲祖父,她也是经四代皇帝的人了,温慧郡主道,“先帝未曾赐婚时,阿悦也常跟我进宫,给婶子和苏娘娘请安。苏娘娘为人和气,性子温柔,待阿悦很好,阿悦也很喜欢苏娘娘。先帝赐婚后,咱们先时守孝,阿悦也好些日子没进宫,这一进宫,曹娘娘喜欢阿悦,我自然高兴。阿悦这里,进宫就是两个婆婆,我看曹娘娘的性子,可是有些好强的。”温慧郡主就差直接说,曹太后怕是不能与苏太后和平共处了。原本,两宫太后之事与温慧郡主不相干,可就因先帝赐婚,闺女以后要做皇后,温慧郡主便担心闺女担心的了不得。
柳昱道,“眼下阿悦与陛下都小,哪里就用担心这些事?再者,两宫太后还不是要听太皇太后的,阿悦进宫,只要服侍好了太皇太后,就不必担心。”
温慧郡主再三道,“婶子的心胸,当真无人能及。”说来,温慧郡主虽与太皇太后关系一直不错,但她爹晋王,晋王年轻时有些,怎么说呢,反正,那会儿大家都年轻,晋王这做大伯子的,还与当年太皇太后这做小婶子的拌过嘴。如今太皇太后如此照应柳悦,温慧郡主怎能不心生感激?
柳家对太皇太后满腔感激之情,苏家则并非苏冰说的那般简单。
苏冰已是出嫁的孙女,她是接触不到家族核心的。
苏夫人此时正与丈夫商量呢,“你不是说柳姑娘定能进宫主持宫务么?如今怎么没成?”
“我原想着,柳姑娘的事最好是由咱们或者哪位公主推动,这事如何叫曹家先一步提了出来?”苏不语皱眉,“你查一查家里的人。”
苏夫人眼色微变,“老爷是说,有人将消息漏了出去?”
苏不语冷哼一声,继而道,“太皇太后拒了此事,于咱们娘娘并无大碍。”
“我听侄媳妇说,曹太后当着咱们娘娘的面儿就很是拉拢柳姑娘。”
“柳家要是好拉拢的,今上就不会赐婚他家姑娘了。”苏不语道,“你多留心,曹太后想拉拢柳家,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动作。妇道人家,无非就是召柳姑娘进宫说话,或者是赏赐东西。娘娘一向沉得住气,就让娘娘好生把身子养好,我自有说法。”
苏夫人连忙应了。
苏家里里外外排查了一遭,苏不语确定家中消息有所走漏,只是,一时也查不出是谁走漏的,只得暂且按下此事不提。毕竟,这事承恩公府那边儿也知晓,不能算十分机密,他自家好查,承恩公府那里却是不好查的。
接下来曹太后的举动一如苏不语所料,隔三差五的就命人接柳悦进宫说话,还时有赏赐,做足了和善面孔。苏家出一损招,曹家近来很愿意与帝都豪族联姻,如刚刚曹家嫡长孙就定下了永福大长公主的孙女。苏家也没做啥,就是安排人时常在曹家人面前赞柳家儿郎出息。
曹家刚联姻了永福大长公主府,家里待嫁的女孩子也多,一寻思,柳家乃帝都名门,柳国公柳扶风这一支就有两个爵位,一为伯爵一为公爵,这是何等的体面与显赫。在帝都,能与柳家相比拟的,也就是文康大长公主的夫家永安侯府了。永安侯府李家是有两个侯爵位的。
曹家先时也有与李家联姻之意,奈何李家十分的势利眼,瞧不起来,竟然看不起他家,拒绝了联姻。曹家正憋一口气,这会儿想到柳家,觉着简直比李家更有前途,无他,柳悦可是将来的皇后,一旦柳悦正位中宫,按规矩,柳家必然再多一民爵,历来皇后之父,必封承恩公。
所以,曹家一寻思,柳家实在也是极好的联姻对象。再加上,近些日子曹太后待柳悦极为亲近,亲近的柳悦都打算装病一段时间,她实在是吃不消进宫了。
曹家是一颗红心想与柳家联姻,寻了媒人,媒人一提,柳昱立刻道,“家父尚在孝中,我怎能这时候为儿子说亲?莫提莫提!”要不是看曹家是陛下外家的面子上,柳昱就得把媒人赶出去,就这样,也是臭着脸端茶送客。
温慧郡主气个好歹,她乃宗室郡主,她的儿子,以后是伯爵的继承人,温慧郡主就是寻儿媳妇也是往世族豪门中寻,哪怕曹家是陛下外家,温慧郡主也从没考虑过他家姑娘,何况,温慧郡主因一向与太皇太后亲近,情感上也是倾向太皇太后,平日间便不大喜欢曹太后为人。再者,曹家寒门出身,尽管人家现在也不寒了,先时曹伯爵也是正二品总督,但以温慧郡主的眼界,仍不可能取中曹氏女。
故而,十分生气。
媒人给曹家答复,说了柳国公尚在孝中之事,曹家人还说呢,“柳国公虽在孝中,柳伯爵已是出孝了,何况是柳伯爵家的儿女,也是出孝的。”
媒人只恨自己高高兴兴的揽这差使,却是未料周全。媒人一幅苦逼脸,道,“柳国公正伤心老夫人之心,都要坟前结庐而居,柳家人出来应酬的时候都少,也怪我未虑周全,这时候提,的确不大合适。”人家是当真为长辈过逝伤心,守孝并不是摆个样子的。总不能祖父守孝,这里孙子议亲,天下没这样的理啊。
曹家有些失望,只得待柳国公出孝后再议。
柳国公出孝倒是挺快,柳国公是为祖母守孝,一年的孝期。待柳国公守足孝期,重起复为兵部尚书,曹家尚未提姻亲之事,温慧郡主的动作十分迅速,温慧郡主请长泰大长公为做媒,为长子求娶大公主。
太皇太后笑,“你与阿昱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大公主年纪尚小,我得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年。你们可不许急。”
温慧郡主见太皇太后允了,十分喜悦,连忙道,“是。我就是看大公主实在好,我实在喜欢她,怕我这不先开口,叫人抢了她去,故而,就先托长泰姑妈跟婶子提了。”
因是皇家的喜事,太皇太后与陛下说了,陛下亦认为,柳家门第,倒也堪配公主,亲自命内阁拟旨赐婚。
而曹家盘算此事良久,不预柳家直接尚主,非但令曹家算盘落空,就是这面子上的羞辱,如何忍得!曹夫人进宫时就没忍住同太后闺女絮叨了一通。娘家要与柳家联姻之事,曹太后也是知道的,曹太后一样没料到柳家竟敢如此!曹太后都气得了不得,自此疏远了柳悦。又很心疼娘家侄女,与母亲道,“阿萱那孩子,我看不是没福的,娘有空,只管带阿萱进宫来陪我说说话。皇帝每天都要念书、听政,我这身边儿没个人,委实寂寞。”
曹夫人听太后闺女这话,心下一喜,连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