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三小时的航程,时芷气了两个半小时。
其余半小时在胡思乱想,想起各种关于傅西泠的事情。
她想起赶本科毕业论文那阵,傅西泠怕她闷,带她出去散心。
去的大多都是熟人局。
偶尔也会有那种,在酒吧里忽遇其他熟面孔、两三方人马聚起来一块玩的情况。
通常这种场合,傅西泠就在热闹里把手臂往时芷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搭。
毕竟公共场合,他不做太亲密的举动,但就是一种“有主了”“家属在”“都别跑来沾边”的气质。
时芷不傻,稍看他两眼就能发现端倪。
那时候她有点看热闹的心态,就像后来傅西泠在国外街头看别人和她告白时差不多。
她故意靠近傅西泠,想扰他清净,对他点破,说场上有几个女生在看他。
时芷说:“只要我离开几分钟,你就能收到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巾。而且,还是印了口红印的。”
可能是白天工作用脑过度多,入夜后傅西泠总是懒洋洋的,目光也慵懒。
他看她一眼,说,那你千万别乱跑了,要上卫生间、要接电话都叫我陪你。
时芷问他为什么,他就说,别给她们留和我搭话的机会。
后面时芷出去接电话,傅西泠还真跟着。
寒冬腊月,夜风呼啸,时芷背倚着露台护栏,对着风向仰头摇动,靠风力把吹乱在脸上的长发撩开。
傅西泠站她身旁,手臂拄在露台护栏上,一言不发地偏头看着她。
他长了双特撩人的眼睛,被冬风吹得眼皮有些泛红,更像温柔乡。
时芷被傅西泠看得不自在,接着电话,伸手,推他侧脸。
傅西泠也不反抗。
他就这么浅浅笑着,顺着她的力道,换了个视线方向,盯着护栏外不知道谁丢的烟头。
这人笑着时,一x副看什么都深情款款的死德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选了那截烟头,要和它天荒地老过完这辈子。
也不怪那些女生对他感兴趣。
接完电话,时芷拢了拢头发,问:“里面女生们都挺漂亮的,怎么非要跟着我出来吹风,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美女留?”
傅西泠就嗤笑着反问:“追你的男生你就加过微信了?连老师都不客气地往黑名单里拽的人,你有资格说这话?”
所以
傅西泠明明是和她一样嫌麻烦的人,怎么会让其他女生接他的电话?
让其他女生接他电话!
这股怒气在胸腔里熊熊燃烧,根本不是拉黑微信就能缓解的。
直到时芷抵达傅西泠家,走进卧室看见他的那一刻,她仍然想立刻问问他。
只是,质问的话都还没问出口,人已经被傅西拉过去。
他像梦游,突然扣她的双腕压在她头顶,吻得很深
刀剑她已经准备好,准备手刃敌人。
然后被敌人亲懵了。
时芷下意识回应,在寂静昏暗的床上,昏昏沉沉地同他缠吻。
被压到头发,头皮微疼,才恍惚记起,自己应该还在生气才对。
傅西泠吻得凶,按她手腕的力气其实并不大,时芷很容易挣出右手,却被他的一阵深吮亲到指尖发麻。
指骨都软了,去推傅西泠的肩,推不动。
换个位置,推他额头,掌心只触到一片滚烫。
时芷愣住,皱眉:“你发烧了?”
傅西泠也皱着眉,“嗯”了一声,仰躺到旁边还不忘把她拉进怀里。
他应该是喝过很多酒,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掩不住酒气。
人也不太清醒,病恹恹的。
“你吃药没有?”
傅西泠闭着眼,擡起手,用拇指和中指按着太阳穴,只说:“头晕。”
额头烫成那样,像个锅炉,能不晕么?
时芷按开床头灯,光源昏黄。
傅西泠正用力按着太阳穴,撑在眉眼上方的虎口处薄薄的一片皮肤,烧得泛红。
时芷这会儿也气不起来,去拿医药箱,翻出耳温枪。
帮傅西泠测体温时,他手机响了。
她拿给傅西泠,傅西泠只肯看一瞬,又很疲惫地阖眼,说:“你接。”
怎么谁都能接你电话?!
时芷超级想给他一拳,忍住了。
“傅啊,到家了吧?”
时芷听出来是傅西泠发小的声音:“何凡诚,我是时芷”
“啊?时芷,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就行了。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来着,朋友们都不赞成他这么晚折腾回家。可犟了,非不听,死活要回去。原来是你回来了,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啦哈哈哈哈哈”
时芷不知道何凡诚在高兴个什么劲,担心傅西泠的病情,略显耐烦,打断对面的“哈哈哈哈”,直接问:“傅西泠有药物过敏史吗?”
“啊?”
何凡诚还是靠谱的,只反应几秒,立刻收了嬉笑,回答:“没有。怎么,傅病了?”
“嗯,他在发烧。”
时芷看了眼耳温枪上的数字:“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了。”
“准是在露台被风吹的。他药物不过敏,就是晚上喝过挺多酒,用药上得稍注意点。”
“好。”
“这样,我给你个号码,是他家的私人医生。实在不行,可以叫医生过去帮忙。”
挂断电话后,时芷看了时间。
再有几个小时天都快亮了,感觉不太方便打扰医生。
她打算先给傅西泠吃退烧药,到早晨还是没有效果的话,再找医生来。
傅西泠已经睡着,时芷端水喂药时,推了半天才把人叫醒。
他蹙着眉心睁开眼,一直盯着她看,目不转睛,吞完药片就拉着她接吻。
生病到这种程度,还这么霸道。
他手都是烫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耳廓,又辗转扶她的后颈。
“傅西泠”
“嗯。”
“你需要休息!”
连“嗯”都没有了。
这个人现在又醉酒又生病,接吻像梦游,理智全无,根本什么都说不通。
推他,他就把舌吻改成轻柔的舔舐,有一下没一下地贴触在她唇上。
空调风很暖,怀抱是烫的。
时芷出了一身薄汗,被傅西泠亲得丁点脾气都没有。
好在他也确实难受,折腾片刻就睡着了。
时芷脱掉被汗浸湿的衬衫,往浴室方向走,走几步,又停下来,折返,帮傅西泠盖好被子。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看见傅西泠手上的戒指。
戴在中指。
房间昏暗,傅西泠连睡着都是蹙眉的,脖颈沁着汗,喉结滑动。
时芷看着他手上的戒指,有那么某个瞬间,脑子里“嗡”一下。
万冉说得对,炮友转正这种情况,是挺难有好结果的。
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他们各自的感情方面都属于自由状态,他身边有着谁,她是不知道的。
一直不知道。
时芷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
可最终,也还是没办法丢下傅西泠不管,去了趟浴室。
她用冷水浸泡过毛巾,拧干,叠好,没好气地叭嗒一声砸在傅西泠额头上-
病来如山倒。
傅西泠这场病来势汹汹,头痛欲裂,动一下就又晕得像脑震荡复发。
睡着也难受,醒过三次。
第一次醒时,是天将明。
只能思维混乱地忆起一些场景。
他好像穿越过梦境,把化着勾人妆容、在夜场里和别的男人激吻的时芷给抓回来了,还和她亲了很久。
所以,时芷回来过?
好不容易摸到床头的手机,他给时芷发微信,打了几个字过去——
“你回来了?”
第二次醒,是被手机铃吵醒的。
手机就握在傅西泠手里,来电铃声响个不停。
身旁有人在走动。
他偏头,倒也是个熟悉身影,但不是他希望的那个。
私人医生找了个衣架,刚把输液瓶挂上去,见傅西泠醒了:“正好,把手伸过来,握拳。”
打电话来的是何凡诚。
在输液针头刺进血管的同时,何凡诚问傅西泠,病情怎么样。
“死不了。”
傅西泠头快疼炸了,把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被子上,闭上眼,说:“陈叔在呢,刚开始输液。别啰嗦了,我再睡会儿。”
“那行,你睡,等你好点再打给你。”
手机恢复安静,傅西泠在混乱的思维里,再次想起时芷。
他忽然起身,被医生“欸,别动”地喊着,按回床上。
“行,陈叔。我不动,您帮看看手机在哪?”
“还不是你乱动,掉地上了。”
傅西泠接过手机,翻到微信界面。
早晨五点钟发给时芷的那句话,前面有个红色叹号。
头更疼了。
第三次醒时,卧室里拉着窗帘,不知道是什么时间。
傅西泠醒得也不彻底。
输液应该已经结束了,头疼比之前好些,也还是倦、疲惫。
私人医生就坐在卧室,守着他。
看他动,用耳温枪测了个体温,然后说:“开始退烧了。”
半梦半醒之间,傅西泠隐约听见时芷的声音。
她像在接电话:“放心,解决完这边的事情我就该回去了,不能一直电脑办公,学校那边也要露面”
是谁,让她这么有耐心在交代行程?-
家里有私人医生照顾傅西泠,在他没醒时,时芷出去见过付倩。
再回到傅西泠家里,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时芷按密码进门,意外发现傅西泠已经坐在客厅里。
应该是洗过澡,周身清爽,完全看不出来精神不济,靠在沙发里,垂着眼在看手机。
他肯定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了,但置若罔闻。
也不像是病态的沉默。
直到时芷坐到斜对面的沙发位置里,傅西泠才缓慢擡眼,沉郁地淡着一双眸子,看她。
时芷心情极差。
被傅西泠这样看一眼,差点想和他动手。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有这种心情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时梅去世后,那些家里亲戚们凑在一起,因为丧葬费谁来出的事情吵起来
傅西泠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还有些低烧,医生走前叮嘱过要多休息,但他自认为不碍事。
现在最烦躁的是,种种迹象都表明,时芷这次回来,是来和他断关系的。
时芷在看傅西泠摘掉戒指的中指。
而傅西泠,他在看时芷空空如也的手腕。
客厅里凝聚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场,火药味浓得仿佛马上要引爆。
他们都还算克制。
傅西泠和时芷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出来的内容也差不多。
一个说“我们来谈谈”,一个说“我们聊聊”。
说完又各自沉默。
最后x还是傅西泠先开口,声音很哑:“谢谢,何凡诚和我说,昨晚是你照顾我的,还帮忙叫了医生过来。”
时芷没吭声。
傅西泠于是问她,说他记得时芷之前是计划在南方多待几天的,这次突然回来,是不是想清楚了什么,来找他谈的。
“对。”
“那你说。”
“我本来有很多问题想和你沟通,现在看来,不是那么有必要了。”
傅西泠看着时芷,像在思考她的意思:“没必要的原因是?”
时芷为了压火,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时梅去世后的闹剧。
她想起自己在亲戚们吵得如火如荼时,抱走时梅的骨灰,选了“心理卫生中心”对面那片荒废的小公园,在树下掀开盖子,让凛风细雪带走了时梅
所有问题,只要发生,最终都能解决。
时芷深深吸气,控制着情绪:“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你问过我,加唐文庭的微信,是不是想和他谈。我现在回答你,不是。”
傅西泠擡眼。
“唐文庭和沈嘉对我来说,属于同类型异性,也符合我过去给自己设计、规划的择偶标准。”
是过去。
时芷曾固执地认为,她只有和这样的异性走在一起,需要承担的风险才会更小。
傅西泠始终在看着她,眼里的冷漠似有动摇,目光灼灼,居然挺帅的。
谁知道他让女生接电话时、戴戒指时,是不是也这样勾搭的?
时芷火气压不住了。
她把放在身旁的包使劲砸过去:“傅西泠你听着就行了,能不能别看我?我现在看你心烦。”
“能。”
傅西泠接住单肩包枕,拿在手上:“不看你了,你继续。”
他们曾经讨论过时芷喜欢的类型。
傅西泠也问过,“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确定喜欢那样的么?”
那时候时芷一心研究找工作,根本没把这些放心上,没回答,也没多想。
现在,时芷想清楚了:“你说得对,我是对自己有误解。我看男人的标准变了,或者说,最开始靠理智推算出来的类型,其实并不是我本身就会喜欢的类型。”
傅西泠很快抓住重点:“你遇见喜欢的人了。”
“对。”
“是谁?”
“不关你的事!”
这话有些赌气成份。
凌晨时,时芷忍着没有立刻买机票回学校。
现在,虽然也不能说是完全把事情谈清楚,但她尽力了,能谈成这样已经用光了她所有耐心。
剩下的,随便吧。
时芷想走,也想把包拿回来,走到傅西泠身边。
但他不肯松手,反拉了她一下。
高烧那么久,力气还不差,是她大意了,被拉得坐进他怀里。
这么一折腾,火也彻底压不住了。
傅西泠脸色很难看,沉着声音问:“时芷,你到底是喜欢上谁了?”
时芷则转身,直接骑跨在傅西泠腿上,狠狠揪着他衣领:“傅西泠,你喝醉、发烧又不是瘫痪了,为什么总让女生帮你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