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三月,平岚辞了陛下还有家里,押运着新一批的刀枪去了北安关。秦凤仪还特意去送了平岚一回,回头还与妻子说呢,“阿岚人物自然没得说,不过,看他这时常要往北面儿打仗,家里媳妇,岂不是独守空房了。”
这话,也就是秦凤仪同自家媳妇说了,他要是跟别人说,就有不正经之嫌,你一大男人,还与平岚关系不错,你这么关心人家媳妇是什么意思?李镜道,“有什么法子呢?平家以武功起家,平岚更是嫡长孙。不过,听说平岚媳妇有孕了。”
秦凤仪道,“平岚救过我的命呐,虽然我不大喜欢平家的女人,不过,一码归一码,你有空带些滋补药材去瞧瞧她才好。”
“这还用你说。”李镜道,“平岚家的长女,长得漂亮极了。”
“真的?”秦凤仪立时来了精神,自从有了儿子,秦凤仪因着自己当年娶妻一波三折的事儿,就很怕儿子以后的命运也像自己。于是,但凡听到哪家有出众的小闺女,他就特别的爱打听,看能不能给自家儿子做媳妇。
“当然了,上回我跟母妃过去,亲眼见过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黑葡萄似的,圆圆的脸,小小的嘴,又好看又乖巧。”李镜道。
秦凤仪只可惜自己没见过,不过,他叮嘱媳妇,“你现在细心留意着,可惜平岚走了,不然,我还能去他家瞧瞧他闺女长啥样。哎,我就担心这孩子受了平家的魔咒啊?”
“什么魔咒?”
“这都不晓得?”秦凤仪道,“你想想看,后丈母娘就笨笨的,皇后娘娘瞧着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我觉着,平家的女人有些笨啦。”秦凤仪自诩为世间第三聪明之人,找的媳妇都是世间第二聪明之人,以后给儿子娶媳妇,自然也要娶个比儿子更聪明的才好。秦凤仪道,“平家的男人,像平岚这样的,倒是不错,但女人就差很多啦。这女孩子生得这么好,千万别长笨了才好。”
李镜听得哭笑不得,道,“太太那里,你打趣玩笑都好,皇后娘娘这话的话,可不好说的。”
“我就只跟你说。”秦凤仪悄声道,“你说,陛下多聪明的人哪,可大皇子就笨笨的,这孩子笨,自然得是有缘故的,我虽然见皇后娘娘见得不多,但从大皇子这里推断,就知道,她肯定不是什么聪明人啦。”
李镜道,“就你聪明。”
“我起码不笨吧。”秦凤仪对于自己的智商还是很有信心的。
秦凤仪是在一次大朝会上,有礼部侍郎上书,请朝廷册愉王世子的。秦凤仪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现在的世子还只是个名头儿,竟然还未经册封呢。
秦凤仪自己倒没什么,景安帝的反应也很平淡,道,“世子要愉王上书亲自请封,礼部不用急。”便打发了那礼部侍郎,卢尚书都多看了那位侍郎一眼,心眼,是不是有病啊?这世子册封可不是小事,亲王世子一旦册封,等同郡王,朝廷立刻就是一笔偌大支出。故而,一般世子之类的册封都是待王爵上了年纪,再说册封之事。当然,现下愉亲王也六十出头的人了,只是,老亲王还硬郎着呢,可急什么册世子。
卢尚书虽是这样想,却也没说什么。
秦凤仪先时宗室改制,或是他平时行事不看人脸面,也得罪过人,故而,卢尚书虽未多言,当下便有人道,“愉王长子眼下刚入宗室,各项规矩礼法也还未谙熟,况,愉王长子还年轻,倒也不急着册封,何不待世子再稳重些,再行册封礼,亦是不迟。”
别看册封的话没人附和,这话倒是附和的人不少。更有御史台说,“前儿晋地蝗灾,刚刚赈灾了一大笔银子,眼下正是说赈灾的事。愉王长子素来心地宽和,想来也不急着册封吧。”说得好似秦凤仪多急似的。
秦凤仪道,“我要是急,就是心地狭窄了,多谢你,我且宽和着哪。”
能在朝中混的,真没几个简单的,那小官儿当即对着秦凤仪一揖,再三道,“多谢殿下允准。”把秦凤仪硬是给噎个跟头。
秦凤仪散朝时都寻到那小官儿跟前道,“我觉着我脸皮就够厚的了,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还有比我脸皮更厚的。”
小官儿嘻嘻一笑,拱手道,“还是殿下宽和仁慈,方容小的放肆了。”
秦凤仪哼一声,甩袖子走了。
就这么着,秦凤仪的世子册封竟也没成,好在,秦凤仪也并不急此事。景安帝还问过秦凤仪,秦凤仪道,“我又不想做什么世子,以后也不想袭王爵。待我家大阳长大了,直接册他为世子吧。等他长大,我就跟媳妇游山玩水去。”
景安帝完全不理秦凤仪这发梦的话,叫他到跟前,问了他些宗学的事。
秦凤仪给景安帝出的那要命的主意,就是在宗学六月大考之后。
时至六月,宗室的第一次大考结束,宗学考试后排出名次,还有就读的各宗室子弟,一家一份课业评语,都要各自班里的先生写好。之后,宗学召开了一次由师生和家长都在的表彰大会,表彰那些课业出众的孩子们。
秦凤仪很热情的邀请了大皇子、二皇子、愉亲王做为嘉宾出席,他还请内务府的工匠们用金银铜三种打制出了勋牌,表扬那些课业出众的宗室子弟。余者就是各成绩好的孩子们,每人除了勋排,还有俩大元宝拿,当然,这大元宝也是令内务府特别铸的,下面还铸的考试优的字样。秦凤仪准备了一箱子大小不一的元宝,还要求大皇子二皇子愉亲王三人,必要穿着正式朝服过去,不能穿常服。他三人是要给课业好的孩子们的颁奖牌的元宝的。
景安帝也很想凑个热闹,秦凤仪还不让他去,秦凤仪道,“陛下你这年中考试不能去,还有年底考试呢,那时您再去。”
大皇子还有心替自己亲爹求情,道,“父皇去了,宗室子弟更知上进。”
“大人物不能经常出场的,知道不?你们要是跟我似的时不时的就去宗学转一转,那些顽童们也就不怕你们啦。”秦凤仪这样说,景安帝只得道,“罢了罢了,朕不去就是。”
秦凤仪先与大皇子道,“介时殿下要想几句词,正式表彰大会时得用。之后,大殿下你负责给学习第一的孩子发奖牌和元宝,二殿下你负责第二名,我愉爹负责第三名。”是的,秦凤仪现在给愉亲王叫爹了,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他都是叫愉爹的。这称呼常听得愉亲王唇角抽抽,秦凤仪道,“我请了寿王给第四名颁奖,我负责第五名。”
秦凤仪把这第一次宗学大考之后的表彰大会办得颇是热闹体面,宗室嘛,特权阶级,别个都好说,就是好面子!
秦凤仪这次是按班级按年级给宗学的学生们排的名次,排名前的自然光彩,就在宗学教室前的大院子里,成绩好的小学生们一一被表扬,还有皇子亲王给发奖励。甚至,家长也被每人送了一朵大红花,就是时下人们成亲时,亲郎倌儿胸前系的那般,一模一样的,给系上。家长与孩子一道在宗学临时搭的高台上领奖,唉哟喂,那叫一个光彩哟。
至于没得奖励的,当然,没得奖励的占大多数,但,这些个宗室们,哪个没有虚荣心哪。瞧着别人家孩子这般给家里争面子,再看看自家孩子,若考的中等还好说,那些个成绩吊车尾的,个个心惊胆战,生怕回家挨捶。
这一整天,连大皇子脸上的笑意也没断过,表彰大会开过后,还有各家长都收到了一份自家孩子这半年的成绩总结。之后,上了半年学,给孩子们放五天假,待五天之后再来学里上课学习便好。
秦凤仪这一手,可是没少招那些个成绩不好的宗室子弟偷偷的骂,可有什么法子,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真是气死个人呐。
倒是宗室各家都很满意,觉着秦凤仪是真心给管孩子,虽则宗室改制的事,秦凤仪是把宗室得罪惨了,但,宗学管理上,大家还是很认可秦凤仪。尤其是家里孩子学的不错的那几家,都说愉世子给管的好,是个做实事的人。
宗学表彰这事儿,便是国子监、礼部知晓,卢尚书还私下同耿御史说呢,“愉世子倒是个做事的性子。”
这一点,耿御史也不否认。
秦凤仪与大皇子二皇子过去御前回禀宗学表彰大会的事,还没到御书房呐,就听到程尚书咆哮的声音。然后,程尚书就一脸怒火的自御书房出来了,凭程尚书的地位修养,竟是仿佛没看到他几人一般,怒气冲冲的大步而去,可见真是气得狠了。
接着,里头就传来咣啷一声,摔茶盏的声音。
秦凤仪当下一捂肚子,对大皇子道,“唉哟,叔叔尿急,大侄子,我,我先去方便一下啊。”然后,他也不过来给陛下报喜,哧溜跑了,再没见人影儿,你说把大皇子气的。那边内侍出来传他们进去,大皇子只得带着老实弟弟二皇子进去回禀宗学表彰之事了。景安帝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哪怕大皇子二皇子进去时,小内侍还在地上收拾碎瓷片,景安帝也已收了盛怒,换了平淡模样,问大皇子,“宗学表彰大会开完了?”
大皇子连忙恭恭敬敬的跟君父回禀了一番,景安帝听了,赞了几句,没见秦凤仪,不禁道,“怎么凤仪没与你们同来?”
大皇子道,“刚刚见程尚书怒冲冲的出去,愉世子尿急,说去方便,就没见回来。”
景安帝给气的,硬是给气笑了,道,“这贼头贼脑的东西!这是知道朕不高兴,怕进来遭受池鱼之秧。”看向大儿子、二儿子,道,“你们倒是老实。”
大皇子道,“父皇何曾迁怒过谁了。何况,纵是刚刚看程尚书面色不虞,儿臣想着,亦是因公事而起罢了。”
景安帝叹道,“还是你知朕心哪。”
大皇子道,“父皇因何烦恼,儿子可能为父皇分忧。”
“算了,程尚书就是这么个性子,朕用他,就是用他刚正不阿。这幅性子,既有他的好处,也有他的坏处。”景安帝先打发了二皇子,方与大皇子道,“泉州港市舶司的税银到了,半年是七十八万两。”
大皇子想了想,道,“往年也差不多这个数啊。”
景安帝道,“是啊,现在户部吃紧,程尚书又是个急脾气。罢了,他就这幅性子,人还是可用的。”父子俩说了几句,景安帝便打发大皇子下去了。
隔日召秦凤仪陛见,秦凤仪一幅小心谨慎的模样,景安帝道,“怎么,还怕朕把火烧到你身上啊。”
秦凤仪笑嘻嘻地,“陛下倒不是这样的人。”果然那可恶的告状精大皇子果然告他黑状了。
秦凤仪见没外人,一幅狗腿模样上前,给景安帝奉茶捶肩,道,“陛下不晓得,我毕竟是小地方来的,虽则得以在陛下跟前奉承,皆因咱们投缘的缘故。前儿看程尚书气成那样,陛下您在里头还摔东摔西的,我一则胆子小,二则也是想着,谁不要面子哪,陛下也是一样啊。大殿下二殿下,是您的亲儿子,您在他们跟前生生气倒没啥,您毕竟是长辈嘛。咱俩不一样啊,咱俩是堂兄堂弟,平辈,我不是不想进来劝您,是担心您在我这位堂弟跟前万一失了面子,这多不好啊,是不是?”
“行了,朕也没拿你当平辈过,你才多大,你比大皇子还小一岁呐。滑头!”景安帝给了秦凤仪个评语。
秦凤仪笑嘻嘻的,随便说,不过,他又是个极好奇的人,道,“陛下和程尚书为什么吵架啊?你俩可都不是性子不好的人。”
“还不是因着泉州港的事。”
“泉州港什么事啊?”秦凤仪随口问。
景安帝道,“泉州港市舶司半年的税银押解回京了,不过七八十万两银子,程尚书大是不满。”
“才这么点?”这事要别个人可能听不出缘由来,秦凤仪出身商贾却是极明白一些商贾上的道道的,秦凤仪道,“我有个朋友,就在泉州那里开了个铺子。我这可不是怀疑市舶司如何,只是,京里不少洋货铺子,洋货的价钱长眼的都晓得,我与陛下说句实在话吧。像一些海外的香料宝石,到京城的价钱与泉州港,相差十倍之止。当然,这也不是纯利,路上各关卡,他们商贾自然也要打点的。但,洋货的利润可是不低。况,市舶司的商税收的也不低呀。”
景安帝道,“闽地是闽王的封地,朕总要顾惜着些。”
秦凤仪想了想,“这倒是,何况,宗室改制刚开始,闽王是老牌亲王了,他还是陛下的伯王辈。若市舶司那里碍着闽王的颜面,略放一放也未为不可,陛下心里有数便是了。”
“若你,你怎么办?”
“事儿倒是不难,只是说了未免得罪人。”
“朕跟前,有何不能说的。老马也是个仔细人,朕也没你那么大嘴巴。”
秦凤仪看景安帝心情不错,便说了,道,“自来钱财关乎权势,市舶司这事,想根除的话,眼下也不能办这事,但是,以后待闽王百年,另给闽王子嗣以封地便罢了。闽王一支不在闽的,自然,鞭长莫及。再着个能臣,把市舶司清理干净,便罢了。或者,不要动闽王一支,防范着他们些。把泉州的市舶司关了,港口也关了,不就是一年两百来万银子么。另寻什么地方建不了港口啊,苏杭一带,都可建港。重新建港,重建市舶司,谁的手也伸不进去。”
“说得容易,你知道港口修建得多少银钱?”
“陛下,您要是跟别个人说银钱,他们清流上来的,有些个酸生,还觉着谈钱铜臭气,他们也不懂这个。你跟我这里说银钱,陛下,要是这事儿让我干,我根本不必朝廷出钱。”秦凤仪笑,“这做小生意与大买卖的区别,陛下知道在哪儿么?”
“行了,别卖关子了。”
“小生意呢,支个小摊子,租个小铺子,都是自己个儿辛辛苦苦攒的银钱来经营,故此战战兢兢。可大买卖不同,到了大买卖,都不是用自己的钱,起码一半是用别人的钱。大买卖都是这样的。”
“这话有点儿意思。”
“有意思吧。”秦凤仪道,“朝廷上的事,要从商贾事上论呢,就俗了。我近来给宗学的那些小崽子们讲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故事,您想想,太祖皇帝落魄时,一刀一马一人而已。他老人家打天下时,钱粮人马,都是哪儿来的?难道是祖上传下来的?太祖皇帝之人,我看他也曾经经商求生,结果,铺子很快就倒灶了。他这人的本事,就不在三瓜俩枣的小铺子上头。他的本事在于,他口才好,人品立得住,有的是人愿意投靠他。待他渐渐壮大,钱粮自有出处。所以,越是大事,银米上的事就越不是一家之事。您寻对了法子,自有人愿意捧上真金白银。”
景安帝当天留秦凤仪在宫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