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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得无滋无味,我早早放下碗去小超市看店,又给章百宽发了个消息,让他今晚别过这边来,小心撞见女妖精。消息刚发出去,苏恬随后就跟过来了。我坐在收银台后面,只当没看见她。
苏恬走到玻璃门前,望着街面。门外下雪了,门内暖气很热,仿佛两个世界。她转头望我,声音里带着嘲讽,说:“你不是跟那个开网约车的好了吗?怎么,章百宽回来了,就把人家甩了?”
其实我想问,为何都把我和矫虎看作一对?我要反省一下我是不是个绿茶才给了人家这种错觉?若有这个苗头,就一定要掐掉!于是我想着想着,就把心里话溜出来了,说:“我们这个家庭不养绿茶!”苏恬没听懂,问:“你什么意思?谁绿茶?”她冷着脸,显然以为我在说她。她确实也是一碗绿茶,但这次也确实没说她。
然而我没那么多好心跟她解释,挑眉做出一个气人的表情,说:“关你什么事?”
“你都沦落到当保洁了,还这么不自量力。也是,遗传嘛你骨子里就是流氓基因,还指望能有什么高尚的品格——”
我摇头,尽量笑着说:“你是真可怜,长的一脸尖酸刻薄女反派的模样也就罢了,还竟说女反派的台词儿!”
苏恬有一瞬间被打击到了,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然而她很快控制住了,声音不高不低,神情远看也不像在骂人,说:“你说谁尖酸刻薄?”
我十分配合她,说:“你你你——就说你!总盯着别人男朋友,表面装善良,背地里什么污蔑人的手段都用,这不是女反派是什么?”
“呵,我用得着污蔑你?你那丢人的出身是我污蔑的吗?我爸妈都是教授,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是学者,我的血统就比你高贵,龙生龙凤生凤,你就是个老鼠——”难得这些恶毒的话她都能笑着说出来。
苏恬的祖上血统我早就被普及过多次,被打击得多了,血槽也厚,我倾身往前探探,说:“行行,你是凤凰!可我有个事不明白,章百宽挺普通一个人,你为什么总盯着他不放呢?你一个凤凰,身边连个追你的人都没有?”
“追我的人当然”苏恬说到一半,发现被我带了节奏,转而冷笑,说,“你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有些道理也没人能教你,我犯不着跟你说,咱们走着瞧——”
说我家人,我就不能太惯着她,于是我向门口示意了下,说:“走着瞧的前提是走,你先走呗?别赖这儿了——”
就在我撵人的时候,大屋里吃饭的众人也已经收了桌子,苏教授要走了,路过走廊时向小超市这边看过来。外婆和母亲随后送客,也顺着两人的目光往这边看。想是三人都隐约听到了我刚才撵人的话。然而三人一致当作没听到。苏教授慈祥地叫苏恬回家,改日再来跟我玩,仿佛我和苏恬是一对难舍难分的好姐妹。然后他又回头望着母亲,似乎两人什么矛盾都没有的样子嘱咐说:“你先陪老人过年,不用着急回去,我春节正好也休不了,编辑催着我要稿子,也只能这个时候忙一忙了.”
我见母亲并不像以往那样立即随了苏教授就走,安心了不少,对苏恬大度地摆摆手,说:“那就不送了?”
苏恬情绪没及时转换过来,冷着脸转过了头。
送走了苏家父女,我转身关了门,搂住外婆的胳膊,笑眯眯地谄媚说:“姥姥,您可真厉害,怼得他们没话说!您怎么想出来的呢?”又转向母亲,“妈,你也没吃好吧?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晚上饿了咱们煮饺子吃——”
我推着外婆和母亲回了大屋,就收到了章百宽的短信,他还在加班,只是问我:“跟苏恬斗法,又败下阵来?”
我回道:“我这辈子大约都斗不过她的”但是又觉得这话有些茶里茶气,又取消了重发,改为“因为男朋友给力,此役大获全胜!”
腊月二十九那天,章百宽也放了假,到我家来跟着大家一起包饺子。我们这边过年饺子是主食,家家都要提前包出几顿的量,冻在冰箱里,随时取出来煮着吃。
他还是小时候在我家练出来的手艺,他包的饺子每个大小形状都极其统一,站成一排跟他这个人一样严谨。
母亲低着头,一边用力搅拌饺子馅,一边问我:“也不知道章十全的病怎么样了,还全国各地的折腾——”
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折腾的。这类人未必幸福,但他们却是大多数人羡慕的对象。我说:“他最近精神还行,看视频两人玩得挺开心的——”
外婆点评小姨和章十全:“这俩人就跟长不大一样,凑一起谁也别说谁。”
就在这时,小姨的电话打过来,是直接打给章百宽的,说章十全又出了问题,要直系家属出面,问章百宽能不能尽快飞过去一趟。小姨在电话里含含糊糊没将事情讲出来,然而既然要章百宽赶紧去,那必定不能耽误。
然而外婆和母亲又不想我和章百宽分开,就鼓励我跟他一起去,说不放心小姨。我就带着使命跟章百宽在年三十坐上了最早的班机飞去了贵州,此时他们正停留在那边一个县城。
下了飞机我们不敢耽误,好在提前租了车,在机场直接收车开去了那个县城。一路上我们心情都很沉重。赶到小姨留的地址,是县城一家外观有些简陋的民宿。
小姨和章十全一起出来迎我们,章十全气色不错,甚至没坐那个简易轮椅。这和我们料想的截然不同。
章百宽还担心他爸是硬撑着,进门就问我小姨:“医生怎么说?他又不肯去医院?”
我小姨忙解释说:“这次不是病的事。他出来这些天饭量也增加了,也有力气走路了,虽没做正规检查,但确实比之前住院的时候好一些”
章百宽听完松了口气,然后用质疑的眼神儿望着小姨和章百宽,意思那你们紧急呼叫我过来?你们好歹给个解释。
章十全自己解释,他的笑容仍然像是没什么愁事一般,说:“儿子,这次叫你来,是前两天你爹让抓局子里去了,合计让你来领我。后来知道这事不必一定儿子出面,长安就把我领出来了——”
章十全这番话还是说得人一头雾水。章百宽不客气地怼他爹,说:“你都这样还犯事?犯什么事了?”“也没什么,就是把人打了.你别说,打完人身体状态一下子就提上来了,精神都好了——”
“说吧,为什么打人?”章百宽不听他爹天马行空地吹牛。
于是章十全和我小姨一唱一和把事情经过讲了。原来这两人从一段视频里看到乞丐一年靠要钱赚套房,就为这事真假争论了半个下午,最终大晚上跑出去置办了装备,第二天早晨两人上街摆摊要饭去了!
章十全讲得绘声绘色,说自己利用现有优势,装个重病往墙角一躺,都不用化妆。小姨的角色倒是不太好拿捏,一假哭就笑场,还不会说方言。两人换了三个地儿,刚把剧情琢磨明白了,就遇到一个男人当街打女人。
章十全撩开身上盖着的破毛毯就冲了上去,一板砖把那男人给砸倒了.
我小姨想起来还后怕,嫌弃地斜睨章十全,说:“你现在这状态碰个瓷儿还行,还跑去跟人打架,一不小心还变成被碰瓷儿——”
“那后来怎么回事?怎么你跑警察局去了?”章百宽问。
小姨又翻了一个无辜的白眼,说:“人家是两口子打架,他把人家老公打了,那女的拖着他不让走,坐地上哭,让他赔钱——他还不服气,后来就报警了呗——他赔了人家一千块钱”
章十全听到这里也有点尴尬,说:“都说这边女人彪悍,我看远不及咱们那边。我好心帮她,她应该趁机“重振妻威'啊,挺好机会不利用,还恩将仇报——”
章百宽不那么好糊弄,直接问:“这种事不会拘留你,用不着人去赎,你到底为什么找我来?”
章十全闻言一挑眉,说:“嘿嘿,还是我儿子聪明——是这样,爸以前只顾自己,都没正经带你玩过,爸这次想带你玩一回,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后面两句挺让人伤感,然而配合他的表情和一贯人设,总感觉他是在故意卖惨。
并且直觉告诉我他说的带玩绝不是游山玩水逛景,必定不那么简单。
小姨直接揭穿他,说:“别听他说得可怜,他就是不着调,想带去你抓传销的——我劝不住他,他硬要自己去。我怕他人一倒,碰瓷儿人家传销的,只好叫你来了——”
原来章十全前一天接到一个朋友打来的电话,说她儿子到贵州这边出差失联了,好容易打了个电话回去,说自己被传销组织给困住了,电话说到一半还被挂断了。这女人很着急,报了警,又缺少关键线索,不知道儿子到底被困在哪,警察立案了让她等消息。她病急乱投医,就想起了章十全,打了电话过来。
“一个女人?”我关注点明显有点偏,看向我小姨。
章十全自己解释,说:“我跟她不熟,她老公是我朋友,就是当初带我去南边考察药材产地那个——”小姨跟着解释说:“就是出差包被抢了,他跑两条街给追回来那个!这人前几年赶上山洪,人被冲走没救回来,家里剩下母子俩,也挺可怜的——”说到这里小姨认命地叹气,“他见义勇为名声在外,不知道怎么跟人家吹的牛,隔着千里就把求助电话打来了——但这事,好像也不能不帮——”
“报警啊.”我在这对神雕侠侣面前显然没那么有勇气。
小姨一摊手说:“说了没线索,总不能让警察全县城搜,咱们得先搞来点线索——”“那你想怎么办?带着我和章百宽全县搜吗?”
还真让我给猜对了,小姨点着头保证,说:“这县城挺小的——好搜——”我小姨跟章十全真是天生一对不靠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