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一灿的身体被岑莳捞出湖面,再到他一手扛着她,一手游到岸边,苏一灿始终没有发出一声,软软地靠在他肩上,仿若失去了知觉。
直到上了岸后岑莳才发现她并没有昏迷,而是一直睁着双眼,眼神空洞,好似被人擦去了光彩。
岸边早已围满了人,其他队员都跑了过来,岑莳放下苏一灿就对她吼了一句:“你不会游泳还往下跳?找死吗?”
苏一灿的眼神自始至终盯着湖面上那片月光投射的地方,好像被抽走了灵魂,而后她缓缓从岸边的泥土地上站了起来,托着步子往澡堂走,湿漉漉的水渍在她身后成了长长的印记,岑莳皱眉看着她的背影,起身回了宿舍。
他拿上衣服后先去了男澡堂冲了一把,然后走到女澡堂门口对着里面喊了声:“苏老师,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里面没有人出声,但是有流水的声音,他又说了声:“我多带了件T恤,要么你先套下我的。”
里面依然没有回答,半晌,岑莳朝里面挪了一步,放低嗓音唤了声:“姐。”
水声终于消失了,苏一灿开了口:“拿来吧。”
岑莳紧了下牙根,垂着视线走进女澡堂,这不是他第一次进这里的女澡堂了,可和上一次比起来,眼下的状况要更棘手。
他匆匆看了眼,进门的第二个隔间弥漫着水汽,光线很暗,一道曼妙的影子在朦胧的光影里,只是短暂一瞥,那禁忌的画面足以撞散他瞳孔里的光。
岑莳大步过去撇开头将衣服递给她便转身出去了,走出女澡堂他的鼻息间仿佛还残留着属于那个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他呼吸燥热顺手想摸烟,却发现根本没有带。
他头一次没有等苏一灿出来一道走,而是先回了宿舍。
夜里,岑莳躺在那张高低床上,朦胧的画面不时钻进他的脑中,几个翻身过后,他想到苏一灿刚才反常的情绪,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睡了吗?
那边半天没回,他干脆起身借着拿衣服去看看她。
走到二楼的时候发现苏一灿房间的灯还没关,他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他拧了下门把手,门并没有锁,他往里瞧了眼,苏一灿躺在床上,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原本闭着的眼微微睁开了。
岑莳看见她还穿着自己的T恤并没有换下来,干咳了一声说:“本想来拿衣服的,算了你穿着吧,要我帮你关灯吗?”
苏一灿没说话,依然半睁着眼盯着他,岑莳发现自从把她捞出水后苏一灿就不太对劲,想到刚才在自己队员面前吼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生他气了。
他走进房间带上门,修长的身影靠在门上,睫毛微垂声音放软了些:“要么明天我找个机会给你吼一下。”
苏一灿依然没说话,岑莳擡眸看着她,平时他这样苏一灿一般就不跟他计较了,今天的她的确有些反常。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苏一灿却忽然开了口:“岑莳。”
“嗯。”他应了一声。
苏一灿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点不舒服。”
岑莳皱起眉大步走到床边探手一摸,发现她的身体很烫,他弯下腰对她说:“我去找药。”
岑莳走没多久,苏一灿便陷入了一场梦境当中,或者准确说不知道是梦境还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等岑莳再回来的时候苏一灿已经睡着了,脸颊两边却烧得通红的,嘴里是喃喃呓语,很痛苦的样子,岑莳叫她几次都无法将她从梦境中叫醒。
他干脆扶着她的肩膀摇了摇,苏一灿感觉到一阵剧烈地摇晃,直接将她从那个恐怖的梦里惊醒,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在昏暗的环境中看着像是个外国人,她脱口而出:“你谁啊?”
“……”
说着甩开岑莳抓着她的手。
岑莳轻咳了一声,告诉她:“你发烧了,把药吃了。”
他将药递到嘴边,苏一灿乖乖张嘴,他给她喂水,她也顺从地喝下,然后岑莳对她说:“可以睡了。”
她便听话地躺下,像个小孩一样,把岑莳看笑了,他刚准备替她关上灯,苏一灿闭着眼却仿佛能感应到似的,对他说:“别关。”
岑莳的手顿了下,回身看着她,苏一灿依然闭着眼,又开口喊了他一声:“岑莳。”
“嗯?”
“我对面有张床。”
“然后呢?”
“夜里我要再做梦记得把我叫醒。”
“……”你一点都不客气。
苏一灿说完一翻身呼吸就均匀了,岑莳立在房间里骑虎难下,还一点找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愣了半分钟,叹了声走到对面那张下铺上一躺,苏一灿是睡着了,关键还不给关灯,他只能跟那个大灯泡大眼瞪小眼,用意念幻想它是关着的,然而一点屁用都没有,开着灯他睡意全无。
岑莳烦躁地下床找了件苏一灿的T恤盖在头上当眼罩,然而她的衣服上全是她的体香,洗澡间的画面跟魔鬼一样缠绕着他,更操蛋的是罪魁祸首离他仅仅两米的距离。
他再次烦躁地拿开T恤,一把坐了起来,发现苏一灿挥了下手,他以为她开始做噩梦了,起身朝对面走去,却发现几只蚊子围着她打转,她不耐烦地挠了挠,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于是后半夜,岑莳便围着床铺帮她逮蚊子,从前不觉得,今天才发现逮蚊子真是件工程量浩大的工作,到最后他干脆将苏一灿往里推了推,坐在她床边打算用自己的肉躯帮她养蚊子算了。
月光透过云层稀疏地落了进来,他的T恤穿在苏一灿身上和裙子似的,领子太大的缘故,她侧着睡的时候颈项和锁骨之间雪白一片。
岑莳瞥了眼,收回目光,没一会又忍不住用余光瞧了瞧,最后烦躁地拿刚才那件T恤直接将她脸盖上了。
本以为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他刚打算靠在床铺另一头打个盹,这位姐开始进入了噩梦模式,主要表现在张牙舞爪,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跟鬼上身一样。
岑莳再次去喊她,不知道她在梦中是不是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一喊她,她就痛苦地挣扎着,似乎是想醒却醒不来的样子。
岑莳没办法,只能用老办法,把她扶起来狂摇,终于,苏一灿停止了喃喃呓语,睁了下眼皮子无精打采地看了眼岑莳,抱怨了句:“这么晚你不睡觉上这来干嘛?”
“……”岑莳恨不得把她从二楼扔下去。
没好气地冷声道:“不瞒你说,我不想上这,想上你。”
苏一灿砸吧了一下嘴,似乎还朝他翻了个白眼,又睡着了。
就这样每当岑莳开始犯迷糊的时候,苏一灿就开始跟走火入魔一样地嘀咕,到后来岑莳干脆也不睡了,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头顶着黑眼圈就这么瞧着她。
他想要是有人这样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铁定睡不着,但这姐睡得比猪还香。
苏一灿也不知道昨夜是受到惊吓还是怎么了,从湖里被岑莳捞出来后就发起了烧,但那恢复力也是惊人,第二天一早烧就退了,组织大家吃完早饭开始返程,反观岑莳,一夜没睡困成狗。
苏一灿看差不多了,和营地的工作人员交接完后上了大巴,岑莳没和她坐一起,而是一个人坐在大巴第二排靠窗,黑色鸭舌帽盖住脸靠在椅背上。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往他身边一坐拿开鸭舌帽问了句:“喂,昨晚没睡好啊?”
岑莳撩起眼皮斜睨着她,所以昨天他照顾了她一晚上,等于照顾了空气?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不会我后来又做梦了吧?我说梦话了吗?”
岑莳没什么温度地说:“你喊了那个姓杜的五次,喊了一个叫尤靖的八次,这人又是谁?你前前男友?”
苏一灿抿了下唇将鸭舌帽重新卡在他脸上,坐到前面去了。
路上她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说有大事,马上准备去凤溪找她,电话里一惊一乍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一灿告诉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约好待会见便挂了电话。
车子开回凤溪后,依次送走队员们,苏一灿和岑莳便拖着行李往家走,许是昨晚发了一夜烧,虽然烧退了,但苏一灿整个人都软塌塌的,不得劲儿。
岑莳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抄在运动裤兜里走在前面,都已经走出好远了回头去看她,苏一灿依然拖着个步子,还不停抹头上的汗。
岑莳等得费劲,干脆又走回去接过她的行李箱问了句:“才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我能跟你小伙子比吗?”
“……”
说到这苏一灿倒是问起他篮球队的事:“话说你把你的队员都开了,秋季赛你打算怎么打?”
岑莳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说道:“重新招人。”
苏一灿听着就觉得荒唐:“十月中旬,满打满算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你到哪招人去?况且招了人回来这么短的时间能出成果吗?”
岑莳却回道:“找几个身体素质比较好的过来,总比逮着这些人往死里弄要强,你也看出来了,有些人根本就打不了球,天赋、身体条件、后天努力一个都不沾边,现在能用的人不会超过两个。”
苏一灿盘算了一下,能用的不会超过两个,言下之意他留的这六个人,有四个是坐板凳的?
他们这个篮球队不比其他学校那么受欢迎,学校不重视,队员懒散成性,都是平时遭受同学老师唾弃的那一类,更别说拉拉队,小女生排队送水啥的,根本不存在。
所以岑莳想招人的这个想法,在苏一灿看来还是很傻很天真的。
两人说着话往家的方向走,但是苏一灿发现岑莳腿太长,跟他走路着实有点累人,干脆对他说:“你先走吧,我在后面慢慢晃。”
岑莳以为她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回身看了她一眼,丢下两个字:“上来。”
“……上哪去?”
苏一灿盯着岑莳宽阔的背,想到这弟弟的V形线条,这是打算背她回家啊?
然后就看见岑莳把行李箱往前一伸:“坐这上面。”
“……”
苏一灿无语地往他行李箱上一坐,没想到岑莳当真就这样拖着她走了,舒服…倒还真是有点舒服,起码比自己走路凉快,她终于体会到那些小孩为什么不愿走路要坐手推车了。
好在离她家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她打趣道:“重不重?”
岑莳点了点头:“重。”
“重个屁,姐这么苗条。”
说到苗条,岑莳脑中又浮现出昨晚看见的画面,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可就是那种旖旎朦胧的感觉最要命。
苏一灿似乎也想起了昨晚这茬,出声问了句:“咳…那个,没看到吧?”
岑莳能怎么说?说看到,搞得像他故意要看似的,关键还真没看清,说没看到,他又没瞎,只能闭嘴,听见苏一灿接着说道:“这以后我们两也算同事了,你妈和我爸妈关系又这么到位,我就把你当亲弟了,姐弟之间还是自然点。”
“……”你是挺自然的,还靠在拉杆上,就差躺下了。
然而当苏一灿家门口站着的这帮跟她玩了多年的朋朋友友,看见这幅画面的时候,差点以为那人根本不是苏一灿,无论是苏一灿少女时期的泼辣爽朗,还是之后的沉闷淡漠,反正没人看过她跟个小女生一样坐在行李箱上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那姿态让认识她这么多年的老友们十分乍舌。
很快,苏一灿也看见了盛米悦他们,从行李箱上站了起来,电话里苏一灿已经知道盛米悦和大壮过来找她,没想到二毛和莉莉也过来了,这场面着实就有点尴尬了。
她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岑莳,便把朋友们请进家,盛米悦自打看见岑莳就感觉不对劲,奈何经过一个集训后,岑莳原本白嫩的脸蛋黑了两圈,直接从小鲜肉晒成了金刚狼,荷尔蒙爆棚,着实没让盛米悦认出这人是谁?
直到她翻出手机找到那天和苏一灿的聊天记录,才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咋呼道:“我去,你把那天机场碰见的小鲜肉骗回家了?”
由于她声音太大,已经提着两个行李箱进了家的岑莳不禁回头瞧了她们一眼。