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阎王选好了电影投屏在电视上播放之后何方回到卧室把手机丢在了一旁,再看手机已经没有意义了,蛟蛟出去连手机都没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想找个人太容易了,托点关系就能按照身份证的各种记录找到想找的人,但她是妖,真的想躲开他,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她。
何方有点丧气地靠在床头,如果是太子何方,他会怎么做?
这样的念头闪过的同时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刚登基不足百天的时候,新皇登基朝纲不稳,有心者便蠢蠢欲动地想往宫里送人,借着给新皇选助手的名义实则为了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当时被送来他身边的有一位年迈的嬷嬷,这位老嬷嬷是母后生前一直侍候她的老人,他和何惟小的时候没少被老嬷嬷照顾。其他人都防范有加,唯独他对这人的确是疏于防备,以至于在夜里他批阅奏折之时差点喝了这位嬷嬷送来的放了毒的燕窝,当时若不是蛟蛟在他可能已经命丧黄泉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蛟蛟动怒的样子,她打碎了装着燕窝的琉璃盏,沉着脸冷笑:“皇上真是好大的威风,现在连喝毒药都不放在眼里了!”
当时他自觉心虚无论怎么哄她都不说话,蛟蛟只是一直坐在窗边沉默着,他凑过去说话她也不理。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翻出玉箫坐在她身边轻轻吹了起来,不记得吹了多少遍,天都快要亮了,蛟蛟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他当时笑着调侃她:“原来会吹箫这么好,还有美人投怀送抱。”
蛟蛟把头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何方,我不是什么都行的,我不会解毒,我怕你出事。”
他揉了揉蛟蛟的头:“我要真出事了不是还有来世么。”
蛟蛟蹙眉,指尖抚摸着他的鼻梁:“我本以为给你做了印记生生世世见到你便是喜乐之事的,但我发觉我越发越贪心了,何方,我想你一直记得我。”
他当时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指:“蛟蛟,别怕,我能记住你,我会记得你,相信我。”
何方回忆到这里头开始有点疼了,他按住太阳穴,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没有睡着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没错,不是太子何方的事,是他的事,从头到尾他和太子何方就是同一个人,哪怕他现在不能完全想起来,那种感觉他也明白,就像是五岁那年的车祸,的的确确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他能够清晰完整地想起来。
只是他不能等自己完全想起来再找蛟蛟摊牌了,也不能给蛟蛟再避开他的机会了,何方回忆着蛟蛟白衣的样子,回忆着她在厨房偷懒玩手机的样子,回忆着能想起来的曾经的事情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肯定地觉得他能够记住她。
万年的记忆重回脑海,他只想拥抱蛟蛟告诉她:我回来了。
也许,他喜欢的人一直念念不忘的都是自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但他为什么眼眶这么酸涩。
那些蛟蛟眼中的隐忍,那些每次他试探后她的回避,那些她偶尔的冲动和撩.拨,似乎都有了答案。
好心疼啊。
这个说自己活了几万年可以揽日月倾天地的妖,好让人心疼啊。
阎王感受到何方的情绪波动敲了敲门,何方卧室的门没关,他一擡头便看见何方红着眼眶靠在床头一只手按着额头微微皱眉的样子,阎王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了他一声:“何方。”
何方回过神来看到阎王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他扬眉笑了笑:“怎么,阎王爷看了电影里世人编排的你,可还满意?”
阎王一时间有点茫然,眼前对他说话的人,竟然神态动作都跟从前的何方一样,而他的眸子里甚至多了一些风尘和沧桑,阎王试探地问:“你想起来了?”
何方揉着太阳穴起身,跟阎王一起回到客厅:“一部分吧,除了关于蛟蛟的事情记得比较清晰,我都想不起来我的府邸台阶有几阶。”
“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记起你究竟是谁,毕竟孟婆的汤从有了轮回就从未失效过。”阎王淡笑着,何方那句“关于蛟蛟的事情记得比较清晰”让他不知道用什么情绪面对。
哪怕原本他并不该出现任何情绪的,鬼仙又怎么会有喜怒哀乐呢?
何方回头瞥了他一眼,沉默了两秒才开口:“你愿意跟我讲讲蛟蛟吗?我觉得我可能错过了她很多事。”
很多事情看透了也没必要开口戳穿,这是带了万年前的太子和现在的何方共同的善良。
阎王垂眸一笑:“我识得她很久,但却不一定比你更了解她,只知道她虽然拥有旁人羡煞的能力,却并不爱这世间的一切。她眼里的山是巨石,她眼里的海是积水,她眼里的人是庸庸碌碌一辈子却逃不过轮回的可悲者,她眼里的仙也不过是看遍沧桑的无聊人。”
何方敛了笑容,皱眉想到初遇蛟蛟时她永远神色淡淡的样子,那时她很美,但她眸子里同自己一样的厌世的情绪确实最开始引他好奇的地方。
阎王目光有些放空,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惆怅:“大妖的魂魄很是珍贵,但她向来不把挥霍妖命放在心上,若是问她她便会不在意的一笑,说命这个东西她多得很。她说得多了,也就真的有人信,觉得大妖最是潇洒不过。我那时候也是信的,只是后来发觉,她那样潇洒的样子恐怕只是没有人能让她牵挂罢了。”
夜色浓郁过后又是阳光普照的新一天。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他会懂,是因为他也经历过了而已,何方看着面前的阎王,很想问问他,他心里牵挂的人他自己清楚是谁吗?
男人的友情有时候来的很奇怪,一起打个架,一起喝顿酒,一起怀念一个姑娘,第二天就可以称兄道弟了。
但这些坐在西餐厅里吃牛排的阎王爷拒不承认,他坚持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鬼仙,他觉得自己会拉着何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夜是因为何方想听关于蛟蛟的事情,他还觉得何方请他吃饭是他开解人的辛苦费。
没有蛟蛟的消息何方也没什么食欲。
倒是无意间拿着吃西餐的刀子在指间把玩的风生水起,一直到阎王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刀子当的一声掉在餐盘里,在放着轻音乐的西餐厅里格外明显,周围的人纷纷回头,何方对着周围的人歉意地点了点头,又冲着刚才拿手机拍他玩刀子的两个人咧了一下嘴,那俩人悻悻地收起了手机。
也许他应该给许惟发个消息让他留意一下八卦新闻,免得他再登上头条什么的,但实在是没心情想这些事情。
再想到昨天中午蛟蛟眼中的担心和不安,她当时得有多怕他出事啊他居然还开玩笑,越想越烦的何方把炮口对准了正在吃第三份牛排的无辜的阎王:“哎,你们地府好歹也是个出名的地儿,你怎么像难民营逃出来的似的这么能吃!”
阎王爷一点也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阎王爷,他优雅地拿着刀把牛排切开,用叉子戳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后用餐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才擡起头来冲着何方温和一笑:“才不到一天就心急了吗?她可是等了你一万年呢。”
何方被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阎王咽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问你个正经的,如果我又不幸挂掉了,再过轮回时想记起这些前尘往事还会这么艰难吗?”
阎王放下手里的刀叉,认真地看着何方:“会,只会越来越难,孟婆汤不会每一世都对你没有效果的。”
何方皱了下眉:“如果永远不转世只做魂魄,会不会有消散的那一天?”
阎王有一点意外,他沉默了两秒才回答何方:“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你要想好,做魂魄若想不消散就只能在地府里,不能见阳光不能来人间,永远都只能在地府里,对你们这些热闹惯了的凡人来说,地府是最无聊不过的地方了。很多刚来时坚定地说自己不想轮回的魂魄后来都忍不住又去投胎了,几万年来所剩下的也寥寥无几。”
何方点头:“不能见阳光,不能来人间,但她想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在,也永远都会记得她,这就很好了。”
说完何方笑着看了阎王一眼,“你不是个莫得感情的鬼仙吗?难道我刚才幻听了?我好像听到你的友情提示了。哎,不来人间也没什么,你教我酿酒不就行了,蛟蛟说你好多酒都要等个千八百年的才能喝的,这个爱好用来打发时间倒是很不错。”
阎王看着何方眉眼间虽然愁绪未消,但出口的话已经变成了调侃,他也跟着笑了一声:“我还一直不解她总把真情实感藏得很深这一点是跟谁学的,原来是你万年间的潜移默化。”顿了顿他又说,“我以前只觉得她为你牺牲太多,没想到你也是愿意为她付出的,你这样,我便放心了。”
阎王走后何方独自一个人在家,把买回来的几箱子荔枝一棵一棵地从枯枝上揪下来,他把餐桌挪到了一进门就能看见的显眼位置,又拿荔枝在桌子上摆了一个挺大的心形。
他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不记得他曾经都为蛟蛟做了什么浪漫的事,只是今天路过超市的时候想起上学时候历史老师讲的唐玄宗宠爱杨贵妃为了给她运荔枝不惜代价的故事,灵机一动进去买了几箱荔枝。
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粉乎乎的荔枝摆成一个金字塔一样的心形,让蛟蛟在回来的第一时间看到他的心意。
阎王走之前给了他一张小小的纸条,说是有需要时握着纸条便能在梦里见到他,何方把纸条收好,他现在已经有了对未来的打算,剩下的,就只是一心等着蛟蛟回来了。
蛟蛟,你什么时候回来,也许我没有完全恢复,但我好像无论有没有记忆都只会对你动心。
蜷缩在海底暗礁中的蛟蛟突然睁开眼睛,她感到颈后的新月有些灼.热不禁皱了皱眉,是何方?他的情绪怎么会这么大的波动?
他…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