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博彬并没有开远,他将车子停在路边,心绪不宁,直到接到谢方年的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修聿瞧着简玟上楼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往蒋裔面前一坐,打探道:“什么情况?”
话刚问完,蒋裔擡起视线看见门口折返回来的车子,语气生冷地说:“你等会,我先处理个事。”
谢方年打开家门,修聿侧头看见进来的男人,便起身去一边歇着了。
凌博彬进门后,蒋裔并没有说他什么,只是随口询问了番酒店最近的经营情况。
他也不需要挑明,凌博彬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为人太过感性,他相信凌博彬那番话的意图并不是想怎么样,但还是有必要敲打敲打他。
整个谈话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蒋裔穿着黑色针织外套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明明没说什么重话,却又无形中透出上位者的气场,凌博彬一对上他深沉的眸子,便移开了视线。
从头到尾蒋裔都没有提到简玟,但句句话都让凌博彬知晓喊他过来为的是谁。
直到临走时,蒋裔才不咸不淡地叮嘱道:“别给她造成困扰。”
凌博彬这才惭愧地留下句:“对不起蒋先生。”
蒋裔便不再看他。
虽然蒋裔给凌博彬留了几分薄面,但修聿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凌博彬刚走出大门,坐在门口晒夕阳的修聿便慢悠悠地伸出他的大长腿直接拦住了凌博彬的去路。
凌博彬并不认识修聿,但能出现在蒋先生的家,势必是蒋先生的朋友,他便停下脚步看向他。
修聿毫不客气地教育道:“凌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的后代。以后别再生出不该你想的心思,你这是罔顾人伦,鹑鹊之乱。”
前面“以下犯上,目无尊长”凌博彬姑且认为他对简玟的那番话冒犯到蒋先生了,但怎么就“罔顾人伦,鹑鹊之乱”了?他本想和修聿辩驳一番,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蒋裔语气颇沉地说了声:“修聿。”
修聿撇撇嘴,目光威压地盯着凌博彬缓缓收回腿。
让凌博彬感到奇怪的是,明明面前这男人跟他差不多大,甚至可能还要比他小,但说出来的话,还有这种威厉的眼神却像教训孙子一样。
他回头看了眼,放弃跟修聿争论,拉了下风衣直接转身离开了。
凌博彬走后,修聿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入屋内,骂道:“混帐东西。”
蒋裔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递给他一个联系方式对他说:“你尽快去趟亚马逊,到了地方联系这个向导,他会带你进部落,见到琐罗祖埃后把我跟你说的转达给他。”
修聿接过那张纸,折叠了几道放进口袋中,擡眸道:“亚马逊不是说还有食人族吗?我这么细皮嫩肉,去了被当成美餐怎么办?要不还是我留下来照顾她,你去好了,反正你都跑过一趟了,路也熟。”
蒋裔目光淡淡道:“你觉得她希望被你照顾?”
一句话扎到了修聿的心窝子里,他黑着脸对谢方年喊道:“喝酒去。”
谢方年看了眼蒋裔,他挥挥手随他们去了
简玟虽然这次没有亲临现场,但也每天远程参与到巡展工作中。
本以为这次也像前几次一样顺利结束,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都到了巡展的最后一天,工人搬运藏品的时候出了意外。
当简玟接到电话时,她蒙了片刻,心脏立马悬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头皮发麻。
从前她是勤勤恳恳的员工,只要保证自己手上的事情不出岔子,那么就可以杜绝掉一切风险,即使有些什么小问题也可以找领导。
但现在她成了领导,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电话都打到她这,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既要处理办事的下属,又要解决目前藏品损坏的赔偿,还要想办法应对她上面的领导。
这无疑对她是个巨大的考验,在短暂的慌神过后,她用了一杯热茶的时间将自己的心神稳了下来,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令人头大的事。
被损坏的是那台上世纪的维克多留声机,之前凌博彬还好奇那台留声机保存如此好,能不能放出歌来?这下不用怀疑了,彻底摔坏了。
如果不是当初凌博彬告诉简玟那台留声机的价值,她可能还不会像现在这么焦急。
据下面反馈上来的消息,撤展的时候雨刚停,搬运工人为了提早下班把东西都运到一处,想两车拖走,减少来回跑的趟数,结果地面湿滑,拖留声机的那台推车不知道怎么就滚下了坡。
照片发来的时候,简玟的血压直接飙升。
总部的人还有酒店方的领导都在现场指挥,没人解释得清楚怎么会发生这次意外,又为什么要在地面湿滑的情况下运送藏品。
出了事后,各方都在踢皮球,大家都把过错踢给外包的运输公司,负责运输的工人吓得不轻,嚷着自己也是打工的,赔不起。
简玟一气之下召集所有参与此次展会的下属酒店管理层和总部过去的负责人开会,这算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拿出严厉的态度,那些人很快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她几项措施一下,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她当机立断的手腕。
处理完内部问题后,最令她头大的是要给上面一个交代,无论事情发生时她在不在场,但整个巡展是她负责的,即使下面人办事不当,这个节骨眼上,她也必须兜着。
她倒不需要向凌博彬负荆请罪,但势必需要给蒋裔一个说法。
如果她不知道这台留声机的价值,或许还可以利用她和蒋裔的关系想办法平息此次事件。但这么贵重的东西,特别是当初在他面前保证过会护藏品周全,结果还出了这事,她没办法厚着脸皮将此事一笔带过。
简玟其实不太擅长做饭,从前和父母住,回家就能吃现成的,后来和蒋裔在一起,家里有丁文竹,丁文竹不在还有粤和堂,不想去粤和堂,蒋裔也会让人把她想吃的东西送来。
所以简玟真正尝试下厨后,才发觉这个事情做起来真跟打仗一样手忙脚乱。
她做菠萝咕噜肉,切菠萝的时候还把手给切伤了,丁文竹为她找来创口贴让她歇着,简玟偏不肯,包完创口贴带着伤坚持要自己做。
丁文竹也不知道太阳打哪边出来了,询问之下,简玟才告诉她:“我犯错了,很严重的错误,我觉得蒋裔有可能会把我皮扒了,我得先好好表现,争取待会他看在这顿饭的情面上不要生太大的气。”
丁文竹的第一反应却是:“你外面有人了?”
简玟一愣:“怎么可能?”
丁文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错误能比简小姐外面有人还严重。
所以本来丁文竹弄完饭就应该离开的,愣是磨蹭到了蒋裔回来。
简玟听见汽车的声音便一个箭步跑到大门口候着,蒋裔还没进门就看见她戴着围裙乖巧温柔地站在门口,在他踏进门的时候,她假模假样地鞠躬道:“您回来,您工作辛苦了,外套交给我吧。”
蒋裔挑起眼皮看着她:“抽什么风?”
丁文竹端着菜出来,憋笑看着简玟,她一点都不担心蒋生会因为什么事情对她发怒,事实上她基本没有见过蒋生发怒,他是个情绪管理能力极强的男人,即使有任何不悦,也很少用发怒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她觉得简小姐多虑了,只要她不在外面偷汉子,就是她想把蒋生的房子点了,他都会给她递火把。
但简玟认识蒋裔的时间没有丁文竹那么长,相识以来她没有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所以她并不知道蒋裔的心理底线在哪里,因此自从他到家简玟便有些提心吊胆。
蒋裔在饭桌上坐下后,简玟对丁文竹使了个眼色,丁文竹立马声情并茂道:“今天这一桌子饭菜都是简小姐亲自下厨的,从洗菜切菜到下锅,简小姐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不容易啊,手都破了。”
简玟深怕蒋裔看不见,抚过耳边的碎发时故意翘起那根贴着创口贴的手指。
蒋裔的目光扫过,静静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地表演。
简玟给他盛了一碗花旗参炖水鸭,还特地站起身轻轻地放在他的手边,嗓音娇脆地说:“你尝尝好不好喝。”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强调道:“我第一次给男人下厨呢。”
然后又凑到他耳边娇滴滴地来了句:“以后我的第一次都给你。”
这一语双关的诱惑哪个男人经得住,蒋裔眼尾睨着她,怀疑她是属狐貍的,人不大,勾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丁文竹在一边,他还真想见识见识她打算怎么给。
丁文竹当然没有听到这句调情的话,但她看见简玟凑过去说完后,蒋生眼里明显多了些笑意。
蒋裔的确给足了简玟面子,不管她烧得怎么样,他每道菜都尝了,然后放下筷子,漫不经心地看向她,也不急着问她今天为什么反常,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简玟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坐直了身子转向蒋裔。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刚才虽然是故意给他打了预防针,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她也丝毫不含糊。
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借给我们的东西出了点意外,有样藏品在运输的过程中摔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拿眼瞄了下蒋裔,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冷静自持,依然是刚才那副神态,简玟也无从判断他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她反正就一个想法,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前些年有人损坏了他的藏品,想再借便不太容易,如果她没有处理好此事,等于给酒店以后的巡展断了路。
蒋裔语气平静地问了声:“哪样东西?”
简玟双手放在桌子边缘,紧紧扣着,回:“那台维克多的留声机。”
又赶忙接道:“我们买了保险的,现在正在和保险公司那边交涉,应该能得到一笔赔偿。”
说完又低下头去:“但我知道这没法弥补你的损失,我今天也联系了国内的留声机厂家,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尽快安排人将那台留声机送去,看看还能不能维修,不过那个柜门和柜角都撞断了,就是粘上可能可能也恢复不了原样了。”
简玟一口气说完,然后等着蒋裔做出反应,她想过即使他不用他们赔偿,但听闻这件事肯定会不太高兴的,也许会说他们怎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
但简玟足足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来一句责备的话。
在她将事情始末和处理方案告诉他后,蒋裔只是沉默着,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终于沉不住气,问了句:“你是在生气吗?”
蒋裔擡眸看着她,眼里投射着遥远而迷离的光。
“我没有资格生气,那是凌安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